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的女儿骗了你,怪不得你会这么伤心。
“被自己的亲人骗,是最让人伤心的吧?”
傲锦阳苦笑,他跟这个老人,果然同病相怜。
“你说呢?”
傲锦阳低下头去,他还能说什么?
他难道不是被最亲的人骗了?
可是,他该为此感到生气吗---哪怕亲人骗他,是为了他好?
“老人家,你说,我们该不该骗别人?即使是善意的欺骗?是不是为了别人好,就可以理所应当地去骗人,哪怕最后别人受到的伤害更深?”
老人家用那瘦瘦地手拍了拍傲锦阳的手,“孩子,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你该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
我若是能想得明白,又何必问别人。
别放弃自己的亲人
老人仰头看天,“问你自己,你假设一下,如果当初你的亲人没有骗你,而让你面对所有的事,你是不是可以扛得下,是不是会比今天更快乐一些?”
他的声音很低沉,很嘶哑,带着一种说不出口的沧桑。
如果不是在这世上活了足够的多的岁月,又哪里会有这样刻骨铭心的沧桑感。
傲锦阳呆呆地看着老人的脸,想了半天,挫败似地摇头,“我不知道。”
如果他能想得明白,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因为有些事情根本没办法想像,就像不经达刀割之苦,就不会知道什么叫做切肤之痛。
“这就是了,孩子,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心神去想那么多无聊的事?过去的事无论怎样,都是不可能再重来的了,你这样苦苦地纠缠,又有什么用?”
话是这么说,能明白的也大有人在,但真正能够释怀的,又有几人?
傲锦阳沉默着,慢慢咀嚼着他的话,心头依然沉重莫名。
“你何不反过来想想,就算当初你没有被骗,今天你依然要承受别的磨难,人一辈子就只有那么几年,你用更多的时间去恨人,那用来爱别人的时间就会少许多,就看你是想更多地去恨人,还是更多地去爱人了。”
傲锦阳微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思考事情应该放到一个怎样的高度,应该从一个什么样的角度去考虑。
他是不是该这样认为,生而为人,就是为了承受痛苦而来,不过人之所以还能背负着这样那样的痛苦活着,是因为人间有情。
只要有情,就有希望。
“我---”
他双手用力互绞着,直到捏得手指发白,浑身都在微微地颤抖。
就算他能够明白好了,可是他是不是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去爱,去感受傲家人对他的爱?
天不假年,他还能怎么样?
“唉!其实我哪有资格说别人呢,我还不是也恨过,怨过?只可惜,我连请求别人原谅我的机会都没有了。”
讲过了大道理,老人话头一转,突然说起自己来。
傲锦阳看着他那饱经沧桑的脸,心里正乱得厉害,“能和我说吗?”
“我错得太厉害,只会一厢情愿,谁想得到,却偏偏害了我最亲的人,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做该有多好,可是,上天不给我机会让我重新去做,我没办法弥补,没有办法了!”
傲锦阳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老人这种突然的转变:刚才还一个劲儿要别人不要苦苦纠缠,现在自己反而陷入悔恨里不能自拔。
看来无论老人还是少年,都是一个样的,在说别人的时候容易,当事情轮到自己的头上时,做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傲锦阳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却不好追问。
“我错了,我错得太厉害,不但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也失去了和我外孙在一起的机会,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呢!”
傲锦阳听出一些端倪了:想来是他的女儿因为他受苦,结果他女儿生的孩子也不肯原谅他。
唉!
人世间的悲剧啊,何其相似,又各有不同。
为什么就不能少一些伤痛,多一些快乐的人?
“我知道,我外孙恨我,我知道他一定恨我,所以我不敢去找他,我宁可相信,他并不知道有我这个外公存在,也不愿意去面对他恨我的目光。”
老人孩子似地吸吸鼻子,又颤抖着从怀里掏也一块洁白的手绢擦拭着眼角,似乎连那眼泪都是浑浊的。
“他…也许…”
傲锦阳没办法接他的话头,只是嗫嚅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而且,看到老人这样伤心,他心里好难受,就像…就像他不想看到傲家人为他伤心时一样。
“可是,我真的很想见他,你看,我老了,我真的很老了,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等到那一天,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找我,我不知道,他会有多恨我!”
老人不停地说着,那声音早已抖得不成样子,就连那双手,也是哆嗦得像是无力握住那根支撑着他的拐杖了。
傲锦阳心中不忍,伸手扶住他,“老人家,你不要这样。”
老人哆嗦着手擦眼泪,半晌无言。
他不排斥傲锦阳这样靠近他,好像这是很应该的事。
“老人家,你见过你外孙吗?”
为打破这种叫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傲锦阳小心地问。
他怕这样会犯了老人的忌讳。
老人点头,谈到这个外孙,他一脸的幸福和满足,“我应该感谢我的女儿,她虽然骗了我,但却给我生了一个外孙,让我在这世上不是孤苦一人,我还有一个亲人呢。”
只是这样就满足了吗?
傲锦阳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不住提醒他,“老人家,你不是说你的外孙并不知道你是他的外公吗?那…”
老人笑笑,好像在笑傲锦阳那么“笨”一样:
“他是不知道有我这个外公,可我知道我有这么一个外孙呀。”
这样吗?
说的也是。
傲锦阳想了想,突然笑了,“老人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女儿…她骗了你什么?”
“其实,是我先骗了她,她才来骗我的,她也没有什么错,就是没有告诉我,我外孙的身世。”
傲锦阳愣住,说心里话,他没有听懂,不过,他也不好再问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此生只有一件憾事,那就是不能和我的外孙相认,我恐怕得带着这遗憾离开了。”
这话说的不太对,其实他可以不用有遗憾的。
所以,傲锦阳很不以为然地摇头,“老人家,你这么说不对,我觉得你应该给你外孙一个和你相认的机会呀,你不肯告诉他你是他的亲人,就算他有心与你相认,又能做什么?”
老人笑着摇摇头,那眼神是慈祥的:
“他不会和我相认的,我也想去找他,可是我不敢,我怕他恨我害死了他母亲,所以我不能说,我不想破坏这种平静的生活,只要知道他过得好就行了,反正不管他认不认我,我始终是他的外公!”
傲锦阳身子一震:这是一种怎样熟悉的感觉!
那么当初在坠落断崖的一瞬,他会毫不犹豫的叫楚枫一声“爸”,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明明是亲人,却不能相认,不能共享天伦,这是一种怎样撕心裂肺的痛。
他心里一难过,心口又开始撕裂一样地疼起来,脸色越加苍白,连呼吸也有些困难。
老人却没有察觉,仍在说着,“算了,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可是我真的很想他认我,你说,他会认我吗?”
老人回头瞪着傲锦阳,一脸的期待。
傲锦阳不忍心伤害他,忙不迭点头,用力压下心口烦闷的感觉,“会、会的,我觉得,你的外孙他不会恨你的,真的。”
“谢谢,“老人欣慰地笑,“就算是为了安慰我,我也谢谢你,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
“回去吧,孩子,回到你亲人身边去吧,不管怎么样,如果你的亲人为了怕你受伤害而不得不去骗你,至少你该相信他们是真的爱你,不要让他们伤心,回去吧!”
傲锦阳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要怎样面对傲家的人了吗,不然叫他怎么坦然地回去。
正沉默着,一个穿西装的人走了过来,看来是来接老人的,他走过来刚要跟老人说话,发现了傲锦阳的存在。
“你---你好。”
待到看清楚傲锦阳的脸,他竟然一怔,不过马上又恢复正常。
“你好。”
那人不再看他,恭敬地对老人说,“洛先生,我们回去吧。”
老人应了一声,慢慢地起身。
这一声“洛先生”入耳,傲锦阳如遭雷击,脸色顿时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像触电似的,猛地站了起来。
然而,就在老人转身欲离开时,他却鬼使神差般地突然开口:“等一下!”
老人慢慢停步回身,眼神里是洞悉一切的敏锐,仿佛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灰蒙蒙地感觉。
傲锦阳下意识地低垂下眼睑,有些慌乱,“我、我想…我想你的外孙他…也许会去找你的。”
他不敢抬头,却听老人说:“我会等着这一天。”
老人走了,直到走出去很远,身影渐渐模糊,傲锦阳也没有动,他任由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我会去找你的,我不恨你!如果我能够活,我会去找你的,你一定要等我,外公…”
远处的轿车上,洛子谊无力地仰面靠在座位上,刚才跟傲锦阳一番谈话,已耗尽他所有的心力。
“洛先生,刚才那位就是孙少爷吗?”
洛子谊轻声“嗯”了一声。
“那洛先生为什么不和他相认?”
洛子谊摇头,“你没有看出他的脸色不对吗?他现在一定非常难过,看来他是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他跑到他母亲的墓地来,肯定是因为有些事情想不通,我如果在这个时候和他相认,他一定会更加排斥我,我又何必?”
“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您不会是想您辛苦创下的基业让屑小之徒给糟蹋掉吧?”
洛子谊眼中精光一闪,冷笑,“当然不会!放心吧,不会有那么一天,我还撑得住。就算我不行了,我也知道,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一定会!”
“您真的有把握?”
洛子谊笑了笑,没再多说,接着车子缓缓驶离了公路。
明天手术
(
润格公司。
唐梓和顾南还有杨逸在谈论着什么,其实事情到了眼前这个份上,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再是秘密,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了。
“怪不得我做经理那会儿,问到亚辰公司的事,小孙就神神秘秘的,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大一段故事。”
想起那时候的种种,唐梓不禁唏嘘起来。
亚辰公司的洛子谊是洛丝雨的父亲,而洛丝雨是傲锦阳的母亲,这其中的牵扯,那时候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就是说了,洛子谊因为他女儿的事,一直不肯原谅傲家,更何况他不知道傲锦阳并不是傲先生的孩子,所以他们两家中间就隔了这样一道屏障。”
顾南笑笑,其实真要说起来,他们先前知道的事也不过如此,傲锦阳不是傲家人的事,他们也是现在才知道的。
不过,唐梓发现一件事,一说到孙辛辛,顾南的脸就红的很可爱,难道他们---
“可是我们一直就有生意往来,如果他们不顾一切闹翻,他们也许可以另谋出路,可是跟着他们的那些手下可就惨了。”
杨逸接过话来,啧啧摇头。
这两大公司的手下员工加起来,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真到那时候,引起整个股市动荡,后果那可真是不堪设想。
所以两家才可以将个人恩怨压到最低点,保持了这么多年的表面上的平静。
唐梓颇有感触地点头,“是啊,如果两边有一边不够冷静,将事情闹大的话,谁也不知道现在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看来这些人都很了不起,如果是我,我保证做不到。”
杨逸斜她一眼,爱笑不的,“所以你才没有坐上第一把交椅,成不了大气候的。”
“死杨逸,少损我一句不行啊!”
唐梓好气又好笑地白他一眼: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但他有必要这样时时强调吗?
顾南一看大事不好,忙出来打圆场,“阿逸,少得意,人各有长处,你又不是不知道经理她的过人之处。”
杨逸就只是笑,没有反驳。
唐梓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了,“我一直觉得有问题,我说阿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这么听阿南的话了?该不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吧?”
顾南“哧”笑出声,“经理,我真服了你了,你想象力如此之丰富,也与你的专业有关?”
唐梓红了脸,难得顾南也有开她玩笑的时候,“少拿我说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快说,是不是?”
杨逸一脸认真地点头,“不瞒经理,是的。”
唐梓一呆:“啊?!是真的?!怎么回事?”
瞧她一脸的期待,杨逸大笑起来,笨蛋就是笨蛋,还真好骗。
“不过,我倒是想起来,在恒宇那件案子里,亚辰为什么要保持中立了。”
笑过之后,顾南突然想到这件事。
“为什么?”
唐梓傻呼呼地反问,而杨逸则好像明白的样子。
“洛子谊肯定不想跟傲氏闹翻呗,何况他年纪也很大了,肯定不想辛苦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而且我觉得,他有可能想…”
顾南突然住口不语,目光闪烁,不知想到了什么。
“那,楚枫伯伯做的事,跟亚辰公司没什么关系吗?”
难得啊,唐梓还能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来。
“还用说?”
杨逸白她一眼,眼神很不屑,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的问题,还问什么。
“你---啊对了,阿南,我听说你母亲她---”
唐梓绝对一个想到哪儿说哪儿,她就是有些奇怪,为什么顾南的亲人去世了,他还可以这样淡定。
“她走得瞑目,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顾南淡然一笑,他倒是看得开。
“哦。”
“经理,傲锦阳明天动手术,你不去看看他吗?”
杨逸提醒她一句,反正他和顾南已经决定下了班去傲家一趟。
“我---等下一起去吧。”
唐梓脸色一白,还真没有勇气去傲家。
不过,她总得要去,不然会就太不像样子了。
傲家。
门铃声大做,岳寒凝小跑着过去开门,“锦阳?”
傲锦阳脸色发白地站在门口,看样子好像很累,疲倦地叫了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