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手术风险大吗?”她颤着音问。

姐夫黯然摇头,“谁也不知道,但是,不做的话,最快明天早上,可能就——”死掉。

“那就做啊!”她大喊,眼泪纷纷。

姐夫一阵尴尬。

姐姐抽了抽鼻子,问她,“宁夜,你是不是存了一笔钱?能和驭辰商量一下,先把这笔钱借家里吗?”

钱——

她哪有钱——

当时为什么会分手的一些原因,她没有告诉姐姐。

“爸爸做手术还差几万,而且,还有住院,要一大笔钱……”

姐姐还没说完,母亲突然大捶胸口,吆啕大哭,“都是死老头!我早说过了,让他交医疗保险金,他就是舍不得那二万多,现在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医生说,如果爸能救起来的话,少说也得二三十万,我和妈只有七八万。”姐姐的眼眶又红了,“宁夜,你手头有多少?和驭辰说一下,能先拿出来吗?先让爸做手术!”因为没有孩子又肯吃苦,宁夜和男朋友存钱的速度可以算是飞速,让姐姐望尘莫及。

钱、钱、钱!

她没有钱啊!

现在,唯一能找得人,只有一个。

“姐,你等着,就算跪下来求他,就算给他磕头,他要什么我都给,我一定把钱借过来!”她的脸上,已经爬满了冰冷、慌乱的眼泪。

她颤抖着去口袋里拿手机,好几次,都拿不稳。

“铃铃铃。”手机反而先响了起来。

正是她准备要找的人。

这两个月里,他从来没有打电话给她,这是第一次。

她慌忙接起。

“宁夜!”才听到他的声音,她已成哭音,泣不成声,“展、展、我、我——”已经哭得快撅了气。

“别哭!你现在什么也别多说,马上告诉我,在哪间医院哪一层。”他打断她。

第十八章

她战战兢兢的跟着他。

因为心急,他不自觉加快步伐,她也跟着他跑,然后,一不小心踉跄了下,在差点跌倒时,他即时拉住她的腕。

差点忘记了,她是孕妇。

“宁夜,你到楼上等我,我缴完费马上上去!”他急急吩咐。

她眨着泪眼,拼命摇头。

他、他,还没提任何要求——

没让她下跪、没让她磕头,没乘机提出交易条件,任何任何的要求,他都没提,简单听完现在的状态以后,他就想也不想,马上下楼去缴费。

未加思索,他伸出手,“那一起!”他看得出来,她很怕很怕。

她急忙点头。

电梯慢吞吞的,爬都爬不上来,他将她的小手牢牢包裹在自己的大手里,直接走楼梯。

她继续跟着他跑,每跑一步,心都砰砰砰跳个不停。

“小心台阶。”他一边急步走,一边提醒她。

他知道,她一直在哭个没停,眼泪止都止不住。

因为费用终于到位,手术单递了进去。

她步步跟在他身后,紧捏着那张一下子就转了三十万进去的收费单据,颤个不停。

全家人都一样,很激动,愁到快崩溃的大事,就这样因为一个对她们来说是陌生人的到来,都解决了。

他开始在不停打电话,不停问人,朋友、亲戚们在这间医院里能认识的任何人脉,能卖的面子,能给的人情,他全都不放过。

他忙前忙后。

她的一家都是老实人,现在一家之柱倒下了,而姐夫老实、木呐到根本撑不了场面。

幸好,他在。

主刀手术,从普通的医生换成了紧急赶来的专家权威医生,助刀医生、手术室护士,几乎全部都换了人。

一个多小时后,手术开始了,但是,能有的风险,全部都减到了最低。

剩下的,只有等待。

“好了,别怕了。”现在,他才有时间和她说说话。

而她,还在发抖,“我爸爸会没事?对吗?”她不断地问。

“会没事。”他曲起自己的食指,轻轻抹过她眼角的泪痕。

但是,她新的泪光,又马上浮现。

看起来,那么那么可怜、无措。

“要不要抱?”于是,他问她。

没有多想,她立刻缠住他的腰,埋在了他胸口。

一颤一颤。

明明是七月的炎夏,她的身体却像是十二月寒冬般的冰冷。

他抱着她,轻抚她的背,无声安慰。

“我想哭,会、会不会伤到宝宝?”她小手揪着他的衬料,好小声好小声地问,眼泪,无声地一直流。

“不会,别憋着,哭出来!”他把她的脸,又按入自己胸口。

“呜呜呜呜……”她终于,小声小声地哭出声来。

“我好怕……”

“我一直不孝顺……”

哭得断断续续,几乎颤得不成尾调。

“没事,你爸爸会熬过来的,还有机会的,还有很多机会——”他轻声安抚,声音低沉,很温柔。

她闭着眼睛,眼泪纷纷,一直抱着他,不肯放。

“小时候,我好希望能换个爸爸……换个不会喝酒、不会打人、不会乱吼乱叫的爸爸……”她一边哭一边说,“我一直在比较,别人爸爸都那么好,脾气好又会赚钱,就我爸爸一点都不好!我好坏,一定是我这么坏,老天爷才不高兴了……我不换了不换了不换了,我只要自己的爸爸!”

父亲在生死边缘挣扎,每等一分钟,都觉得是一种让人崩溃的煎熬。

“嗯,不会换的。”没有笑话她,没有轻鄙她,他把自己的下巴,搭在她的纤脖上,极其轻声地在她耳旁安慰。

分手以后,他们第一次如此亲昵。

这钟,比肉体的交缠更甚的亲昵。

天,渐渐亮起来。

她在他怀里,说了很多很多话,说个不停,哭个不休,到最后,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乱好乱。

自己的天与地好象突然崩塌了一样。

幸好,有他。

为她撑起了一方安全的天地。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大家都蜂拥上前。

“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接下来要看72小时内会不会再出血。”医生脱下口罩告诉他们,“但是你们要做好准备,这种大中风的病人,就箕抢枚过来,接下的生活也不能再自理了。”

母亲大声哭了起来。

而她,继续窝在他的怀里啜泣。

“医生,我们明白的,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他替她们回答。

“你们来两个家属去我办公室,签些手续,还有详细告诉你们风险与注意事项。”医生示意。

“宁夜,你和驭辰去医生那,我和你姐去守着你爸!”母亲马上说。

才一夜而已,母亲已经把他当自己人看。

小女儿和段驭辰交往了四年多,甚至已经同居,曾经还有一度闹别扭分手,幸好又在一起了。宁妈妈一直有听说他,今天也算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原本以为,会是个不太懂规矩的孩子,没想到——

她很满意,非常满意。

听到母亲那么理所当然得喊他的“名字”,宁夜愣了一下,展岩也是。

“好,伯母。”展岩没有解释。

这个节骨眼,不必计较这些。

他马上拉着她的手,转身去医生办公室。

……

清除了颅内血肿的父亲,至今未清醒过来。

他们一家人,都守在重症病房里。

父亲的生命体征还算正常,只是血压还一直在200左右,医生说,如果再次颅内出血的话,就会——

“展总,XX那边的设计师段先生把工程的预算单和材料板都送过来了,您什么时候回公司?”秘书给他电话。

“你领他去董事长办公室,让我爸把工程敲定。”他没有多想,然后交代,“我会请三天的假,把我行程里所有应酬全部都推掉,其他无论大小事情,你直接请示董事长。”

交代完事情,他利落挂断,然后直接把对公业务的那只手机关机。

从走廊里走回病房,回到一脸呆滞,在凝望病床上的父亲的宁夜身边。

接下的,一切只能看天命了。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生命体征仪,滴答、滴答,跳动的声音。

“宁夜,你肚子是怎么回事?”终于,妈妈开口问了。

她呆呆地望着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展岩也沉默,但是,他环过她的肩膀。

这种动作,让人安心。

“不是说去北京吗?怎么会怀孕了?”而且,在北京的人,能二十分钟就赶到医院吗?

虽然这样质问着,但是,妈妈的语气还好,不是很严厉。

这一切,因为父亲的病,也因为他在场。

“是我的主意,她怀孕了,不敢告诉你们,我就让她先这样说。”他把责任扛下来。

“驭辰,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还是,你不想对我家闺女负责?”她的母亲定定望着他,质问。

因为妈妈的话,她一阵紧张,连气都不敢大声去喘。

她没告诉过母亲,展岩的存在。

当时,本来想说的,后来……展家父母取消了会面,她也就没说了。

现在,展岩会怎么说?要是爸爸突然醒过来怎么办?会不会又被刺激到脑出血?千万不要!

但是,但是,她又怎么能厚颜要求他撒谎?

因为,他不是段驭辰。

这是唯一的答案。

“不是。”他沉稳回答,“我家里还有点事情没解决,所以想等孩子生下来再办婚礼。”

她的母亲沉默了。

交往了四五年,双方的家长全部都还没有拜会过彼此,除了男方的关系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可能,就是男方的父母不是善男信女。

“恩,我相信你不会亏待我们家闺女。”她的母亲不再问了。

第一,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咄咄逼人,而且,女儿肚子都这么大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第二,眼前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有肩膀的人,宁妈妈相信自己的眼光。

晚上的时候,父亲终于张了张浑浊的眼睛。

一闭一合,整个嘴巴还是全歪的,一张嘴,全是口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宁夜、驭辰你们两个先回去休息吧,还有小卫,你也回家照顾儿子,不能一直麻烦邻居。”母亲疲惫地对他们和姐夫说,“今晚我和你姐在这轮流着照顾你爸就行了。”

“妈,我要留在这!”她拼命摇头。

她不走!

“宁夜,你要顾着肚子里的小宝宝,你不休息,他要休息啊!”母亲拍拍她的手。

忧伤的,她轻按着自己的隆起小腹,确实,因为她一夜没睡,从下午开始,小磊一直在烦躁不安。

“驭辰,你也回去,多照顾点宁夜,她现在是两个人。”母亲交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