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璋继续说着，“谭老爷子就是因为那件事才厌了他。不过虽然跟他不对盘，我倒觉得他打得没错，那老师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子璋也有这样一面？
方祁连摇头，“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于是卫子璋又笑了，看方祁连脸上的表情恢复了自然，他才转回脸，继续去看COG这帮废物口沫横飞地说废话。
方祁连继续听那边的讲话的时候，才骤然察觉到卫子璋的用意，一时之间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真是——
低头敛了外露的神情，方祁连想，既然当初洛绝顶走的时候，他都能那么冷血地应对，面对现在这个已经站在了对立面的洛绝顶，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利用，伤害，从来都是不能够分割开的两个词语。
而方祁连，已经被洛绝顶施与过了。
卫子璋的手，还轻轻地覆盖着，方祁连却像是默许了这样出格的行为，也许，他现在需要一个人给他力量，去面对这一场讲演结束之后自己必须面对的残酷现实。
60、第六十章男神与COG（四）...
就算是再不希望,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了。
组委那边的发言结束,上午的活动就宣告结束。
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离开,不多的几个记者抓着自己感兴趣的人就开始拍照采访,只有他们这边，还没有一个人走。
那个上邪,人字拖丢在地上，脚丫子抬起来,心安理得地在会场扮起了抠脚汉，眼光却落在自己眼前的这三个人身上，以他识人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三人都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左边洛绝顶，中间方祁连，右边卫子璋。
这三人之间的座位，略微微妙了一些。
方祁连本来是想最先走的，可是左右都有人拦着，他根本走不开。他叹了口气，只对卫子璋说，“我们走吧。”
于是卫子璋也起身，两个人刚刚站到过道上，终于要随着人流散场了，却不想之前一直没说话的洛绝顶这个时候却说话了。
“二位，这么快就要走吗？”一贯的洛绝顶的口气，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方祁连只觉得这华丽的声线背后藏着些微的讽刺。
他回过头去看洛绝顶，脊背僵直，似乎不这样站着，他就会扛不住什么压力倒下去。
对视。
洛绝顶与方祁连。
第一次，他觉得那眼神里充满了威压。
方祁连忽然就平静了，他看着他半天，等身边的人过去了一个又一个，他才惊觉自己跟洛绝顶之间原来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毫不留恋地转身，也不想在拖泥带水。
洛绝顶长得很漂亮，因而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很多人都看着他们这边，其实每一届与黑客有关的大会都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比如黑客与黑客之间有着深仇大恨。
组委会并不知道黑客之间有过矛盾，因为邀请了这两人，所以最后往往不欢而散。
洛绝顶与方祁连卫子璋二人此刻的状态就像极了那种有仇的，瞧瞧这针锋相对的样子！
洛绝顶眯了眼，这一次不叫方祁连，却说：“九州，幸会。”
卫子璋一下停住脚步。
他本来就落后方祁连半步走，这一转身，倒是正好合适。
他今天没有挂名牌，也不想被人知道他就是九州，之前他曾经见过洛绝顶，可是按正常的道理来说，洛绝顶绝对不应该见过他。可是如今，这个奇迹一般的洛绝顶，就这样轻轻地一口道破了他的身份，还是那副淡然超脱的模样。
洛绝顶的脖子上，还是那银色链子挂着的黑色十字架，随性，又似乎被什么牵扯着，有种深深的羁绊的错觉。
他整个人都透着妖异，不管是衣饰，面容，眼神，还是整个人身上的气质——甚至是他耳垂上的刺青。
卫子璋从来不是那种可以被人压住的人，他的气场从来不弱。
“洛绝顶？久仰大名。”
此言一出，整个场地里立刻安静了。
一个九州，一个洛绝顶。
这二人的恩怨传得不是太开，可毕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只有九州后来的去向是个谜。
更何况，九州这个名字，已然太过传奇。
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九州。
在这两人的光环之下，似乎已经没有人注意到方祁连了。
只有上邪，这位看上去很大条的黑客看了卫子璋一眼，又看了洛绝顶一眼，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诡异场景，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不断地冒出来。最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的方祁连的身上。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洛绝顶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这人的身上。
这个，又是什么人呢？
上邪的疑惑没人解答，可是大漠残阳的震惊才是真正的让人吐血。
大漠残阳只恨自己之前看走了眼，开什么玩笑啊，那个方祁连的身边竟然就是传奇黑客九州！你妹啊，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竟然错过了勾搭大神的机会，如果被孔方那小贱人知道还不笑死他？真是把脸和机会都丢到了红海底下去啊。
组委会那边的人还没散完，他们也想不到会发生这么有趣的事情。
洛绝顶？
其实不是洛绝顶了。
他抬眼，淡笑，“抱歉，你认错人了，我现在的名字是洛特罗斯柴尔德。”
方祁连在旁边一下就抬手虚按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罗斯柴尔德，姓氏都改得这么快！红盾，果真是红盾啊。难怪能够坐着大使馆的车来，之前卫子璋一定是看到了他，脸色才会那么凝重。他忽然道：“我不喜欢你这个名字，洛绝顶很好听。”
——洛绝顶很好听。
洛，绝顶。
这个名字深藏着他的所有的野心和渴望，他就像是即将发光发热的太阳，他会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可是如今，他不要这个名字了。
他在抛弃自己的过去，抛弃过去的人，过去的经历和记忆，抛弃过往的自己。完完全全。
只是，如果要抛弃，现在为什么又要出现？
方祁连不明白，洛绝顶也不准备回答。
方祁连忽然很累了，他拉了拉卫子璋的袖子，叹了一声，“走吧。”
卫子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本来是不想走的，可是看他这样，又忍不住心软。苦笑了一声，只好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走吧。”
走吧。
这两人走了，留下洛绝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他却在原地站了很久，慢慢地转身，慢慢地离开。
上邪捡起自己的拖鞋，摸摸自己的下巴，忽然之间想起方祁连就住在自己的对面——他顿时乐得笑了，这下子有机会了。
能够让洛绝顶如此关注，还能够跟九州站在一起的，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而且还跟九州一样不挂名牌，这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原本最低调的方祁连此刻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受到如此的重视，他只是跟卫子璋回到了自己的房门前。
房卡一刷，方祁连就准备进去，却不想卫子璋也跟了进来。
有些提不起精神来，他很疲惫，“你做什么？”
卫子璋回身关上门，却伸手抱住了他。
方祁连一下就愣了。
“你……”
“别说话，我真讨厌洛绝顶。”卫子璋的声音冷冷的，却多了几分幼稚。
方祁连本想推开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印章九，想起阿Joe，就收回了自己的手，任由他抱着。“可我不讨厌他。”
“所以我才讨厌他。”卫子璋这话带了些杀气腾腾的为味道。
方祁连忽然觉得好笑，“你要不要这么幼稚？”
“这是大事，跟幼稚不沾边。”卫子璋将他的头按进自己的颈窝，他的头发擦着自己脖子上的肌肤，很是舒服。
因为方祁连不讨厌洛绝顶，所以卫子璋才讨厌洛绝顶。
看似没有逻辑的话，却完全的暴露了这个男人的嫉妒。
尽管方祁连对他的感情还没有半分的回应。
他的手就按在卫子璋的肩膀上，似乎随时准备推开。
卫子璋只觉得自己心下忐忑不安，第一次，这样完完全全地近距离接触。
重要的是，他害怕方祁连会推开自己。
“我知道你可能看不起我，看不起我这种奇怪，甚至在别人眼里带着畸形的感情，可是我想告诉你——每一份感情都是最干净的，不管那发生在哪一个人的身上。”卫子璋已经决定认命了。
他狠不下心去逼方祁连，也不愿再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那一贯冷峻的面容柔和下来，倒更添了几分人情味。
“照你这么说，我不该拒绝洛绝顶。”方祁连笑了一声，卫子璋看不到他的表情。
卫子璋的心跳很有力，圈住他的手臂也很有力，却只是圈着，没有霸道，只有自然。
“你应该拒绝他，因为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厚脸皮的卫子璋。
方祁连终于还是推开了他，卫子璋看到的时候，他的一张脸上是看不到表情的。
“我还是不懂。”
方祁连从来不懂这些东西。
卫子璋忽然之间觉得洛绝顶也很可怜，“我突然之间觉得我不该恨洛绝顶。”
方祁连背过身去，就要走到阳台上。
江面上波光粼粼，天光日盛，江面上吹来的风却带着凉意。
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再过一会儿，卫子璋会说。
谭玖痕曾经问他，对卫子璋的感情如何，他说一点点，也只是一点点，他等着时间慢慢地将这一点点磨浅，可是卫子璋却不断地要将这一点点的痕迹加深，慢慢地加重在他心底的分量，他对这种心思不受自己操控的感觉感到既厌倦又恐惧，也很厌恶。
固执的卫子璋，他真该叫这个男人去投江。
卫子璋摊开自己的手，虚握了一下，接着刚才的话道：“因为我，跟洛绝顶都是一样的，是个爱上你的可怜虫。”
61、第六十一章男神与COG（五）...
方祁连心情不好,下午时候开大会几乎一个字也没说,尽管组委那边一直暗示他讲话,可是方祁连全当自己没听见。
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反省,方祁连的目光游魂似的飘过，慢慢地扫了全场。
整个COG的确不全是国内的黑客,很明显有几个国外来的，不过这些老外看上去都很随意,国内的COG闹得官僚主义得很，什么时候都跟国家主席上台讲话一样，别提多闹心了。
卫子璋就坐在方祁连后面三排的位置。
大漠残阳手里捏着笔,坐在卫子璋的身后，盘算着一会儿怎么上去套近乎，可是看卫子璋这冷峻的表情，又觉得怂了，自己这上去搭话，恐怕直接被这家伙开着的冷气给冻死啊！
自从话说开了之后，方祁连跟卫子璋之间似乎就已经找不到话说了。一切都变得尴尬起来。
方祁连都觉得自己矫情，可是任是谁遇到也不可能放得开的吧？
洛绝顶也坐在角落里，似乎正在玩手机。
只是他脸色有些不太好。
方祁连还是想不通，既然已经在英国那边有大好的前程，为什么现在还要回到这里？他根本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不见得，他是以身犯险。
他是不知道，这COG能够有什么让洛绝顶感兴趣的。
忽然之间，洛绝顶起身了。
方祁连的手指忽然之间抖了一下，可是他没有转头去看。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没有看到洛绝顶去的方向。
卫子璋自然是看到了，甚至很快洛绝顶就到了他身旁的过道上，看着他，没有说什么，然后转身出去。
卫子璋也起身出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酒店七楼的落地窗前停下了，这儿正好是休闲茶座，不过此刻没有人。
洛绝顶坐下来，卫子璋也不客气。
“我之前不曾想到，九州会是你。”洛绝顶修长的手指转动着薄薄的手机，以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场白。
卫子璋只看出他似乎有些烦躁，因为那手指转动的速度有些快，到底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不动声色的洛绝顶如此着急呢？“只因为，以前在方家的宴会上，我们见过吗？”
的的确确是见过的，作为方祁连的至交好友，洛绝顶是方家宴会的常客，不过他生性比较冷淡，不喜欢跟那些人打成一片，只有必要的时候会出来为方祁连挡客。卫子璋他自然是见过的，不过卫子璋不是什么热络的人，他自然也没觉得有多深刻的印象，只是见到的时候会想起自己曾经看见过这人而已。
“见过的，只是——”洛绝顶收住了下面的话，转而笑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似乎已经太深。”
其实两个人都曾想要盖棺定论不追究了，可是不知为何，仇恨总是被屡屡挑起。
“没有你，我不会遇到方祁连。”卫子璋说的大实话，只是他之前还觉得自己是个可怜虫，转眼倒觉得眼前的洛绝顶其实更加可怜。
这一句话引得了洛绝顶的冷笑，“那五年，我不在。”
“就算你在又能怎样？”卫子璋毫不示弱，他很冷静地分析着，“从你做下那些事情开始，一切其实早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不若趁早放手。”
“你说得也对。只是我放不放手取决于我，方祁连是怎么想的，要问他自己。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算什么的，我除了野心，已经一无所有。”
除了野心，洛绝顶一无所有。
他自己想起来也觉得凄凉。
“我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那天走的时候，我在想，只要他说一句挽留的话，我什么都能放下跟他走，留下来，或者做任何事情，把一切都告诉他，甚至他对我没感觉也没关系，可是——他一句话也没有。”那个时候的方祁连，真的不是他认识的方祁连。
看样子，洛绝顶还不知道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卫子璋心下犹豫了很久，又觉得这样的误会是说不清的。方祁连知道那天总参那边有了大行动，所以才会不挽留洛绝顶的吧？
有些时候，误会就这样慢慢地产生，然后再难消磨。
“那么，你现在回来，又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难免有些冒昧，可是卫子璋觉得这个问题其实无伤大雅，也许洛绝顶回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奇怪的目的，他只是想回来。
他能够看得到他眼神里藏着的那些东西。
洛绝顶沉默了很久，看着光滑的手机屏幕，良久扯开一个微笑，说道：“也许是不甘心吧。”
不甘心就这样在方祁连面前一败涂地，他心里有个巨大的空洞，就算他在英国那边取得再大的成就，也无法填补这种空洞，他把自己埋进山高海深的事务之中，只要一闲下来却还是克制不住地要想起方祁连，想起这人的冷心绝情……
有时候，人就是在不断地犯贱。
也许，他心里的这个空洞，无论用什么都填补不了。
就算他跟自己计划的目标一样，以亚裔的血统成为那个家族的真正掌权者，也难以填补。
到底是得是失，没人能够判断。
卫子璋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魔都的繁华一如既往，只让人觉得满目的空洞，他不喜欢这个城市，从来的第一天起就不喜欢。这里满藏着空虚和寂寞，太过光鲜亮丽，反而就虚假了。
他看了很久，才转过头来回应，“如果我猜得不错，你这次回来，其实没有通知任何人。”
洛绝顶终于停止了转动手机，微微一闭眼，“不愧是看上方祁连的人，你很聪明。”
“如果我告诉你，我同时也是他看上的人，会怎样？”卫子璋的口气也淡淡的，似乎自己刚刚什么也没说。
那眼睛，终于慢慢地又睁开了，满眼都是寒光，看上去犀利极了。
此时的洛绝顶，褪去了用以伪装的温和，就像是出鞘的匕首，他缓缓勾起嘴唇，抬起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每当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只证明他很不悦。“九州，不要开这种玩笑。”
卫子璋摇摇头不说话。
“今天，是他生日。”过了很久，洛绝顶终于像是想通了什么，语气变得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