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看着林啸,就象看到了鬼似的:“你、你…”忽然大叫一声,将身跃起,自貂毛扇中现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左手已经抓住了近在身侧的武宗,狞笑道:“林啸,这可是你逼咱家的。皇上,你要怪就怪这小子害你送了性命吧!”

眼见刘瑾动手,他所带来的十二天罡也立刻亮出暗藏的兵器,转身杀倒侍卫,向龙座边冲过来。

不料两把长剑破空而来,竟将这十二天罡一齐拦下,竟是秋临风所带来的几名士兵。方才这两名士兵捧着刘瑾府的造反证据上来时,头低低的看不清楚脸面,此刻动起手来,林啸才看得真切,他们竟是忠义盟的正副盟主——石心道长和她父亲林安石。

原来秋临风竟安排了这两位武林元老级的高手来压阵,今日任凭十二天罡的武功再高,看来也是讨不了好啦!

林啸心中大定,笑眯眯地看着刘瑾:“狗急跳墙,看来你这最后的手段也不太有效果哦!”

刘瑾看着场中,见十二天罡未占上风,心中不由发虚,然而却仍狞笑道:“只要皇上在我的手中,不管怎么样,我都赢定了!”

林啸诧异地说:“皇上在你的手中,刘瑾,我建议你还是回头看看仔细吧!”

刘瑾大惊,心神微分,忽然只觉得一股大力自武宗体内逼出,竟将他震倒在地,与此同时,手中匕首也被人打落。他回过神来时,却见秋临风已将武宗扶回龙椅坐下了。

方才刘瑾抓住武宗,秋临风乘着他被林啸言语分心,以隔物传功借武宗身体,一掌震开刘瑾,另以金针打落他手中的匕首,轻轻松松救出武宗。

他本就站在武宗身边不远,今日若是刘瑾带了阴无咎或影子杀手一起入宫,要救武宗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话说回来,若是刘瑾带了阴无咎或影子杀手入宫,秋临风便也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得抓得到武宗了。

武宗方被方才这一突变惊吓得不知所措,此刻缓过神来,更是急怒交加,浑身颤抖不止,右手紧紧地抓住了秋临风,宛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木头一样。

卓青阳与朱慕远已经上前抓住了刘瑾。

十二天罡应对忠义盟的正副盟主,本已吃力,再加上宫外侍卫不断地纷拥而入,不一会儿就由十二人围攻石心道长二人的局面变成了兰亭六友率侍卫围攻十二天罡。再加上刘瑾被抓,十二天罡更是军心大乱。石心与林安石游走其中,过得不久,十二天罡便死的死,擒的擒,无一漏网。

秋临风回过头来,含笑问武宗:“皇上,怎么处置这帮逆贼?”

刘瑾混身颤抖,此刻他大势一去,就象抽去了脊梁骨一样,瘫倒在地。

武宗死死地瞪着刘瑾,想到方才竟被这阉奴唱作俱佳的表演,玩弄于股掌之中,自己竟还会对他起了恻隐之心,怀旧之情;想到这阉奴方才哭着喊着舍不得离开皇上,说着变猫变狗这种话的时候,手中还紧紧地抓着那把藏着匕首的貂毛扇…心中不禁打了个冷战。他身为帝王,意气风发咨竟妄为,何曾遇到过刚才这种情景。此刻对刘瑾何止是恨之入骨呀:“来人哪,将这逆贼打入天牢,所有同党一并查处。朕要灭他的九族,朕要他一寸一寸地死——”

次日临朝,秋临风上报,搜刘瑾府第,共搜得金二十四万锭,另有金五万七千八百两,元宝五百万锭,另有银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宝石二斗,奇异珍玩,不计其救。还有刘瑾为自己所制的八爪金龙袍四件,为换新朝的文武百官所制的蟒衣四百七十件,为兵变准备的衣甲千余,弓弩五百…

武宗大怒,下旨将刘瑾满门抄斩,诛灭九族。追查其余党一并论罪。

其后论功行赏,封杨一清为武清候,秋临风为二品镇国将军,林啸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张永虽身为太监不得封爵,但袭恩兄弟也得以封为伯爵。

群臣追论阉党官员,吏部尚书张采被逮,死于狱中。刘宇,焦芳已退休,消籍为民。处死了若干锦衣卫官员,罢免了若干刘党成员。一些被刘排挤打击的官员也获得复职,升迁。

另下旨:刘瑾罪恶滔天,于十日后午门外凌迟处死。

秋临风走出殿外,好不容易从众臣簇拥的包围圈中出来,又是好不容易才找着同样被众臣簇拥着道贺的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林啸。

林啸身着新官服,在众臣的簇拥中,笑得得意洋洋。不过看见秋临风过来时,忙收起了一半的得意之态。

秋临风彬彬有礼地对众大臣道:“下官想请教林指挥使有关刘瑾余党的事,各位大人若没有什么事,就请便吧!”

一个是掌兵权的大将军,一个是掌锦衣卫的大红人,众大臣谁敢道个不字,立刻作鸟兽散。

秋临风向外行去,林啸垂首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一直来到秋临风的新居将军府中,秋临风迸退左右,才返身抱住了林啸笑道:“怎么今天忽然变得这么乖?”

林啸眨了眨眼睛顽皮地笑道:“大将军威风八面,下官如何敢作声?”

秋临风右手抚上林啸的发梢,轻轻取下她的官帽,霎时林啸长发如流云般披落。林啸退开半步,嗔道:“讨厌啦,呆会儿人家还得花上好一会儿重新梳头发。”

秋临风微笑道:“蕙儿,此番除去刘瑾这奸贼,你当居首功。可是你几番出生入死,实在教人担心不已。幸而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你也该恢复女儿妆啦!”

林啸的脸反而沉了下来:“你以为刘瑾这个祸害除了,以后就会太平无事了吗?”

秋临风收敛了笑容:“此话怎么讲?”

林啸道:“我在刘瑾府这些日子,想了许多。临风,刘瑾为何能专权,就是因为他是皇帝的秉笔太监,又掌握了东西两厂和内行厂,所以他才能这样为所欲为。杀刘瑾一人,将来还会有张瑾王瑾这样的太监再为害天下的。要想永绝祸害,就得想办法从根子上解决。所以我接受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官位,并打算上书皇上,取消内行厂和东厂西厂,把东厂西厂的职权收归锦衣卫。”

秋临风不由动容:“蕙儿,你觉得能行吗?”

林啸眉毛一挑:“为什么不能,皇上经过昨天刘瑾那一吓,相信他会因上此对太监专权的危险有刻骨铭心的认识啦!”

秋临风微笑:“是啊,昨天皇上的心情,可让你摆布得三起三落。刘瑾将皇上玩弄于股掌之中,你又何尝不是将刘瑾玩弄于股掌之中。整顿锦衣卫,取消东西厂,为国为民都是一件大好事。”

林啸温柔地道:“所以临风,我暂时还不能恢复女儿妆,我们的婚期看来还要推迟。”

秋临风点头道:“是啊,为国为民,这的确是个可以向你爹和其它人交待的好理由。”

林啸听着前半句话倒也得意,听到后半句话,却竖起了眉毛:“秋临风,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个可以向我爹和其它人交待的好理由,难道对你不是吗?”

眼见林啸就要发作,秋临风忙安抚道:“其实你我之间,又何须理由呢,只要你高兴就行了!”

林啸抵受不住他眼光的温柔,忙转过头去。其实两人心中都明白,林啸初战得胜,难免不舍得退场,她之所以张牙舞爪不过是被秋临风看穿了心思借题发作而已。谁知这位秋大侠不愧是武当高手,深谙太极功夫之避实就虚、以柔克刚的决窍,温柔一招便化解了她的凌厉攻势。

林啸嘟囔着:“说得我好象…其实我也是…”

秋临风微叹了口气,林啸追问道:“你叹气什么?”

秋临风道:“宦海浮沉,非我性情。我自江湖来,刘瑾已除,自当还归江湖去。本想在今日辞官,没想到你接下锦衣卫之职,那我也只好留下来等你了。”

林啸抛给他一个白眼:“要走就走,谁要你等我了。我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走呢,一年两年,五年八年的也说不定呢!”

秋临风笑道:“你我同在京城,你尚能有本事让我一日一惊,我若离开京城,真不敢想象会出什么样的事呢。我想,以你的脾气,我应该不会等得超过一年半载的吧!”

林啸听得味道不对,又要发作,秋临风及时抚慰道:“我的意思是说,以蕙儿你的聪明才智,要作一件事,根本不可能拖到一年半载去的。”

林啸悻悻地道:“算你转得快。”

秋临风看着林啸的神情一会儿喜,一会儿嗔的,当真令人的心情极度愉悦,百看不厌。他自幼自律甚严,这辈子从来也没想过正眼看看女人,更没想过自己竟会做这种斗嘴哄人的事。没想到遇上蕙儿这个命定的魔星,居然就这么很自然地做起自己以前会认为幼稚的行为来。

就这么惹恼了哄笑了,两人不经意地说说笑笑,也只觉得说了几句话的功夫,竟不知道天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下来。

林啸束起长发重整衣冠离开,秋临风目送她远去,竟觉得她的衣香鬓影仍是无处不在似的。

次日上殿,林啸上奏皇帝,为刘瑾为例,至秦汉唐宋,历数太监越权之害,建议取消历来由太监为提督的东西两厂以及刘瑾自设的内行厂,将职权交由锦衣卫,同时提出昨日与秋临风商议好的整顿锦衣卫十大方案。

看来林啸显然低估了群臣的反应,事实上她以为会是最大的反对力量内宫太监们倒是出言不多,反是那些平时历数太监执政之害的内阁大臣们却是激烈地反对林啸的奏章。尤其杨一清,更是直指林啸实事上是想扩大自己的势力,居心叵测。

朝会情况简直是一面倒,林啸生气起来便更加伶牙利齿,句句不饶人。她一人舌战群臣,倒也不处下风,却将几个年老的大臣气得发晕。

虽然有秋临风旗帜鲜明的支持,以及武帝对林啸明显的欣赏偏向,到底群臣们反对的太多,武宗只好宣布此事暂由他再作三思。

虽然已经宣布散朝,但是众臣仍议论纷纷不曾散去。

秋临风见林啸沉着脸向外走去,正想去安慰于她,却被杨一清拉住了:“秋将军,你今日何以如此糊…奇怪!”他本想说胡涂二字,话到嘴边连忙改口:“你怎么会支持他取消东西厂,扩张锦衣卫势力。”

秋临风笑道:“杨大人,取消东西两厂,整顿锦衣卫,本是一件好事,为何不能支持?”

杨一清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做这件事的却不是好人呀!”

秋临风劝道:“杨大人放心,在下可以保证,此事不会变成坏事,林啸也不会为祸的。”

杨一清激动地道:“哼,不知林啸对你说了些什么花言巧语。秋贤侄,你毕竟太年轻了,君子可欺之以方。那林啸原是刘瑾这阉奸的门下,如今刘瑾失势,又来拢络于你。似这等贪财好色,反复无常的小人,是绝对不可以轻信的。”

秋临风看着这位老先生脸红脖子粗的情景,暗暗摇头。

林啸入京之后的种种行为,巧言令色、飞扬跋扈,的确是有意给人一种“恶人”的形象,以致于连这次除去刘瑾中她所起来的关键性作用,也被人说成是眼看刘瑾倒台,见风使舵的行为。而林啸也颇为乐在其中,更加放肆,却对秋临风道:“鬼也怕恶人,我越恶,别人越不敢轻易动我。你是个君,须知在别人眼中,君子是可欺之以方的。”

无独有偶,想不到今日杨一清也说他是“君子可欺之以方”。秋临风暗叹一口气,若是别人误会倒也罢了,但是杨一清对林啸若是再误会下去,却是对大局不利。想到这儿,对杨一清道:“杨大人,我看您林啸误会甚深。这样吧,今晚我带林啸到府上来,当面向杨大人解释清楚如何?”

杨一清怒气冲冲地道:“不必了,老夫府中可不欢迎这样的人。”

秋临风微笑道:“如果说我保证杨大人听了解释之后,会像欢迎我一样欢迎林啸,杨大人可给我这个面子?”

杨一清勉强道:“临风,那老夫就看你的面子,今晚等他来解释清楚吧!”

秋临风微微一笑,转身欲追上林啸,打算集市贸易让她把真实身份向杨一清挑明,以使影响大局。

方走到殿外,就见一名首领太监已经引着林啸往回走了。那太监见了秋临风,忙行一礼道:“秋将军,皇上有旨,着秋将军与林指挥使到慈宁宫见驾。”

慈宁宫?奇怪,皇帝怎么会在太后宫中召见他们?

林啸向秋临风作了个鬼脸,心想前日除刘瑾一战轰轰烈烈,是何等的大事,今日此事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北京城,想是太后她老人家深宫无聊,想看看传奇人物解闷。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慈宁宫。

武宗已经换了便衣,半倚着软榻。内殿却垂下了珠帘,更有御香缭绕,掩去了帘后人的衣香鬓影。

两人行过君臣之礼,武宗兴致勃勃看着两人,道:“两位爱卿平身。你二人前日立下大功,朕甚欣慰,除升官之还,更有一重极大的恩典。朕唯一的妹妹永泰公主,聪明美貌,琴棋书画皆能,太后甚为爱之,因此决不轻易许婚…”

林啸与秋临风一听就明白了,心中暗道糟了,看来今天不是给太后解一会儿闷,而是他们其中的一人要给牺牲掉,被太后皇帝当玩具赏人,这一赏就要赏赐掉一辈子,对着宫中这群无聊的人解一辈子闷。

果然武宗接下去道:“两位卿家年少有为,风度翩翩,京城中誉为双璧,正是适配公主的最佳人选。朕有意在你们二人中,择一优者,册立为驸马。”

秋临风与皆暗叹一口气,对望一眼。

林啸抢先上前一步,道:“呵呵呵,皇上也拿臣等来取笑,皇上您才是风度翩翩,举世无双呢,什么双璧,不过是没见识的人胡说罢了,要是教这些人见着皇上的英姿,只怕臣等立刻变为瓦砾。公主是天之骄女,高贵无比,自然要匹配名门世家的子弟,臣等又算得了什么。”

武宗听着林啸大拍马屁,心中极是受用,乐得呵呵笑:“林卿,难得你也有如此谦逊的时候,朕真的是风度翩翩,举世无双吗?”忙转向右边,对着放在那儿的一面大铜镜顾影自怜。

此时,太后与永泰公主正坐在帘后,偷看未来的新驸马。太后悄悄地对公主道:“永儿啊,本来你皇兄把这两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哀家还不太相信。今日一见,果真是出色非凡。这林啸风流倜傥,秋临风凝重如山,不管选哪一个,都是好驸马。”

永泰公主埋怨道:“母后,你看林啸这张嘴简直象只八哥,到处哄人,几句话就把皇兄哄得这么开心,连正事都忘记提了。”太后望她一眼,这公主的神情像是在埋怨,但却大有言若憾之,心则喜之的感觉。

太后微叹一声,道:“永儿,哀家看这林啸有些浮夸,不如这秋临风稳重。”

永泰公主红了脸,娇嗔道:“母后,儿又没说是林啸,其实秋临风也不错呀!哎呀,讨厌的皇兄还在照镜子…”

太后摇摇头,对身后的太监吩咐一声,那太监忙出去对着武宗低语一番,武宗才猛然醒转,把眼光从镜子前转回来:“啊哈,朕的御妹,当然要配匹最优秀的男子。是否门当户对,倒也不一定,名门世家也多纨裤子弟,你们两人文武双全,正是国之栋梁,也正是最适合公主的人选。”

林啸哈哈一笑:“得蒙皇上垂青,自是臣的莫大荣幸。只是微臣素来品行不端,风流成性,恐怕会误了公主,请皇上另选他人。”

武宗皱了皱眉头,但是林啸的“品行不端,风流成性”却也是一个公认的事实,但他更想不到这世上竟会有人会对着皇帝说自己的“品行不端,风流成性”。他将目光转向了秋临风:“哈哈,秋卿家的品行那是有口皆碑,你不会也想对朕说自己‘品行不端,风流成性’吧?”

秋临风长揖:“臣已娶妻。”

比起林啸的一直说个不停,秋临风到现在只说得这四个字,只不过这四个字比林啸的长篇大论都有力量多了。就连林啸也被他忽然说出的这四个字差点呛到口水,气得指着秋临风道:“你、秋临风你…”这人脸皮也忒厚了,哼,谁嫁给他了!

武宗的脸上可挂不住了,皇恩浩荡下嫁公主,居然连着两次打回票,帘后还坐着太后公主呢,他这皇帝的脸往哪儿搁,不过他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就是眼前这两个少年新贵都没有攀皇家的心。秋临风这么做并不奇怪,这家伙一向又臭又硬,可是向来讨人喜欢的林啸,为什么也推三阻四?反正今天一定要在他们两人中间选定一个,否则对母后御妹都无法交待,想到这儿,武宗再次开口道:“秋卿家你成亲了吗?怎么朕没有听说过,林卿,你听说过了吗?”

第十五章

林啸板着脸道:“没有。”

武宗笑道:“秋卿家,林卿是你的好友,为什么他说没有,难道你成亲连他都不知道吗?”

秋临风不等武宗转向他,自己率先道:“禀皇上,臣于今年六月十五,在扬州秋水山庄成亲。臣妻是东山林安石之女,名门淑媛,德容工言。”

林啸差点被他气晕,“名门淑媛,德容工言”这说得是谁呀,她可不认识。

武宗皱着眉头听完秋临风这一番大道理,这人简直没趣之至,他也不要这个妹夫了:“好了好了,朕也不管你是不是已经成亲。林啸,秋临风成亲了,你可还没成亲,是不是?从今往后,朕把公主嫁给你,你就要收心养性,再不准你品行不端,更不准你风流成性,待公主要一心一意。”

林啸跪下苦笑道:“皇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今日臣说自己一夜之间变成秋临风这样的正人君子,那一定是假的。臣不想欺骗皇上与公主,臣不想公主将来后悔,更不想将来做错事再犯上欺君之罪。皇上您还是饶了小臣吧!”

武宗听着她舌灿莲花一大圈,还是一个不字,他明知道论舌头本事,谁都说不过这个滑头,气得无可奈何,只得转而大喝一声:“秋临风——”岂有此理,今天非得抓住一个不可。

秋临风也跪下道:“古语有云: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臣幼读圣贤之书,不敢忘本。”

武宗大怒:“岂有此理,朕下嫁御妹,你们两人推三阻四,是何道理?再敢多话,统统都是欺君之罪。”

秋临风林啸两人同时道:“臣该死,请皇上降罪。”

武宗气得脖子都粗了,“砰——”地一拍龙案,用力之大,连案头的玉如意都跌在地下摔得粉碎:“你、你,你们太放肆了!”可是这两人刚立下救国大功,难道说皇帝还能因他们不娶公主而杀了他们不成。传出去可是笑话一桩,难道堂堂公主,要刀架在别人脖子上才嫁得出去。

林啸等也知如此,所以才会这么笃定。

林啸正欲找个话题岔开此事好让双方下台,忽听得“叮叮咚咚…”几声,珠帘掀开,从珠帘后怒冲冲走出一名宫装少女来,直走到秋临风林啸面前,“啪、啪”地各给了两人一记耳光:“娶本公主很难吗?宁死不从?哼,你们两个自以为很了不起吗,不过是两个臭男人而已。我告诉你们,就算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要嫁给你们两人混帐!”

林啸看着那娇滴滴的小手挥过来,她要躲过这一巴掌是极容易的,可是真要是躲过这一巴掌,以后的麻烦却会更多,只得不避不让,好在永泰公主不会武功,小小棉花掌儿不痛不痒的倒也无妨。只听得“啪、啪”两声,却是秋临风与她也同一想法,受了一掌。

两人表情不变,反是打人的永泰公主气得小脸涨红,神情难堪之至,只差一点就要哭了出来。

武宗急得顿足:“永泰,你太放肆了。唉,没有朕许可,你怎么擅自出来。这两人是国家大臣,你怎么可无礼,还不快快回宫去!秋临风、林啸,你们两个还不下去——”心中松了一口气,刚才被这两个家伙逼得站在台上下不来了,永泰这一闹,正好下台。

永泰公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皇兄——”

秋临风与林啸立刻行礼告退出来,出了勤政殿,走入宫巷,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林啸白了秋临风,似笑非笑道:“娶公主很难吗?宁死不从?哼,怎么有人脸皮这么厚,什么糟糠之妻,你哪来的糟糠之妻?”

秋临风悠然道:“三媒六聘,林小姐已入我秋家之门,怎么不是我秋临风之妻。”

林啸看到他这么一幅“你逃不了”的样子,气得真想一拳挥过去打掉他这可恶的笑容,一看前面还有引道的小太监,只得忍了下来,只用手暗暗地、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不料秋临风虽然痛得脸微微变色,却笑得更响了。

瞧着林啸气呼呼的样子,秋临风更觉得可爱,却也知不能惹她太过,忙讨好道:“别生气了,最多我请客,明天带你去大吃一顿,”

林啸疑惑道:“为什么要明天,今晚不行吗?”

秋临风欲言又止:“本来今晚…算了,我今晚先陪你去你最喜欢的天然居去。呆会儿差人去跟杨府说一声!”他故意把最后一句话放得极轻,林啸耳尖早听到了,立刻敏锐地追问:“杨府?原来——秋将军今晚要赴杨姑娘之约呀,那真是不意思,我怎么好打扰两位呢!”

秋临风纠正道:“是杨大人约了我今晚有事。”

林啸皮笑肉不笑地说:“嗯,哼,对,秋将军说是杨大人就是杨大人,不是杨姑娘。阁下还是快去吧,我有什么关系!”

秋临风正色道:“既然如此,今晚我们一起赴杨府之宴如何?”

林啸眼睛滴溜溜乱转:“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嗯,嗯,既然秋将军盛情相约,那在下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秋临风微微一笑:“请吧!”要是早告诉她今晚向杨一清说明身份,这丫头一定溜得比什么都快,她现在玩这个“鬼也怕恶人”的游戏正上瘾呢,哪肯轻易说明真相,到了杨府,有林安石在场,自然不必由他来头疼后面的事了。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从后面赶来,对秋临风道:“秋将军,边关有紧急军情,杨大人请您立刻到兵部去。”

秋临风一怔,忙对林啸道:“我先去兵部,你自行回府,过会儿我去你府中接你一起去杨大人那儿。”

林啸挥了挥手:“好,你忙去吧!”

秋临风匆匆而去,林啸看着他的背影,却是疑云大起,怎么秋临风今天这么殷勤着要亲自接她去,好象生怕她不去杨府一样。莫非——这家伙有什么阴谋?

正想着,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少女的尖叫,林啸立刻转身向那声音的来源跑去,才过宫墙的转角,就见前面乱纷纷的一团,太监宫女们混乱着跑来跑去,只听得无数声尖叫:“有刺客,公主让刺客给抓走啦!”

林啸大惊,不假思索已经施展轻功向上飞跃,她疾步在宫墙上几下点击,已经跃上墙头,就要她的视线刚刚越过高墙时,眼角余光就已经见到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越过宫墙,直向北门而去。

这人好快的身法,手中携了一人,速度还能够如此之快,能够有此轻功的世上只有一人,那就是——林啸不及多想,立刻跟了上去。

两人在大内宫殿的琉璃瓦上飞掠而过,远远望去一前一后,宛若晴蜓点水,如此快的速度,却是连半片琉璃瓦也没踩碎了。

那刺客轻功极高,若非她抓了一人,且林啸又紧追不舍,以大内侍卫那点能耐,只怕早已经被她逃走。那刺客好生了得,这般情况之下,她却已经跃过宫墙,进入了御花园中林啸赶到时,恰恰迟了一步,眼见那刺客已经进入绛雪轩中,眼见庭院曲折,正稍犹豫,眼前人已经失去踪影。但听见几声惨叫,轩中已有几名宫女太监已被她杀死。宫中侍卫跟了上来,将绛雪轩团团围住,然而见了这刺客手段狠毒,谁也不敢冲进去,唯恐惹怒那刺客会杀了公主。

林啸暗叹一声,吩咐侍卫道:“刺客手段毒辣,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儿也于事无补,反而会激怒刺客伤到公主。你们统统退出去吧,这儿交给我!”众侍卫们见了轩外血淋淋的尸体,也不禁胆寒。那些太监宫女们更是吓得发抖。

林啸话音未了,太监宫女们便逃得一个不剩,侍卫们也退了出去。刹时,绛雪轩中变成一片空荡荡的。

林啸一步步向内行走,走廊上静悄悄地透着诡异,竹影摇风中像是随时会飞一剑封喉似的。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入鬼门关似的。

四周门窗深锁,也不知道刺客躲在哪个房间之中。

忽然间绛雪轩静得可怕,连一片叶子落下都像是有铿然之声。

林啸有点后悔没拉上秋临风一起来,要说不怕是假的,可是她却不能退出。她要是一跑,里头两个女孩子——永泰公主和冷疏影就一定会死一个。

林啸大踏步地走了进去,大声道:“影儿,我知道是你吗?我是林啸,你看见了,我没有带武器,也没有带侍卫进来。我可以跟你谈谈吗?”

一片沈默,沈默得人心里发寒,林啸的心中,像是过了许久许久,才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林啸,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林啸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是舒韵奴的生日,不是秋临波的生日,也不是她林啸的生日,难道说是冷疏影的生日吗?

正当她乱猜之时,冷疏影的声音已经传来:“距现在到午时,还有一个时辰,我要你们在这一个时辰里,把九千岁放了。否则,我就杀了公主。”

林啸恍然大悟,原来今日是刘瑾行刑之日。影子杀手冒险挟持公主,原来是为了救刘瑾。

林啸震惊而不解:“为什么?像刘瑾这样的人,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吗?”

冷疏影的声音传来:“林啸,你以为天下人都像你这样忘恩负义,贪生怕死吗?林啸,你这无耻之徒,当日九千岁何等待你,你却恩将仇报,陷害于他?”

林啸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冷疏影:“恩?义?冷疏影,刘瑾何恩于你,何义于你?”她也不管冷疏影是否在听,大踏步地走上前去大声道:“就为了十三年前他把你拣回来,给你饭吃,给你衣穿吗?天下哀鸿遍野,他的衣暖食饱,来自何处?来自朝廷的给予,来自皇上的恩赐,来自百姓的耕织,来自对他人的掠夺…”四周静寂无声,像是草木都在听她说话。“刘瑾掌权五年,这五年来他祸国殃民,导致多少地方旱涝成灾,你跟在他身边,可知道多少灾民因他而死;刘瑾掌权五年,这五年来他盘剥多少财物,收受多少贿赂以致天下贪官横行,这些金银财宝,又足以救活多少人,你跟在他身边,可曾数过?你的父母为什么会饿死,因为他们的耕种收获被刘瑾这样的人掠夺!你的父母为什么会饿死,因为他们不愿意易子而食,不愿意做一个吃人的人!如果你的父母地下有知,看到他们用生命来保护的女儿,居然也变成一个吃人的人,他们会何等伤心,何等不甘?”

冷疏影嘶声道:“住口,你住口——”

林啸大声道:“影儿,回头吧!放了公主,不要再做刘瑾的影子了!”

过了许多,才听到冷疏影的声音,空空荡荡地,像是从远方飘来:“回头,我怎么回头?一个影子,怎么回头?不做影子,我是谁?你现在对我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我已经做了十三年的影子,从我做影子的那天起,我就一生一世是影子了,这是我的命运!”

林啸大声道:“为什么不能,父母生你,天地活你。有谁生来该做别人影子的?虽然刘瑾签订了你的命运,可是午时三刻一到,刘瑾一死,你纵然和他订了生死条约,也自动废除了。”

忽然又是一片寂静,寂静得一片空白。

林啸放缓了声音,温柔地道:“影儿,你还记得,那天夜里我们坐在屋顶上看星星。我曾经问你:如果有一天,你和九千岁的契约不再存在,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儿?”

一片寂静,冷疏影仍没有声音。

林啸心中越来越不安,然而只有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还记得那天我说,有朝一日,我会离开这儿,我希望我走的时候,你不再是一个影子。还记得我们对着流星许愿吗,我们成功了,是不是?刘瑾已经倒台,我做到了,你不再是影子了。影儿,这一切,你都忘记了吗?”

冷疏影失声道:“不——我没有忘!”

林啸截住了她的话:“你忘记了,你忘记了你自己是谁,你忘记了我们许下的愿望了。为什么我们就要接近成功,刘瑾就要伏诛的时候,你仍然要把这一切都毁了,你要救刘瑾,你要重新做回影子,做回一具行尸走肉,为什么?为什么?”她几乎是大吼了:“影儿,你回答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