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因她如今还不太好,也不想为个臣子就起身,就命人搬了屏风来挡在榻前,吩咐人将聂元生带了来。

片刻后,聂元生被引进殿中,对着屏风行礼,高太后不冷不热的道了平身,问:“你如今还在宫里?”

“方才为陛下侍奉笔墨耽误了些辰光,加上圣驾在行宫时,许多奏章安平王与右相未能处置,如今都积压下来,臣需要先为陛下分门别类,趁着今晚收拾一下。”聂元生淡然道。

高太后挑不出毛病,就道:“那你过来寻哀家做什么?”因为高太后晕倒的突然,加上气晕高太后的事情又涉及甚广,宋氏也不敢贸然的捅出去,而且任仰宽过来诊断说高太后并无大碍,就等着高太后醒来后再议,如今按理来说宣室殿那边还不知道的,高太后心道若是聂元生是为了探望而来,多半就是自己这甘泉宫里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了。

就听聂元生道:“臣前来却是为了先前顺华娘娘之言。”顿了一顿,他道,“臣出门寒微,不敢想望金枝玉叶,还求太后饶恕!”

屏风后,高太后与武英郡夫人都是一怔,若是旁的宗室女,便是郡主、县主,聂元生这样子拒婚,高太后都要恼怒的,但她如今恨乌及屋,对同昌公主实在是满心的厌恶,就敷衍的问道:“尚主乃是荣耀,你为何不肯?”

“回太后的话,臣的祖父去世前,臣虽然还年幼,但祖父却是说过臣娶妻该选什么样的人家的,臣不敢违背。”聂元生恳切的道,“祖父言,聂家出身寒微,所谓齐大非偶,门楣高者、世家之女,臣却是娶不起的,一来门不当户不对,恐怕彼此生出怨怼来,二来祖父也不愿意臣攀附,此外,祖父却还有个要求…”

高太后问:“聂临沂的话?是何要求?”

“祖父与祖母恩爱一生,不喜姬妾,因此要臣除非年老无子,否则也不许纳妾蓄婢,所以这妻子,也不可选择姬妾所出的女郎,恐怕将臣卷进岳家的后院纠纷里去。”聂元生正色说道。

高太后与武英郡夫人心照不宣的互看了一眼,这番话摆明了就是现成诌出来拒婚的,前几句听得倒还成点样子,后头不娶姬妾所生之女——想把女婿卷进岳家后院纠纷,摆明了就是说给高太后听的,他不想尚同昌公主,就是为了不想掺合进高太后与薄太妃之争!

高太后本来也没有把同昌公主嫁给聂元生的打算,在她看来聂元生的确是尚不得主的,她忍了那么多年,就是不想背个不贤的名声,若是当真允了这件婚事,先前的隐忍岂不是都白费了吗?

如今聂元生拒婚,高太后觉得固然整个皇家都没什么面子,但显然薄太妃与同昌公主就更没脸面了,心情却是好了些,道:“既然你祖父有话在先,皇家也断然没有迫得你尚主的道理,何况这件婚事,不过是一个无知的妃子随口一言,你不必放在心上。”

话说到这里,聂元生谢了恩,也就该告退了,只是聂元生谢恩毕,却道:“臣还有一事。”

“如今坊中谣言…”聂元生说到这里,感觉到了屏风后呼吸一紧,随即高太后沉声道:“你说什么?”

“臣这几日在宫外听了许多谣言,有感于此,这才夤夜求见,愿为太后分忧!”聂元生道。

高太后见他的确不似知道自己为此气晕的事情,又被武英郡夫人捏了把手,示意她先听着,这才道:“哦?”

“谣言纷纷,臣以为最重要的就是同昌公主的婚事。”聂元生道,“只需太后为同昌公主选择一出身尊贵的夫婿,何愁谣言不能不攻自破,上下交口称赞太后贤德?更知那传播谣言之人的险恶用心?”

高太后大怒,她若是肯给同昌公主择一个高贵的夫婿,岂会左右为难到现在?但薄氏——一想到当年先帝还在时在这小贱人手里受得气吃的亏,她弄死薄家全家的心思都有了,更别说如今还要给她的女儿挑个合宜的驸马,呸!

她阴恻恻的问聂元生:“你以为,这出身高贵的夫婿,该是何人啊?”

第五十六章 夜谏(下)

却听屏风外聂元生轻轻一笑,道:“同昌公主既然是金枝玉叶,先帝所爱之幼女,公主夫婿,自也该择门当户对之家…南齐承平帝,岂非是天生的良配?”

本以为他是要来为同昌公主说话的高太后一怔,武英郡夫人却是双眉一扬,出声道:“真是可笑!承平帝自有皇后秋氏,出身江南大家!固然如今已经年老色衰,到底也是太子与皇次子之生母,又有皇孙,何况先前我大梁已经拒绝了他们善福公主之嫁,如今倒想把同昌嫁过去,有那么容易吗?”

聂元生听见武英郡夫人的声音,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就笑着道:“夫人误会了,下官说承平帝堪配同昌公主,可没说同昌公主一定要做皇后啊!”他慢条斯理的道,“南齐除了封贵妃之外,另有淑妃、贤妃,三妃位相齐,仅在皇后之下,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秋皇后乃是承平帝元配发妻,我大梁皇室岂会做那等逼迫他人夫妻离散之事?只是承平帝到底也是一国之君,公主固然是金枝玉叶,做个淑妃也并不很辱没了身份,再者,承平帝的身份放在那里,皇妃何等尊贵,谁敢说太后不心疼同昌公主呢?”

高太后听着,与武英郡夫人却都有些笑意露出——承平帝对表妹封贵妃的宠爱且不去说…单是他的年纪,皇孙都比同昌公主小不了几岁啊!

“子恺之言甚好。”高太后心情大好,立刻就改了称呼,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又道,“只是南齐恐怕会因先前善福公主被拒婚之事…生出怨怼之心,不肯同意这件婚事啊!”

“太后娘娘不必忧虑,娘娘请想,先前善福公主嫁到我大梁,是做一国皇后,母仪天下,我国自然要慎重思虑,但同昌公主如今过去只是做皇妃,更何况,上次南使过来时,臣打听到,秋皇后与封贵妃争宠,因秋皇后年长色衰,如今正一个劲的给承平帝身边送着种种美人,岂会拒绝同昌公主的下降呢?”聂元生微笑着道。

高太后沉吟道:“美姬与一国公主怎么能够一样?”这话说了出来,就被武英郡夫人拉了一把,就道,“哀家好生想想,你且下去罢。”

等聂元生走了,武英郡夫人才笑着道:“这个主意甚好,把那贱妇生的同昌嫁给南齐之君,这样荣耀的婚事,那贱妇又能说什么?何况同昌去了南齐做皇妃,总不能把那贱妇也带着吧?宫里的规矩,有子女者可以随子女开府后移居,若是没有可移居的地方,那就只能住到城外道观里去给先帝祈福了,到了那里,嘿嘿…”

高太后道:“就怕秋皇后不会同意,美姬出身卑微好控制,堂堂一国公主,纵然哀家明着告诉她哀家很不喜欢同昌,恐怕她也未必会相信呢!”

“那就设法叫她相信好了。”武英郡夫人冷笑着道,“后妃么,除了子嗣,还能指望个什么?叫她明白同昌公主是个没子孙福的人,秋皇后有儿有孙,还能怎么不放心?”

又说薄太妃的事情,“到底她的女儿嫁到南齐去做了皇妃,你又爱面子,直接把她赶出皇宫自然是恐人非议了,不如索性等同昌下降之后,使人也在邺都里散播一则谣言,就说薄太妃思念先帝,从前为着同昌的缘故才依旧留在了宫里,如今同昌去做皇妃了,她心无牵挂,一心一意的想去道观里与其他那些太妃一起给先帝祈福…,届时薄家若是还敢不上表为她请求,嘿嘿…你说如何?”

高太后听得心情大好,点头道:“到底还是姐姐有主意!”

武英郡夫人就笑盈盈的说道:“薄太妃、同昌公主都好对付,只是陛下身边老有这些个出身不正又卑贱的女子,没得教坏了陛下!你呀,还得好生替他掌着眼才好呢!”

高太后叹了口气道:“你放心,那步氏…哀家必不放过了她!”

行宫里,牧碧微一边慢慢喝着一盏羊乳,一边问:“谣言可是传进宫里去了?”阿善在旁边慢条斯理的做着件绣活,亦是竖着耳朵听着。

“回娘娘的话,太后前儿个就听见了,据说人直接气得晕了过去呢!”才从邺都回来的葛诺笑着道,“虽然吩咐不许传出来,但挽襟姐姐到底有几个同伴就近了兰林宫,当时欧阳美人闹着想进去看,后来宋贤人亲自出来才把她打发了。”

牧碧微听见久违了的“欧阳美人”四个字,就哼了一声:“她如今也只太后这么个指望,自然是要着急的。”

欧阳氏毕竟是早就时过景迁了的,牧碧微提了一句就不再说她,转问:“太后宫里可有什么动静?”这才是如今她最关心的一点。

葛诺闻言,就露出了惭愧之色来,小声道:“奴婢无能,先是武英郡夫人夤夜进了宫,而后因为太后不许张扬晕倒之事,却未打听到旁的。”

“武英郡夫人?”牧碧微双眉一扬,追问道,“她走时可见到面色如何?”

“这…”葛诺为难道,“武英郡夫人走时,天色尚早,宫人不敢靠得太近,却不太清楚。”

想了想,他补充道,“武英郡夫人想来不会心情太坏罢?到底太后次日一早又恢复如常,不见半点愠色啊!奴婢想着武英郡夫人在和颐殿时想必是安慰过太后的。”

“这就对了!”牧碧微很满意,道,“本宫亦想武英郡夫人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那步氏同苏贵妃做对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武英郡夫人哪里能不抓住这次的机会,说服高太后对付步氏?”

她微笑着转着手中的瓷杯,道,“太后到底是太后,虽然平常总是优柔寡断顾忌多多,怎么说也是在宫里经营了几十年的,当真对步氏动了杀心,本宫倒要看看,这步氏该如何抵挡!”

此刻,善岚殿里,其他人都被打发了下去,一个小宫女也正在抱怨着步氏:“先前就和你说过,趁在行宫里的时候,撺掇撺掇陛下,使得薄家、崔家恨上聂子恺就行了,你在行宫里不提,到这宫里,处处都是耳目!如今弄成这个样子,全然不利!”

步氏懒洋洋的靠在榻上道:“行宫里时我忘记了。”

“你!”小宫女一怒,随即忍耐下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当这宫闱是你从前待的那家勾栏不成?容得了你使小性.子发脾气?别怪我说话难听!就是勾栏里头最红的倌人,不听话也有被料理的时候!”

步氏也不生气,只道:“当初说好了,你们送我进宫,我设法争宠,里应外合助你家主子…结果打从我进宫起,你们先说好的帮助半点不见着,也就放了一个你在我身边,谁知道你在这儿是到底做什么的?要求倒是一个个的过来,欺负我没做过买卖吗?”

小宫女怒道:“你如今的风头出的还不够吗?树大招风你懂不懂?!”

“不成那招着风的树。”步氏慢悠悠的道,“我怎么能够看到你家主子的诚意呢?”

小宫女闻言骇然道:“你失心疯了?!就为了逼主子出手,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这一回已经越了太后的界线,就算没有旁人挑唆,太后也定然留你不得了!更何况武英郡夫人还在邺都,为着苏贵妃的缘故也定然要不遗余力的撺掇的!”

步氏哼了一声,道:“左右进了这宫闱,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你家主子模模糊糊的,分明就是没安好心!若继续依着你们的计划走下去,指不定我还不知道死在了哪一步呢!”

“你…”小宫女也无法,咬牙半晌,跺了跺脚,到底道,“我这就去禀告主子,你且等着!”又叮嘱道,“你可别乱来!”

这边小宫女走了,步氏歪着头,单手脱腮,自语道:“太后不放过我吗?却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来呢?”

其实这两章副标题是,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嘿嘿

话说大家要看加更,今天有空就加一章吧。加在19点左右时。

第五十七章 孙氏

八月底的时候,已经近乎被遗忘的右昭仪孙氏再次怀孕的消息传遍宫中,一时间议论纷纷,许多人惶惶不可终日,许多人欣喜若狂,因着这个缘故,高太后又叫任太医亲自到祈年殿里为孙氏把过脉,就解了她的禁足,一时间,安福宫再次门庭若市。

姬深到和颐殿时面上兀自掩盖不住喜色:“母后,宫妃接二连三的有喜,实在是宫中之幸!”

“先前温太妃说先开花后结果,如今看来倒也的确如此。”高太后道,“如今宫里可是有三位公主了的,正正好好是三个好字呢!”

“母后是说茂姿和微娘腹中的…”姬深听出高太后话里的意思,不由更是喜出望外,几乎要站起身来,看着他这高兴的模样,高太后也面有欣慰之色:“看着你膝下子嗣兴旺,哀家也觉得松快多了,你要常这样精神才好。”

宋贤人就不失时机的在旁道:“陛下不知,太后这些日子以来,可是日夜祈祷先帝,盼望着陛下再添皇子呢!”

姬深感动道:“都是儿子不好,叫母后为儿子操心了!”

“三郎说的这是什么话?”太后和蔼的道,“你是哀家的嫡亲骨血,哀家为着你,辛苦些又何妨呢?”又轻斥宋氏,“就你多嘴!”

说过了宋氏,转向姬深,又道,“如今孙氏也有五六个月了,算下来比牧氏还要略早上一些,她是在宫里生产过的,不必像牧氏那么避着,哀家恐怕她心中生闷,所以先解了她的禁足,你也常往祈年殿里去走一走,好叫她宽了心,才能够给你生个健壮的小皇子!”

“母后说的极是。”姬深忙道,“儿子的确有些日子因为封宫没有去茂姿那里了,如今她有了身孕,儿子自然是要常去的。”又感慨,“可惜微娘远在行宫,未知她那里可好?”

太后安然道:“哀家隔着日就使了人去传脉案呢,你放心罢,一切都有哀家替你看着!”

等姬深感动的离开,宋氏才道:“太后,那孙氏被解了禁足之后,却是哪里都没去,连几个宫嫔的求见也推了,仍旧是呆在了祈年殿里安分过着日子。”

“她倒是聪明!”因姬深不在跟前,太后就冷了脸,冷冷的说道,“知道如今这宫里头明着暗着盼她生不下来的人多着呢!”

宋氏道:“却有一事——先前,孙氏因为禁足的缘故,新泰公主就给了何宣徽养着,如今既然孙氏已经解了禁,新泰公主是继续在定兴殿住着呢,还是回祈年殿?”

高太后眯起眼,想了一想,道:“问问她自己,若是还想在定兴殿待着,那就继续待,若是想回去,那就回去罢。”

宋氏会意,道:“奴婢这就去办。”

——新泰公主与孙氏母女分别这许久,多半是想回祈年殿的,说不定还是迫不及待,届时怎能不叫孙氏疑心何氏待她不好?若是说不想,那孙氏自然又要怪何氏抢了她的女儿。

高太后虽然为了子嗣的缘故暂时放了孙氏出来,可没打算叫她和何氏继续联了手去。

宋氏亲自去定兴殿问了新泰公主,新泰果然毫不迟疑的要回祈年殿,到了祈年殿里,孙氏搂着许久未见的女儿不禁泪如泉涌,半晌才擦了泪,对宋氏郑重一礼道:“多谢贤人送新泰过来!”

宋氏看着这昔日宫闱之中最为嚣张跋扈的右昭仪,如今竟也学会了对自己和颜悦色,心里也有些感慨,面上却只淡淡的道:“右昭仪客气了,这些不过是奴婢应该做的罢了。”

孙氏格外谦卑的谢了又谢,取了一对金铤出来酬谢,宋氏不接,孙氏就哭泣道:“茂姿出身卑微,贤人也晓得的,从前有许多无知的地方,冒犯太后、贤人,还求贤人原宥,所谓患难见真情,如今茂姿才晓得到底太后才是最贤德的呢。”

宋氏淡淡道:“右昭仪的赏太重了,奴婢是不敢接了,不过太后倒也有话要奴婢带与右昭仪。”

孙氏赶紧道:“请贤人赐教!”

“到底杨御女不论进宫前是什么出身,如今总是新泰公主的庶母呢,太过生疏了也不太好,而且陛下也说,何宣徽带伤照顾新泰公主,新泰公主对何宣徽却是冷淡了些。”宋氏说完,不待孙氏回答就走了,只留下孙氏脸色变幻不定,叫过新泰公主,仔细盘问了起来…

右昭仪有身孕的消息拖后了两天才传到行宫,牧碧微皱眉良久,道:“这样也好,宫里的眼睛这会多盯她一盯,我这儿也能安稳些。”

阿善道:“旁人倒也罢了,奴婢想着那何氏恐怕未必去尽疑心呢!”

“只要行宫这儿不出内鬼,她疑心也没用。”牧碧微缓缓道,“虽然与陛下说了要瞒下来,但这事情总也不太可能一直瞒到了回宫,总归是要被知道的。”

就吩咐阿善,“好生留意着,莫要叫人混进来做了什么,上回成娘子的事情,可别叫人当真得了手去!”

阿善道:“女郎放心!”

又说孙氏,“右昭仪这一回有孕,被解了禁,倒不似从前张扬,竟是一反常态变得格外谦卑起来,先后多次到太后、左昭仪并陛下跟前请罪,据说如今太后对她也是时有赏赐的。”

牧碧微冷笑着道:“她如今谦卑不算什么,若等她生下皇子并复了宠,还谦卑,那才是真正的放低了姿态呢!如今她宠爱被步氏夺了去,女儿都快养不成了,说是有身孕,皇长子在太后宫里养着,谁能越了过去?还不放低姿态,岂不是找死?”

阿善含着笑:“女郎说的是——只是,先前女郎说,太后如今怕是要对步氏下手,也不知道与太后忽然对孙氏体贴起来有关系?”

“依着太后,皇嗣她是要的,这两个宠妃却是不想要,顶好呢,孙氏难产,留下皇嗣去了,再把罪名栽赃到步氏头上。”牧碧微道,“只不过,宫里那几个都不傻,未必肯就按着太后的打算做,如今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孙氏难产或许可以,当年太后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那还是孙氏盛宠的时候,若是现在,步氏从中绊上一绊,孙氏指不定就等不到陛下先死了。”阿善道,“就是步氏如今还盛宠在身,恐怕陛下舍不得问她罪呢!”

牧碧微淡淡的笑了笑:“步氏当年做的事情,你以为宫里就没人敢做了吗?莫忘记了那位苏贵妃,那可是将门虎女啊!”

嗯,加更的一章,话说,冬天的周末就是一个字,困,悲催的是,想到游戏神马的就瞬间精神了…所以我又回忆起了读书时代,上课铃一响,顿时疲惫得恨不得站着都能睡着,问题是下课铃一响,就精神得觉得三天三夜不睡都没事…

咳咳,这太不科学了…于是我还是坚持住了没去玩游戏…

第五十八章 再会

九月,聂元生终于有暇到了行宫,阿善借口牧碧微要午睡,把其他人都打发了,亲自守了门,重重罗帐里,牧碧微挽着堕马髻、着夹衣,仔细打量着他,却见他近两个月不见,整个人仿佛又瘦削了几分,便道:“这几日可是忙得紧?”

“是有些忙。”聂元生虽然看着疲惫而憔悴,眼中却是奕奕生辉,温柔的望着她问,“你怎么样?这些日子过的好吗?”

牧碧微淡然道:“很好。”

说了这话,就有些无话可说的意思,只慢慢啜着羊乳,聂元生立刻觉得了,就含笑问:“可是怨我这些日子都没有过来?朝中事情实在是多,若不然我怎么舍得不来?就是今儿这次,还是好容易才寻到了机会的。”

按理说大梁官吏都有旬休,本不该忙到了这样的地步,奈何聂元生私下里却还兼着代姬深改奏章的差使,这份既需要保密又需要隐蔽的差使,却是极难脱身也不能推辞的,在姬深不在行宫的情况下,他能够脱身过来探望的确是不容易。

牧碧微也不是一味蛮横之人,只是听了这话,却依旧淡淡的,道:“你如今自然是忙得很。”

见聂元生皱眉思索,似还没有明白,她又拉长了声调,强调道,“只不过,就是再忙,心里总是高兴得罢?”

聂元生听了她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过来,不觉哑然失笑:“可是听说了同昌公主的事情了?”一面说,一面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目光揶揄。

“是呢,本宫还没恭喜聂舍人,得尚同昌公主,金枝玉叶,尊贵非凡!”牧碧微见他直问,便干脆也不作淡然之色了,不冷不热的道,手里恨恨的握紧了盛着羊乳的瓷盏,那模样怎么看都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这情景落在聂元生眼底,就忍不住不笑,调侃道:“步氏那么一提,害得我被薄家、崔家攻讦到现在,你也不心疼我,却先来问我不是了?真是叫我心凉啊!别说那同昌公主不受高太后并陛下的喜欢,到如今还没晋升长公主,就是宣宁公主至今未嫁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说着就轻轻挑起她下颔,调笑道,“我在邺都忙得死去活来,你却在这里一个劲的呷醋…嗯,呷就呷罢,这么多醋也不怕熏坏了自己?”声音一低,“熏坏了还不是我心疼?说来说去你就是见不得我有片刻不操心的时候?嗯?”

牧碧微打开他的手,羞怒道:“要你管!”随即又觉得不对,这话分明就是在承认了自己是在呷醋了,便又啐了一口,道,“同昌公主不好看吗?她那么年轻!”

“是啊,同昌公主又好看又年轻,更是我大梁的金枝玉叶,非同常人…”聂元生笑着调侃道,“微娘再夸她几句,我都要替她惋惜了!”

见牧碧微又横了一眼过来,他便握住她手悠悠道,“毕竟承平帝年长,同昌公主却青春正少,去做他的皇妃看似尊贵,然而红颜伴白发,虽然这事是我办的,我也觉得太委屈了她些啊!”

牧碧微一皱眉,诧异道:“什么承平帝、皇妃?”

“我向太后建议将同昌公主嫁到南齐去做皇妃。”聂元生安然而笑,眼中却有寒光闪烁,轻描淡写的道,“先前步氏提了我尚主,明摆着就是同我过不去,薄家、崔家这两家,不敢得罪陛下的宠妃,却一个劲的说我的不是,嘿!安平王等人趁机进言…硬生生的将我这次去燕郡之前,陛下答应好的封爵之功降成了轻描淡写的一份赏赐,说到赏赐,我平常拿的还少么?他们既然不仁,也休怪我不义!”

“哼,这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牧碧微自然是向着他的,闻言就冷笑着道,“如今是连太后也得罪了,薄家也还罢了,到底是薄太妃的娘家,同昌公主的外祖,为了女儿和外孙女,犹可一说,崔家不过是薄太妃的外祖家,隔了一层过去的,也这么起劲——我猜,恐怕原本他们打算的就是叫同昌公主下降给崔家的郎君吧?真真是为了尚主的荣耀,连女儿也不要了!那崔宣明在宫里本来就是一进去就失宠的,接下来日子还不晓得怎么过呢!”

聂元生笑道:“这些人我自有计较,你别为他们动了气,我可是心疼的。”

牧碧微就问他:“你打算如何?”

“薄家崔家搅了我的封爵,固然看起来是为了同昌公主,但提起来叫我尚主的这个人既然是步氏,恐怕内中别有玄机。”聂元生淡笑着道,“说不定两边都是一伙的,一个在宫里,一个在朝上,里应外合的想要对付我。”

见牧碧微蹙眉,聂元生安慰道:“你不必担心,薄家底蕴远不及崔家深厚,固然两家是姻亲,但你只看这次崔家浑然不顾崔宣明在宫里的处境就知道,这崔家是只认好处连骨肉之情都可以不顾的,更别说是姻亲了!崔家帮着薄家,无非就是想尚同昌公主,虽然朝野上下心知肚明,太后是很不喜欢同昌公主与薄太妃的,但太后生怕旁人说了她不贤德,崔家又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门第,真正尚了同昌公主,皇家加恩就算不比宣宁长公主,至少面子上也得好看些——崔家无非就是看中了这个,如今同昌公主嫁定了南齐,崔家若还要再站在薄家这边,我倒是奇怪了!”

牧碧微抿了抿嘴,道:“这次的谣言你知道罢?”

“我一听就晓得与你脱不了关系。”聂元生哂道,“你是想借机除去步氏?”

“至不济,也要逼出她幕后之人的踪迹来。”牧碧微道,“如今我不在宫里,宫闱里头自然是越乱越好,不然将来回了宫,我却何以立足?”

聂元生只是笑了笑,神情高远,半晌才道:“这些都不重要,最紧要的却是你如今得把身子养好。”又问,“听说你这儿之前来过一个成娘子?”

“怎么?她有什么不对?”牧碧微立刻紧张了起来,聂元生忙摇头道:“怎会有什么不对?那是你大兄寻来的人,自然是知道根底的,我是说,你可是为以后月份担忧?”

牧碧微叹了口气:“是有一些。”

“按着太后那边知道的日子,是年底就要预备起来的。”聂元生平静的道,“我已经预备好了,届时你只管将需用之物多多点齐…莫忘记这行宫是在山上!”

“嗯?”见牧碧微还是不解其意,聂元生好笑道:“当初魏帝建这行宫,因为有次避暑时,遇见叛乱,一度攻入行宫之内!后来魏帝就将其他路都封住阻断,只留了正面一条路,只要那条山路一断,即使太后派了太医与侍者过来探望,那也上不来吧?又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抢修起来有哪有那么容易?一过旦日,就是正月,不宜动土,少不得继续拖到二月里…”他眯起眼,“到时候,也差不多了吧?”

“至于你身边的人么…”聂元生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

牧碧微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我有分寸。”

“你且忍耐些。”聂元生轻声道,“过了这一段,就好了。”

第五十九章 寿宴风波(上)

九月十九太后寿辰,和颐殿里欢声笑语一片。

左昭仪曲氏早早就带着西平公主、凌贤人抱了长康公主赶到,太后见到她,面露慈祥之色,招手笑道:“怎来的这么早?哀家还想着你殿里如今热闹着,怕是要缓缓才能来了。”

“原本我也想过会再来,免得闹了母后呢!”曲氏微微一笑,带着西平公主行了礼,才道,“不想,今早西平不用人催,就早早的起了来,自己挑了衣裙过来催我了,说是急着给母后拜寿!”

说话间,西平公主就机灵的又跪了下去,一本正经的叩了头,大声道:“孙女玉桐,祝皇祖母福寿绵延、矫若青松!”又叩头,道,“亦祝我大梁国祚绵长、父皇与众母妃,还有玉桐的弟弟妹妹们,都能长长久久、团圆美满!”

高太后虽然对姬深的妃嫔左右看不顺眼,但对孙儿孙女却是疼爱的,即使如今皇长子在她膝下抚养,这唯一的一个皇子要比公主们来得都珍贵,但怎么说,西平也是她的骨血,并且西平又没像新泰公主那样给高太后留下不体恤手足的印象,如今见她一身花团锦簇的拜着寿,又说得这样入耳,越发开心,忙叫左右下去扶她起来,唤到身边,拉着她的手怜爱道:“西平这张嘴,可是真真是甜到了哀家心里去!”

温太妃在旁亦含了温柔的笑,道:“我倒觉得,公主殿下字字句句都是出自真心,情感真挚,这才使人听得甜沁入心呢!”

“你这话也是甜沁入心。”高太后含笑睇她一眼,道。

不过西平公主如今年纪小,纵然这番话是曲氏教的,从自己亲孙女口中说来,尤其的舒畅,更别提西平今日为了给自己拜寿,还特特不必人叫就起了,高太后拉着她左看右看越是喜欢,忍不住就捋了腕上一串琉璃珠子给她:“你今儿来的最早,皇祖母额外给你个好东西。”

这串琉璃手珠是高太后当年的陪嫁,因着这几日武英郡夫人时常入宫,与她说起了闺阁旧事,高太后感慨万千,叫宋氏找了半晌才寻出来的,虽然未必比她平常戴的贵重,但意义却远胜过之的。

西平公主接了,却甜甜道:“皇祖母这话说的可不对呢,孙女才不是最早到的!”

听了这话,高太后与温太妃都一起笑了起来,高太后对温太妃道:“难为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要孝敬长辈了!”

温太妃就笑道:“太后说的是晚辈里头,殿下就放心接着罢。”

“就是孙辈里头孙女也不是头一个到的呢。”西平公主道,“大弟弟不是比孙女还早到吗?”

“母后,这孩子就会帮着弟弟妹妹讨赏。”曲氏这时候在殿下含笑道,“这几日,我给她各样东西,每个都替长康要了一份,就是吃食,她也惦记着叫人记下来等长康大了给长康吃呢,如今我什么都要备上两份才与她开口!”

高太后就动容道:“你就这样喜欢弟弟妹妹?如今他们可都还小呢?”

就听西平公主不在意的道:“母妃说孙女也还不大呢,母妃同孙女说她小时候的趣事,单是表兄弟就有七八个的,还有兄长和弟弟,就是如今的表舅舅、大舅舅和小舅舅们,一起爬树抓鸟、下水捉鱼,孙女听着可喜欢了,只是母妃说,这些事情得人多才好玩,孙女就一个人,便是拉上了新泰妹妹也才两个人,却是没意思的,所以孙女当然盼望弟弟妹妹多些,速速长大些,好一起玩呀!”

听她说得天真又热切,高太后凝神了片刻,才重新笑了起来:“好孩子,你说了这个话,还怕没有更多弟弟妹妹陪你玩吗?你可是我皇家的皇长女,将来啊,弟弟妹妹们可都要以你为长的,得你带着他们玩呢!”

西平公主面露惊喜之色,但随即又苦恼了起来,道:“皇祖母,孙女晓得做长姐的,样样都该让着弟弟妹妹们,且也要为弟弟妹妹们做楷模,只是…只是…”

见她忽然期期艾艾的,高太后奇道:“怎的?”

西平公主面色微红,回头看了眼曲氏,见她只促狭的笑着不接话,这才转头对太后含羞带愧的道:“孙女的绣活实在做不来,不只遇见霭阳堂姐时都与她请教过,也向宫里绣娘问过,可怎么做都做不好,先前母妃心疼孙女,说不要做了,皇祖母心疼孙女,不会责怪的,可孙女听说,霭阳堂姐几年前就绣了屏风给皇祖母呢,孙女这回想着,自己不及霭阳堂姐,就想绣个小些的东西,奈何做了几日还是不成,这…绣活上,往后妹妹们就别和孙女学了罢?”

这番话说到一半,高太后与温太妃眼里都有了笑意,待她说完,都哈哈大笑起来:“是是是,你既然不擅长,那就不必学了,不然皇祖母怎么能不心疼?”

温太妃又道:“霭阳县主绣屏风那会,比殿下如今的岁数也长了一倍还多呢,殿下这会有这份心啊,你皇祖母就开心得紧了!”

如此祖孙尽欢,等人多起来后,西平公主就乖巧的告退下去,回到曲氏身边乖乖坐好。

高太后一边免着众人的礼,一边小声问温太妃:“这番话是牧氏教的还是曲氏教的?”

“依我看恐怕是牧光猷多些。”温太妃道,“到底西平公主不是牧光猷亲生的,如今牧光猷又有了身孕,想来是因为西平公主养了这些年,如今牧光猷又执意要在行宫里生产,这是怕分隔得久了,与西平公主之间生疏,届时母女生出罅隙来…这才提前教导着西平公主友爱弟妹呢!”

“虽然用心到底自私了些,但有这份心,总比那些个只盼着自己亲生的好的东西好多了。”高太后闻言,微微点头。

温太妃就笑道:“太后既然夸了牧光猷这份用心,另一个人的气度却也不能不赞。”

高太后听出她的意思是指左昭仪曲氏——这番话固然是牧碧微教的,到底西平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哪里能够记这么久?恐怕还是牧碧微派在她身边的人跟着提点的结果,如今西平公主是在曲氏膝下养,想把公主教的在太后跟前说出这一番话来,没有曲氏的准许或者默认怎么可能?

略一沉吟,高太后淡淡的道:“幼菽气度的确非常人所能及。”

温太妃安然而笑,仿佛什么也没说一样,然而她晓得,高太后对左昭仪却是越发的疑心了…这样的展示着自己的气度,从前,没有皇长子以外的皇子时,高太后会认为这是曲氏家教好,可如今,却不能不疑心她是拉拢人心了…

正沉吟间,就见殿门处一抹艳红傲然而入——是贵妃苏氏到了。

因太后今年并不是整寿,照例没有大办,不过是宗室团聚一堂,外戚只到了不多的几个,武英郡夫人、荣昌郡夫人自然都是在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高阳王的王妃已经定了的缘故,高家这会到有几个小娘子、小郎君过来了,自然,来的都是姬深不会看上的那种,免得徒生波折。

祝寿之后,太后便命众人不必拘束,尽情欢饮,又召了教坊歌舞上去,一时间和颐殿中丝竹悠悠,衣香鬓影连绵若雨。

西平对这些兴趣不大,她向来和霭阳处的好,当下与左昭仪说明了,就一起溜出殿去,左昭仪自是忙叫人跟上。

到了外头,两个人唧唧喳喳的说着话,西平就和霭阳说起了自己方才拜寿的情景:“皇祖母许我往后可以不必学刺绣了,堂姐真是厉害,我看到那些线就头晕。”

霭阳得意道:“这个法子好吧?其实我也就绣了那么一回,真是吃力个死人了,回头我才不绣呢!咱们是什么身份?这些东西会与不会都不打紧的。”跟着霭阳县主的人忙上来小声提醒霭阳县主不可在太后寿辰时说不好的话。

这边正小声劝说着县主,忽然听见远处仿佛有人也说到了死字——却是——“郎君若再纠缠奴婢,奴婢惟有一头撞死在这假山上了!”

西平耳朵尖,立刻道:“这声音我仿佛听过?”

“别是小姨宫里的宫女在这里被哪个喝多了为难吧?”霭阳到底年长些,立刻想到了事情关键,对西平道,“咱们去看看。”

两人走到声音传来的附近,就见一个穿着杏子红宫装、腰束彩绦,年纪却不太小了的宫女,正被人拦在了一处假山下,这宫女眉目清秀,气度沉静,与寻常宫人却不同,虽然被人拦住,但除了说话时声音有意提高、以期望四周有人出来解围外,仍旧是一副不焦不躁的模样。

见了这宫女,西平就小声告诉霭阳县主:“不是曲母妃宫里的宫女。”

霭阳问:“你可认识?”

“像是叶母妃的贴身大宫女云梦如。”西平想了想,小声道。

两人这边嘀咕着,那边就听拦住了云梦如的人懒洋洋的道:“你这宫女好生无礼,我不过请你带我去个休憩的地方,你怎也不肯?”

这人西平不认识,霭阳却是见过的,悄悄和西平咬耳朵道:“哎呀,怎么是他呢?是高家十一郎,这人一向放.荡无礼,母亲叫我离他远点的,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