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秋临风在,林啸有恃无恐,便是在这天牢中,靠在秋临风的膝上,挺容易地就睡着了。秋临风却是毫无睡意,看着林啸睡得香甜,不由地心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他轻轻地移动,不惊地林啸地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她的身上。林啸转了个身,嘟哝了两句,又继续睡。

秋临风看着她的睡态,微微一笑,忽然心中猛然一紧,以他武功之高,立刻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异样的变化。紧接着,“扑”、“扑”两声轻响,当两名狱卒倒在林啸牢房的前面时,秋临风已经拨剑站起。

林啸也立刻被惊醒,惊问:“怎么回事?”

牢房前,如鬼魅似地出现一个黑衣人。

秋临风深吸一口气,一字字道:“影、子、杀、手!”

见到秋临风仗剑守在狱中,冷疏影也吃了一惊,但她的长剑立刻毫不犹豫地指住了秋临风:“秋临风,我只是来救人的,你最好不要逼我!”

林啸跳了起来:“影儿,你怎么还要这儿?”

“林大哥——”冷疏影叫了一声:“是我害了你!”

林啸叫道:“你这笨丫头,我不是叫你有多远走多远吗,你还回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全城在搜捕你,你居然还敢闯到这儿来?”

冷疏影冷冷地道:“我不能走,今日若不能救出你来,我宁可把性命送在这儿?”

林啸暴跳如雷:“谁要你的性命了?谁要你来救?你非要我骂你是不是?冷疏影,我真是对你失望透了,你就没有一点自我吗?白天是你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过你不再做影子,不再说杀手了。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还是这幅鬼样子?你又杀人了,你又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你当我是刘瑾吗,我也需要一个影子吗?你做了十三年的影子,卖了十三年还不够吗,你居然还敢说要把性命送在这儿?你难道不是父母所生,血肉之躯吗?你的性命就这么贱,说送就送?”

冷疏影踉跄着退了一步,颤声道:“你骂我也好,你看轻我也好,我不能看着你为我身陷天牢受难送命,自己却远走高飞?”

林啸哈地一声:“胡说,好端端的你干嘛咒我,什么受难送命,你看我在这儿好吃好住的像是受难吗。好人不命长,坏蛋活千年,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送命。我来这天牢逛一圈,过几天就回家啦。你快走快走,别妨碍我睡觉。”

冷疏影寒冰似的眼神掠过秋临风,立刻指住了他:“林大哥,你想骂走我,是怕我有危险,是吗?是因为这个人在这儿看守着,你怕我不是他的对手吗?”

林啸简直被她气得要命:“关秋临风什么事了,你以为他是我的狱卒吗?”她走上前,冲着秋临风胸前拍拍拍地捶了三拳:“他能把我怎么样,我欺负他还差不多。冷疏影,你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呢,我在这儿没事,你要不快走被人发现的话,你的武功再高也杀不过千军万马的。你被人抓了杀了,我不是白救你了,我白下天牢了,结果差点还挨了鞭子。枉费我一番苦心劝你放走你,你居然跑回来再送死,你存心呕死我呀!”

冷疏影忽然觉得喉头哽咽:“可是你呢,你怎么办?”她心中狂喊:难道我不明白你故意骂我,是想让我走吗?难道我不明白你故意装作轻松,是不想我负疚吗?可是我怎么能这样走了,我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林啸气坏了:“横说竖说你都不听,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不但骂你,我、我还…”她一气之下,顺手拿起一个茶杯扔去,正挨着冷疏影的发稍飞过去,撞在对面的石壁上,跌个粉碎,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在黑夜里听得极响。

冷疏影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水,她多久没有流过泪了,久得连她自己也忘记了:“林大哥,你不要我救你,你要我怎么做?”

林啸听了这句话,忽然笑了。灯光下,她的笑容极是灿烂,像鲜花盛开一般:“我要你——走得越远越好;只为自己而活,要对自己好。以后晚上都要睡觉,白天要走到阳光下;每天看看镜子,对自己笑一笑;要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买许多漂亮的衣服穿,买好吃的东西吃;去找到你的妹妹,亲人团聚;找到一个好男人,嫁给他,别找我这种混蛋,要找一个一心一意只爱你一个人的。记住,从今天起,只为自己而活,别再做他人的影子了。”

林啸笑着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重地撞击在冷疏影的心头,心中有一种又酸又甜的感觉,是她这一生从未曾有过的感觉。“他”要她活得好,“他”要她快乐,“他”要她为自己而活。十三年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走到阳光下的一天,从来没想过笑,没想到过快乐,没想到过自己的存在。而这一刻,“他”却一定把这一切,满满地塞到她的怀中。

冷疏影深吸了一口气,刹那间已经决定了:“好,林大哥,我答应你,我走!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你会没事的!否则,我一定陪你到黄泉!”她收剑转身,却又回头再看了林啸一眼,那一眼,像是要把她的样子永永远远地刻在心头:“我答应过你不再杀了,这两个人只是被我打晕了。”说罢,似一阵轻风掠过,冷疏影已经不见了。

林啸回过头去,却见秋临风一言不发,奇怪地问:“咦,临风,你的表情怎么这样严肃?”

秋临风轻叹一声:“蕙儿,真想不到你竟能令影子杀手也会放下屠刀!”

林啸仔细看着他的脸色:“不对,你刚才想的不是这件事。”

秋临风道:“不错,刚才我本想杀了影子杀手。”

林啸吃了一惊:“为什么?”

秋临风神情严肃:“这影子杀手当年为虎作伥,手中血债累累,不知有多少忠臣义士死在她的手上。我忠义盟之中,就有三四十人为她所杀,其中还有我的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林啸走到他的身边,抱住了他,她知道秋临风虽然一向冷静自持,却是极重感情,这两个师弟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必是交情深厚,两人死在影子杀手的手中,想必他对影子杀手的恨意极深。果然秋临风接下来道:“我此番入京,有三人必杀,就是刘瑾、阴无咎与影子杀手…”

第十七章

林啸看着他的脸,却是已经渐渐平复:“那你现在呢?”

秋临风摇头道:“今晚所见所闻,却让我看到,以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已经消失了。蕙儿,当日你进入刘瑾府,言行举止有许多出人意料之处,令我们很担心。现在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没想到,既然在那样的环境下,你依然怀有悲悯之心,并能感化影子杀手。除阴无咎、刘瑾,是因为你过人的才智和勇气,固然难得。但是更难得的是,你的善良和真诚,竟能令影子杀手入下屠刀,重新成为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化戾气为祥和,这份悲悯与宽容,远比杀人更难。蕙儿——”他微笑着将林啸抱入怀中,一字字道:“我、以、你、为、荣!”

林啸将头倚在秋临风的肩头,道:“临风,你能够放下仇恨放走影子,我更感激,我也以你为荣呀!”

秋临风微笑道:“我不杀她,是因为看到她没有杀那两个狱卒。进入忠义盟的人,早就将自己的性命交于这份事业,我的两个师弟舍生取义,死得其所。我跟影子杀手并非私仇,我放过她,也非私心。不是因为你对她的这份偏爱,而是因为的确已经不必杀她了。”

两人相互依偎,心里对于彼此,却又更多一份了解和心灵交汇了。

天亮后,封项发现两名昏倒的狱卒,林啸告知他昨夜影子杀手来过,吓得他屁滚尿流,立刻大捧秋临风有先见之明,简直是救了他一命。对于秋临风守在狱中的行为,更是半点也没疑问。

傍晚,兰亭六友依次来回报,各大臣的求情奏折已经报上去了,宫中护卫也证实了公主被劫在先,林啸追击刺客等行为,至于为什么后来林啸会劫持公主就没法说清了。但是有一个人是可以说清真相的,那就是永泰公主。根据卓青阳的消息,永泰公主才知道林啸被下了天牢,已经跑到慈宁宫去抬出太后来向皇帝求情了。

晚饭时分,天牢中来了宫中的一名宫女和两名太监,是奉永泰公主之命来看望林啸,并送来定惊安神的珍珠燕窝羹。

谁知过得一会儿,武宗被永泰公主一哭,回心转意,也怕林啸在天牢受屈,派了名小太监狱中看望。那小太监亦当自己是救世主,来到狱中却见林啸好吃好住,嘻嘻哈哈,房中宫女太监将军提督一大串人挤着,把个典狱长挤到走廊里侍候着,不禁看得目瞪口呆,气得转身就走。

卓青阳追上去,把那小太监用威势唬住,用银子堵住,才把他哄得转回来问候了林啸,又答应回过说好话来着。

果然第三日,宫中就传出旨意:“林啸勾结刘瑾余党,行刺与挟持公主之事查无实据。林啸救公主有功,无罪释放。”

兰亭六友簇拥着秋临风与林啸走出天牢。在天牢样样都好,只是不见阳光,偏今天的太阳极是灿烂,骤然之下,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去。

一行人远去了,天牢对面不远处的一座废宅中,无声无息地落下一人。冷疏影这三天来,一直守在天牢之外,此刻,她看着林啸走出天牢,看着林啸走远,看着“他”在“他”的朋友们中间谈笑风生,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冷疏影站在树阴下,看着外面的阳光,忽然觉得心中有一种全新的感觉。她的耳边,留着着如诗如歌的话语:“我要你——走得越远越好;只为自己而活,要对自己好,以后晚上都要睡觉,白天要走到阳光下…”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走了出去,走到了阳光底下,好灿烂的阳光,她有多久没有这样安然地走在阳光底下了?

“姑娘——”谁的声音?冷疏影闻声看了看左右,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一条热闹的街道口了,这条街道,两边摆着许多摊子,人来人往。

“姑娘——”冷疏影她向前看去,看见前面一个摊子上摆着许多珠花头饰,一个老太婆向她这边招手,她向自己左右看了看,没有其它人?她不能确定,这是在叫她吗?

“穿黑衣服的姑娘——”真是在叫她,为什么?冷疏影走到那摊子面前,那老太婆脸上笑得皱纹条条:“姑娘,买点东西吧,我这儿这么多珠花头簪梳子镜子,你这年纪的姑娘正用得着。”说着手极快地拿起一枚珠花插在冷疏影的发上,拿起镜子递到冷疏影面前道:“姑娘你看,插上这珠花是不是漂亮多啦!”

冷疏影看着镜中一个美丽的少女,眉目如画,脸色因为刚才在烈日下走过而显出从未有过的红润,映着鬓边那朵珠花,更是光彩照人。这是她吗?这是她吗??

耳边似有人在低低地说:“每天看看镜子,对自己笑一笑;要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买许多漂亮的衣服穿,买好吃的东西吃…”

冷疏影不由得微微一笑,看着镜中人也在对着自己微笑。

冷疏影笑道:“大娘,你这些东西,我全要了。我还要…”她走入摊子后的沽衣店,笑道:“那件红色、黄色、粉色的衣服,我都要了。”

冷疏影带着新买的衣饰,愉快地走出长街,迎着阳光走去。

林啸与秋临风一行人,已回到秋府之中。

秋临风的将军府,现在已经变成忠义盟的大本营,石心道长、林安石等人都在。今日连杨一清与杨楚楚父女都已经请来。

林啸走进来,见这么大阵仗,不禁一怔。

杨一清看着秋临风,道:“秋将军,老夫刚刚下朝,听说你回来了,就来看你。关于东西两厂的事,朝廷已经下了决议,撤清刘瑾私设的内行厂,但是东西两厂,因是列祖列宗手中下的定例,不可更改,所以仍旧保留。”

林啸怔了一怔,连忙回头看着秋临风:“临风,这是真的?”

秋临风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刚知道。”

林啸立刻转头去看沈白衣与卓青阳,两个皆转过头去不语。林啸上前抓住了沈白衣怒问道:“大哥你们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

沈白衣轻叹一声,道:“昨日就有这样的传言,当时我们也顾不上别的,只想早点把你接出来。”

林啸放开了手,怔怔地站在那儿,秋临风忙上前一步,轻声道:“蕙儿——”

林啸恍若未闻,忽然转身向后庭飞奔而去,秋临风连忙追了上去。

杨楚楚正在后园中与秋临波在一起说话,却见林啸飞奔而去,秋临风随后也追了过去,不由一诧异,见秋临波也站了起来,忙与秋临波一起跟了过去。

林啸一口气奔到后园的湖边小桥上,她手抚桥栏,一语不发,静若石像。

秋临风追到桥下,见林啸站在桥上,也停住了步履,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啸。

过了良久,林啸忽然仰天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秋临风静静地走到她的身后。

但见林啸长啸一声道:“咄,自虚空来,自虚空去,还我本来真面目——”忽然腰间长剑出鞘,杨楚楚只见一道剑光闪过,耳中更传来裂帛之声。待得她仔细看时,林啸长发披落如瀑布一般,一身锦袍已成碎片自半空中缓缓飘落。

林啸青丝如云,披落在她婀娜身姿。她软软地偎在秋临风的怀中,道:“从今世上,再也没有紫星剑林啸这个人了。”

杨楚楚尖叫一声,跑到他们面前,惊骇地指着林啸:“他、她是——”

秋临波忙跟了上来,拉住了杨楚楚道:“她是我嫂嫂,林蕙。”

秋临风看了秋临波一眼,秋临波立刻会意,对杨楚楚道:“杨姐姐,来,我跟你仔细说明。”忙把杨楚楚拉走了。

桥上只剩下林啸与秋临风两人,林啸幽幽地道:“临风,为什么会这样,只不过是三天而已。”

秋临风摇了摇头道:“不是三天的事,不是偶然的失去时机。蕙儿,厂卫制度,是自本朝开国以来就有的,而太监专权,早自成祖皇帝始,就是本朝的一个痼疾,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除的。甚至——”他眼望长天,悠悠地道:“也许只要大明朝还存在一天,这种局面就无法结束!”

林啸回头看着秋临风:“当日你劝我不要留下来,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

秋临风轻抚着林啸的发梢,道:“当日我要进京杀刘瑾,当日你要深入刘瑾府,谁不说我们是飞蛾扑火,就连我们自己,也看不到结果,但是刘瑾最终倒台了!谁能确定,你会不会再造奇迹?奇迹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是奇迹也是做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不管成功与否,至少我们努力过,奋斗过!”他停顿了一下,缓缓地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蕙儿,我说过,我以你为荣!”

林啸笑了,自刚才听到消息之后,她第一次笑,她将长发一甩,像是把刚才所有令她不悦的事都已经一把甩开了:“临风你说得对,就凭我一人,把大明朝的体度都能改了,那我也太伟大啦!好,我不玩啦,咱们回家吧!”

秋临风微笑道:“好!”

话音未了,就见秋临波跑过来,大叫道:“大哥,不好啦!”

两人都是一怔,秋临风问:“什么事?”

秋临波道:“宫中来人传旨,封——”她看了林啸一眼笑道:“封嫂嫂做驸马都尉,与永泰公主一月之后成亲。”

秋临风与林啸怔了怔,同时大笑起来。

林啸疑惑道:“公主出嫁是何等大事,怎么这得这么草率?”

秋临波道:“听说嫂嫂这次出狱,多亏了永泰公主求情。公主到太后面前哭诉,说是林啸要是有事她也不活了。吓得太后忙叫皇帝立刻赦免你出狱,还下了这道赐婚旨。”

秋临风回头问林啸道:“蕙儿,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林啸笑道:“我既然已经不准备再继续玩下去,要么我忽然失踪,要么我去跟公主说明真相。”

秋临风点头道:“说明真相也好,忽然失踪,反而会连累许多人。”

林啸笑道:“那好,我现在就去。我那边府上我就不回去啦,临波,我到你房里去换装。”

秋临波笑道:“嫂嫂,你那边都指挥府不回去啦?”

林啸挥手道:“不回去啦,左右不过是些破铜烂铁,我没兴趣收拾,扔了算了。”

秋临风微微一笑,他可去过林啸的新府第,里头可不是林啸所说的破铜烂铁,都是她平时所喜欢的古董珍玩、善本古籍、名剑名琴、酒具茶具等风雅之物应有尽有。当时查抄刘瑾府,这丫头假公济私,搜刮了许多好宝贝去。以前只见她收集时无所不用其极,赏玩时津津乐道,没想到放弃时也竟如此洒脱已极。

林啸进了秋临波的房间换装,众人也都知道了真相。

当杨一清得知真相时,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秋临风道:“怪不得你如此肯定地说,林啸不会为祸。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石心道长哈哈大笑:“我倒想看看这古灵精怪的丫头换了装,会是什么模样儿?”

众人守在大厅之中,等着看看林啸换成女装时的模样,等得真是好生心焦。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得环佩叮咚之声隐约传来,又过得片刻,闻到了一阵淡淡的素香,只见厅前飞扬起一角淡黄色衣带,然后是一只黄色的绣花鞋子,然后是一只纤细的手,捏着一角香帕…林啸淡扫娥眉,长裙及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目瞪口呆,连气也喘不过来,但见这平时飞扬跋扈的骄公子,此刻却变成一个明艳照人的绝色佳人,轻移莲步,笑不启齿,俨然便是一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来。

石心道长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拉着林安石的手问道:“林贤弟,她、她真是林啸那小子?”

林啸掩袖嫣然一笑,细声细声地道:“道长觉得哪里不像呢?”

杨一清正瞪大了眼睛要仔细地看,被这一笑顿时笑得心头猛跳,忽然想到非礼勿视之言,忙把头转了过去。

其中倒就只有林安石是见惯了女儿这副淑女模样的,此刻仔细看去,女儿几月不见,好象更加明艳照人,心中不觉浮现出一个美丽的倩影来:“这一刻看去,蕙儿当真是越来越象她的母亲了。”想起故人,心中不觉一阵剧痛。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道:“蕙儿,你应当向杨大人行个礼,当日朝堂之上,对大人这般无礼!”

林啸微微一笑,转向杨一清轻道个万福:“杨大人,以前言语冒犯之处,都是碍于形势,请杨大人见谅!”

杨一清忙道:“不敢不敢,林姑娘侠肝义胆,是老夫不明事理了。”

林啸转向杨楚楚道:“杨姑娘,你好!”

杨楚楚自林啸走进来的那一刻起,眼睛便没有离开过她,瞧着她的一颦一笑,瞧着她的秋波流转,瞧着秋临风看着她的温柔无限、爱恋无限,她知道对方根本不必说什么做什么,自己就已经输了,而且真是输得口服心服。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竟完美得教人连嫉妒的心都没有了。她微微一笑,上前一步由衷地道:“林姑娘,你好美!”

林啸拉着杨楚楚的手,笑道:“杨姑娘也好美呀,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好比是一朵凌霄花儿。”

秋临风不由地心中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凌霄花儿”?这丫头的见不得美人的老毛病又来了。

好容易在秋府没病装病地养了十来天,林啸又恢复了男装,施施然地走出秋府大门。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十天穿淑女装得可真够闷的,死秋临风不但不帮她还说风凉话:“你装那么辛苦做什么,你本来是什么性情就用什么性情来对人,你这样不累我看着都累!”

唉,主要是她老爹在场,她已经习惯多年在再老爹面前作淑女样,换个样子,怕两人都不好相处。

可是这样做的好处是——她一扮淑女,所有人(除了秋临风外)看着她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她皱皱眉头都吓得半死,多好玩呀!

至于秋临风,她才没打算在他面前玩这套,再说就算玩了也没用。

林啸大摇大摆走进宫去,宫中守卫太监,见了她这未来的驸马爷忙不叠地笑脸相迎,林啸每人打赏一张银票。

走入永泰公主所住的景福宫,宫女们忙着通报,不一会儿,就将她迎入内宫。

林啸走入内宫,不禁莞而一笑,只见这宫中墙上挂满了面具、风车、风筝、铃铛等玩物,永泰公主穿著大红的袄子,从炕上跳了下来,奔到她的面前,拉住她叫道:“林啸,你终于来啦!”

林啸笑嘻嘻地道:“是啊,永儿,这十几天可想我吗?”

永泰公主啐了一口,脸不由得红了:“鬼才想你呢,天牢不好过吧!听说你一出来就生病啦,活该!谁叫你帮着那个女刺客,哼,生病还不老实,要养病你不会回自己家养着,居然住进那个小水仙的家里去了,你是真病还是假病呀?”说着就伸手去扭林啸的耳朵。

林啸敏捷地一闪躲开啦,笑道:“一见面就啐我扭我,我只道是韵奴才有这坏习惯呢!永儿,你不简单哪,居然连小水仙都知道!”

永泰公主叫道:“好啊,你到底有多少个女人,我要一一审你呢!”

林啸笑道:“公主,你就不问,我今天也要向你把所有的一切都坦白了,只是…”她故意用眼神看了看左右两边侍立成排的宫女太监们。

永泰公主立刻会意,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越远越好,谁要是偷听我就割了谁的耳朵!”

立刻所有侍从走了个干干净净,永泰公主看着林啸道:“现在你坦白吧,我看你是真坦白还是假坦白。”

林啸看着永泰公主,单刀直入问道:“公主真的要嫁我吗?”

永泰公主不解道:“圣旨都下了,怎么不是真嫁?”

林啸道:“要是我死了呢,公主肯跟我一起死吗?”

永泰公主脸色都白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怎么会死呢?”

林啸诚挚地道:“我要公主真心真意地给我一个回答。”

永泰公主低下了头,嗫嚅道:“你要是死了,我会很伤心,很失落,很愧疚的…”

林啸道:“因为我救过你吗?”

永泰公主抬起了头,嗔道:“讨厌,我不喜欢这种话题!我不爱听。”

林啸问道:“公主眼中的林啸,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永泰公主笑了:“以前听说你风流,又听说你胡说八道,很可恶,却又很能逗人开心,又有人说你是个坏蛋。可是…”她慢慢地道:“直到那一天,我看到你不顾性命地来救人,我看到你对那个女刺客说的话,我好感动,你跟他们说的不一样,你不是坏蛋,你——”她扑嗤一笑:“但也不是好人,顶多算个好蛋!”

听到这样的评价,林啸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顿了顿,才道:“公主,你很可爱,因为你一直在说真话,哪怕你骗骗我说我死了会跟我一起死,你也没有。”

永泰公主听了最后一句话,倒有点羞愧:“我、我听说相爱的人是要同生共死的,你为我也冒着性命冲进去救我。可是、可是、我真是还没有这样想呀!”

林啸微笑道:“公主,你真的还记得那一天吗?那我问你,要是我犯了杀头的罪,你肯不肯救我一次。”

永泰公主不在乎地笑道:“你在天牢我就救过你一次啦,什么杀头的罪,我说救你就一定救你!”

林啸方松了一口气,永泰公主却又笑道:“不过,我有条件的!”

林啸叹了一口气,道:“什么条件?”

永泰公主笑道:“听说江南风景如画,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要你带我去江南玩!”

林啸松了一口气:“这就是条件?”

永泰公主点点头:“就这条件呀!我在宫里都闷得要死啦,能够到江南玩,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啦!”

林啸笑道:“公主,你真的很可爱,我若是男人,我一定会爱上你的。”

永泰公主得意地说:“当然!”忽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你、你刚才说什么?”

林啸又叹了一口气:“我说,我若是男人,也一定会爱上你,可惜我不是男人。”

永泰公主尖叫一声,立刻从她的身边跳看,看着她的脸色,好象她忽然长出三个头来:“你、你说什么?”

林啸缓缓地道:“我说,我跟你一样,也是女儿身。”

永泰公主顿足叫道:“我不信,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

林啸微微一笑:“那么,这样——你总相信了吧!”她一伸手,摘下自己的帽子,立刻——她的一头流云似的长发飞扬而出,她脱去外面的官服,现出里面的女装。

永泰公主指着林啸,吃惊地道:“你、你、你到底是谁?”

林啸正色道:“秋临风的未婚妻——林蕙!”

永泰公主怔了怔,才慢慢地回想起来:“哦,那天我听到秋临风说他娶了东山林家的女儿,就是你吗?”

林啸忽然跪了下来:“公主要是觉得我骗了你,可以叫侍卫们进来把我送到皇上面前去问斩。”

永泰公主慌了,斩了她,她刚才惊骇得还没转回神来,立刻又遇上这个大问题,她怔在那边半天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