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摆手令她们止了骂声,冷静的问何氏:“既然你知道了谁才是罪魁祸首,那么如今咱们应该怎么办?如今东西被退回来还是其次,那谣言可不能叫人传了出去!早先谣言还没出宫就迫得太后亲自弄死了那两个,如今咱们虽然不是可以随便弄死的,但若陛下多心…往常也还罢了,这会采选已开,新人进宫,怕就是咱们这些人被冷落怀疑了!”

“正因事情重大,我才闯了进来。”何氏极为干脆的说道,“这件事情,主使自然是安平王,但直接出面的,却是广陵王,咱们身在宫闱,对前朝之事到底是鞭长莫及,所以我想,要使谣言败坏,要么是辟谣,但这种事情却怎么辟?”

孙氏皱眉道:“那你说呢?”

“那就只有再编个谣言,叫广陵王也说不清楚!”何氏冷冷一笑,“如今他是贤王,说出来的话连陛下也要听上一听,却不知道若他成了满口胡言为非作歹之人,还有没有人肯信他的话?”

“此计甚好。”孙氏双眉一扬,却道,“只是咱们在宫外都没有十分得力的人手,这广陵王贵为王爵,又是太后爱子,出入从者如云,却要怎么造谣才能够污了他的名声?”

何氏眯起眼:“广陵王妃姓曲,咱们这宫里,岂不是也有一个姓曲的?”

“左昭仪?”孙氏沉吟片刻,一头雾水的问,“要怎么做?”

第一百十九章 所谓池鱼之殃

左昭仪曲氏跪姿端庄的听完了卓衡的宣旨,却并不伸手去接,反而冷静的道:“陛下旨意所言,恕我不敢苟同,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自认受太后所命,代理宫务以来,从未有过行差踏错处,陛下如今一道旨意下来,不问青红皂白,叱我行事不周,使禁中事为外人所知,岂有道理?我要见陛下面陈,亲自问个明白!”

卓衡早得了聂元生叮嘱,此刻也不盛气凌人,只是不卑不亢的道:“左昭仪,咱家也是奉命行事,左昭仪若是要去向陛下陈情,咱家自然不敢阻拦,只是还请左昭仪先接了旨!”

“圣旨荒谬,我岂能接下?”曲氏并不理睬她,示意凌贤人并酣秋扶起自己,略整衣冠,哼道,“去宣室殿!”

宣室殿外,不出意料的,右昭仪的仪仗先到了,同在的还有光训何氏的步辇。

见此情景,凌贤人眉头微皱,曲氏扫了一眼,却面无表情的下了辇,踏入殿中。

东暖阁里照旧一片丝竹声,能歌擅舞又姿容犹如冰雪的冷美人并雪美人去后,此刻弄弦作舞的却也不是孙氏、何氏,而是内司辖下的教坊中人,论姿容不可与冷美人、雪美人相比,否则也不会被带进来了,论舞技却是实打实的胜过了不少。

曲氏被引进东暖阁,就见姬深衣冠不整,盘踞上首,左手揽孙氏,右手搭何氏,神情慵懒闲适,见曲氏进来,眉头就皱了一下,孙氏斜睨一眼,清声道:“先都退下去!”

当即乐声就住了,舞姬们纷纷退出,姬深看了眼跟进来的卓衡:“圣旨可传了?”

“回陛下的话,奴婢传了,但左昭仪不肯领。”卓衡低眉顺眼的说道。

“没用的东西!”姬深斥道,“滚出去!”

卓衡乖乖退了出去。

只剩了曲氏带着凌贤人与酣秋,站于下首,昂然与姬深三人对视,却是半点不落下风,曲氏行了礼,见姬深没有叫自己起来的意思,便直了身,冷声道:“敢问陛下,何出此旨?”

“旨中已将事情说轻。”姬深阴着脸,凝视着她,缓缓道,“幼菽,你与朕,也算自幼相知,彼此并不相悦,奈何母后执意,汝父亦有意,你这才进了宫,这对咱们两个都是不情愿的事情,朕心里清楚——因此并不后悔给予你左昭仪之位,亦听着母后的意思让你执掌宫权,但也只能如此了——桂魄宫,那是朕之心爱女子方可住入的地方,你可知道?”

曲氏眉头一皱,却是听出一抹不祥——卓衡所传的圣旨里头,明明只有训斥自己代摄六宫,却多有懈怠,使得禁中之事禁中之语频繁外传,她当然不服,毕竟她这个所谓的副后,也不过能管管那些不得宠的妃子罢了,得宠的又有哪个把她放在眼里了?

不想出了事情姬深竟想拿自己顶罪吗?

可更没想到的是,到了这儿,姬深开口头一句,竟然是在说自己有觊觎后位之望?

曲氏冷静的道:“虽然当初太后尝许诺我当为你正宫,但自受册左昭仪后,我再未起过此念,这话是从何说起?”

“左昭仪到这会又何必还要作这惺惺之态?”孙氏向来最是嫉恨她,此刻便掩袖嘲笑道,“连堂堂广陵王都甘心为左昭仪驱策,亲自来为左昭仪扫清道路了,如今左昭仪却是将事情推了个干净,也不怕寒了广陵王的心,哦,对了,还有广陵王妃呢,那可是左昭仪你嫡亲的阿姐啊!”

说着,她千娇百媚的一叹,婉转对姬深道,“陛下,从前太后斥责妾身,说妾身出身卑贱不足以匹配陛下,那时候妾身虽然委屈但觉得若是陛下抬举,妾身便是死也要死在陛下身边,不想这会曲家不过稍有动作,连陛下的嫡亲兄长都为之奔波,妾身这才晓得,所谓百年世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门第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是都说皇家才是这天底下头一家吗?如何又变成了曲家?”

“孙氏莫要在这里撒娇撒痴的污蔑。”孙氏这番话说的诛心,曲氏却依旧冷静,她看都没看孙氏,只是望着姬深,沉声要求道:“陛下所谓的觊觎后位我全然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几年来,我一直守着华罗殿安分过日子,即使有人挑衅,也是能过则过,太后交与我的宫务,除了不想叫我插手多事的各宫外,其余的宫妃宫嫔,哪一个我没有尽心尽力?当年范氏失宠病倒,缠绵病榻一年之久,我以左昭仪之尊,时常探望,延医问药,不敢疏忽!至于太后跟前,数日一省,年节侍奉,更不敢忘,而陛下宠妃,我亦不曾嫉妒谋害,更不曾阻拦其觐见陛下!为避嫌疑,自入宫以来,妃以上位份者,每个月均可与家人相见,我却只能在宴席上与家姊相见,偶尔说上几句,至今多年未曾见过家中亲人——却不知道,我是如何觊觎后位的?!”

姬深被这番话诘问的一时无言,何氏却是轻笑了一声:“当年范世妇失宠,自称病倒在榻,居于长信宫中,的确没什么人过去探望她,所以左昭仪那个时候前去探望,六宫之中,当真是议论纷纷,都说左昭仪宅心仁厚,连个失宠的世妇也这样关心不说,甚至于,这范世妇,还是因为其父得罪了太后族侄才没了宫,左昭仪极得太后之意,竟也不避,可见真真是贤德之人…堪能母仪天下啊!”

孙氏被提醒,立刻冷笑着道:“可不是?左昭仪入宫多年,看似与世无争,却在朝野都有好大的名声!这宫里头的贤名,怕是被你一个人都占了去!如此还要说什么并无觊觎后位之心?那么崔宣明同样是世家之女,同在宫中,同为妃位,却为何一直默默无闻,常使人忘记这宫里还有位崔宣明?!若是与世无争都似左昭仪这个样子,却也太过可笑了!”

姬深被说动,遂也冷冷道:“幼菽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自然有话说!”孙氏与何氏联手当众污蔑,曲氏却依旧一脸波澜不惊,就是孙氏与何氏也不能不感慨一句,单论养气这份功夫,曲氏绝对无愧名门淑女这四个字,她到此刻,依旧风仪从容,不急不慢,只是语调略高,却也没到尖利的地步,沉稳的道,“若是关怀宫嫔,是收买人心,是觊觎后位,亦是图谋不轨!那么右昭仪多次为已故的唐庶人说情求恩,光训何氏,何尝不曾为龚世妇频频进言?我关心范世妇时,她已病入膏肓,且了无生志,有脉案与众太医为证!因此她之死,我固然惋惜,却问心无愧!但被右昭仪关心的唐庶人已死,被何氏关心的龚世妇小产,那么依你二人之见,你等又该落何等大罪?”

孙氏、何氏从来没想过,一向文雅安静的曲氏,竟会有如此言辞犀利的一面,都是一呆,何氏勉强反驳道:“范世妇已经病入膏肓,娘娘才去探望,若是娘娘当真关心她,又为什么不早点去?”

“我代摄的是六宫,不是一个长信宫,更不是区区一个永延殿!”曲氏轻描淡写的道,“何况当时我才进宫几天?诸事繁杂之处,哪来的功夫成日里盯着一个人?对宫中妃嫔,我自认尽己责任,范氏自己没有生志,莫非我代她求活便能成事?上位者辖人而非辖于人,我受太后之命,乃是摄六宫之事,却并非为六宫驱策,何氏你如今也是一宫主位了,莫非不懂得这个道理?”

何氏无言以对。

姬深也觉得狼狈,就道:“幼菽,若你不曾觊觎后位,那为什么二兄进宫来说是奏事,但话里话外,却将宫中得宠的妃子皆是影射在内,惟独你与崔氏置身事外?”

何氏再现凶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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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预备

“哈哈!”牧碧微笑得直打迭,问道,“那么事情是怎么收场的?”

小龚氏撇着嘴角道:“陛下也拿左昭仪没办法,右昭仪与何光训提的几件事情都被左昭仪一一驳了,实在没什么可责怪左昭仪的,所以陛下只能随便斥责了左昭仪几句,叫她回华罗殿里去好生待着——至于宫权,我看右昭仪是很想拿到的,我倒不讨厌右昭仪,但她与何氏那么好,若是右昭仪拿到了宫权,必然何氏更难对付啦,所以我就寻了个借口进去搅了局——娘娘,你可一定不能叫右昭仪一个人掌了宫权啊!”

牧碧微含笑道:“你放心就是,别说这会陛下还没开口,就是他开了口,孙氏想要与何氏两个人瓜分了宫权,那也不可能,本宫这两年可不是白混的!”

“那我就放心了。”小龚氏松了口气,随即又恨恨道,“那一个安平王真正讨厌!自己做下那等龌龊事,倒是反而污蔑起了宫中妃嫔!实在是用心狠毒!”

“这个不要紧,左右陛下也看穿了他的用心。”牧碧微提点道,“若非陛下英明神武,这一回咱们宫里可都没法过下去了,就算不投井投环,也要求陛下赐鸩赐匕,亏得陛下看穿了两王的用心,才保了咱们这满宫安宁,未使两位公主没了母妃——这样的话,你挑着没人的时候可以和陛下说一说,免得回头两王再送些花儿朵儿的进宫来,叫咱们不得安生!”

小龚氏点头:“娘娘放心,上回那冷美人与雪美人,我是没防备,若这回再有个冰美人霜美人的过来,我叫她们决计不能好端端的见到陛下!”

“却也不必如此剑拔弩张。”牧碧微和蔼的道,“到底陛下如今膝下子嗣单薄,为子嗣计,广纳佳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咱们既然都侍奉了陛下,也当以陛下为先才是。”

小龚氏的脸有点红:“还是娘娘说的我能听进去…阿姐也这么说呢,可我…就是不喜欢看见陛下与旁人亲近。”这话说了出来,她忙又解释,“我可不是说娘娘与陛下…”

“都是这么过来的。”牧碧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道,“本宫才进宫那会,初见陛下,何尝不是一见倾了心呢?才从女郎为妇人,总是还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蛮之气,慢慢的才能懂道理呢,你阿姐啊也是为了你好,就是她关心则乱,怕是心急了几分,你该多听听她的话才对!”

“娘娘说的是。”小龚氏有些难过的道,“只怪我身份太过卑贱,所以…”

牧碧微眨了眨眼睛,小声道:“你若是想要妃嫔的位份,却也不难,本宫替你与陛下提上一提,起初虽然给不了高位,但与你阿姐差不多想来本宫还有这个面子的…也不必去你阿姐那里,就留在长锦宫,本宫自不会亏待了你,而且离宣室殿也近…”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龚氏抿了抿嘴,摇头道,“娘娘好意,可我…我还是想多看看陛下,若是做了妃嫔,自然要搬出宣室殿,却没有如今这样多的可以见到陛下,毕竟…毕竟陛下还是多在宣室殿里的。”

牧碧微心想,那是因为你进宫时,恰赶着这位主儿被迫着亲政,他倒是设法寻了个代笔的,但自己也怕事情暴露,只得留在宣室殿里装模作样,若是换了从前,宣布室殿里能寻到他的人影倒好了。

不过到底试探出来小龚氏的心意,也正是牧碧微如今所盼望的,便笑吟吟的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本宫还道你是在宣室殿里待腻了,想想你进宫也有些日子了,接下来再添新人,你也算有些资历了,赶着这会给你讨个好点的位份,住的地方也能先挑一挑。”

“我怎么会觉得腻呢?”小龚氏有些羞涩的抿嘴道,听牧碧微提到新人进宫,越发坚定了继续做着中史的念头,牧碧微又和她说了几句话,取了些东西送她,便打发她回了宣室殿。

牧碧微起身去西平公主处看了看,温太妃所推荐的樊氏、邓氏都极为能干,将西平公主照顾的十分妥帖,挽裳私下里道,往日里觉得自己这些人照料西平公主也算尽心的了,然与樊氏、邓氏比到底有许多不足处。

听了这话,牧碧微也渐渐放了心,就琢磨着再寻些人上来补着,也好为将来预备,如今西平因为要随黄女史演礼学识,却也不似从前有那么过功夫纠缠牧碧微,连从华罗殿要过来,被她取名为“团团”的小马也没什么空去看了,倒是对内司寻来的一只白猫很感兴趣,她年纪小,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黄女史为人性.子柔弱,却是个有真本事的,这一教一学,至今倒还相乐。

牧碧微看了西平这两日写的字,觉得大有长进,便赞了黄女史几句,又见她穿戴举止越发有公主的架势,连樊氏、邓氏也得了几句客气话。

这样回到内室,阿善跟进来,继续说了几句西平公主的教养琐事,把小宫女打发了,这才说起了小龚氏方才来说的事情:“孙氏、何氏她们反应倒是快,竟是拖了左昭仪下水来对付两王,原本两王一个岳家是高家,一个是曲家,声势浩大,她们两个的娘家都是不中用的,便是恨着安平王与广陵王,也只能在陛下跟前进些谗言,拿两王却是没办法的,不想何氏使这一出绝户计,直接拿了后位说事,这回为着避嫌,安平王也非请辞了左相之位不说,就连广陵王接下来怕也没脸入朝了。”

“何氏这一计使得的确厉害。”牧碧微眯起眼道,“更难得她收到聂子恺退回去的东西才不久,就与孙氏商议出来这么一计,左昭仪昨日在宣室殿里指天划地的发誓她无心后位,有了这么一出,将来纵然再有人阻拦孙氏入主桂魄宫,至少左昭仪是不能名正言顺的与她争了。”

“如此说来,孙氏对那后位到底不死心。”阿善道,“看来她对那谈美人的肚子很有信心呢!”

牧碧微道:“先前何氏为了小何氏的缘故,主动交出了一个小何美人,与孙氏到底有了罅隙,若非温太妃叮嘱,叫我不要卷进这件事里去,我还真想借此机会离间一把,不过这次何氏立了好大的功劳,孙氏纵然不信她,但唐氏已死,却是一定要倚重她的。”

又道,“广陵王经此之事,入朝是难了,但要说安平王会辞了左相之位,却不过是做做样子…他的王妃姓高又不姓曲,到底他牵累的少,但孙氏她们这回限制住了广陵王,以后没有广陵王这呆王给安平王助拳,安平王许多事情做起来也未必就方便——他到底舍身救驾过,这才几个月光景,便是自己要辞,陛下也须得挽留挽留,总不能立刻就告诉大家他被猜忌了去,陛下是这个性.子,聂子恺是一定会拦的。”

阿善道:“那如今咱们怎么办?就看着孙氏、何氏继续造谣曲家觊觎后位?”

“这么招太后恨的事情,咱们往上凑什么?”牧碧微含笑道,“有这功夫还不如多上心些新人…对了,给高阳王的贺礼可有开始预备了?虽然采选结束了,先只是赐婚的旨意下去,但太妃对咱们恩重如山,不可不报,平常要做什么送什么又怕打眼,惟独这一回是理直气壮,何况先帝诸子里头,如今惟独高阳王未婚,这是他的终身大事,太后因温太妃的缘故对他也是极喜欢的,咱们礼送得重些也无妨。”

“早就挑选出来了。”阿善道,“赐婚的圣旨下来,咱们先送一回贺他,奴婢特意寻了几个有夹层的箱子,按着女郎先前的叮嘱,预备到时候东西送了过去再提醒——到底太妃虽然是前魏公主,但前魏亡时太妃年纪甚小,又一直是高祖的后宅里养大的,家底攒着不容易,太妃就高阳王一个子嗣,女郎说要竭力帮补的,左右有陛下那边补着呢,奴婢把不常放眼前的好东西能送的都挑了出来,届时女郎定主意就是。”

牧碧微这才满意:“不单如此,回头还要提醒我,叫小龚氏在陛下跟前多说一说安平王、广陵王的自私凉薄举止,再与陛下说说高阳王的好话,等高阳王大婚,我当亲自撺掇着陛下厚待着才是。”

阿善取笑道:“女郎这样子上心,怕是太妃回头又要嗔女郎多思多虑了。”

“太妃寻来的药方到底是前魏宫闱里传出来的呢!”牧碧微闻言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赞叹道,“虽然不晓得当年是不是被那避子汤伤了身子,但喝了这些日子的药下来,我倒是觉得小日子时小腹也不那么凉了。”

“这样就好,奴婢如今也没有旁的什么心愿,就盼着女郎能够平平安安的诞个聪明伶俐的小皇子,从此替女郎守着他长大就是了。”阿善衷心的说道。

“如今人人都盯着皇子上头呢!”牧碧微说到这里,却是敛了笑,若有所思的道,“虽然已经过了正月,到底还冷着,所谓一动不如一静,既然孙氏、何氏都已经出手,安平王那边一时间也闹不出什么波浪来,咱们且看着,等新人进了宫,那才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南齐来使

新人进宫的好戏还没等到,南齐突如其来的使者却叫北梁朝野都是颇为意外。

使者叩关之后星夜飞驰,以紧急军情的速度赶至邺都投了国书,梁人还道南齐有什么大事,不想国书内容却与家书差不多——更将毫无防备的温太妃并高阳王都坑了一把——原本先帝专心朝政,后宫之事并无什么值得多言的,温太妃的身世,因着几十年来没人提,连早年知晓的人都有些遗忘了。

不想这回却在国书里头被提起,连带着还有高阳王,倒是给邺都添了许多议论的话儿。

牧碧微问夤夜而来的聂元生:“闻说使者是为了温太妃而来?”

“说是这么说,还带了贺礼来贺高阳王的婚事…可高阳王妃虽然私下里许多人心里都有了数,但如今到底没肯定,谁会在这个时候先贺上了?尤其是南齐。”聂元生微微冷笑,“那使者自称元裕皇后当年贴身女官之后,道是其母高寿,至今在堂,当年在魏宫里还见过温太妃的,偶然梦见元裕皇后询问温太妃,醒来后入宫禀告贵妃,转达天听,所以才有了这一回的遣使——也就是场面上骗骗人罢了。”

前魏亡后,天下烽火四起,着实出了许多风流人物,但最后能够开朝定鼎的也只有梁高祖与齐太祖,梁齐之间早年自然是彼此敌视的,这些年下来,高祖、太祖相继去世,后继者两边都没出现太过光彩的人物,因此关系倒是缓和了下来,也准许商贾往来了。

但两国之间关系到底平淡如水,连温太妃的身份都连带着知道的人不多,这回忽然托了温太妃与高阳王的名头来使,理由又是这样的漏洞百出,牧碧微不由为温太妃母子担心起来:“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聂元生本就是没日没夜的在宣室殿里代姬深批改奏章,如今南使来了,姬深总也要召见一下,探探对方的来意,虽然南使有鸿胪寺接待,但这等大事,若不弄清楚了,他也是睡不着的,此刻灯下面色就有几分难掩的疲惫,揉了揉眉心,方道:“费了些功夫才探听到的,你若想知道,许我什么好处?”

牧碧微嗔他一眼,凑上去在他颊上一吻,聂元生这才展容道:“简言之,南齐如今在争储。”

“咦?”牧碧微奇道,“那派使者跑到咱们北梁来做什么?难道是哪个皇子打算与北梁一道分了南齐?还是想拿温太妃的身份打什么旗号?”

“元裕皇后都死了十几年了,她活着的时候的确在南齐势力非凡,连齐太祖也让她几分,两人膝下更是半个庶子庶女都没有。”聂元生哑然失笑,“如今封家虽然也算是南齐豪门,与元裕皇后活着的时候相比却是差得远了。”

说到此处,他微微沉吟道,“而且,我很怀疑,南齐的高宗怕是对封家有所不满,所以才会给如今的承宁帝聘了封家以外的女子为正妻!”

他解释道,“承宁帝的皇后姓秋,是江南豪门,贵妃却是出自封家。”

牧碧微道:“这封家是…”

“我倒忘记了,南齐虽然如今与咱们北梁不至于剑拔弩张,两边往来也不是很多,除了当年先帝驾崩,他们的使者来过次外,平常都是没什么交往的,也难怪你不大知道…”聂元生拍了拍头,道,“这封家却是元裕皇后——也就是前魏的长公主、温太妃姑母的母家,前魏亡后,温家的男子死的死散的散,元裕皇后倒是把封家拉上了齐太祖一方,封家原本也是邺都大族,为了支持齐太祖,举家南迁,加上元裕皇后的影响,在南齐开国时,风头无二,就是宗室中人,畏惧元裕皇后,对封家都是退避三舍。

“南齐的高宗即太祖之子,也是元裕皇后所出,不过从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这高宗对封家一向不太亲热,盖因他认为宗室竟屈居外戚之下,实非皇室之福,尝与元裕皇后提出,却被元裕皇后训斥,因高宗为嫡长子,最后还是他继了位——他的皇后也是封家女,如今的承宁帝,亦是嫡出不说,那封太后尚且在世,但承宁帝为储君时,高宗却给他聘了秋氏为太子妃,且借口储君不可贪色,不许他身边添人,一直到秋氏诞了两子,这才放松——那封贵妃,说起来还是高宗驾崩后所纳,她生有一女一子,女在子先,传闻封贵妃极为得宠,承宁帝固然有两个嫡子,但封贵妃所出的那位皇子也不是全然没指望…”

聂元生嘲讽一笑:“这才有了这回出使之事。”

牧碧微听到这里还是云山雾遮,推着他问:“莫打哑谜,快说那南使此来到底想做什么?”

“他却是来提一件婚事的。”聂元生眯着眼,道,“封贵妃所出的南齐承宁帝爱女善福公主,如今年方及笄,据那使者说是端庄娴雅,堪为良配,因陛下至今中宫空悬,所以欲结秦晋之好!”

牧碧微顿时变了脸色:“这…”

聂元生朝她微微摇头,继续说了下去:“如今此事因涉及到善福公主的名誉,暂时还不能外传,但朝中重臣业已得知…倒是许多人支持。”

“高祖一生梦想南下,终归抱憾。”牧碧微咬了下唇,冷静下来一想,便淡淡的道,“一则怒川浪急,天堑难渡,二则南方富庶,王气不灭,北梁有柔然牵制,不能轻易发作,若以一隅或数隅之力,却是力有不逮,自然只能隔江而叹。

“但如今南齐送了这个现成的机会过来,朝中诸臣只要不傻,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牧碧微冷笑,“这善福公主是否当真娴雅端庄,当得起母仪天下且不去说,但她乃承宁帝宠妃封贵妃之女,若是成了咱们北梁的皇后,对于其同母弟夺储自然大有帮助,而南齐秋皇后是江南本地大族之女,封家在南齐开国时或者声势浩大,如今怕与秋家差不多了,秋皇后乃齐高宗所点,生有两个嫡子且居长不说,她更是名正言顺的中宫正统,便是封贵妃加上了封太后,再加承宁帝的偏心,想改立封贵妃所出子为太子可也没那么容易!”

“如此南齐皇子争储自然越发激烈,我朝正可从中挑拨离间,谋取利益。”牧碧微哼道,“我若没猜错,我阿爹定然也是赞成的人之一!”

聂元生笑着道:“你很不愿意善福公主来做咱们北梁的皇后?其实咱们北梁也未必就怕了南齐,善福公主来做皇后的确出身够,可要说能够仗着公主的身份在邺都横行无忌那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对那一位没那个心思,再说这会可也不是拈酸喝醋的时候。”牧碧微横他一眼道,“只不过宫里若是没有皇后,总归行事方便些也自由些,左昭仪就算得了太后的旨意代摄六宫事,能管的到底不那么理直气壮,而且你看,孙氏、何氏挑拨几句,陛下就夺了她的宫权,若是皇后,哪里这么好对付?正统正统,那是名正言顺管着我的人,自由惯了,谁会高兴自己头上忽然多出一个管着的主儿?”

说到此处,她心气略平了些,问聂元生:“说起来,这立后之事,依那一位的为人,他若不点头,凭满朝文武说得天花乱坠也是无用的,他却是怎么说的?”

聂元生微微一哂:“如今陛下也才召见了使者一回,两边来来回回试探过了,使者隐晦的透露出这个意思,还在等着咱们这边的答复,陛下么…你还不清楚?对于此事,他就关心一条。”

乐年殿里,温太妃面沉似水,下首高阳王温言劝慰道:“母妃何必为了此事生气?虽然国书里头提了咱们,可到底也没说什么坏话,何况使者这回过来的真正目的,如今已是满朝皆知,只不过还瞒着外头黎庶罢了,就是太后也晓得母妃与儿臣是被南齐封氏拿出来做筏子的,咱们不去理会就是了。”

温太妃冷笑着道:“早年元裕皇后还是前魏长公主的时候从不曾想到我这个侄女,到她做了南齐皇后,两国国书战书,更是提也未提过,当年她去世,北梁还派了人去吊唁,也不见封家与她身边的人问过我半句!如今倒好,我也不把他们当回事了,竟是借着我的名义出使起来!”

高阳王赔笑道:“虽然咱们被当了一回筏子,可叫儿臣说,这回给咱们带的礼也不算轻了,儿臣平白得笔钱财,正巧在王府后头把园子修得精致些,届时也叫母妃住着舒心,至于旁的,左右不关咱们的事情,权当些许微尘,吹过便算罢了,母妃自来大方,又何必为了区区一个使者挂心呢?”

“你呀!”温太妃虽然心里还是闷闷不乐,但看着儿子在跟前英气勃勃、满心哄着自己开怀的模样,到底生不气起来,指着他半晌,哭笑不得道,“堂堂一个王爵,也算是皇子王孙的人呢,却把那使者给的些儿礼都算计上了,咱们莫非还缺那么一笔修园子的钱不成?谁稀罕他们的东西!”

“是是是,不稀罕。”高阳王哄道,“不过既然国书都说了那使者是专门为了儿臣婚事来的,如今又把礼单都递上来了,咱们筏子也被做了,莫非还要还给他不成?母妃纵然不喜欢,留着儿臣赏人也好,左右这个亏已经吃了…”

温太妃被他说的沉不住脸,嗔道:“那些个东西到底还是有些好的的,你拿去能赏谁?”

到底叹了口气,“唉,我不过是觉得封家人好生凉薄罢了,你说的也是,咱们筏子都给人做了,这些补偿怎能不拿?”

话是这么说,温太妃到底气愤难平:“这些年来,我虽是到处寄人篱下,却也不曾受过几个人的气,这封家,连个声气儿也不通,先是自顾自的叩了关,接着赶到邺都,见都没见我呢,想用咱们的名义就用?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把咱们母子当成什么了?任凭他们想用就用不成?凭他这回来想干什么,我非给他们个教训不可!”

说着,温太妃恨恨的拍了下桌子:“玉娘!去看看太后那边可方便,我过去与她说话!”

这章木有熄灯!!!

第一百二十二章 婚变

温太妃一见太后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落,原本嘴角含了笑正待开口的高太后顿时大为惊讶,竟亲自起身迎下来,吃惊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倒也不怪太后惊奇,温太妃看着年轻,却是驻颜有术,论年纪别说太后,却是比先帝还要长几岁的,自来只有她对太后谆谆教导、循循善诱,几乎从未失色过,就是高太后自诩出身名门,也不得不折服于她的大气,此刻见太妃竟哭得委屈万分,忙亲自扶了她在榻上坐了,追问道:“这到底怎么了?”

见温太妃不回答,又拿眼睛去看解玉,解玉低眉顺眼,小声道:“方才四郎过来…与太妃说起了南使的事情。”

“唉!”高太后是知道温太妃的身世的,此刻也差不多猜到了温太妃难受的缘故,便语重心长的劝说道,“知道姐姐那些年一直盼着元裕皇后的消息,这么多年没个声气,姐姐也都不提,哀家还道姐姐都想开了,不想他们忽然来了人,打的旗号又是来看姐姐的,却是牵动了姐姐的愁绪,这都是他们不好!可姐姐也想想,如今姐姐有了四郎,四郎都议婚了,又何必还要为从前的事情伤心难过?”

温太妃擦着眼角,道:“太后说的我心里何尝不明白呢?只是想着从前年纪还小的时候,听说了那么一位姑母,总是个念想,倒不是说高祖与先帝待我不好,只是骨肉至亲,总不是旁的人能替了的,何况我那没福的母妃,生下我不几日就去了,说句话不怕太后笑话,小时候听说了有位姑母在世,精明能干,固然我连她模样都记不得了,到底心里也觉得安慰呢,这世上总还有个血脉相系的人呢,她不想起我来也不打紧,到底是我自己命苦罢了,想来姑母也是不容易的!可这会…”

她伤心难耐,道,“正如太后所言,我也觉得自己想开了呢,四郎都这样大了,眼看着成家开府,我还有什么可惦记的呢?不想方才他过来说到南使投书中言,说是元裕皇后临终前也是惦记过我的,我这心里…”

高太后安慰的拍着她背,劝道:“哀家明白,骨肉亲情,到底血脉相系,哀家何尝没有亲人呢?也是南齐太过草率,如此突兀的一下,谁人能不心神震动?”

宋氏也道:“太妃莫要难过了,如今太妃地位尊贵,又有高阳王.谦恭孝顺,也出落的一表人才,太妃纵然心里再多事情,依奴婢说啊,看一眼高阳王,也是忧愁尽去了!”

如此太后与宋氏反复劝说,温太妃到底渐渐收了泪,宋氏亲自捧了水进来伺候她梳洗,两人按着平常谈话重新落坐了,温太妃便有些尴尬,道:“我今儿却叫太后与贤人都看了笑话了。”

“咱们姐妹多年,还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高太后笑着道。

温太妃哭了这么一场,便也不再说南使的事情,高太后就道:“这日子也差不多了,你看咱们是不是把人选定上一定?”

温太妃闻言就诧异道:“十一娘?”

“十一啊哀家当初也和你说了,她呢旁的都好,就是性.子太活泼了些。”高太后叹了口气,道。

听了这话,温太妃何等机灵?立刻醒悟过来怕是这高家十一娘出了什么变故,她心情顿时大坏,南使才过来惹了她的气,如今高家的婚事也发生变动…但在太后跟前到底不能流露出来什么,只是谨慎的问:“这…当初我也与太后说了,我问过四郎他自己的意思,他呢,却正是中意十一娘这样活泼开朗的小娘子的,我也觉得小娘子活泼的身体也好。”

高太后叹了口气:“哀家也不瞒你,十一出了些事——你也别多想,这真真是飞来横祸,她惯常就喜欢蹦蹦跳跳的,又与曲家几个小娘子交好,两家的父兄从前和如今多有在军中的,这不,小娘子们也跟着有些舞刀弄枪,十一还算乖巧,倒没弄那些,但掌不住和她常玩的人里有些个弓剑不离手的!”

温太妃心头一沉,试探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日,十一与姊妹,并曲家的几个要好的小娘子一块儿游园,因见几只鸟儿在园子里唧唧喳喳的,就有个小娘子嫌弃吵得紧,命使女去驱赶,不想赶了几回都没赶走,有两个小娘子就烦了,命人取了弓箭亲自动手,不想有一个人的弓出了些问题,扣弦时弦忽然断了,非但将她自己的手腕割破,十一就在旁边,额上也挨了一下。”高太后也是惋惜的很,高家十一娘是她嫡弟的嫡出女郎,荣昌郡公只有高芙一个嫡女,虽然也有和高阳王年岁仿佛又没婚配的庶女,到底配不上高阳王的身份。

这高十一娘的父亲高仙,因有一位太后姐姐,身上也是有个县伯的爵位的,便是襄城县伯,襄城县伯的嫡女比荣昌郡公要多,足有三个嫡出女,高十一娘居中,但长女已然出阁,幼女却才八岁,在高太后的侄女里头,毫无疑问高十一娘是最有资格为王妃——她的性情大方得体,容貌也秀美可人,温太妃早就亲自看中了的。

听说高太后要自己换人选,并非是旁的原因,而是高十一容貌有损,温太妃倒消了先前的抑郁之气,道:“太后净会吓唬人,我还当是什么大事,以为十一娘瞧不上四郎呢,不想却是这么点小事,左右赐婚的旨意下去了也不是立刻就要成婚的,不过是额上被弓弦碰了,养上几日不就成了?”

高太后的笑容有些发苦:“你说的这话!十一娘再可爱到底也只是臣女,四郎可是托体先帝,正经的皇子王孙,哪里是她能够挑挑拣拣的?何况四郎同她年岁仿佛又被你教导的性情温和知礼,就是不冲着他天潢贵胄的身份,也足以叫女郎们倾倒了,这门婚事谁会不愿意呢?可荣昌夫人都亲自进宫来说了,那话虽然没有说死,但…十一娘额上的伤,怕是有八成要落下疤痕了!”

她叹了口气,掏心掏肺的说道,“咱们相交多年,一路扶持过来,你统共就四郎一个郎君,哀家不能不为你们多考虑考虑!要说高家那是哀家的娘家,四郎又是身份尊贵,人也好,十一那孩子,哀家也喜欢她喜欢得紧,可思来想去,到底不能委屈了四郎!”

见温太妃要说话,高太后抬了抬手道:“哀家晓得你不是看重色相的人!四郎也是个好孩子,但如今赐婚的旨意没影不说,咱们是连口风都没透,知道的人都守口如瓶,不过是咱们这么一说罢了,没名没份的,就叫四郎娶个破了相的王妃,就算你舍得,哀家也没脸去见先帝!四郎,可是先帝的幼子,怎么可以委屈他?”

温太妃道:“太后与我说的都是知心话儿,我也不与太后说虚的,咱们为人父母的,最崇尚娶妻娶贤,十一娘这孩子我是喜欢的,在四郎跟前,我也透了些口风,他也说十一娘这性.子投他的缘,如今忽然这么一下子…这…太后就要我换人,高家的女郎们虽然我跟着太后也看过听过些,但先前总是看着十一娘,倒不是说旁的女郎不好,但在我眼里,却是十一娘最好的。”

“这都是命。”高太后苦笑着道,“何况有三郎的事情在前,幼菽…唉,先前二郎同三郎说上几句话,竟都被那起子妇人扯上了她,想当初她还是曲家嫡幼女的时候,那气度那风华,哀家还曾与你说过,宣宁被先帝宠的那么个飞扬跋扈的性.子,也就幼菽与她站在一起能不被压下去!可你瞧这孩子入宫以来过的日子,哀家如今都不敢见威烈伯夫人!”

“陛下到底还年轻,少年人么总是喜欢好颜色的。”温太妃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安慰她道,“何况宫中一直没有子嗣,若是这会小何氏能够诞下一子,陛下有了皇子,为着子孙,也必定会有所改变,届时自然就明白孙氏、何氏之流到底上不得台面,这宫闱总是要左昭仪这样的大家子才能够出来主持大局!”

高太后叹道:“哀家等他长大等的也够久了。”

又道,“因着幼菽这件事情,哀家也琢磨出来一个理儿,咱们这把年纪了,论尊荣富贵,也算看尽人间顶尖儿的东西,除了子女又还有什么可惦记的呢?可见这儿妇到底不能由着咱们挑,毕竟日子是孩子们自己过的,哀家当年就是想着三郎与幼菽也算是一起长大,便是幼菽容貌不算出类拔萃,但气度见识放在那里,哀家也不求三郎对她宠冠六宫,但给她个皇后的体面总成罢?幼菽是威烈伯亲自教导出来的,最是大气不过,绝非吃醋拈酸的人,只要三郎懂事些,他们两个总是能过的,却不想幼菽比哀家想的更大气更贤德,偏生三郎那么不争气!”

高太后说着眼眶就红了:“这事情委屈了幼菽,到底她姓曲不姓姬呢,四郎虽然不是哀家生的,可咱们这些年与亲生姐妹也没什么两样,哀家自也拿他当亲生子看待!咱们年纪大了看开了,自然知道这新妇还是德行重要,可少年人有几个不喜欢好颜色的新妇呢?十一从前还好,这一回,哪里还能再嫁四郎?”

温太妃听她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无论心里怎么想的,到底只能叹道:“太后这样说…我如今心里却也乱得很,四郎那儿,早先与他已经说过了,他与我一样,都道事情是稳稳的,压根没往旁处想,还琢磨着向大郎打听下高家的园子如何,打算修王府时比着做一些地方,好叫十一娘见了也亲切,这会,我可不敢答应了太后,待我先寻了他来,与他慢慢的说罢!”

“这件事情总是哀家与高家对你不起,如今高家怕是没有特别合适的女郎了。”高太后很是歉疚的道,“或者…你看曲家倒是有几个年纪仿佛的女郎的,虽然未必有威烈伯的嫡女那么好,却也不比十一娘差,你若有意,哀家宣她们进宫给你过过眼?”

“还是先与四郎说了罢。”温太妃苦笑。

高太后思忖了片刻,点头道:“那也好,哀家等你消息,若想看哪家女郎莫要客气,咱们身份辈份放在这里,谁家的女郎被你瞧中也是她的福分!”

待温太妃心事重重的离开,高太后的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看了眼宋氏,问:“那一个对曲家女郎的弓弦动手脚的庶女,当真全是自己的主意?”

第一百二十三章 孙氏拜访

“娘娘倒是稀客。”高太后对温太妃说明高十一娘的变故时,牧碧微却迎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孙氏一袭石青宫装,姿容绝代,牵着新泰公主的手下了步辇,闻言,便淡淡的道:“新泰惦记着与她阿姐玩耍,怎么本宫来的不是时候?”

牧碧微对她的来意心知肚明,有些意外孙氏这回这般按捺不住,甚至到了亲自登门的地步,却也正中她的下怀,便抿嘴笑道:“娘娘玉驾莅临,妾身这澄练殿里可谓是蓬荜生辉,何况西平一个人待着到底也寂寞呢,若能与新泰公主一道玩耍,她们姐妹亲近,正是应有之理,妾身怎会不欢迎?”

孙氏脸色这才略为缓和,她因形势所迫,虽然是主动登门,到底觉得颜面无光,如此被一路迎到殿上,牧碧微命挽袂引了新泰公主并一干祈年殿侍从去了西平公主处,陪着孙氏说过几句场面话,孙氏便无心继续寒暄,开口道:“牧宣徽自来聪慧,本宫是个直性.子,如今也不是大家磨辰光的时候,就直说了罢——南使的事情。”

牧碧微看了眼左右,小宫女们都自觉的退了下去,只留了稳重而可靠的宫人伺候,她这才心平气和的说道:“这事情妾身也听到了,桂魄宫空着,总归六宫无主是不好的,咱们陛下年少俊美,也不怪南齐的公主亦惦记上了。”

“六宫无主不好,这是正理。”孙氏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只是我北梁人才济济,正宫皇后,又怎么可以叫南人来觊觎?”

见牧碧微但笑不语,孙氏也晓得她的意思,轻咳了一声,肃然道,“自然,咱们一起在这宫里头,都是侍奉陛下的人,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只不过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比之南齐那陌生的公主,总是咱们才是自己人,你说对不对?”

听了孙氏这明显示好的话,牧碧微嘴角一勾,含了笑道:“右昭仪说的是。”

孙氏耐着性.子等着,却见牧碧微说了这话却就不开口了,这摆明了没什么诚意,但话又说回来了,牧碧微如今还只是一个宣徽,虽然姬深还没把她忘记,但就是她才进宫的时候,姬深也没喜欢她喜欢到了立后的地步,那桂魄宫离她的距离可不近,她对阻止南齐的善福公主嫁来北梁兴趣不大,也在情理之中。

沉吟了片刻,孙氏到底觉得还是要争取到她至少出手才好,便索性直言:“你进宫也有三年了,如今也是一宫主位,这长锦宫里的事情件件都是你做主的,想来也知道了这样的逍遥日子,不说全部,但与宫里没有皇后大有关系,就是寻常人家的小妾,上头有主母和没主母,这过日子的放心不放心也是两回事呢。固然皇后不能学着坊间的主母将咱们卖了,但她执掌凤印管头管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况皇后若是出自南齐,更涉及到了邦交,寻常错处,想夺她凤印都难!”

孙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直指牧碧微担心的地方——对于妃子而言,除非自己有望后位,不然,自然是索性没有皇后的好,就是不说没有皇后还能存一份指望,至少也能自由些,遇见个恪守礼仪的,晨昏定省,也不件轻松的事儿,更别说其他地方受到的管辖与限制了。

这也是牧碧微的意思,她也不希望善福公主的这件婚事能成,不过,孙氏起先的意思,却是要牧碧微反对善福公主为北梁皇后的同时,支持她做皇后,牧碧微自然不肯同意。

如今孙氏退了一步,只寻牧碧微议了如何阻止此事,至于桂魄宫的主人到底是谁,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这个合作,牧碧微倒可以考虑,她凝神思索片刻,才慢慢道:“南齐公主到底是远道而来…”

“那就一定在邺都没根基吗?不见得罢?”孙氏冷笑,“那使者投书,问候的可是温太妃!你别说太妃在宫里,又还有太后在!咱们太后许多事情上还得向这位太妃问计呢!更别说高阳王如今就要大婚,陛下对两个嫡兄不满,对高阳王却没什么恶感的,假以时日,谁知道高阳王会不会成了那位公主的臂助?那公主的生母封贵妃,可是温太妃姑母的外家!到底也算是转着弯的一家人呢!”

“这一家人也太远了些。”牧碧微受温太妃大恩,自然不能看着孙氏疑心温太妃,甚至可能会对高阳王产生敌意,所以不紧不慢的说道,“依着妾身来看,太妃与高阳王,却是未必喜欢这使者呢!”

孙氏眉一挑:“哦?”

牧碧微似笑非笑:“那国书里说的好听!可温太妃的姑母…也就是南齐元裕皇后,当年若是有意看顾温太妃,又怎么会咱们到了这封国书,才晓得温太妃的来历?”

孙氏若有所思。

“若是妾身遭逢不幸,只一个姑母富贵,偏又对妾身不管不问,便是妾身过的也不差,心里总也怨她几分的。”牧碧微冷笑了一声,“依妾身说啊,这阻止南齐公主为咱们北梁皇后的事情,恐怕还是得请教温太妃呢!换作了妾身是太妃,可是一点也不想看见封家人!”

孙氏犹如梦醒,猛然点头道:“你说的极是,倒是本宫糊涂了,还以为温太妃与元裕皇后多年不见,如今听得与她有关的人想来也是亲切的,却忘记了太妃恐怕这会正怨着呢!”

“还有一件。”牧碧微纤纤十指在唇边点了一点,微笑着道,“如今邺都都在议着高阳王的婚事,那使者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眼节骨上来,说的还是善福公主为后的事情,右昭仪想,若是此事成了,这封后大典,岂能不把高阳王的大婚盖过去?更别说,陛下长于高阳王,到时候高阳王的婚事必然拖后不说,册后可是大事,何况陛下还没大婚过呢!咱们北梁定鼎至今也才多少年?国库里头统共就那么点家底儿罢了,陛下大婚加册后,就是为了不在南齐面前堕了我北梁的面子,也只有往盛大里去的,届时高阳王纵然随后成婚,国库内库,又哪里还有多少银子给高阳王操办?换作咱们是高阳王的生母,岂能不担心这个?那使者也好,善福公主也罢,怎能越过了自己的亲生子去?”

最后句话,孙氏深以为然:“不错,旁人再如何,岂能比过自己亲生子去?固然也有将外人看得比亲子更重要的,但太妃素来精明,哪里是那等糊涂的人?”

因牧碧微这番话,加上今日亲自前来有意示好,如今也想借着气氛与牧碧微融洽些,就赞她道,“你到底是牧令之女,沈老太君教导大的,究竟与本宫这等寒门女子不同,这份见识眼界,本宫总是想不到的。”

“娘娘这话如今拿出去说,怕是笑掉了人的牙齿。”牧碧微含着笑道,“若是这会妾身锦衣环翠,娘娘一身素净,咱们一道出去,外头定然以为娘娘是那九天之上的仙娥,妾身落个大家闺秀的名头,能比么?”

孙氏听得入耳,笑容越发真诚:“往常咱们有些误会,不常久谈,却是本宫偏听偏信了,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娘娘都说了是误会了,话说开也就算了,都是在宫里的姊妹,记恨来记恨去的有意思么?”牧碧微嫣然道。

一时间澄练殿里的气氛越发的好,只是没过多久,殿后却转出了邓氏的身影,带着一丝焦急与无奈进来,礼了一礼,便急禀道:“右昭仪、宣徽娘娘!方才两位公主争起了西平公主的布老虎,新泰公主将布老虎上的一只猫儿眼弄掉下来,西平公主不肯依,却是打了起来!还求两位娘娘前去劝说公主!”

“嗯?”闻言,孙氏与牧碧微下意识的对望了一眼,原本融洽的气氛却有些尴尬,孙氏因为亲自登澄练殿的门到底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拿了新泰公主想念姐姐做借口,本想着新泰虽然当时在太后寿辰上与西平各自为母妃出头,是不和睦的,但事情也过去好几个月了,小孩子么,忘性总是大的,不想这姐妹两个到底缘分不深…竟是又闹了起来…

牧碧微听到是布老虎,脸色就微微变了一下,知道邓氏说的,定然是当初小何氏亲手做的那一只,西平一向喜欢得紧,如今被新泰弄坏,她本是个护短的性.子,此刻固然在与孙氏虚与蛇尾,心头也是一阵不快,就起身对孙氏道:“娘娘,咱们去看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