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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景灏到达医院后,并没有在夏老的病房看到夏明甄的身影,当下他就觉得不对劲,夏明甄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尤其在这个节骨眼。

从停车场上来的齐晟悄悄走到池景灏的耳边,嘀咕几声,瞬间,池景灏的表情变幻莫测,眼神凌厉如刀。

“这事先别声张,把保安队队长叫过来。”

“是。”

池景灏若无其事地和夏老道别,只有他才清楚此刻的自己有多害怕,齐晟说夏明甄的车就在停车场,他在车底找到了夏明甄的皮包和车钥匙。

回到自己的车上,池景灏卸掉了面具,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发颤的双手,随后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唐健要的,无非只有钱。

冷静过后,池景灏打电话给萧然,“准备一千万现金,家里的珠宝金货也都统计一下。”

萧然应下来,问,“池总,放心吧,明甄那丫头野着呢,不会有事的。”

池景灏淡淡的嗯了一声,挂掉电话,这种时刻,只要没看到她完好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就不允许自己这么乐观。

夏明甄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货车上,双手被绑着。唐健似乎怕她会逃跑,绳子勒得很紧,像是嵌进了肉里。

嘴里弥漫着涩苦的化学品味道,头也很痛。

货车此时还在飞快的奔驰着,每一次颠簸都让夏明甄更加难受,难受到想吐。

她眯着眼睛,不动声色的观察自己所处的困境,坐在驾驶室的唐健还没发现她已经醒了,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拨着电话。

很快,电话通了,唐健嘿嘿地笑,“池总,现在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听到我的声音呢?”

听到池景灏的名字,夏明甄已经明白唐健要做什么,立刻将眼睛闭紧,被困在背后的手却开始在自己的裙边摸索着。

电话那头的池景灏已经到酒店,刚和安保队长开了会,制定了几套方案,安保队长还没走出房间大门,唐健就打来了。

池景灏用食指抵住唇,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他走到窗口前,望着楼下的景色,平铺直叙的声音,说,“她在你那?”

“是啊!”唐健向后时间瞄了一眼,不见什么异常,阴笑道,“睡得正香呢。不过,待会儿她还能不能清醒,就要看池总的了。”

池景灏不想和他多废话,道,“你要什么?”

“一口价,五千万。”

一声低笑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唐健皱眉,“你笑什么?”

“你以为银行是我开的?突然拿出这么多钱,银行也不会批的。你换一个我比较能实现的愿望吧。”

池景灏始终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口吻,不焦躁也不急进。

这种时刻是玩心理的时刻,他一旦让唐健占取上风,钱不是问题,只怕唐健会一时有恃无恐,对夏明甄做出什么让池景灏后悔的事情来。

可他又不能惹怒唐健,以免鱼死网破。

其实,他现在没说一个字,心都像是被剜去一块肉一样。

因为夏明甄就是他的心头肉。

唐健捏不准池景灏的意思,又看了一眼后视镜,“你不想让她死的话,就给我钱,三千万,不能再少了!”

三千万也足够他挥霍一阵子。

“好。”池景灏不敢逼得太紧,“让明甄跟我说话。”

“她睡着呢,放心,我还不想杀人。”唐健在结束通话前,说,“这次别再跟我耍花样,你要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愤愤将电话扔到副驾驶,幽幽地,后面传出沙哑的声音——

“三千万?我就值这点钱?”

唐健一惊,回头看过去,夏明甄冷着眼神凝视着他。

自从夏明甄大了,唐健也曾吃了不少她的亏,尤其她这种眼神,更令他底气不足。

“你确实是比三千万还要之前,所以我打算,即便池景灏给了我钱,我也不会放了你。把你放了就如同放弃了一部提款机,况且,放虎归山,难免池景灏不会追杀我。”

夏明甄笑笑,“你倒是想得明白。”

她看向窗外,“你往哪开?”

“江玉省是池景灏的地盘,我不和他斗,等出了江玉省,人海茫茫,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找到你!”

说着,唐健便得意地笑了。

夏明甄也跟着笑,甚至笑得声音比他还大。

唐健收起笑,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大白天就开始做梦,这钱,能不能拿到手,还是一回事呢。”

几乎瞬间,唐健就起了戒心,但也为时已晚,夏明甄看准时机,忽然从后座扑了上来,原本束缚着的双手得到了自由,抓住唐健的手臂上去就是狠狠的一口——

“啊——”唐健疼得尖叫,手里也松了劲儿。

车子开在临山的高速公路上,唐健这一松手,货车就开始打滑,向悬崖边上冲过去。

“你这个疯子!!!”唐健也顾不得疼了,还是保命重要,狠狠扇了夏明甄一巴掌,马上把方向盘赚回来。

唐健也是惜命,还系着安全带,夏明甄是豁出去了,又冲上去和唐健抢夺方向盘。

她力气没有唐健的大,但也无所谓了,她要的只是把货车开向山崖,就可以了。

马上,眼前就是一个大的转弯路口。

“夏明甄,你不怕死吗!!”唐健的硬气在下一秒就已经没了,五十几岁的大男人在这一刻竟然被吓哭了,“我求你了,明甄,看在允叙的份上,别这样!!!”

夏明甄只有一秒钟的犹豫,再抬起头时,那眼神让唐健心惊胆寒。

方向盘根本用不着转得多厉害,只要维持着直行的方向,他们两个就能被摔得粉身碎骨。只不过,夏明甄在车子掉下山崖的前一刻,突然放开了手,转而拉开车门的锁和把手,在极为凶险的时刻,纵身跳了出去。

她在被粗粝的柏油马路上转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一辆轿车这时由远及近,看车速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夏明甄。她被摔得浑身如同散了架一样的疼,胳膊也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

在轿车要撞过来之际,夏明甄向一旁打了个滚,后腰撞上山壁,闷哼了一声,才算保住了一条命。

夏明甄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但是唐健可能连命都没了,她瘸着一只脚,吃力地走到悬崖边,低头只看到从下面冒出滚滚黑烟。

一直以来,从这条路经过的人并不多,夏明甄走了很久,才拦到一辆车,找司机借了电话,打给池景灏。

池景灏在家里已经准备好一切,只等唐健的电话,但等了许久,手机都没有动静。

这几乎是池景灏这一生中,最难捱的几个小时。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刹,他麻木的身体才勉强有血液开始流动。

“钱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就要听到她”

“池先生。”

被熟悉的声音打断,池景灏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抖着声音问,“明甄,你现在在哪?”

夏明甄被唐健弄怕了,她决定还是在原地等着池景灏最安全。

她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池景灏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破了,左脸颊蹭掉了皮,手肘和膝盖处都有伤,但最重要的是她还活着!

“明甄!”

池景灏从车上下来,无暇顾及两侧是否有车通行,直直朝着夏明甄所在的地方走,他这样不管不顾地,看得齐晟背脊发凉。

夏明甄还看不清池景灏的表情,就被他狠狠揉进了怀里,闻到熟悉的气味,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她原本紧绷着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她揪着池景灏的衣领,无助又可怜的说,“唐健掉下去了,他掉下去了”

池景灏用唇不断地亲吻她的头顶,他多庆幸掉下去的是唐健,而不是她。

“都结束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夏明甄知道这个人不会糊弄她,在他怀里,安稳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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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甄身上的伤口被医生包扎得一层又一层,因为有个修罗似的黑面人在一旁盯着,医生不禁多为她上了好几回的药。

她刚醒来的时候,池景灏就是这样,面无表情地和齐晟说着什么,齐晟头垂得都要贴到胸口了,表情和刚才那些医生倒是很像。

夏明甄试图动动自己的手腕,被池景灏一把按住。

与方才不同,池景灏眼里的温柔都要溢出来,“别乱动,刚包好,你要留下伤疤吗?”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是没有。”与之前相比,她现在反而不那么在意皮肤是否有瑕疵了,因为她懂得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池景灏,眼底有一抹涩然划过,他苦笑,“每次都是我害你,几年前,你肚子上那道长疤也是因为我”

一米九几的男人在她面前低头认错,尤其还是池景灏,她真不喜欢他这样。

“喂。”她叫道,“反正都没事了,不是应该开心吗?”

池景灏抬眼看着她,瞬也不瞬地,不肯移开目光,夏明甄都要被他看得害羞了。

这时,他勾勾唇,伸出手揉了揉她柔软的短发,嗓音低醇,“嗯,是有一件事值得开心。”

夏明甄一头雾水,池景灏没再说什么,只是用温热的手掌贴着她的小腹,用夏明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眼神,深深、深深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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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甄住院第三天,凌聿风带着楼沁来看望。

看到楼沁带来她在微信里嘱咐过的冰淇淋和鸭脖,夏明甄只差高兴得从病床上跳起来。

自动忽略表情不佳的凌聿风,夏明甄就要抱住楼沁,“亲爱的,你果然是我的大宝贝,我真是爱死你了!”

在抱上的前一刻,楼沁被凌聿风拎到了身后,从始至终,凌聿风都没有任何表情。

楼沁抱歉地对夏明甄笑笑,说,“嫂子,你受伤了,吃这些能行吗?”

“只是擦伤而已,是你哥大惊小怪的,非要我留在医院里观察,还不能吃这吃那的我是跳车,又不是生孩子。”夏明甄边说着,边打开冰淇淋桶的盖子,一阵清新的凉气扑面而来,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别提多满足。

看她这幅馋样,楼沁分外同情,心软地说,“嫂子,你还想吃什么,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闻言,夏明甄的眼睛都绿了,“真的?那我要”

凌聿风打断她,“你不是说就只看她这一次,再也不来了?”

夏明甄眨眨眼,奇怪地看向楼沁。

楼沁尴尬地干咳一声,拽着凌聿风的衣袖把他拽到一旁,“凌叔,你别这样,嫂子她都被绑架了,而且还受了伤,我哥又管得这么严,我不来她就太可怜了”

说着,楼沁看向病床。

夏明甄怔跪在那,对着楼沁猛点头,做出一副可怜相。

楼沁愈发地难受了,觉得她这嫂子真是命苦。

凌聿风眉头皱地都要打结了,“她命苦?你哥这么惯着她,连女人都调/戏了,她还命苦?而且,你哥不让她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就不明白什么意思?”

楼沁懵懵怔怔地,睁着一双黑白分明、不谙世事的大眼睛,问,“什么意思?”

一看她这样子,凌聿风就想把她关在家里,哪都不要去,谁也不能看。

也干咳一声,凌聿风忙把不该产生的冲动压下去。

适时,夏明甄关心的开口,“你们两个怎么都咳嗽?要不要去楼下呼吸道科看一下?”

凌聿风凌厉的眼风扫过去,夏明甄在楼沁没看到的角度,挑衅地向他样样下巴。

小样,果然是人面兽心,看到我们水心就随时随地发情!

两人目光在空中无声地较量时,病房的门毫无预警地被人推开,夏明甄连把那些东西藏起来就来不及,就被池景灏看到她拿着勺子挖冰淇淋的样子。

天知道,她还没吃一口呢!

立刻,池景灏变了脸色,几步上前把夏明甄怀抱里的冰淇淋桶抱过来,转头看到楼沁两口子,便猜到怎么回事,冷冷的说,“水心,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看她什么都不要带,你怎么回事?”

楼沁愣住,“我”

凌聿风皱眉,将楼沁揽到自己怀里,“自己的女人看好一点,别让她到处求人给带吃的,丢人。”

丢下这句话,就带着楼沁走了。

池景灏没说什么,心里也明白始作俑者是谁。夏明甄被凌聿风这番话说得跳脚,眼看就要追上去,“姓凌的,你给我站住!”

“你才给我站住!”池景灏道。

夏明甄背脊发冷,几秒钟后,嘿嘿地转过去面对男人,“天气太热了,你还不让护士开空调,我吃个冰淇淋也有错吗?”

她咬着唇,做出一副受了虐待的模样来。

池景灏看着她半晌,叹了一口气,口吻也软了下来,“你现在身体不能吃生冷的东西,需要好好休养。”

“为什么啊!”夏明甄哀嚎,“我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啊!你看看,腿脚好着呢,根本就没受伤。”

像是怕他不相信,夏明甄还要跳一跳强调自己说的话是真的。

池景灏被她这个动作吓得半死,随手就把冰淇淋扔了,急忙拦住她,“别动!给我上床上老实待着!”

夏明甄被他如临大敌的模样给吓到,莫名其妙的盯着他看,好半天,才哭诉,“冰淇淋找你惹你了!让你这么对待!好歹也是花钱买来的,就这么扔了呜呜呜呜”

池景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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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甄出院之后,池景灏也跟着回了别墅。

这里是他的房子,夏明甄也没资格轰他走,而且经过这件事,不可否认的,在面临最危险的时刻,她脑子里、心里想着的,都是这个人。

宁锦丞看到夏明甄受伤,抱着她哭了好一阵,后来夏明甄劝不好他,就非常不负责人的将他丢给池景灏去解决,不到两分钟,宁锦丞就平静地从池景灏的房间里走出来。

夏明甄都要好奇死池景灏究竟是用什么手段,把她和宁锦丞都吃的死死的。

唐允叙来别墅看她,和池景灏无可避免的见了面。

两人在书房里密谈了一个小时,至于内容,夏明甄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听到池景灏的话,唐允叙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然后才缓缓地说,“或许死亡,对我爸、还是我活着明甄,都是最好的结局。”

他对唐健不是没有感情,只是那份亲情在这些年岁中,被唐健一次次出卖和背叛消磨光了。

“明甄总是觉得欠我很多,其实,抱歉的人是我,为我有一个这样的父亲,而对不起她。”唐允叙苦笑,说,“现在,只要她觉得幸福,我也不会去阻拦什么。纵然我勉强了她不和你在一起,你在她心里的位置依旧不会动摇,只是会让她更不快乐一些罢了。”

池景灏说,“六年了,我知道你会想通的。她也一直把你当做最重要的亲人,没有你的祝福,她也不会真正幸福。”

唐允叙默了默,深呼吸道,“她选择忘掉过去,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所以,好好对她,否则,我还是会把她从你身边带走的。”

池景灏的回应是淡淡一笑,也是极有自信的一笑。

自信的让唐允叙第一次想动手打人。

被偏爱的,永远都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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