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孙氏是新泰公主的亲生母亲,此刻心里却也在嘀咕,这出来禀告的明显是澄练殿的人,只提新泰公主弄坏了西平公主的布老虎,显然是偏帮!也不知道新泰公主身边的人都在做什么?回了祈年殿,她非要都罚一遍不可!

两人心照不宣的到了后殿西平公主住的屋子里,但见这屋子陈设精美,各种小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放得琳琅满目,种种金珠玉器更是随处可见,更难得的是收拾的却丝毫不见庸俗,反而透着典雅大方。

临窗设的一张宽大的锦榻上,以中间一只紫檀木几为界限,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各自被一群侍者簇拥着也是按着抱着,不使她们再度扭打到一起,可从两人那愤怒对视且泪痕才干的模样来看,显然若非众人阻拦,孙氏与牧碧微进来的场景可绝对不会是这样安静。

那只布老虎正被人放在了紫檀小几上,牧碧微看了一眼,果然是小何氏做的那只,先前拿黑曜石做的眼睛,因为去年秋狩,牧碧微随驾,就将西平公主送到华罗殿,请左昭仪帮着看了一个多月,左昭仪身边的宫人就给她换了更华贵逼真的猫儿眼,如今一只猫儿眼还在,另一只却是脱落下来,被放在了老虎的前爪旁。

见得孙氏与牧碧微过来,屋中侍者赶紧行礼,西平和新泰也趁机都挣脱了宫人的辖制,纷纷跑到各自的母妃跟前告状。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后手

“西平可睡下了?”牧碧微沐浴毕,阿善拿帕子替她绞着长发,闻言点头:“还有些委屈,但被樊氏哄着,又写了几个静字,方才睡下了。”

牧碧微点一点头,叹道:“不想南齐也来插了这么一脚,否则今儿何必叫她受这样的委屈?”

“要说委屈,也不全是咱们殿下吃亏。”阿善笑了笑。

阿善解释道:“方才樊氏悄悄的告诉奴婢——虽然咱们殿下与新泰公主年纪一般大小,没占上什么便宜,可殿下身边伺候的那个蝶儿…却是头一个上去要分开两位公主的,樊氏说,她当时恰好看到,那蝶儿趁着人多忙乱,在新泰公主的背上狠狠掐了几把,那新泰公主还以为是她的乳母硬要拖开她才掐的呢,当即就哭了,女郎和右昭仪进来前,新泰公主才勉强被哄住!”

“倒是个知道护主的。”牧碧微点了下头,又蹙眉,“只是这胆子也太大了!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她一个小宫女也敢动手,我倒不怕事发了孙氏来问我,但此事可见这蝶儿野心可不小!”

“殿下是金枝玉叶,近身侍者比起她从前的前途来也算是平步青云了,女郎又说了如她这样想掏心掏肺的伺候陛下的人多了去了,也不怪她会处心积虑的想留在殿下身边。”阿善对蝶儿的印象倒是不错,就取笑道,“女郎从前用人不正是喜欢这样子的吗?怎么如今却又觉得蝶儿不可靠了?”

牧碧微偏头仔细一想,却笑了:“许是因为从前是自己,我最看不得身边人怯懦,自来喜欢那些泼辣爱掐尖儿的,但这蝶儿却不是伺候我,而是伺候玉桐的,她年纪小,我就怕她被身边人带坏,蝶儿这性.子做事卤莽冒险,我可是指望玉桐将来有勇有谋的,何况这等太过孤注一掷的人,谁晓得将来心思一歪会做出什么事来?”

“女郎这是关心则乱啊!”阿善笑着道,“这蝶儿虽然如今伺候着殿下,可要说带坏殿下,别说她有没有这个胆子,殿下如今身边樊氏、邓氏照料着,俱是宫里积年沉稳可靠的嬷嬷,最是心明眼亮,女郎把殿下交给她们,岂敢不尽心?有她们看着,谁还能把殿下教坏了?何况殿下这会还跟着黄女史学着礼仪诗书,区区一个小宫女,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呢?就是说她将来心思歪了,殿下是什么身份?还有咱们看着呢,那蝶儿在女郎跟前不过如蝼蚁,又怕什么?”

被她这么说着,牧碧微也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了,就笑着解释:“这做人父母了到底不一样,我却是总还转不太过来。”

阿善转而说起了正事:“女郎可是要答应与孙氏联手阻止南齐公主嫁到邺都来?”

“这宫里多新人,那是谁都没办法的事情。”牧碧微敛了笑,点头道,“但添上几百个新人,总也比多出位皇后的好!如今各宫里都是自己当家作主习惯了,平白多个管着的,想想就不痛快。”

“就怕孙氏心太大,明里拉着女郎一起打南齐的主意,暗地里,却自己看中了桂魄宫。”阿善提醒道。

牧碧微闻言不觉扑哧一笑:“她不是早就看中桂魄宫了?当年陛下为了她连太后都忤逆上了,都没能住进去,又何况是现在?”

“女郎是说孙氏没指望?”阿善眼睛一亮。

“她指望倒也不能说全然没有,但到底不大。”牧碧微眯起眼,道,“别看太后这两年每被陛下忤逆,你只看陛下照旧这么不理朝政下去,他也想随意立后?拗得过世家么?要说愿意阿谀君上的大臣不可能没有,然而…不是还有子恺在吗?”

阿善抿了抿嘴,道:“说来女郎与他相交也有些年了,这一回南齐公主的事情,只见他报信,却不见他出手,真是好没良心!”

牧碧微斜睨她一眼,就笑道:“我知道你素来不太喜欢他,这话说的,他若是没个处置的章程就来寻我,你道我会饶过他不成?”

“这么说他可是有什么法子?”阿善眼睛一亮,正如牧碧微所言,因着宫中无后,姬深与左昭仪关系又冷冷淡淡并不和睦,其余妃子各逞宠爱,彼此之间固然位份有高低,但一向互相不服,关起门来,在自己的宫里那就是当家作主习惯了的,谁会喜欢忽然来一位皇后,压住了自己呢?

更何况南齐公主为后,与北梁世家女为后又不一样,本国的世家之女,虽然在外朝有助力,但以姬深那贪花好色行事不拘束的性.子,即使当真立了世家之女,妃嫔们也有信心将之推下去,南齐的公主却不一样了,即使在外朝没助力,他国公主,涉及两国邦交,除非北梁与南齐开战,或者关系急转恶化,不然,想罚她都难。

阿善不禁道:“奴婢是不太喜欢聂元生,总觉得他对女郎格外与旁人不同,谁晓得他打什么主意呢?只是若他这回能够阻止南齐公主嫁过来,奴婢从此也不说他的不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牧碧微摸了摸自己的长发,觉得已经差不多干了,就示意阿善放下帕子,自己取了支长簪绾了发,道,“他早在南齐使者透露出真正来意的第一时间,就劝住了陛下先不要做决定,以等候第二批南使的到来。”

“第二批南使?”阿善茫然道,“怎么南齐竟迫不及待到了先把那善福公主送过来不成?”

牧碧微笑着道:“你忘记了?南齐的那位秋皇后——封家如今虽然也还是南齐豪门,这秋家,可是江南本地土生土长的世家望族不说,秋皇后可是嫡长太子与嫡次子两个亲生子彼此扶持,连皇孙都有了两个了,那封贵妃的儿子才比皇孙大多少?你说秋皇后会甘心看着善福公主嫁过来吗?”

阿善一拍手,叹道:“不愧是聂介之之孙!”

“南使虽然托了探望温太妃与高阳王的幌子出使,但这使者与元裕皇后有旧,又是为善福公主的婚事而来,显然与封家大有关系,这非年非节的,从前也不见封家或元裕皇后提过温太妃,秋皇后除非傻了才不派人安插亲信进使团。”牧碧微轻轻笑了一笑,“恐怕这会消息已经昼夜飞驰在路上了呢!”

“可有一件。”阿善谨慎道,“咱们陛下那性.子…想来那承宁帝已有大家出身的秋皇后,又有了两位嫡子,但还是偏宠封贵妃,那封贵妃定然是很有颜色的,善福公主料想生的不错,使者既然前来是为了议婚,那么定然也携了善福公主的画像,若是陛下看中了画像,未必肯等到秋皇后的使者前来,而且届时就算秋皇后的使者来了,想也未必不肯答应呢。”

牧碧微听着她这话,不觉扑哧一笑,指着她道:“方才还说我对玉桐关心则乱呢,你对我何尝不是这个样子?你道聂子恺是怎么劝了陛下先莫作声的?他连善福公主的画像都没打开,就私下里对陛下说,南齐派了使者主动提出远嫁公主,可见是极希望陛下能够答应的,既然如此,断然没有说自己家公主不好的道理,就是坊间说亲,谁家肯说自己家的女郎差了?总是什么都挑好的说的,若是全都信了,莫非还能把皇后赶回南齐去不成?”

阿善瞠目结舌,半晌才道:“那么陛下如今没有打算娶南齐公主?”

“倒也不是。”牧碧微笑了一笑,“如今朝中可都觉得这门婚事可议,贸然反对,被众人攻讦也还罢了,岂非没了同秋皇后交易的筹码?子恺同陛下是私下里说的,劝陛下最好是先把这南使敷衍着,然后派了人去南齐打听清楚那位善福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陛下喜欢美人不假,但却一向不喜欢太过端庄严肃的女子,那善福公主若是个古板的性儿,陛下也是不太喜欢的…”

“可女郎不是说,秋皇后的使者约莫已在路上了吗?”阿善不解的道。

“你真是傻了,这秋皇后的使者到了邺都,难道会直接觐见陛下说这善福公主可不能娶,娶了却要摇动咱们南齐太子之位?”牧碧微笑道,“等那使者的是子恺!”

阿善很是无语:“奴婢觉得他也太过自信了些,就那么肯定秋皇后的使者放着满朝文武只寻他?”

“若是秋皇后派来的使者这点儿眼力也无,那么就算善福公主没做成咱们北梁的皇后,想来封贵妃的夺位也有五成以上的把握了。”牧碧微淡然一笑,“满朝文武大半都站在了北梁的立场上盼着南齐陷入争储,自然是不遗余力的劝说陛下同意迎娶善福公主为后,何况你看如今的左相安平王、右相宣宁驸马,哪一个不是出身显赫身份尊贵之人?想要他们帮着说话,寻常的好处,看得上眼吗?再者,如今宫中人人都晓得是孙氏压倒左昭仪,他们巴不得有个高贵又不容易被摇动地位的皇后来压住了孙氏,将后宫扳回贵女的天下呢!”

“而子恺与陛下一同长大,乃是天子近臣,是最容易与陛下说上话,也是公认最受陛下信重之人!何况他非是世家出身,底蕴不丰,最好收买,效果却是最快。”牧碧微悠然道,“就连求见也方便,且从者不多,也不易走漏消息…这么明摆着的条件放在这里,秋皇后派来的使者还能找错人,那么这几日,子恺真是白等他们一场了!”

阿善到底悬着心,追问道:“若是当真是白等了他们,那怎么办?”

“那也不难,秋皇后无能,咱们自己动手就是。”牧碧微轻描淡写的道,“叫何氏出钱,打着孙氏的名义,设法收买高手,在善福公主嫁过来的路上去刺杀了她!就算不能杀了她,伤了她容貌就成…不过承宁帝宠爱封贵妃这许多年,那封贵妃还有个封太后姑母呢,秋皇后这些年皇后之位依旧稳固,料想不可能蠢到这个地步!”

………

话说,申诉某个帐号时,看到一个密保问题,是一句诗,觉得好眼熟啊,再一想,貌似是自己文艺时代写的?于是琢磨半晌,可算想到了下句,结果错误!!!

于是,吾瞬间反应过来,吾又是拆句了!拆的还是自己的句!毫无规律的说!

就知道几个字,问题是,吾文艺那会,有时候一天写几首,有时候几天写一首,那么多句吾肿么还记得?!

所以试了几次答案后,心如死灰的…提交了吾除了帐号神马都不记得的申诉报告…!

第一百二十五章 教女(上)

小何氏的第二胎约莫在三月中生产,牧碧微叫人记着这个日子,算算二月也将尽了,就使阿善回去探望,阿善回来后悄悄道:“何氏当初却是白急了一回——老太君私下里和奴婢说,大夫与稳婆都道,这一胎却是个女郎。”

“女郎?”牧碧微一怔,随即道,“那也没什么,左右急的是何氏同白氏,咱们家子孙单薄,不拘郎君还是女郎,只要健壮就好。”又问,“祖母可是失望了?”

“老太君哪里会失望?”阿善抿嘴一笑,“老太君就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何家罢了,实则是欣喜的,毕竟若是次孙,却要随何家姓,正如女郎所言,牧家子孙不多,老太君是打心眼里希望每个孙儿都随牧姓的,只奈何当年答应了何家,何况老太君心慈,到底也觉得亏待了何家呢。”

牧碧微笑了笑,问道:“嵘郎如今怎么样了?身子可好?”

“嵘郎康健的很,生得与大郎幼时一个模样,鬓角鼻子倒是与女郎更像一些,口齿很是伶俐,奴婢去探望他,将女郎预备的东西给他时,他不必身边人提醒就主动起身致谢,还要奴婢代他谢过女郎呢!”阿善知道牧碧微对这个至今还没见过的侄子非常上心,就细细的说与她听,“嵘郎如今也有三岁了,老太君心疼他,不叫这会就让功课累着了,打算缓一缓到明后年再开蒙,听说,阿郎也没有反对。”

“咱们家不必把孩子逼太紧,祖母与阿爹这么打算十分妥当。”牧碧微点一点头,“虽则是长子嫡孙,但究竟年幼,叫他如今好生调养身子,把底子打好才是正经。”

阿善道:“老太君就是这个话——说起来,老太君说嵘郎身子好,知道女郎一向就惦记着,想着过两个月,待小何氏生产毕,月子也满了,如此家中无大事,天气已转暖,老太君拟带他进宫来给女郎看看。”

“若是身子好,我自然是想看看咱们牧家的嫡长孙的。”牧碧微郑重叮嘱,“只是若他还经不得颠簸,可不能为了我累着了他!”

“女郎放心罢,老太君心里有数,必不会错差错,更何况女郎如今位份放在了这里,老太君她们进宫向来不受阻拦,也都是坐车,哪里会累到?”

因知道不久后可以见到自己的侄儿,牧碧微也觉得心情不错,又问起了西平:“今儿还生气呢?”

“听黄女史说,殿下如今喜怒还形于色,不过年纪小,慢慢教着就是了。”

牧碧微摇头:“喜怒不现,那是对外人,在我跟前,我可是望着她不要瞒我的,罢了,你将她叫过来,我来同她说罢。”

阿善起身道:“是。”

不多时,阿善就从黄女史那里把西平公主暂且领了过来,樊氏与几个宫人跟着,其中就有那叫蝶儿的小宫女,西平这会正在演礼,所以穿着全套的公主礼服,虽然年纪小,这套礼服却也不含糊,极为繁琐,就是牧碧微自己,也没把握能够替她穿对,头上因为还不能插簪子,所以拿了一顶小小的花冠代替了,与真正能够梳髻后公主在大典上的装束很相似——总之,这身装饰既隆重又繁琐。

牧碧微看了一眼都替西平觉得累,忙命左右扶她坐下,温言道:“母妃想到件事情与你说,瞧你这身装束怪累的,先摘了罢。”

左右正要替西平公主拆去礼服花冠,西平却阻止道:“回母妃的话,儿臣礼未演完,一会还要去女史跟前请教,届时又要穿戴,倒不如就这么听完母妃训示。”

牧碧微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这些都是你身为公主,必要学的,母妃原本打算叫你拖上两年,但你是你父皇的长女,新泰公主既然都开始学了,母妃也不能叫你在妹妹跟前露了怯,你肯吃这个苦,母妃虽然心疼,却也欣慰。”

听见新泰公主,西平面上就露出不加掩饰的怨怼之意,牧碧微看得清楚,心里一松,虽然西平方才的话里透露出几分疏离,但此刻到底没有作伪之色,想来那疏离也是因为赌气的缘故。

只听西平公主傲然道:“母妃,儿臣学礼,是为了不堕了公主身份,免得父皇与母妃面上无光,可不是为了新泰!”

“我的儿,你说出这话来,倒叫母妃大为惊讶了!”牧碧微的确不曾想到西平会这么说,愣了一愣,却觉得正投了自己脾气,抚掌赞叹道,“却是母妃小觑了你!”

西平公主因为本就与新泰公主不和,前日又被新泰弄坏了自己的布老虎,偏生孙氏亲自登门来与牧碧微约好一起阻止南齐的善福公主远嫁,牧碧微听了孙氏几句赔礼,便哄了她莫要追究,虽然那布老虎后来被素绣修好了,到底西平觉得吃了亏,所以很不耐烦听见自己被新泰一起比着,如今被牧碧微一赞,道有些不好意思了:“母妃,儿臣很不喜欢那新泰,以后莫要叫她过来了,好吗?”

“你们替公主把花冠摘了,这个戴上去也方便。”牧碧微命人替西平摘去花冠,又把余人打发了,连阿善也不例外,招手叫西平走到自己跟前,俯身搂了她,这才语重心长的道,“你是母妃的掌上明珠!母妃何尝愿意你吃亏?别说新泰了,就是她的母妃孙氏,母妃也很不愿意看见她呢!”

西平公主被她搂着,又听她说的情真意切,原本的那丝赌气的想法就不知不觉消散了去,不解的问:“那…母妃做什么还要叫她们进殿?也不追究新泰弄坏了儿臣的东西?”

“她们不请自来,母妃是定然要请进来的,黄女史可是给你说过这宫里的位份了罢?你母妃乃是九嫔之一、下嫔之首!如崔宣明、颜凝华、何光训、戴容华、焦承徽这些,虽然也都是一宫主位,但皆在母妃之下,更往下的宫嫔就更不必说了,这些人不请自来,母妃一句乏了就打发了她们,也没人敢说什么。”牧碧微一点一点的与她分析,“可孙氏的位份却是在母妃之上的!”

西平公主疑惑道:“可儿臣看母妃从来不怕孙氏呀?”

“母妃自然不怕她,可玉桐晓得这是什么缘故吗?”牧碧微微笑着望着她。

“莫非是因为母妃打得过她?”西平公主天真的道。

牧碧微默了一下,叹道:“若是母妃可以随意对她动手倒是好了,这满宫里,不算奴婢侍卫,有几个人能是母妃的对手?可这宫里大场面上到底是讲规矩讲脸面的,母妃不怕她,甚至可以私下里与她对着干,但她既然是右昭仪,位份在母妃之上,那么她亲自过来,又是打着带了新泰公主来与你亲近的幌子…”

“儿臣才不要和新泰亲近!”西平一脸厌恶道,“她和儿臣根本就说不来!儿臣不过有个词没学到她学到了,就没口子的讥笑儿臣!哪里有一点点将儿臣当成阿姐看待的样子?儿臣听黄女史说长幼有序,做阿姐的当爱护妹妹,但做妹妹的也要敬重阿姐,新泰一点儿也不敬重儿臣,儿臣也不想爱护她!”

她忿忿道,“儿臣当时气不过,就拿了舅母做的布老虎出来,问她有没有?不想她假作好奇,求儿臣将布老虎给她玩耍,回头却故意拔了宫人头上的金簪把布老虎的一只眼睛撬了出来!若不是蝶儿机灵,发现的早,她是想连另一只眼睛也撬了呢!”

牧碧微一眯眼,暗道这蝶儿为了能够留在西平身边,倒是十足的上着心,既是头一个发现了新泰公主损伤布老虎,那么未必没有机会提前阻止新泰公主所为,怎么她竟然是借着个机会要让西平记住她了吗?

不然,新泰公主才几岁?那布老虎的两颗眼睛都是细细缝在里头的,就是拿了剪刀拆,以新泰公主的年纪与腕力也要些时候,那蝶儿难道当真这么巧,偏就在拆出来的刹那看到不成?

而且孙氏亲自带着新泰登门,就算蝶儿不知道南齐公主的事情,在这宫里待了这两年,也该晓得孙氏与澄练殿一向就不对劲的,亲自登门,必然有要事商议,在这种情况下,两位公主即使吵架了,也定然会被劝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所以西平公主的东西即使当真被弄坏了,也别想指望能够如她所愿的责罚新泰公主——新泰公主也是带着人在身边的,两位公主年岁仿佛,打起来谁也占不去便宜,那么头一个上去阻止两位公主打在一起的蝶儿,趁机掐了几把新泰公主,又有樊氏看到,事后悄悄告诉西平,西平正气恼牧碧微不帮她,听了这话,即使不至于对母妃起了怨意,到底也会觉得蝶儿贴心呢!

虽然决定蝶儿能不能留在西平身边的是牧碧微,但若西平喜欢蝶儿,蝶儿无疑又多了一重保障。

牧碧微微微冷笑,这小宫女,倒有意思!

她转对西平道:“新泰公主不过是小节,往后即使孙氏有什么事情再过来,必然也不会带她来了,她不到澄练殿,在其他地方咱们完全不必让着她,母妃总不会叫你就这么吃亏的!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时,何况新泰不是也吃了亏?…不过呢,你说到蝶儿,母妃倒是要教你一教,你可愿意学?”

西平懵懂道:“好。”

牧碧微遂扬声:“阿善,叫那蝶儿进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教女(下)

蝶儿进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牧碧微并没有叫她起身,而是吩咐道:“方才本宫与公主说话,闻说你对公主与新泰公主那日争执经过看得最清楚,所以叫你过来从头说一遍,本宫好教导公主下回该怎么做!”

“奴婢谨遵娘娘之命!”蝶儿听了,面上掠过一丝怯色,但随即挺了挺胸,大声说道。

接着就道,“那日挽袂姐姐引着新泰公主并祈年殿中侍者一起到了后殿与殿下一道玩耍,殿下就取了几件玩具出来,与新泰公主在榻上摆弄着,后来新泰公主问起了殿下随女史所学的进度,因殿下一时…”

说到这里,蝶儿似觉得有些为难,但被牧碧微盯着,到底小声道,“殿下一时没回答新泰公主所提,三人成虎的典故出自何处,新泰公主便嘲笑起了殿下,殿下恼了,就命樊嬷嬷将少夫人亲手做的那个布老虎取出来,问新泰公主可有…可有舅母亲手做的布虎?”

牧碧微听到这里,面上不显,心中倒有几分哭笑不得,心道孙氏娘家在她富贵前做了饿殍,即使当初孙家是把孙氏卖进宫换粟度日的,到底也是迫不得已,何况孙氏如今最头疼的就是前朝没个可靠的自己人——她和何氏不一样,孙氏的娘家固然贫寒到了合家饿死的地步,却是庶民的身份,与何家那样趁着改朝换代更改户籍的不同。

而且孙氏早年的宠爱可不是何氏能比的,那会姬深为了她,连太后都忤逆了不止一次,若是她娘家还能有上几个男嗣存活,不拘人怎么样,恐怕姬深将其皆封上爵位以为孙氏抬出身,这种事情姬深可不是做不出来!

孙氏既然有此一恨,平常若在新泰公主跟前提说过,那么新泰公主后来撬布老虎的眼睛…嗯,本宫是不会可怜同情她的…

西平听到此处,就撇嘴道:“她没有舅母,没有舅母做的布老虎,又不是儿臣害的,偏要嫉妒要弄坏儿臣的东西,难道她就能有了?亏得儿臣没有把外祖母送的九连环取出来,不然,那个若弄坏了可不比布老虎还能修好呢!”

“玉桐可是觉得新泰小气?”牧碧微含笑问。

西平用力点头:“儿臣以后才不要再请她玩!”

“这就是了,如她这样的做派,怕是被她母妃影响出来的,小家子气,不似一国公主的气度,玉桐可别学。”牧碧微教导道,“就算要撬了那颗猫儿眼,好歹也做的隐蔽些,若是没法做隐蔽,还不如不做!你看,她虽然把猫儿眼撬下来了,可回头素绣给你重新弄了上去,和原本是一个样子的,而且当日动手,新泰也没占到便宜,反而被蝶儿掐了几把——说来说去,到底是她吃了亏,是不是?”

西平原本是觉得这件事情上面自己受了委屈的,被牧碧微这么一说,顿时眼睛一亮,看向下首的蝶儿:“母妃,蝶儿当真掐了新泰?”

听她这么一问,牧碧微倒是一呆——她推测蝶儿应该早就私下里向西平表功,以取得西平的好感了呀?

怎么听西平的意思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却见下首蝶儿恭敬的叩了个头,大声道:“奴婢到殿下身边伺候时,就得娘娘叮嘱,务必要护好了殿下,绝不使殿下受委屈,因此那日看到新泰公主将殿下所喜欢的布老虎的眼睛撬下一只,奴婢就告诉了殿下,不想殿下当场揭露后,新泰公主非但不认,还想拿着金簪继续去撬另一只猫儿眼,殿下盛怒之下与之扭打在一起,奴婢身微言轻,纵然不惜一死为殿下出气,却又想着新泰公主乃是随右昭仪至澄练殿做客的,恐怕耽误了娘娘的正事,所以惟有趁乱替殿下教训了她一回!”

这番禀告毕了,牧碧微还没说什么,西平却是欣喜的回过头来,道:“母妃,原来你将蝶儿给儿臣时,特特叮嘱过她?而且蝶儿还替儿臣教训了那新泰?母妃不早告诉儿臣,倒让儿臣私下里委屈了这好几天呢!”

说着嘟起嘴,拉着牧碧微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嗔道,“都是儿臣的错,往常,母妃从来不叫儿臣委屈的!不想这一回,儿臣还道母妃不帮儿臣了,没想到母妃早就使人帮了儿臣,儿臣竟还不知道呢,母妃可要饶恕儿臣先前心里的不敬之罪!”

牧碧微眼角扫过蝶儿,见她低着头,依旧姿态恭敬的跪着,淡然一笑,搂紧了西平道:“我的儿,母妃说了,你是母妃的掌上明珠,母妃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责怪你?何况这件事情,母妃先前没告诉你,你哪里知道?也不怪你觉得委屈,就是母妃知道那新泰被蝶儿掐了,这会想想她过来惹你不高兴,也觉得心疼呢!”

西平一把扑进她怀里,道:“儿臣以后再也不会以为母妃不帮儿臣了!母妃是天下最好的母妃!”

“我儿也是天下最好的孩子!”牧碧微与她甜言蜜语了半晌,见西平终于一扫阴霾,欢喜高兴的要去继续演礼,顺理成章的带走蝶儿,就道,“母妃还有些话要叮嘱蝶儿,你先带旁人回黄女史那里,把蝶儿借给母妃片刻可好?”

西平道:“蝶儿本就是母妃给儿臣的,但有吩咐,她岂能不从?”

“我儿,听母妃说。”牧碧微笑了笑,点一点她额,温言道,“蝶儿既然给了你,那从此就是你身边的人,就是母妃,要用她,也只是借用,且要与你说,你的人,那是你的体面,旁人不告而使,一要问问他是不是把你放在眼里,二要问问你的随从可有把你当作主人,明白了吗?”

西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儿臣还不能完全明白,但记下来了!”

“那就先记着,往后黄女史想来也会慢慢与你说上一些这样的道理,你再长大些自也就会明白了。”牧碧微捏一捏她的小脸,唤进樊氏,将西平带走。

等室中只剩了她与蝶儿两个,居高临下,就可以看见蝶儿额角有冷汗慢慢流淌下来,牧碧微盯着她看了片刻,不由哧的一笑:“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也不亏心,为什么要害怕?”

蝶儿咬着唇,半晌方道:“因为奴婢愚钝,奴婢不曾在娘娘跟前近身侍奉过,所以也不知道娘娘的性情为人,喜欢什么样的人在殿下身边,所以惟恐是自作聪明,反而叫娘娘不喜欢!”

“你倒是老实。”牧碧微点头,“这番话是实话,本宫私下里最爱听实话!”

闻言,蝶儿如释重负,叩了个头道:“谢娘娘成全!”

“先不忙谢。”牧碧微一句话,又叫蝶儿一惊,就听她慢慢道,“将事情的经过说一遍,本宫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蝶儿嗫喏道:“奴婢方才没有说谎,新泰公主…”

“本宫要听你当时的一言一行。”牧碧微摇头道,“本宫知道你刚才说的没有假话,只不过没说全而已!”

“是!”蝶儿抿了抿嘴,抬起头来,道,“前面并没有什么,毕竟两位公主说话,奴婢也没资格去插嘴,是殿下将布老虎拿出来,问新泰公主舅母时,奴婢留意到新泰公主的脸色很不好看,然后新泰公主就对殿下说,殿下也只这么个布老虎而已,殿下就要去寻老太君并少夫人送进宫的其他东西,樊嬷嬷她们就一起帮着找,奴婢因为留意到新泰公主先前的神色,找东西时就多上了一份心,然后就发现,新泰公主见殿下下了榻,樊嬷嬷她们都帮着殿下找东西,果然另有打算,转身向身后的一个祈年殿宫女要了一支金簪!”

牧碧微道:“那么你当时为什么没有立刻提醒我儿?”

“…奴婢想留在殿下身边,奴婢不想去做粗使宫女。”蝶儿咬了咬牙,坚定的道。

牧碧微思忖片刻,道:“仅仅想这样吗?”

蝶儿一愣,低下头去,没多久,她又抬起头来,正色道:“奴婢还想出宫之后,能够嫁个好人家,和和乐乐、略为宽绰的过日子!”

“你焉知道你粗使不能得到这些,做了公主近侍就能够得到?”牧碧微扫她一眼,淡淡的道,“姻缘天注定,强求不了的,何况你也知道如今宫中暗流汹涌,本宫仇敌不少,新人进宫在即,玉桐跟着本宫,如今过的还不错,有朝一日本宫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当然陛下会给她另找一个母妃养着,但不是本宫自夸,玉桐她到底只是公主,又没个外家,换了谁,也别想比本宫对她更上心,且恨屋及乌,她未必不会受本宫牵累!届时自身难保,又何况是近侍?”

蝶儿却道:“粗使在宫中最是辛苦劳碌,不必到出宫,做上三五年,手上往往就裂了许多道口子,更别提脸上了,先前奴婢设法引起殿下注意,殿下可不就是因奴婢形容粗糙,所以不要奴婢伺候吗?殿下尊贵,且是孩童,亦不愿意亲近那样的奴婢,更何况出宫之时,韶华已去,再形容憔悴,再好的姻缘,勉强嫁了,又怎么能得夫君的喜欢?

“至于娘娘说的暗流汹涌,奴婢左右已经进了澄练殿,总是娘娘的人了,奴婢虽然进宫不几日,却也听说过当年承光殿的事情,先姜昭训乃是宫中头一个传出孕信的妃子,闻说她也曾得宠过的,身边得意的宫人自然不会少,可后来也只得一个穆嬷嬷到得澄练殿来照顾殿下——奴婢想,娘娘当初求情要承光殿的宫人照料殿下,因陛下其时盛怒,不肯全部饶恕,可不就是只饶了先姜昭寻身边身份最高的宫人吗?所以奴婢私心里揣测,这宫里,固然身处高位看似危险,但究竟底子放在那里,总比最下头的粗使宫人,命贱若草的好。

“而且奴婢说句实话,不敢提娘娘与殿下,奴婢不觉得自己比闵青衣、挽袂等娘娘的近侍更尊贵,若是当真有那么一日,她们定然也是免不了的,那么奴婢又算什么怕什么呢?至少做殿下近侍,不必再去做那些粗使累活不说,跟着殿下既体面,吃穿用度都好得多,好歹好处先拿了。”

牧碧微点头:“这番话本宫也信,但本宫倒是好奇——你替玉桐掐了那新泰公主,是樊氏亲眼所见,还来告诉过本宫的,为何这几日,都没有说?”

“因为…”蝶儿深深吸了口气,方字斟句酌的道,“因为奴婢以为,这件事情,叫娘娘不经意间告诉殿下更好,正如方才那样!”

“哦?”牧碧微似笑非笑,“原来你是在为本宫着想?”

“娘娘方才说,奴婢是殿下的人,所以即使娘娘要留奴婢问话,也要问过殿下。”蝶儿额上汗水再次挂下来,她却顾不得擦拭,苦苦思索着道,“可见娘娘是真心疼爱殿下,实际上,在这之前,奴婢也是这么揣测娘娘的,不然,又为何对奴婢这样一个小小的宫女,也反复单独召见呢?”

牧碧微轻笑:“说下去!”

“是!”蝶儿闻言,仿佛心下略定,道,“所以奴婢到了殿下身边之后,就想着要怎么才能够叫娘娘留下奴婢伺候殿下,毕竟,奴婢虽然是被娘娘给殿下了,但殿下年幼,许多地方,还要娘娘的指点,所以奴婢想,若想留在殿下身边不被换掉或赶走,惟独既叫殿下喜欢奴婢,又要娘娘满意,所以,奴婢发现新泰公主拿金簪撬那布老虎的眼睛时,奴婢没吭声!一直等到她撬下来一只,奴婢才悄悄提醒了殿下,又跟着殿下上前,掐了几把新泰公主!”

牧碧微唔了一声:“所以?”

“娘娘真心疼爱殿下,殿下也敬爱亲近娘娘,所以,奴婢想,自己若想做殿下的近侍,那么首先要伺候好殿下,这一点,许多宫女都可以做到,所以单单只能做到这点,不足以留在殿下身边!其次,就是要能够替殿下留意,不使殿下委屈吃亏,所以奴婢斗胆掐了新泰公主!”蝶儿抿了抿嘴,“至于第三,娘娘待殿下犹如亲生,殿下视娘娘犹生母,奴婢自然不敢作那离间母女之情的小人!何况若非娘娘当初让奴婢休养数月,起初那粗糙的模样,殿下也是不肯要奴婢的,是娘娘给了奴婢伺候殿下的机会,奴婢做了什么能够居功呢?

“只是奴婢虽然揣测了这三点,却苦于无机会表现,所以见着新泰公主撬虎眼时,奴婢噤了声,这也是因为奴婢知道,那猫儿眼可以重新缝上去,若新泰公主是要划花布老虎的身子,奴婢定然是不敢装作后来才看见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女雄秋后

太宁八年三月中,小何氏于牧府产下一个健壮的女婴,何氏大为失望,牧家却很是高兴,沈太君亲自为曾嫡孙女起了乳名鸢娘,盖因三月别称鸢时的缘故,牧碧微知道,也命阿善特意回去看了一回,给了许多赏赐,与沈太君约好,待鸢娘满月,小何氏重新接掌家事,就由沈太君带着牧嵘进宫给牧碧微见一见侄子。

月末,精挑细选出来的采女开始陆续入住绥狐宫,等待姬深亲自过目决定去留,这批下至民间上至世家的采女,年纪在十三至二十之间,都是身体健康无恙、形容皎洁的童身之女,六宫虽然为着架子没有亲自过去看,却都派了心腹前往绥狐宫打探,各有盘算。

四月初的时候邺都下起了连绵的细雨,虽然邺都地处偏北,一向春来的晚,但这时候春暖花开的意思也已经很浓了,澄练殿中的池塘越发澄清明净,池边绿树茸茸,空气里一片鲜春的气息,牧碧微站在回廊上远眺对岸,就见葛诺殷勤的打着伞,引着聂元生沿池岸走来。

因时常入宫的缘故,聂元生没有穿官服,而是着了绛色深衣,缘带用纯黑,乌发玉冠,足踏木屐,行走之间广袖飘飘,浑然不带丝毫烟火气息,衬托着身旁碧水绿树,细雨蒙蒙里,看着他从容而行,犹如画卷,实在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

牧碧微不觉勾了勾嘴角,心想也难怪高祖皇帝那样在乱世之中建立一朝的人,在选择储君时也被姬深迷惑了去,当他是个好的,可见以貌取人,固然人人知道偏颇,却到底按捺不住受这外表的影响。

她笑容未收尽,聂元生已经到了跟前,潇洒一礼:“下官参见宣徽娘娘!”

“舍人何必多礼?”牧碧微和气的抬手道,“快起来吧。”

“谢娘娘。”因有外人在,两人便依足了礼仪,聂元生到此刻才站起身,牧碧微就看了看左右,葛诺、阿善等人都识趣的退下回廊,在远处撑着伞候着,雨声淅沥中,回廊便只剩了两人相对而站。

聂元生低低一笑:“领这采选新人的差事,倒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你要见我,白日里也有理由。”

“这倒要谢那一位。”牧碧微哂道,“他倒不以为这是嫉妒,听之任之后妃收买于你——我还以为,上回怎么都要领几句斥责来的。”

“你却错了,他怎会不觉得这是嫉妒?”聂元生轻笑,“只不过他很以为得意罢了,这许多如花似玉的妃嫔爱他重他,所以才生嫉妒,这却是他最喜欢的,只要不是太过逾越了,些许拈风喝醋,他岂会计较?”

牧碧微嗔道:“即使如此,你我也不能日日相见,又何必再去说他?”

“今日你不叫我来,我也要设法寻你的。”聂元生闻言,便正色道,“我等的人到了!”

听了这话,牧碧微不由精神一振,忙问:“可是直接寻到你门上的?”

“非但直接寻到我门上,而且送的礼除了料想中的金珠玉器外,更有有一件你想不到的。”聂元生微哂,笑容高深莫测。

牧碧微眼珠一转,眯起了眼:“莫非,南齐的秋皇后怜你至今孤身一人,这回还要为南齐的事情奔波操劳,所以特特随使者送来美貌出色的佳人,助你从此红袖添香夜读书?”

这话问得暗藏杀机,聂元生如何听不出来?立刻正色道:“怎么可能!区区美人,我北梁难道少了?还用得着他南齐千里迢迢的送来?别说秋后的使者没有这么做,就是他送了,我宁可叫他换成美人身价的明珠、黄金…”

他话音未落,便觉得脚上一痛,却是牧碧微微提裙裾,用力踩了他一脚,咬牙切齿的道:“然后你自己去买你合心合意的?”

“自然不是!”聂元生痛的龇牙咧嘴,却因回廊外还有侍者看着,只得强自镇定,作出一副对雨凝望、神色坦然的模样来,低声嘶着冷气道,“你这双木屐莫非特意磨过底么?”

牧碧微横他一眼:“没有特意,不过是你运气不好被踩着痛处罢了!”

聂元生立刻自我辩白道:“我几时有痛处可以被踩?我的意思是我绝无二心好么?”

“那秋皇后送了什么?”牧碧微警觉道,“你可别告诉我,她是想叫你自己将那位善福公主笑纳了!”

“我一个中书舍人,六品之官,与皇室血脉半点不搭边,别说南齐宠妃所出的善福公主,就是我北梁太后不喜欢、前朝都快忘记的那位同昌公主,尚主的差使,也是轮不到我的。”聂元生一本正经道,“而且已经沧海,何惑众水?区区公主,便是能尚,亦非我欲也!”

牧碧微欣然道:“这话我爱听,你可以多说几句。”

“有微娘,我眼里怎还容得下旁的女子?我瞧你怎么样都是好,旁的女子比你总是有所欠缺,只奈何天意弄人,咱们如今不能长厢厮守,只得步步为营的过着。”聂元生前一句还说的甜言蜜语,后面却是怅然一叹,牧碧微也不禁默了一默。

只听雨声潺潺,片刻后,牧碧微方道:“别卖关子了,秋皇后的使者到底给了你什么,值得这样特意想过来告诉我?”

“她亲笔手书加皇后凤印,给了我一个承诺。”聂元生闻言,也不再故弄玄虚,淡然笑道,“道是我若这回助她解决了善福公主之事,有朝一日我在北梁若是过不下去,去往南齐,她可以视情况助我改名换姓,甚至封一爵位,得享富贵余生。”

“亲笔手书又加了皇后凤印,就是事后拿出来,也不怕她不认。”牧碧微双眉一扬,“只是这秋皇后竟被逼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即使善福公主做不成我北梁的皇后,恐怕她这个南齐皇后的地位也不太稳固了吧?”

聂元生一笑:“你是没听见她的使者登门求见,见着我后怎么说的——我才进门,那使者确认了我的身份就是他要找的人后,就立刻冷笑了一声,道,舍人可知,你就要大祸临头了!”

“哈哈!他以为这是下古时代,纵横捭阖,游说之术,劈面先是一句惊人魂魄,然后好趁机说得天花乱坠引人不知不觉就点了头?”牧碧微听了,不觉笑道,“这使者莫非来时路上读多了《春秋》不成?”她笑着问,“那你怎么回他的?”

“我怎耐烦听他罗嗦下去?便直截了当的告诉那使者,秋皇后有什么筹码先说来让我估一估,若是价格不对,那他当场就会大祸临头了!”聂元生微笑着道,“我好容易劝止了陛下,是等秋皇后来求我,这使者登门,危言耸听,却是想诓我求问他,真是岂有此理!若不是为着趁机捞一笔,单凭他那一句话——我虽然是官,却也未必做不得谋财害命的无本买卖!”

牧碧微笑着道:“然后他就老实了?”

“那使者闻言却是立刻变了态度。”聂元生淡淡一笑,“我本以为秋皇后的使者直接找上我这里,却还妄想着恐吓我,对秋皇后不觉大失所望,不想那使者见我神色不惊不变,倒是敛了先前的危言耸听之状,重新敛衣向我行礼,说是秋皇后命他如此,以试探我的态度,若我神色惊讶,甚至是向他询问为何会大祸临头…那封亲笔书信就不必给我了。”

牧碧微听了,若有所思:“这位秋皇后,倒是个人物。”

“不错。”聂元生眼望雨帘,颔首道,“下古时候,时人游历诸国,游说诸侯公君,十之八.九,都是采取危言耸听之计,蔡泽说范睢、甘罗说张唐,皆以此法达到先声夺人之效!范睢、张唐哪一个不是一时人杰?却都败在此法之下,哪里是他们不知道对方是想先声夺人呢?不过是因为自己也知道当时局势,再加上建议合理,这才听从,且气势为之而夺的缘故,这使者固然是东施效颦,但我若是自觉陛下对我的信任不够、地位不稳,又或者面临什么困境,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喝问,定然心志出现摇动,那么原本是秋皇后求我办事,就变成了我向她的使者请教…嘿嘿,一时落入下风事小,恐怕接着不是使者给我送上秋皇后的酬劳,而是我对使者恭敬殷勤,求他指点我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