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车之鉴不远,如今武宗居然还说出这种话来,岂不是吓倒满朝文武。

正在这时,传面一声报来:“杨一清请求上朝。”

兵部尚书张采是刘瑾死党,昨夜正禀承刘瑾之意,阻止杨一清出兵而被杨一清驳得张口结舌,此时忙道:“杨一清早已免职,用得着他来吗?”

谁知刘瑾哼了一声道:“大胆,杨大人是咱家特意请来的,还不快宣。”

张采想不到自己马屁拍到马脚上了,立刻脸色变得红一阵白一阵的。

杨一清全身披挂地上殿,秋临风紧随其身后。

杨一清一进殿,行过大礼之后立刻道:“禀皇上,臣听闻安化王叛乱,情势危急,臣再次请缨,出征平叛。”

第十二章

刘瑾忙道:“杨大人公忠体国,当真难得。皇上,臣请皇上封杨一清为帅,出兵平叛。”

立皇帝发了话,文武大臣们虽想不通原因,为何几个时辰不到风向突变如此之快,然而看风使舵却是看家本事,立刻齐声赞道:“是啊是啊,臣等早就说了,应该让杨大人持帅平叛的。臣等愿保荐杨大人挂帅出兵…”

有几个说得用了力,面红耳赤的,有几个讲得动了情,声泪俱下…

武宗看着众大臣,不禁疑惑:“众卿家,朕记得你们咱天好象不是这么说的,不是个个都反对杨一清挂帅的吗?”

此言一出,立刻无人再敢说一个字,朝堂上顿时静了下来。

林啸越众而出:“禀皇上,昨夜情况未曾危急,列位大人是稳妥起见,不动刀兵为好。今日军情紧急,所以各位大人才不拘成见,力荐贤才为国分忧。皇上英明,自能明白各位大人为国之心,此时军情紧急,请皇上速作定夺。”

这话面面俱到,打破冷场。刘瑾与众臣看着林啸的眼光当真是无比亲切。

武宗点了点头,道:“好,难得杨卿家有此忠君报国之心,为朕分忧。杨一清听旨,朕封你为总兵官,提督军务,率兵四十万平叛。”

杨一清下跪,接过帅印。秋临风上前一步跪下道:“皇上,叛党势大,臣秋临风请缨,愿于杨大人麾下出兵作战。”

武宗怔了一怔:“难得秋卿家如此忠心,可是你现为护驾将军…这…”心想你走了谁保护我。

林啸忙道:“皇上,臣不才,自荐护驾将军一职。”

秋临风忙道:“对,皇上,林大人武功不在臣之下,臣从军后,林大人足能够承担起护驾将军一职。”

刘瑾轻哼一声,心道这小子还当真懂得抓时机,人家上阵打仗,他倒尽想着捞好处。

武宗方才被众臣的临危退让给气坏了,现在见杨一清、秋临风这等自动请缨,不由得大为高兴:“好,难道秋爱卿也如此忠心,朕就封你为怀远将军、副总兵官,随杨一清出征。”

刘瑾眼见有了打前阵的替死鬼,先放下一条心来,然而奸臣本性不改,眼见兵权就要交出,心中不甘,道:“禀皇上,杨一清此番出征平叛,朝廷还应再设一中官为监军才是。”所谓中官就是太监,历朝历代,军中之事每每有太监随军监军的,大多会坏事。这些太监不懂军事,却仗着自己的特权,每每借着皇命干涉军事,如英宗朝若不是王振随军乱指挥,也不会有那一次丧权辱国的土木堡事变了。

林啸心中暗骂这权奸死到临头还要弄权,忙朗声一笑道:“正是,正是,虽说上阵监军,有性命之忧,然而诸位中官之中,必也有忠义之士,不下于庙堂之臣。”

那几个够品级出征为监军的大太监,本听得刘瑾一番话就要出列,忽听得林啸话中道此番出征有性命之忧,倒不是平时这般捞好处显威风的好事,一个个忙把那伸出去的脚又悄悄缩回了。刘瑾用目光示意了几次,无奈人人心中尽想着性命要紧,只管装聋作哑的。

武宗已问了两声,刘瑾渐竖起了眉毛,正要随意指定一人,忽听到殿外有人大声道:“老奴愿为监军——”

随着话声,一名大太监走进殿中,跪下道:“老奴张永愿出征为监军。”

武宗见张永脸上的青伤未退,那是前日与刘瑾打了一架留下的,不想他今日倒能够自告奋勇,大喜道:“难得张司礼你有如此忠心,朕今日看到众卿家都自告奋勇上阵杀敌,朕心甚喜,愿众卿家早日平叛回来,朕亲自接你们进城。”

刘瑾猝不及防,哪知道忽然会冒出个张永来,不是让阴无咎派人去杀他了吗,怎么竟还没死呢,一时间脸都气青了,忙道:“皇上,奴才…”

哪知他话还没讲完,就被武宗打断了:“朕知道了,哈哈,今日出征人选已定。退朝!”他一边说一边拿袖子掩住自己的一个呵欠,唉,麻烦事儿赶快解决,这会儿退朝还能再去睡个回笼觉呢!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

号角催发时,还来不及留恋。

大军出征,只有朝中硕果颖存的十余名忠良之臣前来相送,可怜大半已经贬职为民。一群半老的旧臣于秋风萧瑟中送别,彼此看着对方头上都已见白发了。下个月就是中秋节了,不知道此一别还有没有再团圆的日子。

秋临风远远地站开,看着这边杨一清与众老友饮酒送别,于萧瑟间倒也不失慷慨激昂之气,倒叫有不由地起敬重之意。

另一边张永送别,则叫人大皱眉头,这太监与一些他提拨起来的七亲八戚含泪送别,罗啰嗦嗦地带了丝棉枕头金便壶…拉拉扯扯地不肯走。若不是那一夜被阴无咎派来的八名杀手险些要了老命,吓得他屁滚尿流,以为可以躲到有四十万大军守卫的军营里头保命,才不会这么乖乖地听从秋临风的指挥上殿去接这个监军之职。

秋临风带着众将领,率领着军队等待出发,已经吹了第一遍号角了。看着别人送别,不管是慷慨还是婆妈,然而此去平叛,战场上素来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情,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够活着回来呢。

明知道此刻,家人远在江南;明知道此刻,有的人不能来。然而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城门之内,却不由自主地希冀着那美丽的身影…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秋临风不由地向城门望去,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自城中急驰而出。他认得这是舒韵奴的马车,难道、难道她也象上次一样,易容后借助舒韵奴为名来了…

想着,心里忽然一阵欣喜,又一阵担忧,欣喜的是她的到来,担忧的是她如此轻率,毕竟是当着这许多人的,极容易暴露身份招致危险。

表面上不露声色,然而心里却早已经如波涛起伏不定了。

马车果然直向秋临风驰来,直到离他一丈前,才停了下来。

秋临风正骑在马上,兰亭四友左右一字排开,秋临风居中,左端是沈白衣洪焰,最右端是朱慕远卓青阳,穆俨与齐灵秀两人,则于数日前打听情报未回。

此刻,马车正停在沈白衣的面前。

车帘掀开,一个素装美人走了出来,走到沈白衣的马前,叫了一声:“沈大哥,我来送你了!”在座众人大半认得,这美人正是近日来名扬京城的名妓舒韵奴。

沈白衣虽然于六友之中,是最为老成持重之人,然而六人于‘情’字皆是未曾涉入,此时忽见韵奴赶来相送,如此深情,也不禁面红耳赤,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车帘已经掀起,车中已空无一人。

秋临风不知该是放心,还是失望,然而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见状只是淡淡地笑道:“沈兄弟,难得舒姑娘一片真情,时间不多了,你快与舒姑娘话别。”然而就算近在他身侧的人,也看不出他的方才心情有何起落。

沈白衣感激地应了一声,忙拉着舒韵奴逃也似地远远地躲到一边低声话别了。

其余人等,看着沈白衣舒韵奴成双而去,不禁心生羡慕。

卓青阳低声道:“唉,真羡慕大哥。对了,舒姑娘都来了,小七怎么还不来?”

老五朱慕远瞪了他一眼:“小六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老三洪焰也道:“小七怎么来得了,她现在是刘贼的人,跟我们这些人算是汉贼不两立呀。要是她来了,岂不是暴露身份?”

秋临风沉声道:“四弟五弟说得是,蕙儿不来更好。”

正说着,第二声号角亦已经吹响。秋临风道:“卓六弟,请你去通知杨大人张公公,应该归队了,大军就要出发。”

卓青阳领命而去,其余送行的人也一一退后,杨一清张永等也已经上马,队列展开,正待第三声号角就要开拨。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秋临风本已经背朝城门,忽然心中一动,回头向城门看去,只见两骑飞快而来,正是林啸与秋临波。

她——终于来了。

秋临风不由自主地调转马头,向着林啸迎去。

两人向着对方相迎而来,坐骑在途中相遇,两人下马,四目相交,忽然间,万物都停滞了下来。

然而两人无语。

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一声:“大哥——”打破了沉默,秋临波直扑向秋临风的怀中,嘤嘤而哭。

秋临风看着林啸,道:“你、你来了!”

林啸勉强笑了笑:“秋将军出征,下官怎么能不来?”

秋临风道:“我、我以为你今天来不了。”

林啸答非所问:“一个人要做一件事,总能找得到理由的。”

然而此时竟不是诉衷情的地方,周围一大群出征的,送行的官员,看着这两人站在那儿,送行不象送行,应酬不象应酬,竟似说不出来的别扭。

众人眼中看去,只见林啸一脸僵硬地站在那儿,全没了平时的口若悬河,而秋临风却只对怀中的妹妹道:“好妹子,此番出征,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京城凶险,处处杀机,我不在京中,你不要太逞强,凡事一定要等我回来。不要教我在战场上,心中也悬着你的安危,好吗?”

林啸眼睛看着自己的马,像是对马在说话:“你放心,为了等你回来,她也会保重自己的。她等着你回来,多久都会等的。”

秋临波拼命点头:“大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听话,我一定不逞强,等你回来。”

这两人一个对着妹妹说话,一个对着自己的马说话,倒像是全不搭介,秋临波看不下去了,道:“大哥,你没话对林——林啸说吗?”

秋临风看着林啸,正欲开口,谁知就在此时,第三声号角吹响,林啸与秋临风两人脸上同时变了颜色。

秋临风轻轻推开秋临波:“好了,你们保重,我该走了。”

他转向上马,林啸忽然道:“秋临风,你听着,你还欠我一件事——”

秋临风从马上回过头来,风中,林啸的笑容飞扬着泪光隐隐:“六月十五,你欠我的,你不可以不回来——”

六月十五,本是林啸与秋临风成亲的日子。

然而六月十五这一天,他们分别上京了。

秋临风点了点头:“我记得,六月十五。”忽然在马上加了一鞭,向前急驰而去。

大军出发,朝行暮宿,经过两日的急行军,已经出了紫荆关,再过一日,就会与叛军相遇交战了。

当晚安营扎寨,杨一清与秋临风等人于帐中商议军情。

秋临风道:“叛军打着诛刘瑾的名义,声势虽大,人马虽多,但是麾下良将不多,只有宁夏游击将军仇钺,是个带兵的宿将,不过他以前都是镇守边关,与蒙古人交战多次。杨大人,您以前在宁夏陕西都带过兵,仇钺为人性情,有何弱点?您一定清楚。”

杨一清摇头道:“说实话,到现在我都还不太相信仇钺投敌了。以我对仇钺的了解,此人精明能干,善于带兵,你们遇到他时千万要小心,他打战多年,又多次打退过蒙古小王子的进攻。以他的为人,不应该如此胡涂,竟会投向了安化王。”

秋临风心中一动:“杨大人,末将倒有一个想法,既然连杨大人您都认为仇钺不至于投敌,说不定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蹊跷…”

杨一清怔了一怔:“临风,你的意思是——”

秋临风道:“汉代有一名将李陵,曾将匈奴人打得望风披靡,后来有一次因为后援未到,他以五千人战匈奴的八万人马,竟还能杀了匈奴一万多兵马,最后兵败被俘。李陵本未有心投靠匈奴,可是汉武帝却一怒之下杀了李陵全家,致使李陵怀恨,投降匈奴,终为汉室之患。仇钺昔年曾为朝廷立过功劳,今日虽然众说纷纭,说他投敌。然而只要有一丝可能,我们都不应该放弃,以仇钺之才,我不希望他成为第二个李陵。”

杨一清站了起来:“临风,你认为仇钺并非投敌?”

秋临风道:“我与仇钺素不相识,并不敢为他打包票。但是明日战端一开,就是千万生灵涂炭。所以下官想请大人明日暂缓发兵,而是修书一封,我扮成小兵送信仇钺,并乘此机会打探对方敌情。不管仇钺有没有投敌,为了千万将士的性命,只要有一线机会,我们都应该去争取。”

杨一清摇头道:“临风,难得你这份为天下生灵着想的心胸,你可知道你这一个建议,却将自己的性命付于刀山火海之上了,如果仇钺真的投敌,岂不是枉送你一条性命?”

秋临风斩钉截铁地道:“若是仇钺当真投敌,这也是我杀他的一个好机会,又怎么会是枉送性命?更何况,穆俨与齐灵秀当日前去宁夏打听敌情,至今未归。我们出征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出,他们现在还没到,一定是途中出事了,我也必须去与他们会合。”

杨一清沉吟片刻,道:“看来,你是决心已下了。好,我便修书一封,你一路小心。”

秋临风出了军营,骑上快马,直向西北方向驰去。他如今是明军中的一名马兵身份,打着送信的名号,不过半日,便到了安化军中。他站在营外,等了半日,才见着通传的小兵出来道:“喂,你回去吧,把信留下就行了。”

秋临风微微一怔:“不行,我们杨大人吩咐过了,要小人把信亲手交给仇将军,并取得仇将军的回信。否则的话,军法从事。这位老哥,您也是在军中,应该知道军法非同儿戏,请您帮帮忙。仇将军若是此时没空见小人,小人就等在他有空为止。”说着,悄悄地将一绽银子放入那小兵的手中。

那小兵左右看了看,忙悄没声息地将银子放入自己的怀中,换了一幅笑脸,道:“唉,都是作喽罗的,我也知道你难办。不过,你在这儿等也没用,因为你这封信是交不到仇将军的手中的。给你老弟透个底,你们杨大人要真说完不成任务就军法从事的话,你还是找个机会溜吧!这年头,当兵苦哦!”

秋临风眉头微微一怔,试探道:“这么说,仇将军不在营寨之中了?”

那小兵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秋临风忙打了个躬,道:“老哥,话您已经说出来了,那就再行个好,告诉小弟,仇将军为什么不在营中?”

那小兵惊慌道:“不、不、不,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呀!”

秋临风凝视着他,微笑道:“是吗?”

纵使是小兵打扮,态度谦逊,秋临风依然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势,被他这么一望,那小兵不由心中怯了三分,乖乖地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原来自安化王叛乱以来,仇钺一直卧病在床,竟从未入过军营。

秋临风得了迅息,立刻向兰州城中进发。一路上但见兵马调动纷纷,看来一场大战就在眉睫了。

兰州城中,一队骑兵横冲直撞,越过大街小巷。路人行人纷纷走避,避之不及被撞伤的人,也一声不响地退到一边,忍痛不敢哭叫,唯恐招来更大的祸患。

这一队人马在一座宅院前停下,为首两名锦衣人径直带着手下入内,门前守卫来不及地问安,那两人昂然而入,视若未见。

两人走入内宅,一路行来,此宅内守卫皆是顶盔戴甲的士兵,连内室门前都站着两名士兵,见了那两人,忙行礼道:“何大人,周大人。”

那何大人略一点头,道:“仇将军这两日可好些了?”

只听得房中一阵气喘咳嗽之声,一个衰弱的声音道:“是何大人、周大人来了,仇某的病像是又重了几分,未能相迎,两位请进!”

何周二人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但听得那何大人道:“仇将军,王爷特让下官前来问仇将军安,王爷对将军倚望甚重,时刻盼将军能够早日康复,挥军作战。”

那周大人也道:“是啊,将军。昨日王爷得到前线告急,说此番朝廷以杨一清为帅,讨伐我军,王爷特命下官二人,请将军今日就起身前去营中吧!”

听得那衰弱的声音咳了好一会儿,才道:“下官早就说过,朝内阉党,煞是可恨,今由王爷仗义举兵,较诸太宗当日,还要名正言顺,可惜孱躯遇疾,一时不能效命,俟得少愈,即当为王前驱,入清君侧呢。唉,下官也是急着想为王爷效力,怎耐此病却是欲速则不达,前日稍好一些,昨日下官就想起身活动一下,谁知被风一吹,今日却又重了几分,真是老了,老了!”

那周大人道:“仇将军情义可感,王爷说了,虽然将军有病,但是不须将军亲自上阵,只要将军前去营中坐镇,也有助于我军杀敌。王府之中,已经为将军准备了名医,将军贵恙自当无碍,请将军即刻起行吧!”

仇钺冷笑一声,道:“周昂、何锦,老夫病得如此之重,还在硬架老夫上阵,这到底是王爷的意思,还是有哪位大人看老夫不顺眼哪。老夫已经将兵符都交给王爷了,难道王爷还信不过老夫吗?”

周昂也冷笑道:“对不起,仇将军,小人也是奉了王爷之命,王爷发下话来,只要今天将军还有一口气,就是抬也要把将军抬到王府中。”

仇钺低低地咳嗽了两声,两名守卫立刻冲进房去,厉声道:“周大人,我们将军有病在身,请您不要逼人太甚。”

那何锦冷笑一声:“逼人太甚又怎么样?”说着,只见他的右手像是轻轻地拨了剑鞘一下又立刻送回,那两名守卫却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仇钺坐了起来,怒道:“你、你们…”

何锦冷笑一声:“怎么样,仇将军不想看到更多的死人吧!告诉你,你府中就算再多身经百战的将士,挡不住周某二人,更何况我在府外还留了一队人马,仇将军,您还是自己跟我们走吧!”

仇钺长叹一声:“你们杀了我吧!”

这时候,忽然自外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仇将军不愿意作的事,只怕谁也不能逼他去做!”

周昂厉声道:“什么人?”

忽似一阵微风吹过,房中无声息地多了一人,向仇钺微微一笑:“杨一清元帅帐下小兵,奉命送信给仇将军。”

何锦却已经不声不响地刺出一剑,不料剑锋未到对方咽喉,自己却已经倒了下去,见过了他方才出手如电的仇钺,反而有些不能置信他竟如此不堪一击。

周昂退了两步,自袖中亮出一对长短刀来,脸色沉重:“阁下好身手,报上名来,好教周某死也死个明白!”

那人微微一笑:“扬州秋临风。”

周昂怔了一怔:“哼,仇钺好面子,杨一清竟然出动秋副帅来给他送信。”

秋临风微笑道:“好说,周大人好灵通的消息。”

周昂忽然大叫一声,双刀脱手,一刀飞向秋临风,另一刀却直取仇钺,自己却反身破窗而出。他本性狡猾,对于秋临风的武功亦是早有耳闻,料得今日自己难以脱身,短刀引开秋临风的注意力,长刀直取仇钺,不管成不成功,秋临风若救仇钺,他便可乘机而逃。

秋临风微微一笑,轻轻击出一掌,那飞向他的短刀便于半空中自动转弯,将飞向仇钺的长刀撞得偏离方向。只听得一声轻响,短刀贴着仇钺的衣襟飞过,钉在他身后的墙上,而长刀却不知去向。仇钺正错锷间,窗外一声惨叫,他转头向被周昂撞破的窗上看去,却见周昂已经被长刀穿心而死。

秋临风转过头去,对仇钺微一拱手:“仇大人受惊了。”心中却暗暗诧异,周昂武功之高,反应之快,大出他的意料之中,想不到安化王手下,竟有如此人物。刚才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却是极险,若是换了别人,早已经被周昂逃走了。

仇钺目不转睛地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切:“阁下…真的是秋将军?”

秋临风点头道:“正是。在下奉杨大人之命而来见仇将军,军前情报,说是仇将军已经投敌,但是杨大人说,以仇将军为人,不因如此。所以在下奉命来一探虚实。”

仇钺掀被下床,病态一扫而光:“生我者父母,活我者杨公也…杨公知我,秋将军冒性命之险前来救我,此恩此德,仇钺真是难以为报。”

秋临风微笑道:“杨大人所料不差,仇将军果然忠肝义胆,没有投敌。”

仇钺长叹一声:“唉,留芳千古与遗臭万年,有时候只差一步,就盖棺定论了…”他缓缓地说起事情的经过:“当日我得到边报,说是蒙古小王子领兵犯边。自本朝以来,蒙古屡为边患,土木堡之变,更是连英宗皇帝也…自此之后,朝廷对于蒙古边境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不敢掉以轻心,因此下官立刻带边巡边。唉,若不是下官带走大部分兵马,也许安化王根本就没机会起兵反叛。等下官得知消息回兵时已经迟了,下官本想一旦开战,两边都是我一手训练的部下,自相残杀,边境不宁,岂不是让蒙古有可乘之机。而且安化王控制了城中,城中有数百文武将官,数万将士家眷,数十万百姓,下官不敢开战呀!只希望能够以兵力威慑住叛军,再徐图良策。一路上,安化王屡屡派来说客,下官只得虚与委蛇,麻痹对方。谁知下官此举,竟是弄巧成拙。唉,下官竟因此险些成为千古罪人…”

秋临风劝道:“仇将军,将军为大局着想,忍辱负重,这并没有错呀?”

仇钺叹了一口气:“人算不如天算,我大错特错了。那一日,安化王又派使者来见我,我也不在意,就在帐中接见了他们,那一次来的…”他指了指地下何锦的尸体道:“就是周昂与何锦他们。他们态度恶劣,我的一名中军就与他们口角争执起来,谁知他们忽然出手杀了那名中军。哼,当时帐中有我手下数十名身经百战的将领,竟不敌他们十几个人,还来不及呼叫外面的兵士,就已经被他们制住了。我见势不妙,为着众将性命,只得好言敷衍,结果被为首的一个叫龙先生的人拿走了我的兵符…”

秋临风听得一震:“龙先生?仇将军,为首那人真的叫龙先生?”

仇钺点头道:“正是,好象何锦周昂等人,都是他的下属。可是在下在兰州城多年,与安化王也曾有过交往,却从来不知此人,可见我平时实是太麻痹大意了。”

秋临风摇头道:“不,不关仇将军的事…”他俯下身子,在何锦的尸体上搜索片刻,搜出一枚铜牌来,秋临风脸色一变,卷起何锦的右衣袖,握住何锦的右手微一运气。奇迹出现了,何锦的右臂上忽然出现了一条青龙纹身。

仇钺看得莫明其妙,问道:“秋将军,这人的纹身怎么会…”

秋临风放下何锦的手,拿着铜牌站了起来:“潜龙帮,果然是潜龙帮中人。”

仇钺问道:“秋将军,潜龙帮是什么人?”

秋临风道:“潜龙帮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帮派,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总坛在哪里,有些什么人,帮主是谁。但是江湖传说,潜龙帮无孔不入,江湖上每一个帮派,都有可能有潜龙帮的人。两年前,昆仑派忽然与忠义盟作对,我与几名江湖朋友一路追查,才发现昆仑派已经被潜龙帮控制。那一次是我与潜龙帮首次交锋…”

仇钺关心地问:“结果如何?”

秋临风摇头道:“结果我抓到的几个人,都咬舌自尽了,所有线索就此中断,无可追寻。想不到两年之后,我竟又会遇上潜龙帮中人,更想不到,潜龙帮的野心,不仅仅在控制江湖门派,而且已经发展到图谋大明的江山…”

第十三章

仇钺浑身一震:“这么说,安化王造反,还有江湖帮派从中插手了?”

秋临风沉思道:“潜龙帮?这条龙到底潜得有多深,神通有多广?”

安化王府。

一队骑兵飞快向府前驰来,立刻被拦在府前,一个儒生打扮的人喝道:“是什么人?”

仇钺住马跃下,身后一众将领也纷纷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