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夕无语:“娘娘这是在欺负我么?”

“如今你也是容华,属于妃位了,同为妃位,叫我姐姐即可。”牧碧微吐了口气,“好歹你也是打着过来与我亲近的幌子,离开后还要一口一个光猷娘娘,岂不生份?”

“牧姐姐。”叶寒夕立刻喊了一声,随即松了口气道,“其实这么喊我也习惯些…这个娘娘还是采选后听内侍讲解礼仪才记熟的。”

牧碧微道:“陛下的后妃在礼仪上已经很有福分了,前朝不去说,高祖和先帝时候新人进宫,除非出身世家大族,只需派人略加提点,其他都要女史前去指点教导上月余,过了关才能侍奉的。”

叶寒夕好奇道:“为何陛下的后妃不需要?”

牧碧微冷笑了一声道:“你没见他采选那日看着那步氏的模样?恨不得当晚就宣了侍寝呢!哪里还有心思等上一个月?其实话又说回来了,你就是本来很知礼,在陛下跟前也不必太在乎,他不喜欢过于守礼古板的人,不然你看这满宫里的宠妃有哪一个出身高的?我出身算是最好的了,可我在闺阁里时也叫祖母头疼我的规矩呢!那高婕妤瞧着初封婕妤很是荣耀,论排列还在你之前,但她若是一直那个模样,距离失宠也不远了!”

“高婕妤我同她不熟,她好像是前几日才忽然住进绥狐宫的。”叶寒夕赶紧虚心求教,“但那步氏却是在我之前就住进绥狐宫的——她——有个传言,之前在采女们中间,我原本以为是旁人嫉妒她故意使坏,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但方才听了姐姐你的话,倒觉得未必不可能…”

牧碧微一挑眉,问道:“是什么事?”

“说是我到之前的绥狐宫里,其实还有个采女容貌不在步氏之下!”叶寒夕才说了这一句,牧碧微就瞪大了眼睛,随即问:“那么那个采女呢?”

叶寒夕讪讪道:“据说因为那采女与步氏都是绝色倾城的人物,所以就被安排在了相邻的屋子里住,当然她们的待遇都是最好的,不想有一日那一个采女忽然被送走了,听说…是被人拿簪子划破了脸,有个采女私下里说,她仿佛看到那采女被送走前,与步氏在一起好好的说话,不想那步氏忽然就拔下金簪划到了对方脸上!”

凶残的步顺华啊,汝好残忍!!

新人会陆续登场特写滴

报角色的不要急…

第四章 声名在外

饶是牧碧微当年也是亲自挽袖子上阵料理过人的,听得新人步氏居然在绥狐宫里就拿金簪划伤她人面颊,也不禁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她当真这么胆大?”

固然步氏美貌绝伦,有恃无恐,不怕宫人会为了一个毁了容貌的采女为难自己,但这份心思狠辣,也绝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牧碧微顿时对步氏肃然起敬。

叶寒夕道:“据说亲眼看到这件事情的那个采女这一回也入了选的,就是昆德宫徽音苑里的雪氏,封御女的那个。”

牧碧微仔细一想,这雪氏仿佛就是头一批里被姬深点出来的两个采女之一,仿佛是叫雪隐的,依稀记得是个身段妩媚眼含秋水的少女,就道:“可是那个眼睛生得特别好看的?”

“正是。”叶寒夕点头,“论容貌她当然是比不上步氏的,就是比我也还略逊色几分,但她那双眼睛生得实在好,我头一回见到她就想,所谓含情凝睇、脉脉能言大约就是她那双眼睛一样的了,倒不想她眼神也好。”

“你们这一批人倒是人才辈出。”牧碧微说着,就叫了人进来,命阿善取了药来替叶寒夕包裹,见叶寒夕掌心的伤,众侍都吃了一惊,看着她和牧碧微的目光就有些惊疑不定,叶寒夕就大大方方道:“方才我拔刀时不仔细碰到的。”

阿善深深看了一眼牧碧微,去取了伤药来,替叶寒夕打水洗净伤口,又敷药裹上,这中间叶寒夕竟是脸色丝毫不变,牧碧微就道:“本宫要留叶容华用膳,你们都去预备吧。”

复将人都打发了,牧碧微就对叶寒夕道:“我先与你说一说这宫里本来的情形,也好叫你回头遇见了人心里有个底,你也将新人的情况说一说…”

叶寒夕就奇道:“原本我们还住着绥狐宫时,不是常有人过去打探的吗?”

“是常有人去打探,但彼此牵制之下,总归不及你们住在里头的人那么清楚。”牧碧微道,“不然,你看那些留作宫女的采女为什么很快就被主位们挑走了去?”

叶寒夕若有所思。

“如今宫里一共有哪些主位想来你是已经知道了的,我也不再罗嗦,左昭仪出身大家,是个规矩人,说起来从前仿佛与陛下还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奈何陛下对她没什么男女之情,当然,我瞧她对陛下也未必就有情,太后倒是很喜欢她的,因此当初她才入宫时,太后就着她代摄六宫事务,形同副后…”牧碧微说到这里,叶寒夕就了然的点了点头:“我会很尊敬她的,免得她给我挑刺!”

牧碧微很是无语的看了她一眼:“你听好了!左昭仪的确至今都是这宫里位份最高的,然而她所谓的代摄六宫时,不过是管一管那些个不得宠的宫里的事情罢了,这宫里稍微得宠些的主儿,哪一个肯叫她来插手自己的事情?就是我这长锦宫,向来有什么事情也是我说了算,谁会耐烦拿到她跟前去?当然有时候要借用一下她的身份就另论了!”

叶寒夕听得一阵晕眩,小心翼翼的道:“那我该怎么对她?”

“按着规矩就是,你如今新进宫就封了容华,左昭仪不是个好权的,哦,她如今也没了六宫之权了,盖因先前右昭仪孙氏与如今的宣徽何氏为着对付广陵王,联手摆了她一道,把整个曲家都拖下了水,结果左昭仪做事光明,连陛下也挑不出她什么不好来,恼羞成怒,就把她的宫权给收了,如今这宫里正有些乱呢,都靠内司在撑着——内司之首雷墨,正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内侍,份作大监的,他与我亲善,想必是不会私下里对你做什么手脚的,你对他派去的人客气些就是。”

“那其他人呢…”

牧碧微见她虚心受教,总算松了口气:“左昭仪下来的右昭仪,就是采选那日你看到的离陛下最近的那一位了,步氏没进宫前,这宫里论宠爱她是头一份的,出身卑贱,不过是宫女,合家还是做了饿殍只剩她被卖进宫才活下来的,她生有一个女儿即陛下次女,乳名璎珞,封号新泰,本也有个得力助手唐氏,在九嫔之列,前不久,宫中争斗,被我羞辱之后那唐氏就自杀了…也不知道是当真自己想不开,还是另有人在做手脚!”

叶寒夕顿时一个激灵,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牧碧微,牧碧微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怎么觉得我心狠手辣?”

“不是…”叶寒夕嗫喏着道,“我就是想,不过是争风喝醋,这个…何必一定要你死我活呢?”

“这宫里做到主位,能够手上不沾点血的,恐怕除了出身好或运气好,就是新人了。”牧碧微也不多解释,只是笑了一笑,“右昭仪下来是我,你自然可以放心,我下去么,喏,如今的宣徽何氏,你说的奸妃就是她,她之前自己小产后笼络了一个宫嫔姓龚的替她服侍陛下,后来那龚氏有了身孕又断出是男胎就小觑何氏,结果不几日就小产了!

“另外颜凝晖,她本是平民之女,据说是陛下偶然私服时看见了,就诏进宫的,这人很安静,一向有些懦弱的样子,但这几年来宫里先后倒了一位昭训一位隆徽,难产死了一位顺华,冷落着崔宣明,她却始终安安静静的在那儿,也不可小觑,我没见她主动招惹过旁人,也没见她与谁为难过,你与她客气着来就是,咱们也犯不着与她过不去。

“颜凝晖下去的崔宣明,初封列荣,她是崔家之女,出身很好,太后亲自选进来的,奈何生得平常,陛下不喜欢,打我进宫起就没见陛下去过她宫里,但有太后照料,权当宫里养个闲人罢了,也没人去理会,遇见了招呼下就是——哦,宫里还有位薄太妃,生有先帝的幼女同昌公主,这薄太妃向来不受太后喜欢,她的母亲崔夫人,倒是这位崔宣明的长辈!所以你也不要与她走近了,虽然太后没法子怎么左右陛下,到底身份放在了那里。

“戴凝华和焦光训原本都是世妇,当初孙氏与何氏联手,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就把她们提了位,做个臂助,戴氏性.子略急,焦氏呢更沉远些,对于你们这一回位份给的这么高,她们两个的不服气是最明显的,不过有我在,她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往下宫嫔里头,陛下之前对李世妇、乐美人之流很是宠爱,但你们进得宫来,想必那几个人暂时都要被丢开些日子了。

“哦,还有陛下身边的那位中使,也姓龚,正是何氏宫里那小产的龚世妇的妹妹,进宫探望龚氏时被陛下觑中的,名叫龚初一,有些天真烂漫的性.子,与我一向交好,比较好哄。”

牧碧微说完,道,“这些人,场面上按着规矩来,该行礼就行,该问候就问,不过若有谁给你脸色看也不必客气,陛下对新人自来宽容许多,何况这宫里,要装可怜,也得到了陛下跟前装,同妃嫔装,那就是个作死的下场!”

叶寒夕呐呐道:“我不会装可怜…”

“那就不要装。”牧碧微温柔道。

“我们这些人里其实我最熟悉的却是云盏月,可惜她被分到了高氏的瑞庆宫去了,不然我倒想她与我一同住呢,云盏月就是头一批上殿的采女里头被陛下选中的那一个,其实先前先在殿里与陛下说话的人里也有她,但想来姐姐当时没留意。”见叶寒夕对那云盏月印象仿佛不错的模样,牧碧微暗暗记下了这个人:“她位份是世妇,也不算低了。”

叶寒夕点头:“我晓得,原本这回步氏艳压群芳,陛下定然要给她妃位的,高氏呢出身高贵,又是陛下表妹,也不可能屈居人下,所以她们两个册妃不奇怪,我么,若不是姐姐你帮忙,想来也就是世妇了。”

她继续说了下去,“另外个叫穆辰曦的采女也是世妇,她却是跟着那步氏住永淳宫的——好可怜啊!起初听见自己住的宫名,向传诏的内侍打探了各自的主位后,云盏月还有些忐忑,毕竟高婕妤看着清冷,但似乎也不像是苛刻的人,那步氏——穆辰曦当时差点没哭出来!”

牧碧微笑着道:“这步氏在你们新人里大约就扬了名了。”

“御女雪隐是昆德宫,仿佛是姐姐说的与姐姐交好的戴凝华宫里?”叶寒夕道,“我与那雪隐不是很熟悉,不过她看着端庄大方,气度却是有几分像高婕妤的,只是没有高婕妤那么冷——在绥狐宫里的时候也说过几句话而已。

“还有就是分到景福宫的杨盈灿,是个爱说爱笑的采女,哈,她可不知道何宣徽的厉害,因着那日何宣徽很是温柔亲切的模样,听说要去景福宫,她却很是高兴的,还安慰了半晌穆辰曦!

“分到嘉福宫的孔月盈和杨盈灿是表姐妹,你看她们两个名字里都有个字是一样的,颜凝晖在采选当日几乎没怎么说话,但看着还算面善,孔月盈虽然有些忐忑,但见到穆辰曦竟然是到步氏的永淳宫,倒是渐渐的定了心…那颜凝晖总不至于比步氏更狠,跟着她住有被划破脸的可能罢?

“另外两个…

“总之,这一回大家都还算满意,就算不满意,比一比穆辰曦也都满意了…”

叶寒夕叹道,“离开绥狐宫的时候,她可是流着泪一个劲的求我们多去看看她呢…”

步娘娘,汝声名在外了…

第五章 风雨渐来

新人进宫,步、高、叶三人又是直接册了妃,照理是该去甘泉宫觐见太后再领宴、受六宫祝贺的。

只是这宴到底没办起来——因左昭仪的宫权被姬深夺了,命她禁足华罗殿思过,这宫权当时姬深本要交给孙氏,奈何小龚氏打断了,七缠八缠的就没再提起来,这些日子固然各宫主位早就习惯了各行其事,又有内司在里头协调支撑,到底显出乱象来。

姬深却还以为一切如常,所以新人在和颐殿里叩了头,高太后淡淡的说了几句话,把人都打发了,姬深问宴设何处,身边之人却皆是一片茫然。

“朕不是交与了茂姿?”姬深见状,皱起眉,“莫非你们没去提醒右昭仪?”

正说着,祈年殿的居氏却是亲自赶了过来,见到甘泉宫外的帝辇,大喜过望,只是扑上近前不是请姬深并新人去祈年殿里赴宴,而是喘着气道:“陛下,谈美人发动了,如今右昭仪亲自守在渺雨厅,只是右昭仪当年自己生产也是险峻的,心中不定,还请陛下过去坐镇!”

姬深呆了一呆才大惊:“什么发动?!”

“谈美人呀!”居氏说着,露出恍然之色,“先前因为宫里接连几个男胎都掉了,右昭仪心下难安,听得宫里老人说,这样的情况莫如再有妃嫔怀孕,便密不声张,如此方能等到生产!”

又道,“谈美人承宠并有孕,彤史并太医院皆有记载,决计错不了的,这几日本也正是生产之际,不然,右昭仪怎会几日来都足不出户?正是为着守着她,好看着皇嗣平安落地啊!”

居氏说的有凭有据,何况如此大事,任谁也不敢当着姬深的面撒谎,姬深原本以为宫里正怀孕待产的只有一个小何美人,此刻忽然多出了个谈美人,当真是喜出望外,一时间连新宠也比不上亲生子嗣了,当下拍着扶手道:“快,摆驾祈年殿!”又命卓衡,“赐宴延后,先令各人回归本宫!”

抬着帝辇的内侍极有眼色,几乎是一路换人飞奔到了祈年殿,只见此刻四角宫门都关了,只留了一个侧门容帝辇进出,居氏解释:“因着谈美人生产,右昭仪也是被当年的事情吓怕了,故此这几日一直都不许人出入,今儿若不是为着陛下过来,这道门也是不开的。”

姬深此刻牵挂子嗣,自然更不会觉得孙氏谨慎太过而居氏这番话是话里有话,帝辇迅速在谈美人所居的渺雨厅前落下,不待帝辇停稳,姬深就一撩袍子下了地,大步向渺雨厅中走去,雷墨毕竟上了年纪,险些没能追上他。

待姬深进了渺雨厅,就见里头里里外外站满了侍者,见到姬深赶紧行礼,姬深无暇理会,目光一扫,却见孙氏穿着家常半旧桃红掐凤凰花半臂,里头是牙色交领窄袖上襦,下系杏子黄罗裙,倭堕髻上钗环寥寥,紧蹙双眉,睫上盈泪,正跪在了渺雨厅内室之前,旁边宛菲、宛芹亦在陪跪,神情哀戚。

见到这情况,姬深心头大惊,几步上前抓住孙氏的手臂:“谈氏怎的了?可是朕来迟了?”

“陛下…”孙氏抬起头来,楚楚道,“陛下放心,谈氏还在里头,如今一切安好,陛下并不曾来迟!”

姬深这才放下心来,就不悦道:“既然如此,你们在这儿垂什么泪?”

孙氏一窒,心头大恨,她这会的举止固然不合宜又叫姬深吓了一跳,但若换成了从前,姬深再怎么样也是舍不得说她一句的,何况是这样的重话?

想到永淳宫那张倾国倾城丝毫不在自己之下的脸,孙氏硬生生的按捺住涌上心头的愤懑,露出一个虚弱而略带难过的表情:“陛下,妾身只是想到当年自己生产时…实在担心谈美人,故而跪在此处祈祷,祈求上天怜恤谈美人,莫要叫她受妾身当年受过的罪,能够平平安安的为陛下诞下小皇子!”

姬深听了,脸色这才略微缓和,依旧轻责道:“你既然连谈美人有孕都不曾向朕透露,可见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还要如此心中不定?”

这话说的仿佛是在安慰孙氏,但从孙氏这儿听来,因为自己没有告诉姬深谈美人的身孕,如今若是谈美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责任却要自己来担了?她越发对姬深失望,嘴上却道:“陛下是怪妾身吗?可妾身想到妾身侍奉陛下也有这些年了,这宫里不只妾身,上上下下的妃嫔竟无一人能诞下皇嗣,因此当初发现小何美人与谈美人都有了身孕,妾身就祈求上天能够给陛下赐两个健壮的小皇子,哪知,这么求了之后不久,太医来诊断,就诊出了她们胎象不稳固之状,妾身被吓着了,所以才没敢立刻告诉陛下,后来又听宫里的老嬷嬷说,似宫里先前养不下来皇子的情况,就要先守口如瓶,待皇子即将落地再说,如此方可保住皇嗣!”

说到这里,孙氏伤心道:“不然,当初何宣徽向陛下恭喜了小何美人之事,小何美人都被太后接走了,太后不喜欢妾身,也未必喜欢小何美人,但想来不会不喜欢皇嗣的,妾身做什么还要想把小何美人接回来呢?无非是为着老嬷嬷所言,道是这样守口如瓶才能保得皇嗣不失,若移去了其他地方,那…纵然平安生产,也未必是皇子了!”

姬深皱了下眉,正待说话,就听里间传来一声尖叫,猝然之下,把他吓了一跳,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见这情况,寻了他来的居氏赶紧请命道:“陛下,妇人生子都是如此,看来谈美人是正式发动了,还请陛下陪右昭仪在外等着,奴婢进去看看!”

孙氏就势起了身,给宛菲和宛芹使个颜色,牵过了姬深的袖子,依依道:“陛下莫急,妾身想着谈美人总不会如妾身那次凶险的,且在厅外稍坐——谈美人从怀孕起,一应饮食都是妾身盯着太医之议,使人亲自照料的,前几日太医还说,谈美人一切均安,定然能够顺顺利利的为陛下诞下皇子呢!”

“当真是皇子?”姬深因里头谈氏不住尖叫,就有些心神不宁,孙氏说了半晌,他却就留意到了最后一句,这妇人生子不比寻常,当年他虽然在姜氏、孙氏的产房外都经历过,但到底已经过去两年了,何况他至今膝下无子,这心里头实在想念的紧,这谈氏并不得宠,他倒不怎么担心谈氏的安危,却是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子嗣——此刻听孙氏连说了几遍小皇子,自然大喜过望,振奋精神的确认道。

孙氏哪里察觉不出他的态度?心头酸涩,一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另一只手依旧牵了他的袖子,到底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来:“妾身先后请了三位太医替谈美人断过脉,都说是皇子,且十分健壮!”

姬深闻之大喜!

反手握住孙氏之手,竟是愣了半晌方能出言:“茂姿,若谈氏果能顺利诞下皇长子,朕记你首功!”

孙氏眼波流转:“为陛下绵延子嗣本是宫妃应尽之责,妾身福薄,只有新泰公主一女,已经愧对陛下,哪里还敢要什么赏赐?”

“你为了谈氏殚精竭虑,以右昭仪之尊亲自照料区区一个美人,皆是为了朕的缘故,朕怎能不赏你?”姬深想了一想,决然道,“谈氏固然诞子有功,但区区一个美人,身份却太低了些,不足以抚养朕的长子!等她这一胎生下,晋个位就是了,至于皇子,还是茂姿你来抚养吧!”

孙氏面上露出惊喜之色:“妾身谢陛下信任!妾身一定好好抚养皇长子,使他如陛下这般出类拔萃、允文允武!”

——面上嘴上都是惊喜万分、感激不尽,孙氏心里却怄得要死:若不是那步氏进了宫,按着原本的计划,此刻姬深有八成可能会说出不但将皇长子交与自己抚养,而且还会设法册自己为后!

但姬深明明激动不已了,翻来覆去却只说赏赐,呸!她如今贵为右昭仪,数年来的盛宠,整个祈年殿都有些堆不下赏赐了,谁会稀罕再多点赏赐?她想要的是桂魄宫!

那该死的步氏!

孙氏垂下眼,遮盖住眼底的阴冷,柔柔的对姬深道:“谈美人这是头一胎,如今才开始疼,想来还要些时候的,陛下这会过来想来还没用午膳罢?不如先到祈年殿里去,顺便看一看新泰昨日作的画?也告诉新泰她有弟弟了,叫她高兴高兴!”

姬深此刻欣喜若狂,听什么看什么都是好的,对孙氏的话分外入耳,况且他原本无子的时候,对两个女儿也是喜欢的,如今越发的思念骨肉,里头那一个被寄予厚望的还没生下来,但新泰公主却是能跑能说的了,想到孙氏暗示谈美人这里她都安排好了,自然也就懒得在这人挤人的渺雨厅里等,点头道:“茂姿想的真正周到——左右皇儿将来也是你来抚养的,正好教新泰要友爱手足!”

“新泰啊可是早就盼望着有个弟弟了呢!”孙氏媚眼如丝,嫣然笑道。

待她与姬深携手出了渺雨厅,原本拥在四周的宫人却都默默离开——产房内,居氏冷眼看着帐中挣扎痛呼的谈美人,低声对几名稳婆道:“陛下的话,你们方才在里头都听见了罢?”

“皇长子已经有位高尊贵的母妃抚养了,又何必叫皇长子长大了之后在生母与养母之间为难,天潢贵胄,合该有人为他先将许多麻烦除了,你们说是不是?”

“…我等明白。”

帐内谈美人若有所觉,呼痛的声音渐渐变得凄厉而绝望——

第六章 生来好姓

高清绾打量着面前的字帖,旁边新改了名字的贴身宫女鱼丽小心翼翼的道:“送这字帖的是牧光猷,就是长锦宫的主位,牧光猷之父乃是如今的尚书令、兄长为清都郡司马,幼弟则在御前飞鹤卫中任职,俱是陛下信重之人,牧光猷膝下还抚养着先姜昭训所出的皇长女西平公主,陛下对牧光猷向来是信任喜欢的…”

说到此处,见高清绾神色不动,未置可否,鱼丽想了一想,便大着胆子道:“娘娘,牧光猷非但是宫里如今位份仅次于左右昭仪的妃子,更与内司有旧,如今她送了这前朝古大家的字帖来…奴婢多一句嘴,娘娘应当亲自回礼,最好到澄练殿致谢,如此方不得罪她呢。”

“嗯?”高清绾忽的扬了扬眉,鱼丽还道自己说话犯了这还不清楚性情的婕妤,正要跪下请罪,却见高清绾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这是前朝古大家的字帖?”

鱼丽偷眼看她,见她神情平静,不辨喜怒,暗松了口气,忙道:“奴婢没进宫前因家父给人教书为生,跟着家父也识过几个字,前朝古大家的字素为家父所爱,奈何家贫欲一睹而不可得,却是有一回,给一高门大族的子弟开蒙,得东家慷慨,借了一幅真迹与家父数日,家父极之爱惜,竭力临摹了一幅挂在家中堂前,奴婢日日看得熟了,因此认得。”

高清绾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半晌慢慢道:“我记得你是这一回采选的采女之一?你家就在邺都附近吗?”

鱼丽一呆——她的确是这回采选的采女,姬深劳民伤财的选了这许多女子进宫,看中的为妃作嫔,看不中的当然也不会就这么放了回去,遂都充作宫婢,当然若是能够以后叫姬深看中给了位份的话也是她们的能耐与运气。

只不过这鱼丽记得,高清绾非但是最后一批进宫的采女,而且在绥狐宫里听旁的采女议论,各处选拔上来的采女、包括邺都本地的采女在采选时压根就没见过她,却是直接塞进了绥狐宫的,原本还很有几个采女看她不顺眼,又因她穿戴犹如黎庶,气度却仿佛出自高门,采女们对她冷嘲热讽的也不计较,有几回几个泼辣的采女故意拦住了她动手动脚,却不想高清绾还没做出反应,旁边宫人却及时过来把两边劝开了…

那之后,那几个拦住高清绾的采女莫名其妙就不见了,也因此高清绾固然清冷自许,独来独往,但采女们忌惮先前那些采女的下场,到底没人再惹她,当然也没人去接近她,这鱼丽还道她连绥狐宫里比邻而居的几个采女都不认识,不想自己这放在众多采女里面立刻泯然、总共与高清绾见了不过两三次面的采女居然就被她记住了!

“娘娘好记性。”鱼丽咬了下唇,道,“奴婢不是邺都人士,奴婢是秦阴郡人士。”她还道高清绾是邺都望族之女,所以不喜欢其他地方的宫女,因此说完之后,立刻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神情。

高清绾却只唔了一声:“不是邺都人就好。”顿了一顿,她才补充道,“我不喜欢邺都的宫人,连从小服侍我长大的使女都没带进宫!你去,把这瑞庆宫里,所有邺都左近的宫人都赶了出去,着内司给我重新补上!”

鱼丽一呆,随即道:“可是娘娘…之前太后送来的嬷嬷也是邺都人呀?”

“还给太后!”高清绾想也不想道。

“那是太后…”鱼丽话还没说完,高清绾已经扬声道:“鹊丽!”

就见外头另一名贴身宫女快步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有何吩咐?”

“你去叫那顾嬷嬷回太后那儿去。”高清绾依样吩咐道。

那鹊丽亦是一怔,却立刻毫不迟疑道:“奴婢遵命!”

她出去片刻,便转回道,“娘娘,顾嬷嬷如今已经回甘泉宫去了!”

旁边鱼丽脸色一变,就见高清绾淡淡看她一眼,道:“从现在起,我身边的人由鹊丽为首,你明白了么?”

鱼丽低下头,惭愧且嗫喏道:“奴婢知错!”

这消息不几个时辰就传到了澄练殿,彼时牧碧微正耐心听着戴氏的抱怨:“…那雪氏倒也罢了,虽然打听的出身贫贱,但想来祖上也是出过人物的,倒是一副大家闺秀的知礼模样,更难得是不惹人讨厌,一点也不像当初欧阳氏那样看着就心烦,她住的徽音苑,离我那皎月殿也不远,住进去不到一个时辰就登门拜见了,谈吐举止也不似那些情况的,不是我说嘴!今年宫里进的人虽然不多,统共这么十个,但论位份,从前那两批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批优待呢!就是当年太后要给陛下大婚——本朝宫里头一回正经添人的那一次,到底也册了许多散号的,这一回最低的竟也是御女,可见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步顺华单是提携同批进宫的人上头,就是祈年殿里那一位所不及了!”

“既然雪御女不惹你讨厌,你怎么还要不高兴?”牧碧微就笑着问她,“这宫里总是要进新人的,有个知道规矩不张狂的总比那些个略给些颜色就开染坊的好罢?”

戴氏一撇嘴:“牧姐姐,那日步氏的模样咱们都看到了,依我说啊,宫里先有个右昭仪,又有姐姐这样的人物,同批进宫的还有个一步登天的步顺华,只要不是烧坏了脑子,再蠢的人也晓得这时候蹦达有什么意思?陛下的召幸怎么也得紧着步顺华来呢!”

她哼道,“所以说啊,如今那雪御女再怎么恭敬知礼,谁知道是不是表面上的呢?到底不可信!”

“就为了这个叫你头疼?”

“倒也不是。”戴氏气鼓鼓的告状道,“还不是那金氏!”

“咦?”牧碧微一想,道,“就是原本分在了长信宫的那个金泠?”

戴氏愤然道:“可不就是她?!原本她该住的地方是长信宫织梦院,不想她人还没搬出去呢!也不知道从谁那里打听出来的,道是长信宫里本朝住进去的范世妇、辛世妇一死一失宠,路御女苦苦捱日子,如今也就剩个沈御女还能见到陛下,但也是好容易升到了世妇又降回御女不说——这个沈御女以望族之女混到这个地步,可见凄惨,所以嫌弃长信宫的地气不好,硬是闹着换到了我那昆德宫!”

她很是生气,“长信宫地气不好,咱们在宫里的人自然是心里有数的,这金泠既然分在了长信宫,显然也是个没什么福气的,哪知道她如今却要跑到我的昆德宫来,分明就是要把长信宫的晦气也带过来,姐姐你说我作为昆德宫的主位岂能高兴?原本我就打算今儿个宴上与陛下提一提呢,不想那孙氏藏了这许久的谈美人偏生在这会生产,把陛下拖了过去!真是不叫人安生!”

牧碧微算是听出她的来意了,为着金泠这所谓的晦气是其次,多半还是眼红谈美人这一胎,加上新人进了宫,更有步氏这等绝色在,孙氏依旧施展手腕把姬深拉了走,连新人赐宴都不管了,不但给这一批特别优待的新人一个下马威,也等于提醒了这满宫里她究竟还是右昭仪。

她笑了笑道:“谈美人仿佛就是最早伺候陛下的人了?这些年下来好容易有了一胎,真正不容易。”牧碧微说着,神色之间就是一叹,“她啊也是可惜了!”

戴氏闻言神色一紧:“姐姐是说…”

“孙氏对她这一胎寄予厚望,甚至不惜拿同样有孕的小何美人给她做幌子,你说,她怎会给自己留麻烦?”牧碧微淡淡的道,“就是陛下,方才得了消息就亲自过去,难道是为着担心谈美人不好吗?无非还是为着子嗣罢了!”

戴氏一皱眉:“也就是说,即使叫陛下知道了孙氏下手,陛下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当然不会。”牧碧微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就道,“其实那个金泠你也不要很挂心,你想她虽然原本是被分到了长信宫的,固然那地方不好,但紧接着就推了往你宫里去,是连长信宫都没踏进去过的,这新进宫来的采女,有几个像她这么消息灵通的?这样还要往你宫里去,可见是觉得你人好,再者也是你的昆德宫地方好!此外就算是她偶然晓得的,那么也足见她运气不错,那许多被分到长信宫里的,包括沈氏在内,都没能避开呢,惟独她脚不沾的绕了过去,这正是运气好与有福气,你又怎么还嫌弃她晦气?”

戴氏这会过来其实到底是为着谈美人生产的缘故,毕竟如今宫里差不多都知道谈美人这一胎八成是个皇子了,而谈美人又不受宠,还是个散号,这皇子又生在了祈年殿,不出意外,那就是归了孙氏抚养,这宫里子嗣艰难得紧,一个皇子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何况姬深没有立皇后,所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就是世家也是讲究这一套的,有了皇长子傍身,就算宫里新进了步顺华这个劲敌,孙氏也是进可争一争桂魄宫之位,退可保得下半身平安富贵了。

一般的进宫数年,孙氏眼看着就要儿女双全,而且她还是从一个宫女一步步做到了如今仅次于皇后的右昭仪,与曲家嫡女并列,甚至曲幼菽都拿她无计可施——戴氏拿自己和她比一比,心里能痛快才怪!

这却是跑到牧碧微这儿借着数落新人的理由寻安慰了,此刻就辩解道:“我说金氏晦气也就是那么一顺口…只不过看她如今才进宫,又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女,居然就敢跑到内司去说三道四,连内司安排好的已经拟了诏的事情也敢推翻——姐姐你听听,这一个金御女,我打包票决计不会是和雪御女那样的好.性.子!想到这么个刺头以后就在我宫里,我哪里能痛快呢?”

牧碧微就笑了:“这么一件事情哪里就刺头了?焉知道是不是这金御女的胆子小,听人说了长信宫种种不好,连住啊都不敢住了,这才连初来乍到和诏令都顾不上忌惮,缠得内司改了她住的地方?到底陛下优容这一批采女,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一个御女,连偏殿也不好住,不过是亭台楼阁这些地方罢了,收拾起来也快,内司乐得卖个人情,也免得得罪了可能未来被陛下盛宠的人呢?”

“若当真是这样就好了…”戴氏正说着,挽襟就进来禀告瑞庆宫的事情,也不避戴氏,说了高清绾处置鱼丽和鹊丽,笑着道:“如今承春殿里正把宫人都叫齐了不说,连整个瑞庆宫都在排查,要把所有邺都籍贯的宫人打发了呢,那同为新人的云世妇,亦住在了瑞庆宫的淑香殿,恰好她的一个宫女就是邺都人,也是早先的采女,据说做采女时就和云世妇颇为合得来,云世妇是特意把她要到身边伺候的,这会也在打发之列,云世妇气恼极了,亲自去寻了高婕妤商议,此刻正在承春殿里纠缠着。”

听罢,牧碧微和戴氏交换了个眼色,笑着拨了拨腕上镯子:“江山代有人才出。”

“不过是命好,生着一个好姓罢了。”戴氏有些酸溜溜的道。

——两人都是久经宫闱的,高清绾打发鱼丽、鹊丽的经过一望可知端倪,今日清早,姬深携新人去和颐殿给太后请安——当然原本他未必一定要亲自过去的,这般带着新人过去更是给足了新人体面,无非是怕高太后对他的新宠做什么手脚。

当时高太后并没有说什么,但高清绾才回到瑞庆宫,就派了个嬷嬷过来号称帮她打理,当时六宫也不奇怪,欧阳氏只是高太后的甥女呢,高太后就很明显的偏心她了,如今这高清绾乃是高家之女,高太后岂能委屈了她?那一个顾嬷嬷到了瑞庆宫,也不知道会替高清绾都出些什么主意?

不想如今看来,这顾嬷嬷不过是个幌子——顾嬷嬷到瑞庆宫一回,正好叫高清绾试出了贴身宫女里哪个更加听话更可用,又叫众人知道即使是太后派去的人,她也是说打发就打发了的,不敢因她年少和没带陪嫁使女进宫就小觑了她去!

等若说,这一回高太后是给高清绾捧了回哏,用个顾嬷嬷助高清绾立威——又是不显山露水的那种。

牧碧微想起自己当初对挽袂的亲自上阵、反复敲打、多方教导,也不禁心有戚戚然:“只望不要又来一个欧阳氏才好呢!”

第七章 群美众相

谈美人因为是头胎,之前安胎的时候,又因为种种担忧,一直被孙氏拘在安福宫里不说,轻易连渺雨厅也是出不得的,加上孙氏对她这一胎寄予厚望,滋补养人的东西流水也似往渺雨厅里送,竟叫胎儿过大,足足折腾了一个白昼到底还没下来,而在祈年殿里陪着新泰公主玩耍的姬深经过这么久也定了心,傍晚时分见渺雨厅那边还没来报,就把事情都交给孙氏,满含期待的去了永淳宫。

孙氏强忍酸意,含着笑送走姬深,一个转身就冷下了脸,问左右:“谈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娘别心急,妇人头一胎总是艰难些的,奴婢听说有的人会足足疼上三天三夜呢。”宛菲说着,劝道,“娘娘不如先回殿里坐着,请孙嬷嬷过去看看?”

“也罢。”孙氏皱了下眉,那孙嬷嬷是在她入住安福宫前就在祈年殿里负责洒扫的,是个哑巴,却知道许多宫里一些心照不宣的方子,她并不识字,之所以被孙氏发现这一点,还是因为之前一个服侍孙氏的二等宫女小日子来了,痛得满地打滚,那孙嬷嬷恰好路过,就去祈年殿的小厨房里寻了几样东西,又到安福宫僻静处摘了几片草叶之物,一并熬了,端与那宫女,那宫女当时痛得狠,也没多想就喝了下去,不想就好了。

这件事情被旁边的人告诉了孙氏,孙氏就召她到跟前,只是这孙嬷嬷虽然能听,却不会写,后来倒是把她会的东西都展示了下,除了一些女子需用的方子,她也能接生,擅长调养人,当初孙氏被莫作司一脚踹中肚子,差点一尸两命之际,就是孙嬷嬷在才捱到了居氏回转,太医赶到。

加上孙嬷嬷又和孙氏同姓,孙氏自打知道了她的能耐后就对她很是礼遇。

宛菲就亲自去告诉了孙嬷嬷,这时候自也有人上来禀告了各处新人在这一日的作为,孙氏尤其留意步顺华和高婕妤,手底下的人对这两处自也是格外上心的,禀告了高清绾与云盏月的争执,道:“云世妇的贴身宫女虽然到底也没赶走,但也被高婕妤勒令以后都不许靠近她的承春殿,云世妇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虽然门第不比太后的同族,也是一郡望族了,因此被气得死去活来,也顾不得上下尊卑,当场质问那高婕妤,道高婕妤自己也是邺都人,何以见不得邺都的宫人,莫非满邺都的人都亏待过她不成?”

孙氏皱眉道:“那高氏怎么说?”

“高氏对云世妇的质问如若不闻,就道,她不喜欢邺都人,但凡邺都的宫人出现在承春殿,休怪她不客气!”

宛芹在旁惊讶道:“这可奇怪了,这宫里邺都的妃子也有好些呢,咱们娘娘就是邺都左近人士,那牧光猷、何宣徽、颜凝晖,哪个不是邺都土生土长的?正如云世妇所言,高婕妤自己也是邺都人士,怎么就这么看不得邺都宫人?”

“去使人查一查。”孙氏其实对高清绾的关心远不及步顺华,不过是忌惮着她的姓氏罢了,对步荣衣可是当真关心到了骨子里,立刻就仔细问了起来。

去打探的宫人道:“步顺华回到善岚殿后就没出来过,听里头的宫人说,她一回去,听说赐宴没了,就叫人把善岚宫里的厨子叫到跟前,仔细盘问了拿手的菜肴,然后一口气点了二十几道,传了午膳,中间觉得一道肉炙做的好,足足要了三份,饭毕听说宫里有新鲜的果子供应,又要了许多,一直吃到了未中才罢手,就要沐浴,沐浴起来就管着梳妆打扮了!”

孙氏等人听得一阵无语,问:“她没敲打宫人?”

“没有!”

“各处赏赐送到时呢?”

宫人苦笑着道:“都是永淳宫的宫女出来招呼的,那会步顺华正欢欣鼓舞的盘问厨子拿手菜来着!”

“她如今是一宫主位,永淳宫里原本也有几个宫嫔、散号的,就算那些个旧人都不忿她乍进宫就得了高位,拈酸喝醋的所以没去觐见,但同是这一回入宫的世妇穆氏难道也没过去吗?”孙氏问道。

宫人面色更加古怪:“这…穆氏如今病了!”

“病了?”不光孙氏愕然,连宛芹也惊讶道:“今早不是还好端端的跟着陛下去了和颐殿觐见太后吗?怎么这会子功夫就病倒了?是真病还是假病?”

孙氏哼了一声道:“如今陛下的心思都放在了那步氏身上,真病假病都没什么用,她当陛下会因为她就在永淳宫里,舍得撇下了善岚殿里的绝代倾国,多走几步路去她的茉仪殿里探望不成?陛下若当真这么做了,她的主位就是步氏,以后还能不可着劲儿给她小鞋穿?真正是没脑子!”

“娘娘,那穆氏病了仿佛别有缘由的。”宫人小声道。

宫人道:“先前采女们都住在绥狐殿的时候,据说原本还有个容貌不在步顺华之下的采女!”

此言一出,孙氏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与宛芹对望了一眼,均问:“那么那个采女呢?”

“本来安排她与步顺华住一起的,结果后来那采女闻说被步顺华拿金簪划破了脸,想是绥狐宫的宫人担心被责备,就悄悄把她送了出去。”宫人道,“是以当初给采女们分配住处的诏令下去后,听说那穆氏是最难过的一个,被其他采女安慰了许久,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出了绥狐宫!”

“莫非她竟然是怕步顺华怕到了这么几个时辰就病倒了?”宛芹一呆,不由失笑。

孙氏却没笑:“这宫里有多少女子不是靠这一张脸才到了今日的地位?本宫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纵然穆氏容貌不及步顺华,但好歹也是陛下亲自点中的人,未必就不可能在这宫中没有立足之地,先前那采女被毁了容貌,出得宫去也许还有寻常人家肯要她,但在这宫里正经有了位份再没了美貌,却只能终老宫闱,她岂能不怕?”

宛芹皱眉道:“娘娘,这步顺华好生狠毒!咱们该怎么办?”

“既然这穆氏称了病,正好看一看这步顺华的手段。”孙氏凝神一想,对她道,“此刻陛下料想已经到了善岚殿中,那步顺华未必肯告诉他穆氏生病之事,如今左昭仪正在思过,不理宫事,本宫身为右昭仪,固然没有太后、陛下赐权,但也应当关怀妃嫔,尤其是新进宫的世妇…你去,步顺华不是喜食肉炙吗?到厨房使他们做一份肉羹,照着陛下爱吃的那样,送到善岚殿,就说是新泰公主吃着喜欢,要送与她父皇的,顺便把穆世妇染恙的消息告诉陛下!”

宛芹点了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