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回家,因为直到现在,她的家里人还不知道她还活着的事。

如果她这样贸然的回家,突然出现在哥嫂和父母面前,她不敢保证,她那年迈的双亲不会被她吓得有个什么好歹。

现在她唯一的去处,就是润格。

当初她是那样排斥这个公司,那样耿耿于怀于那个见鬼的经理的位子,可是如今,这个地方竟成了她在走投无路下的唯一选择。

“时不我予,真是莫大的讽刺。”

唐梓自语,自嘲地笑着,迈步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润格公司。

自从从断崖回来后,杨逸就安静不下来:他怎么能够接受,原来他的父亲竟然是被人陷害死的。

当然,他的父亲也是有一定的过错的,但这一切也是叫那个人给逼的。

想到自己父亲死得那么惨,杨逸气就不打一处来,将桌上的书本什么的全都扫到地上,咬着牙骂:

“真是个畜牲!他怎么那么心狠,为了个人的恩怨,竟然害死这么多人,他该下地狱!”

顾南一边弯腰去捡那已被杨逸扫到地上N次的书本,一边好脾气的劝说:

“好了,阿逸,事情已经这样了,留点口德吧,不管怎么说,那个人他也是傲锦阳的…”

“我才不信傲锦阳会认他!”

杨逸更加大声,怕傲锦阳真的会认了楚枫一样,“那样的坏人,要是我,我就不会认。”

顾南笑笑:“可惜不是你,所以你根本不能确定,傲锦阳到底有没有认他,不是吗?因为我们都看到,楚枫掉下悬崖的一瞬,那脸上的表情。”

杨逸噎住:“可是…”

说实话,那时候场面太乱,而傲家人和那个楚枫说的事情又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杨逸光顾震惊了,也没怎么注意到楚枫脸上是什么表情。

不过,不可否认的,就只从楚枫拼死把傲锦阳推回来这一点来看,傲锦阳要认了他,也不为过。

“经理?”

顾南一回头间,竟然看见唐梓,这一声地“经理”禁不住的又是脱口而出。

唐梓忙笑道:“阿南,我说过的,我不是经理了,不要这样叫我了,不然,我可不敢保证,别的人会有什么…啊?”

她故意看着杨逸,杨逸看抓了抓头发,“请问‘别的人’是指我吗?”

唐梓无所谓的耸耸肩,“你愿意承认,我也没意见。”

杨逸用手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挑了挑眉,意外地没有同她争辩下去。

“经理,你先让我这样叫你吧,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没有去看傲锦阳吗?”

“我去过了,”唐梓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轻叹一声:“不过只是在门外看了看,总裁在那边,我…”

顾南大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经理,我没有听错吧?你叫傲寒阳总裁?你…”

你跟傲锦阳不是夫妻吗,你应该叫总裁一声“大哥”吧?

不过这一下他倒是想起来,自打唐梓回来,对傲家人的态度就奇奇怪怪的,他还没得功夫仔细问呢。

“我---”唐梓自知失言,不过对于顾南他们这些人,不必费心去掩饰什么的,所以她不介意说出事实,“阿南,我和傲锦阳,我们在结婚的第二天,就签了离婚协议。”

“什么?!为什么?!”

杨逸和顾南几乎是同时喊出来的,一样的不能相信。

哈、哈,这、这太搞笑了吧?

结婚是游戏吗,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事情、事情有些…”

“停!经理,你想好了再说,行不行?我最受不了人家这样!”

杨逸大叫着打断唐梓的话,唐梓一怔:这话怎的如此熟悉?

看来杨逸始终是杨逸,总算让唐梓找到一点点熟悉的感觉。

“经理,你先坐,这些事既然不好说,那就以后再说,我给你倒杯水。”

顾南赶紧给她个台阶下,转身去拿杯子。

唐梓这才暗中呼出一口气,这些事情乱死了,一时半会说不明白的。

再说,现在最重要的也不是这些,而是傲锦阳的身体。

“经理,那傲锦阳怎么样了?”

杨逸先前去过一次医院,不过那时候傲锦阳还没有醒。

有傲家人在,他也不好多待,有些话更不好问出口。

唐梓摇头,“不清楚,我说过的,我又没有进去。”

杨逸突然安静下来,半晌后,他一笑:“我以前曾经非常羡慕傲锦阳。”

“羡慕他腰缠万贯,年少多金?还是少年英俊,玉树临风?”梓难得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杨逸也不生气,仍然一脸微笑的看着正端着一杯水走过来的顾南,“不过现在我用不着再羡慕他了。”

顾南随口问,“羡慕谁?”

“没有谁。”

顾南心下奇怪,去看唐梓,后者却是一脸茫然,不知道杨逸在说什么。

“呵呵---”

俩笨蛋,慢慢想吧。

因为陌生所以坦然

傲家。

岳寒凝坐在沙发上发呆,傲世伦走近,拍了拍她的肩,“寒凝,你在想什么?”

“我很担心锦阳,”岳寒凝抬起头,那神情是担忧而无助的,“我们该怎么对锦阳解释?”

傲世伦坐在她对面,“解释什么?”

岳寒凝白他一眼,很不高兴的样子,“亐你还问得出,这么多年我们都将有关楚枫的事瞒得这么紧,现在他突然出现,又突然的去了,这叫锦阳怎么接受?”

“我们当初决定告诉锦阳一切事实时,就应该可以料到任何不好的结果。”

傲世伦笑笑,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岳寒凝微一怔,继而心头一凛,“世伦,你是在怨我当初告诉锦阳事实吗?”

“你明知道不是,他早晚是要知道的。”

岳寒凝又软了下来,无奈地低语,“冤孽!真是冤孽!”

“寒凝,你不要这样了,告诉锦阳这些,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楚枫的出现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罢了。算了,该来的始终要来,我们除了面对,没有第二条路走的。”

岳寒凝长叹一声,“我们是可以面对,因为我们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一切!可是锦阳不能,他还是个孩子,何况,这、这太…”

“别想太多,寒凝,锦阳他现在最需要我们的支持,如果我们都失了主张,他会越发不安的,放心吧,一定会没事的。”

傲世伦揽过她,看着她皱起的眉头,没再多说什么。

可糟糕的是,傲锦阳非要出去,傲寒阳怎么劝都劝不住他。

“锦阳,你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出院的,这样很危险!锦阳,你有没有听我说?”

傲寒阳难得的这么软声细语地说话:这哪里还有他平时的冷酷之万一。

“我没事的,大哥,萧潇不是说过了吗?我没事的,可以出院了。”

傲锦阳在傲寒阳的喋喋不休中,慢慢地换着衣服,动作虽然慢,却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不,不是,萧潇不是说你可以出院,他只不过是说---哎,锦阳!”

傲寒阳一句话没说完,傲锦阳已经要出门去,傲寒阳一把抓住他,急得脸都通红。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傲锦阳看着他笑,“我不会有事的,大哥,你不用这么紧张。”

傲寒阳迟疑着:“可是…”

“我真的不会有事,”傲锦阳再一次重申,“我只是有些闷,想出去走一走,大哥,你可以放心,我绝不会有什么事的,何况,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傲锦阳脸上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冷静,只不过,这样的冷静对于傲寒阳而言,是那样的陌生。

“那…好吧。”

傲寒阳略一迟疑,不敢再坚持,松开了手。

他那样默默地看着傲锦慢慢地出了门,也许,他心里明白,傲锦阳想要去哪里。

明天傲锦阳就要动手术,傲寒阳心里正强烈地不安着,既然傲锦阳暂时不用他照顾,他就直接去了萧潇那里。

医生办公室里,萧潇抱着双臂,坐在椅子上,好像生怕这样的姿势还不够舒服,还得靠在椅背上,神情冷漠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傲寒阳。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萧潇面无表情地问,好像看不出来傲寒阳一点都不想谈这个。

“我若不同意给锦阳做手术,会怎么样?”

萧潇眨一下眼睛,微一笑,怎么看怎么向死神的召唤,“死,而且很快。”

傲寒阳身子一震,脸色煞白,“那我…那我若是同意,你有几成把握?”

萧潇不说话。

“没有?!你、你这算什么?!”

傲寒阳大惊,猛地前倾了身子。

“傲锦阳的情况比较特殊,如果不做手术,他活不了几天,如果做手术,我不敢保证他一定能活,情况就是这样,你做决定吧。”

傲寒阳怒火冲天,伸手指着他,指尖不住颤抖着,“你个冷血人!你既然没有把握可以做这个手术,又何必逼我做决定?!”

“我并没有逼你。”

傲寒阳为之气结:“你---”

萧潇起身往外走,“我要出去一下,你再想想。”

傲寒阳一下跳起来,抓住他的右手腕,恶狠狠地吼,“你说!”

萧潇神色不变,“说什么?”

“说你保证锦阳不会有事!”

傲寒阳分明是强人所难,傲锦阳的病情就是很特殊,萧潇只是个大夫,又不是阎王爷,难道能随意定人生死吗?

“我不说。”

“你----”

傲寒阳手上在用力,萧潇的腕骨被捏得“咯咯”作响。

萧潇看一眼自己的手,静静地说,“你若捏断我的手,也就不用做任何决定了。”

傲寒阳仿佛触电一般,突然放开了萧潇的手。

萧潇冷冷地看他一眼,打开门出去,傲寒阳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墓地。

寂静的小路上,慢慢出现了一个人影,不是傲锦阳是谁?

他应该已经够早了,从医院来到墓地,太阳才刚刚升起来。

不过,莫道人行早,还有早行人,傲锦阳来的时候,在那青石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没有别的什么,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是个老人。

他真的太老了,满头苍苍白发,额上满是皱纹,一双眼睛半眯着,眼神也是灰蒙蒙的,拄着拐杖的两只手上也是满布青筋,瘦骨嶙峋,而且不时微微地擅抖着。

白发!

看到他,傲锦阳不自觉地想起楚枫,心口蓦然一痛,脸色已煞白。

他慢慢走近,苍白的脸上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笑,“老人家,你好。”

很久过后,老人才慢慢抬头,用灰蒙蒙的眼睛看了傲锦阳一眼。

却在一瞬间,那灰色的双眸中精光一闪,随即又暗淡下去,快得连傲锦阳都不曾察觉,“孩子,你是跟我说话吗?”

他的声音充满一种悲凉的味道,仿佛整个世界都背弃了他。

傲锦阳凄凉的一笑:“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你会不会烦我?”

老人盯着傲锦阳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又说:“你没有亲人吗?没有朋友吗?为什么要找我一个陌生人来说话?”

傲锦阳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神痛苦,“就是因为你是陌生人,我才想要和你说,如果是亲人或者朋友,我便说不出口了,你明白吗?”

老人想了想,说:“好,你说吧。”

也不知道他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傲锦阳低下头去,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久,他才低低地开口:“老人家,你恨过人吗?”

老人好像笑了笑,不过这笑却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恨人?不,孩子,我们谁也不该恨谁,因为凡是活着的人,都会犯错,而且,每一个犯错的人,都该被原谅。”

傲锦阳一呆,无法接受他的说法:

“你…可是为什么?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无论犯多大的错,无论他怎样深地伤害过别人,都不应该恨他,都应该原谅他?那被伤害过的人呢?这不公平!”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傲锦阳又怔住,他突然发现,他不该和这个陌生的老人打招呼,因为这个老人说的话,不会令自巳释怀,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孩子,那你说说看,你恨过吗?为什么?”

“我…”

“你要是不想说,那就不要勉强。”

傲锦阳一急,冷汗都要流下来:

“我想对你说,可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爸爸妈妈---我是说我的生身父母不要我,我的养父母骗了我,我觉得…你说,我该恨他们吗?”

老人静静地听着,傲锦阳都问完很久了,他才抬头,“你说完了吗?”

傲锦阳一怔:他怎么反应这么慢?

老人孩子似的抿抿嘴,突然狠狠点头,“该!”

傲锦阳一惊,“哦?”

“你不是问我,该不该恨他们?我说了,该!我最讨厌人家骗我!看来咱俩同病相怜,我也给人家骗过呢。”

“可你刚才不是说,每一个犯错的人,都应该被原谅吗?人家骗你,你也会生气的吗?”

傲锦阳不自觉地挨着老人坐下,走了这么长的路,他觉得很累。

老人向上扯了扯嘴角,“吓吓”地笑了笑,“对,我是说过,可我没说被人家骗会不生气。”

“那,你会向骗你的人报复吗?”

傲锦阳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这个老人说话颠三倒四的,精神可能有点儿问题。

“我没办法恨人家。”

“为什么?”

老人像是有些无奈,“因为骗我的人,是我的女儿呀。”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