“你虽然与阿熏一样不喜恣娘,到底还是拿她当侄女看待的。”安平王道,“我求你护她一护,若我有失,你且替她做主,择门好婚事,莫要被误了花信,如何?”

“大兄说的这是什么话?”广陵王吃惊道,“大兄不是说伤势无妨么?!”

见广陵王神色震惊,安平王又有气无力的说道:“天有不测风云…这过日子谁能想的准呢?就说从前,我本以为恞郎世子既立,想来我宠一个庶女,高氏总是该容得下的罢?不想你也看到了,宝姬全家都遭了殃…唉,母后也不疼这个孙女,你若还念着咱们的手足之情,就答应我这一件,回头我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便也瞑目了!”

广陵王微恼道:“大兄!大兄如今不过旧伤发作,虽然醉后失仪,到底三郎也没责怪于你,就是母后说了你一通,那也是为着你好,大兄何至于就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他声音一低,“这话亏得就在我跟前说!大兄若是对着外人说开去,传到母后与三郎耳中会怎么样?这岂不是拿刀子扎他们的心?嫡亲骨肉,莫非大兄还记上了仇?”

安平王心道如今连广陵王也深信不疑,认为自己做下了醉酒失仪的事情,连带着冷美人与雪美人都没了性命——这牧氏与聂元生好生狠毒!

他心里打着主意,口中却道:“你答应了也不碍什么,就当做兄长的如今心头烦闷,何不允了我也好叫我安心?”

广陵王被他纠缠不过,几次劝说都被安平王挡了回来,渐渐的就想安平王怕是担心高太后迁怒姬恣,如今姬恣也到了议婚的年纪了,怪道安平王要借了这回旧伤发作要自己关心侄女的亲事。

想到了这么个缘故,广陵王的确如安平王所言,他不喜欢这个庶出的侄女,却也是当着侄女看待的,又想安平王的确没有嫡女,正如自己疼爱霭阳县主一样…这么样着语气到底松了下来:“大兄说这么些话,可是为了恣娘的婚事操心?”

第一百十六章 姬恣婚事(下)

“恣娘虽然不是县主,但总是大兄的骨肉,咱们这一代的女郎本来就不多,三郎膝下的两位公主年纪还小,就是霭阳比恣娘也要小几岁,净娘是想着留她几年的,如今正当议婚的就她一个,大兄还担心什么?”广陵王劝道,“大兄好好的与大嫂说,还怕大嫂不答应吗?”

他心想安平王妃素厌宝姬,对姬恣自然是没什么喜欢的,但高氏到底大家出身,若是宝姬一家都被打发了,就剩了个庶女,高氏为着自己的名声也不见得亏待了她,不过王府里伺候的人难免就要小觑了姬恣去,就觉得姬恣如今年纪也到了,就这么嫁出门也不错,便道:“大兄若是当真不放心恣娘的婚事,不如趁着这会还不曾接任左相之位,先替她看一看人,然后与大嫂商议了,先把宝姬等人按着大嫂的要求办了,迎了大嫂回来,由大嫂主持着将她婚事定了,如此大兄也放心,恣娘终身有着落,大嫂为恣娘奔忙这一场,也好叫两人和解,我想大嫂一向大气,定然不会与晚辈计较什么的。”

安平王就叹了口气道:“自打去年高氏还了娘家,还将世子带了过去,你道我没有这么想吗?”他又叹息,“不然我何必把人都支开了,独与那聂子恺说话?”

“莫非大兄看中了他?”广陵王愕然道,“大兄既然要与他商议这样的事情,把人支开也还罢了,怎么还要饮了酒才去?”

广陵王原本听安平王的意思,还道他想为姬恣寻的人家安平王妃不愿意,因此才不肯接了高氏回来,不然庶女也好嫡女也罢,议亲哪有嫡母不出面,单只父亲操劳的道理?更何况还是王府!

若是高氏不愿意,自然就是嫌弃庶女嫁高了,只是安平王妃自己没有女儿,如今宗室里头论尊贵当然要数姬深膝下的西平公主并新泰公主,但这两位公主议婚至少也得十年光景,如今的郎君再出色也不必避了她们的,当然广陵王自己的嫡长女霭阳县主的身份也在姬恣之上,但霭阳县主虽然也到了就要考虑亲事的时候,广陵王妃疼爱女儿,却是想留她两年的,毕竟霭阳是正经的县主不说,母亲曲伯蘩的出身放在那里,凭心而论,她比宫里那两位公主更叫世家动心聘为儿妇的,广陵王自然不会操心此事。

这也是广陵王刚才劝说安平王的话的意思,只道安平王莫非是看中了高家哪个郎君,这才叫安平王妃不同意,故而住着娘家不肯归来,连世子都不在跟前,此刻听到安平王看中了聂元生,就奇怪了:“临沂郡公之孙,如今爵位又不在他身上,况且官职也不过区区中书舍人罢了,不过是占了陛下信任的便宜,即使恣娘不是县主,按说也足以匹配他了,大兄怎还要烦恼?莫非为了先前酒醉之事吗?既然三郎都不计较了,那聂子恺难道还敢惦记着?”

安平王咳嗽了几声方道:“这聂子恺自来与三郎亲近,如今这儿就咱们兄弟两个,我说一句实话,就是咱们是三郎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论到亲近却也不及他的,是以他心大一点也不奇怪。”

“这倒是可笑了。”广陵王道,“他心再大,聂家的门第放在了那里,世家之女,除非旁支庶出,否则是不要想的,论起来能娶到宗室女,已经是他的福气,如今宗室里头年纪与他仿佛堪为婚配的,除了恣娘还有谁?大兄看中了他,这是他的福分!”

“恣娘到底不是尊贵的那一个。”

广陵王就笑了:“难道他还想做驸马?说起来他和三郎可是自幼相伴长大,三郎再怎么信任他,总不至于招了他做女婿罢?西平、新泰如今才多大?”说话间他倒是又想到了一人,“是了,四郎已经正式议婚,同昌也差不多了,但同昌与其母薄太妃早年自恃宠爱,没少欺侮母后,母后贤德,先帝去后也没和她们计较什么,但总也不可能如楼家那么抬举的,莫非他看中了驸马的名声吗?”

安平王冷笑了一声:“天下尊贵莫过于三郎,自然是谁更能在三郎跟前说话,聂子恺自是看中了谁!”

这话说的含糊不定,广陵王狐疑道:“大兄,如今此处没有旁的人,难道大兄还信不过我,要说的如此模糊?”

“我也不瞒你,只是此事甚大,如今母后和三郎都以为是我失仪在前…”安平王目光幽深,缓缓道,“但二弟你想一想,当日我与聂子恺商议将恣娘许配与他,四周人都遣开了去,那牧氏若说不避我,也还有个说法,好歹我也算她大伯,但聂子恺又是什么人?”

广陵王就道:“聂子恺素来行走宫闱,想来牧宣徽对他也不陌生,因此没有避开,大兄,你…”

“这一回聂子恺与牧氏异口同声,二弟难道一点想法也无?”安平王冷笑着道,“我是母后亲生,又是三郎和你的嫡亲兄长,不想你们竟都只信外人也不愿意听我说,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闭上眼作出不想再理会广陵王之色。

广陵王皱眉道:“大兄既然要说,做弟弟的岂有不听之理?”

“好,那我也不瞒你,我为何会去与聂子恺商议将恣娘许配与他。”安平王这才睁了眼,道,“却不是我主动看中了他!”

“哦?”广陵王诧异道,“莫非…是他欲求娶恣娘?”

这么说了广陵王倒觉得有几分可能,毕竟聂元生虽然深受姬深信任,究竟年轻,这中书舍人还不知道要做多久,以他的身份,世家嫡女是不太可能娶到的,除非聂介之还活着,倒有这个面子,如今的临沂县公去其父甚远,聂元生自己在前任左相右相的风评里都很不好,即使他是天子近臣,世家也未必肯丢了这个面子。

要是差一点的门第,聂元生自己也未必看得上,他总是姬深跟前的人,论来论去倒的确是宗室女最合适,但同昌公主自然是不经考虑的,如此算着年纪,的确是姬恣年纪最为接近——虽然没有县主的头衔,但邺都人人知道安平王甚爱此女,安平王现在又要接了左相之位…

“是恣娘自己瞧中了他。”安平王叹了口气,“少女爱俏,这聂子恺生得好,秋狩时,他随帝驾出城,恣娘去送我,远远的瞧见,就上了心,狩猎归来后,她侍奉我榻前时常走了神,我细细问了才知道这么件事…你也知道我只此一女,想想聂子恺的门第固然低了些,但既然恣娘喜欢他,我也就随了他的愿,这才在去寻三郎时,恰好遇见,拦下来他商议了此事!”

广陵王皱了下眉,他是个讲究规矩的人,虽然梁承魏制,风气开放,但女郎先看中了郎君,又到了神思不属的地步,广陵王总觉得姬恣太过轻佻了些,但转念一想,安平王就这么一个女儿,偏偏还是庶出,惟恐王妃待薄了她,一向由生母宝姬养着的,那一个宝姬出身卑贱,又能够养出多规矩的女郎来?

何况如今当着安平王的面,广陵王也不想多议论侄女的为人,就问:“那聂子恺怎么说?”

“他尚未表态,那牧氏就过来了。”安平王冷笑着道,“如今这门婚事不提也罢——”

广陵王只当他是因在聂元生跟前出了丑,就道:“若是大兄有意,我替大兄去说?”

“不必了。”安平王冷冷道,“醉酒失态,嘿,姑且算是如此罢,我也不是这等气量狭小之人,只是他明摆着与后妃亲近,我又岂能叫恣娘受这个委屈!”

这话里的意思广陵王听了出来,肃然道:“大兄,这话不可乱说!”

“我岂能乱说?”安平王嗤笑,“三郎早年许他随意出入宫闱,盖因当时三郎尚且没有正式封妃,而且聂子恺也正当年少无知的时候,可如今宫中妃嫔渐多,聂子恺至今未婚,若说是守孝,他当年为搏孝名,将祖母的一年孝延为三年,到去年的时候也已经结束了,你说他为什么还不婚配?须知聂慕松去的早,只留他一个遗腹子下来,为此还把爵位让与了聂家二房,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就没想过这里头的关节?”

广陵王正色道:“许是临沂县公一时未曾想起的缘故,毕竟临沂县公自己也有子嗣要顾,何况聂子恺素在御前,临沂县公固然是其叔父,总也不好太过拘束了聂子恺,大兄怕是想多了,三郎虽然喜嬉戏,却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

安平王叹了口气:“也罢,你不信我倒也不足为奇,毕竟众口铄金——只是我说如今宫妃如云,聂子恺不适合再随意出入宫闱,这一件你觉得如何?”

“此事倒是正理。”广陵王沉吟道,“毕竟宫闱之地,不说外臣,就是咱们也要避讳的。”

“还有一件可以为证。”安平王慢慢的说道,“最近,聂家可多了许多好东西,更有许多禁中之物,流入当铺…”

安平王眯起眼:“二弟还不明白?三郎欲再采选佳丽充实宫闱,宫中的妃嫔焉能不急?所以纷纷贿赂聂子恺…只这一件,我说他与宫妃们走的太近了,可算是冤枉了他?”

第一百十七章 离间与反间(上)

“…广陵王还道,安平王这回固然失仪,不过因为偶尔贪杯,舍人却是时常出入宫闱的,这个,广陵王的意思,是说如今宫中贵人越发的多了,又说舍人因陛下进新人收取贿赂,这个,奴婢听着广陵王的意思,是要叫旁人领了那采选之职,又要舍人往后不许随意出入宫闱,且不可再留宿宫中!”

宣室殿里一处僻静的角落,卓衡压低了嗓子,一五一十,将方才广陵王觐见,请求密奏的话告诉聂元生道,“奴婢在殿窗后头听见的就是这些——这安平王忒的多嘴,自己作了那等事,倒想着把舍人拖下水!”最后一句话却是明摆着捧聂元生了。

聂元生微微颔首,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锦囊与他,淡淡的道:“何光训方才使人送来的,我那儿已经有一份差不多的了,这份就给你罢,这是她娘家送进宫来的,你放心用着就是。”

卓衡并不推辞,笑着道:“闻说何家富贵得很,外头只当他们家不过是商贾,十分的看不起,论到好东西却实在不少,只不过若是没有舍人,奴婢这样的怕是这辈子也见不着一样呢!”

又低声道,“舍人如今与雷大监说话不便,可要奴婢帮着向雷大监提一提?”

“不必。”聂元生诡谲一笑,“这么件小事,叫你们帮着说话,反而使得陛下生了疑心,我自己来就是。”

卓衡点头:“如此,那奴婢先回去了,舍人慢点回来,仔细陛下问话。”

“你放心就是,记住,不拘这一回怎么样,总不关你们的事情。”聂元生道。

卓衡便与他告辞,走到半路无人处,悄悄解开锦囊一开,里头赫然是一对小巧玲珑的酒杯,雕工精美,但看着非玉非石非金非铁,卓衡心下狐疑,暗道何氏送与聂元生的东西,哪里会差了去?

他见左右无人,仔细对着光一看,倒是看出了些许门道,赶紧重新收好,心里盘算着:竟是犀角杯…这东西倒是少,索性不必当,留着也好…

半晌后,聂元生回到殿中,王成就过来请他:“陛下召舍人过去。”

“是在东暖阁么?”聂元生似随意的问着,掸了掸袖子。

王成小声道:“正是,不过龚中使方才送东西去了景福宫。”

就是说要单独谈了?

聂元生估算着姬深被广陵王说动的可能,跟着王成到了东暖阁,因没有妃嫔在旁厮混,且才见过广陵王,姬深此刻倒是衣冠整齐,叫聂元生坐了,雷墨亲自捧上了茶,又退了出去,姬深才道:“方才二兄过来说了些话,却与你有关。”

“哦?”聂元生端起茶盏吹了吹,好整以暇的道,“这是雪蕊?闻说今年上贡的不多,想来也只有陛下这儿能喝到了。”

“因你从前不喝这个,朕就没给你留,一会把朕这儿的分些去。”姬深随口道,他生长富贵,对于身外之物一向就大方,何况这雪蕊茶虽然极为珍贵,姬深也不过可有可无,算不上他非要不可的东西。

聂元生试探了他这么一回,便知道即使广陵王的话起了作用也有限,便摆了摆手道:“臣就这么一说——也是听右昭仪一提,说今年她那儿的雪蕊也不多,新泰公主却是喜欢看雪蕊泡开时的模样。”

见他主动提到了孙氏,姬深就趁势道:“广陵王说你很收了她们的好东西?却不知道除了上回的珍珠外还有些什么?”

“无非是些珍玩。”聂元生却是神色自若的道,“多是陛下所赐,不记档的一些东西,其中确实颇多珍品。”

姬深叫他过来直言询问,一则是对广陵王的话半信半疑,二则是觉得聂元生当初从孙氏那里得了个“配药”用的珍珠,都要问过自己,即使收了什么好处,哪里会不告诉自己?

不想聂元生竟主动认了收取宫妃贿赂的事情,不觉皱起了眉:“子恺?”

这也就是与他一起长大、深得信任的聂元生,换了一个人,姬深早已厌上了。

聂元生从容一笑:“陛下放心,那些东西如今都好好的寄放在了叔父的库房里,陛下也知道,臣从去年五月至现在,一直鲜少回去住,担心家中仆从因此疏忽,把好好的东西弄坏了,到时候可就不好归还,因此请了叔父代为照看,皆是记了单子封存的,陛下若是不信,不如派人过去一看!”

他提到归还二字却叫姬深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可还记得张仪求美之事?”聂元生不答反问。

姬深略一思索,随即明白过来,因是聂元生提的,不觉莞尔:“莫非子恺当真要为了区区千金,阻天下佳人入朕宫闱?”

聂元生所言的便是战国时候楚王好色,已有如花似玉之王后并夫人郑袖,依旧思慕绝色,其时张仪因势利导,便赞某地美人层出不穷,楚王果然心动,许诺好处命他携带美人来归,王后与郑袖因此贿赂张仪,后张仪言“遍行天下,未尝见如此美者”赞楚王后宫,乃止。

此刻听姬深这么一问,聂元生便笑着道:“楚王尝言,妇人所以事夫者,色也,妒忌他人殊色胜己亦是常情,当时楚地方圆城郭如何能与陛下相比?陛下胸怀岂不更胜楚王?只是后宫诸位娘娘终究还是妇人,又因陛下英明神武,龙章凤姿,世所无双,自然不免愈爱愈厚,不忍他人分宠,才有这等行为。”

“那么子恺既知这是她们的担忧嫉妒之行,为何不禀告于朕,反而收下她们给予的贿赂?”姬深闻言,轻责道。

“原因有二。”聂元生不慌不忙道,“一则,如今新人尚未进宫,侍奉陛下的宫妃若是人人神思不稳,分心之下,又岂能伺候好陛下?而臣收下她们的好处,虽然比之陛下忽然宣布取消采选,却是后者更叫妃嫔安心,但终究也使妃嫔心下略安,如此才可以继续好好侍奉陛下,未知陛下是否如此以为?”

姬深沉吟了一下,他当然不肯取消采选的,但因贿赂聂元生的,头一个就是右昭仪孙氏,如今新人还没个影子呢,自然旧人也是舍不得责怪的,何况聂元生已经把话说在了前面,战国时楚王不过王于千里之地,就对妇人嫉妒之行不过一笑了之,姬深一向觉得妃嫔之间一些不过分的争风吃醋更增情趣,若是不在他跟前闹起来扫了他的兴致,那就更不要紧了。

此刻便道:“即使如此,你既然收了她们的好处,却不知道打算将朕交与你们的差使如何处置?”

“自然是秉公办理。”聂元生一笑,“不然,何以将宫妃所赐之物尽都封存,留待将来归还?也好向诸位主位请罪?”

姬深这才松开眉头,却笑着道:“子恺不智——既然收都收了,你也说她们不过为了求个心安,何况她们也不缺什么,你就拿下又何妨?当年张仪告诉楚王,行遍天下,未见如楚王后宫之美者,你为何不可告诉朕之后宫,筛选之下,入宫者已是泛泛之色?”

“臣却是不敢欺心。”聂元生趁势说道,“实际上臣行此事,倒与昔年苏秦所言,邻家婢子颇为相似。”

姬深虽然在登基后没了人管束,开始不学无术,但底子却是高祖和先帝看着打下来的,这区区经史自然难不倒他,立刻道:“那婢子为救家主,又不欲夫人被逐,因此自泼毒酒,引来笞责,然朕却不曾责你…”

“这正是臣所要说的,收取妃嫔好处的第二个缘故。”聂元生口角含笑,望之如沐春风,眼底却是寒光凛冽!

第一百十八章 离间与反间(下)

姬深如今已经被聂元生差不多说服了,在他想来,聂元生即使收取了妃嫔给予的好处,但一来并不曾如广陵王所言,是拿出去当了,而是好生收存起来预备归还,二来在自己询问时,聂元生也是毫不迟疑的回答了,显然并无遮掩之意,那么广陵王先前所言却是太过严重了些。

此刻就笑着道:“哦?”

“臣之所以得了各位娘娘赏赐,却没有件件告诉陛下,却是不忍陛下分心。”聂元生侃侃而谈道,“先前,右昭仪赐臣一枚珍珠入药,臣岂不是立刻禀告了陛下?然其后,右昭仪再赐绫罗等物,臣皆未告诉陛下,这是为何?莫非臣以为臣不说,陛下就不会知道,因此可以瞒下这些东西么?且不说右昭仪召见臣乃是光明正大之事,众侍在侧,可谓是众目睽睽!只说右昭仪身在宫闱,行事见人,如何能够瞒得过陛下?”

姬深听到此处,不觉微微点头,心里就生出对广陵王的些微怨意来——他向聂元生只问了后者收取妃嫔好处一件事,但广陵王着重说的可不是聂元生贪贿——毕竟广陵王身为先帝之子,眼界放在那里,也知道姬深的秉性,若只上禀聂元生贪污,就是查出来铁证,姬深也会不以为然,说不定替聂元生遮掩了,还会再贴心的赐聂元生一笔金帛…

因此广陵王告发聂元生贪污,却只是为了提醒姬深,聂元生与宫妃接触过多,恐怕生出不才之事,这才是姬深会重视的地方,只不过聂元生如今提也没提方才广陵王与姬深密谈之事,一句“如何能够瞒得过陛下”,却叫姬深觉得正该如此——自己就算在朝野落了一个重色轻德的风评,但日日住在了这宫里头,莫非连宫闱里的事情都不知不掌?这又算什么英明神武?!

广陵王的那番话,看似在说聂元生,分明就是在藐视朕的能力嘛!

姬深顿时就对这个二兄怨上了几分,这么一怨,对广陵王的话却更加怀疑了起来,只是此刻聂元生还在继续说下去,姬深便先听着——

“何况陛下的六宫,如今不比从前,单是主位,便已有八位!下头宫嫔更多,可谓是一派兴旺之象。”聂元生淡然说道,“妃嫔皆是一心系于陛下身上,担忧之下,惟恐臣不尽力,因此今儿右昭仪召臣入宫赏赐些锦帛,明儿牧宣徽闻说臣入了宫,派人送来些彩缎…如此林林总总,这几日,每日里臣少则收上数次,多则十余次,若是每回都向陛下禀告…”他轻咳了一声,提醒道,“陛下虽然信重臣,但臣也不能随时擅自闯入进来吧?”

“子恺此言甚是,倒是朕糊涂了。”姬深闻言,不觉点头。

聂元生又道:“其实身为人臣,正该将一切事宜皆打发了,好使君上专心尽情,这才是忠臣应尽之义务,否则,君上为贵,臣贵不及君,反而将诸事上呈,使君上劳碌犹甚于臣,这岂不是君臣之道颠倒?再者,上古时候尧、舜之君,终日奔波劳苦,食衣不及黎民,若换作如今,这等人君,谁愿居之?自下古以来,谁人为君,不是坐享万民供奉?若是事事劳烦君上,岂非视君上如牛马,这哪里是尊敬君上的道理?”

这番话简直说到了姬深心坎上去了,姬深当即抚掌叹道:“放眼天下之人多矣,知我者却只子恺一人!昔年,高祖皇帝每每教诲于朕,学业夜以继日,不得休憩,到了下帝时,因朕为储君,更是文武同修,片刻不得安宁!想高祖乃前魏丞相出身,固然学问不浅,然高祖自承治国谋划非为汝祖对手,先帝戎马生涯,文治却多有不足之处,到了朕,祖父先父,却都要朕文治武功件件出色…朕这个储君,做的实在是不容易!”

聂元生心道,当年你就几次想辞了储君之位,若非我拿话替你圆回来,又趁机表示你是敬畏前头两个嫡亲兄长,叫高祖也好,先帝也罢,知道你辞位的真正原因,不气死才怪——当然,若非如此,先帝也不至于在位时一直不给安平王与广陵王实权了…

他正色道:“人生世间,无论贵贱,皆不过匆匆百年光景,恣意风流过,如此,勤恳刻苦过,亦如此,所谓天道公平,人寿有尽,若是生于贫困,那是无可奈何之事,但既生于富贵,尤其贵为天子,居此世至尊,却还要如同乞丐贫民一般,战战兢兢、躬耕劳苦的过一世,岂非辜负上天恩泽?”

姬深就爱听这话,立刻点头:“子恺之言大善!朕生为天子,即上天所爱,若还要与黎庶众臣一般劳碌辛苦,却何以体现天子之贵?何况君上既然亲自操持诸事,却还要诸臣做什么?可恨先前蒋贼计贼无礼,硬将朝事不住上禀来扰烦!若非他们如今都已经致仕,朕非重重治他们此罪不可!”

聂元生趁机道:“陛下如今可知臣不禀的缘故了?此等小事,臣自己可决,又何必一定要打扰陛下?实际上,先前陛下年少,丞相摄政,数年来大小事务决断,几时要陛下亲自过目了?但陛下及冠之后,众臣却争先恐后的要陛下亲政,岂非是不欲见陛下逍遥自在?”

“哼!这班老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姬深冷笑着道,“当初逼朕亲政最急的,便是荣昌郡公,自恃为朕之外祖,泣涕交流,在西暖阁中说什么若不亲政,岂合君上之名,又说什么辜负高祖、先帝期盼,他当他真正的打算朕不知道?无非是因为先帝临终前指了蒋、计两个辅佐,却将高家曲家的人都从要职上打发的打发,敲打的敲打,彼此牵制之下,他们也不敢妄动,若还是蒋、计二人主持政事,高家曲家自然只能如从前那样,惟有朕亲政之后,荣昌郡公知朕不喜那两个老贼,必定再选丞相——他是以为朕年少,无人可用之下,他与高节或者有机会呢!”

“陛下圣明!”聂元生立刻道,“臣下皆有私心,然而所谓医者不自医!宫中贵人私贿于臣,何尝不是私心?然此私心,却是出自爱慕陛下,因此臣不忍打扰陛下,亦不忍贵人们忧心乱神,这才勉强收下,欲待采选结束,再寻机归还,不想,却有人明明私心在上,将区区小事,也来打扰陛下,竟反污臣贪墨!还求陛下明鉴!”

姬深此刻心中正自郁闷,也懒得给广陵王遮掩,又觉得聂元生这般为他着想,自己却还听了广陵王的话疑心他,实在愧疚,就直言道:“此乃广陵王方才进宫所言,朕本道他不常进宫,此来定然是有事要议,便许了他单独奏对,不想皆是疑你之语,只是他究竟是朕兄长,你念朕之面上,莫要与他计较!”

聂元生微露讶色,道:“臣听陛下方才询问,便先想可是臣之行为落在诸臣眼里使得陛下误会了臣,但转念又想,虽然娘娘们召见臣都是光明正大之事,但到底是在宫闱之内,此事臣除了起初右昭仪的那颗珠子,甚至未对陛下言过,娘娘们想来也不会大肆宣扬,如今朝中臣子,虽然多有不体恤陛下之处,但想来也无人会做下窥探宫闱之事!这…广陵王素有贤名…”

他此刻不提广陵王的贤名还好,一提,姬深便是怒气上涌,嘿然道:“他的贤名倒是净用来糊弄朕了!”

——广陵王姬熙在诸王里性情最为温驯,凭心而论这位大王实在不是个恶人,虽然自幼深得高太后的偏宠,却没养出跋扈的性情来,反而越发温润如玉,无论世家还是勋贵里头,先帝诸子,却是他的评价最好。

只是高祖皇帝却不喜他这份温润如玉,认为不是皇室子弟应有的气度,太过柔弱,戎马半生的先帝自也是觉得他太过文秀了些,类似女郎,但高太后因此倒是更加怜惜这个嫡次子,惟恐他被高祖与先帝伤了心。

高祖与先帝俱是铁血手腕之人,乱世之中奠定大梁基业,最不耐烦的就是所谓君子风度,天下大定,南北二朝相继定鼎后,治世自须儒生,却是极为推崇广陵王的才情气质的。

高太后出身世家,欣赏的当然也是更偏向于温润如玉的君子,而不是赳赳武夫——当初嫁与先帝,那也是形势罢了。

偏生姬深是高祖和先帝先后亲自抚养,固然祖父先父都在意他的文治,但在武功上也没叫他放下,姬深生性贪玩,虽然生得俊秀风流,堪称皇室第一人,但帝王气质却不弱,端起架子时威严肃穆,比起广陵王那无害柔和的如玉光彩,相比起来,自然前者更得高祖与先帝的认可,后者却更叫高太后喜欢了。

也因此,高太后常对人称赞广陵王——姬深的地位是高祖皇帝亲自所定,连先帝都没能说什么话,旁人要随高太后的口风,自然不能称赞广陵王肖祖之类,也惟有往德行上夸,这么一来二去的,广陵王自然就成了个朝野皆知的贤王。

偏生,姬深登基之后,贪欢享乐,不思进取,高太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然对他甚是不喜,没少拿广陵王勤奋好学的事情来比他,那时候姬深恰是方十三的少年,才脱了祖父与父亲的拘束,本就不耐烦被高太后逼着读书,再多听了几回广陵王,心里自然跟着将广陵王迁怒上了。

也因此这些年来,姬深对广陵王一向就淡淡的——至于安平王,他长姬深十年,两个人年纪差距放在那里,自小到大两人见面次数也不多的,自也亲热不起来。

姬深既对两个同母兄长本就不是十分亲近,甚至还对广陵王有所怨怼,此刻便又想起了三年前之事,嘿然道:“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他替安平王来做说客,险些陷朕于不义之事?”

聂元生心道:“等的就是你自己想起来!”

嘴上却道,“这也未必吧?毕竟安平王当日失仪,叫宫里看了一回笑话,亦被太后责备,如今怕是在王府里养着病,即使广陵王过去探望,想来安平王心中愧对陛下,未必肯和广陵王说什么。”

他这么一说,反而提醒了姬深,当下叫进了雷墨,问道:“广陵王这几日可有去探望过安平王?停留了多久?”

雷墨想也不想便道:“回陛下的话,广陵王昨日才去探望了安平王,据说因为霭阳县主纠缠着想要一同前去,广陵王为了哄县主,出门推迟,却是比宣宁长公主晚到,但进了安平王府后不久,宣宁长公主盛气而出,还是广陵王亲自送到了王府门前,目送长公主离开后…”

“等等!”姬深皱眉道,“二姐走后,二兄竟没有一起离开吗?那么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雷墨道:“回陛下,广陵王是在安平王府用过晚膳,这才离开的。”

“昨日去了安平王府…”姬深慢慢的道,“二姐因表姐的缘故,对大兄颇有意见,她去探病却与大兄吵了起来,这不奇怪,但为什么是二兄到了之后立刻就把二姐气走了?莫不是他们有话要说?”

聂元生见他果然这么想了,自己却为安平王与广陵王分辩起来:“也许只是凑巧,照雷大监所言,原本广陵王该比宣宁长公主先到的,却是因为不欲带霭阳县主同行的缘故才比宣宁长公主晚到,臣想许是因为安平王旧伤发作是因为醉后失仪,叫晚辈知道究竟尴尬,所以广陵王才会拒绝县主之请。”

姬深却是冷笑了一声:“邺都皆知大兄偏疼庶女,为了庶女不惜与表姐反目!甚至连世子也有些比不得那庶女!不仅如此,大兄对霭阳也是极好的,若二兄当真要去宽慰大兄,自然应该将霭阳带上,也好叫大兄见了喜欢的侄女高兴些——难道带上霭阳就一定要与她交代大兄旧伤发作的缘故吗?”

“怕是他们两个早有话说,所以才将霭阳撇下罢?”姬深森然说道!

聂元生却依旧温和道:“安平王与广陵王乃是嫡亲兄弟,想来是有些话要避着晚辈商议,故而设计一起气走宣宁长公主…”他这番话看似在附和姬深,却等于帮着姬深把事情就这么定了,又道,“但想来兄弟之间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话也不奇怪,毕竟两王也都是陛下的嫡亲兄弟,可谓贵极人臣,又有什么可密谈的呢?”

“为何没有?”姬深此刻却是反应极快,冷冷的道,“左相之位,还有右相——怪道他们要把二姐打发走!当初右相无人可任,二姐求着给楼万古晋爵或加衔,以使透郎将来也有些荣耀,朕准了,只是如今国无战事,旁的借口晋爵家衔到底太慢,朕就索性叫楼万古先顶几日右相,等朕有了合宜的人选再使他辞位…看来,朕这里还没有寻觅到合适之人,倒有人先替朕打算上了!”

雷墨不失时机的插话,他一脸为难道:“陛下圣明…只是…老奴多一句嘴儿…这任安平王为左相的诏令却是早早下去了呀!若是此刻收回,于圣誉怕是…”

“嘿!”姬深冷冷道,“左相又如何?固然左右二相素来主持朝政,为百官之首,但若朕事事躬亲,亲自处置,一个左相之位,也不过放着看看罢了!”

他看向聂元生,郑重道,“却还是要委屈你些日子…待朕寻个机会免了他此位,寻到合宜之才,再将政事交还左右丞相,子恺还要辛苦个一年半载才是!”

没有一年半载,除非安平王自己做下大错,不然,姬深却要叫人议论薄情了。

聂元生借起身行礼之际掩住眼中得意,沉声道:“臣为陛下,敢不效死耳?”

门边的雷墨同样心中暗喜,躬身奉承道:“陛下明镜高悬,区区鬼蜮伎俩何足挂齿?”

却是落井下石,将安平王与广陵王都打进了使鬼蜮伎俩的小人之中。

“汝也当仔细,不可再使外人轻易查知禁中之事!”姬深想起聂元生方才所言“外臣不至于窥探宫闱”,对两个兄长越发的厌烦,哼道。

雷墨忙道:“老奴遵旨!”

论黑人

吾认为莫过于宋玉

伊简直就是开山立派级别的骨灰黑啊

写到这两章

再次想起伊

感慨当年看到伊黑人

方知道何谓“口诛笔伐”

第一百十九章 所谓连环计

孙氏、何氏等贿赂过聂元生的宫妃,包括也跟着意思过的牧碧微,望着各自殿上被原封不动退回来的种种金帛,皆是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给聂元生好处,都是有理由的,或如孙氏打着关心他救驾负伤的幌子,或如何氏请他关心自己妹妹的小叔,再如牧碧微亦是拿了牧碧城做借口…所以倒也不怕避人言,毕竟聂元生也不是傻子,自然没有不知道宫妃纷纷赐物的真正缘故。

但如今聂元生却公然将这些日子以来她们给下的东西几乎都退了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涉及切身利益,宫妃们自然没了平常慵懒对镜的心思,个个雷厉风行,不多时,都将缘故问了出来。

祈年殿,居氏阴着脸,破口大骂:“黑心肝烂了嘴的广陵王!他是个什么东西!命好投到了太后肚子里罢了!连朝都没上过几回,咱们宫闱里的事情几时轮到了他来罗嗦!”

“就算是坊间,也从来没听说过二伯子管到弟妹们给家中管事些赏赐的道理!”宛芹抿了抿嘴,亦是目有怒色!

孙氏国色天香的脸上满是阴霾,咬牙切齿的问:“聂子恺当真没办法了?”

居氏恨道:“据说广陵王亲自与陛下在东暖阁里支开了小龚氏,密谈了一个多时辰,紧接着陛下就召见了聂子恺——聂子恺昨儿个回到家,今儿就把东西送了回来,他说广陵王向陛下告发他收取后妃贿赂,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甚至广陵王还暗示了陛下…陛下…”

说到这里,饶是居氏乃孙氏心腹,也不禁吞吞吐吐起来,被孙氏瞪了一眼,才挥手令一些小宫女都退了出去,这才小声道:“广陵王仿佛对陛下说,娘娘这样左赏赐右赏赐那聂子恺,说起来聂子恺也是俊秀郎君,且与陛下年岁相当啊!”

这话一听,哪里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孙氏眼前一黑,差点气得吐血,抬手就把几上一只贴金箔粉彩戏蝶团花碗拂落地上,恨道:“血口喷人!当真是血口喷人!!不想这广陵王在朝在野多有贤名,竟是这等龌龊不堪之人!”

见她气得抓着裙裾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居氏与宛芹赶紧上去替她又是抚背又是宽慰:“娘娘千万莫要动气——这起子小人编造出这样的胡言乱语来污蔑娘娘清誉,可不就是为了要叫娘娘不好受吗?娘娘若是动了怒,那才是着了他们的道儿!这都是广陵王不好,堂堂帝兄,不思为陛下分忧,竟然学了那长舌的妇人,专门挑拨离间起来!”

孙氏被哄着劝着冷静了下来,一想,立刻就冷笑道:“广陵王?广陵王与咱们无怨无仇的,要说过节,也只有在去年太后寿辰上,他的王妃联合牧氏摆了本宫一道…长锦宫送的东西可退回来?”

“都退了回来,奴婢方才出去打探消息,还听一个小宫女说她从长锦宫外走,都能够听见那闵阿善指桑骂槐的声音呢!”居氏咬牙切齿,“这回满宫里都把这广陵王恨上了!”

“事情可没这么简单!”一个柔媚而冰冷的声音忽然从外传来,殿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殿门被一把推开,何氏锦衣华帔匆匆而入,后头除了定兴殿的侍者外,另跟了几个面色尴尬惶恐的祈年殿侍者,显然是因为居氏打发了旁人后,她们自然也要阻拦何氏的闯入,却到底没拦住的缘故。

何氏不待孙氏发问,先一礼,慎重道:“娘娘,我有要事要与娘娘商议,这才强行闯入,还望娘娘宽恕!”

孙氏晓得她心思缜密,此刻也无心追究,对余人道:“退下去,再放人闯进来,仔细你们的皮!”这才对何氏冷着脸道,“究竟什么事这样急?”

“居贤人方才可是在说广陵王的不是?”何氏看向居氏,居氏道:“光训娘娘说的不错,这广陵王…”

何氏摇头道:“居贤人这回却错了,这次进宫说话的固然是广陵王,可罪魁祸首却不是他!”

“嗯?”孙氏与居氏、宛芹等人听了这话,都是眉头一皱,看向了何氏,孙氏一指身前不远处的席位:“坐下来说!”

“谢娘娘。”何氏敛袖坐了,这才正色道,“居贤人可记得宣室殿里有个叫石盛的内侍?”

居氏略一想,点头道:“是常守着外头的,偶尔也被打发了跑个腿的那一个?”

“不敢瞒娘娘,当年为着与牧氏相斗的缘故,我三年前就设法买通了他。”何氏开口就把自己在宣室殿里的棋子托了出来,以示并无隐瞒之意,神色凝重的道,“这石盛在宣室殿里不是个被重用的,因此并不打眼,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隔壁屋里住的就是王成,这王成本是卓衡同乡,自阮文仪被留在西极行宫后,顾长福也被调离了宣室殿,去了内司,宣室殿里空缺出来的奚仆一职就给了卓衡,因此王成的消息,惯来是灵通的,石盛与他关系不算极好,可与他同屋里的一个内侍却是发小——”

孙氏急道:“行了行了,你直接说事情罢!”

何氏见状也就不再提石盛消息的来源,道:“听说广陵王之所以昨日进宫向陛下进言种种宫闱之事,却是因为前一日,他曾去安平王府探望过安平王,与安平王密谈多时!”

她这么一句,孙氏与居氏都变了脸色:“竟然是他?!”

“其实这也不奇怪。”何氏冷笑,“冷美人与雪美人死了,虽然对安平王来说,区区两个美姬再找就是,双生子又如何?但究竟打了他的脸,到底他现在头上还有醉后御前失仪的罪名呢!若是不思反击那倒是怪了!”

孙氏咬牙道:“好个安平王,本宫没和他计较送那两个贱婢进宫的事情,他竟然倒是…倒是先对本宫下手了!”

“早先咱们传出谣言,道安平王与冷美人和雪美人有染,迫得太后亲自出手赐死了那两位美人。”何氏敛了敛袖,漫不经心的说道,“结果这会就传出聂元生收取咱们的好处,且与宫妃过从甚密…娘娘你说,这么一报还一报的事情,还能有谁?”

居氏与宛芹皆是大恨:“这安平王不显山不露水,不想竟是这等阴毒无耻!”又骂广陵王,“枉费前朝还道他是个难得的贤王,却是哪里贤了?分明蠢笨如猪!安平王说什么就信什么,当年请封县主是这样,这次与咱们作对也是这样,到底是太后宠着长大的所谓幼子呢,怪道高祖与先帝却不喜欢他这个贤——这蠢材净会给安平王当枪使,倒还要把太后拖下水!与咱们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