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事?”岳寒凝忙把他扶进来,“你不是在医院里吗?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

“我没有一个人跑掉,大哥送我回来的。”

说话间,傲寒阳走了进来,岳寒凝怔了怔,“寒儿,你怎么把锦阳接回来了?”

明天傲锦阳不是要做手术吗,今天晚上不好好待在医院里怎么行?

傲寒阳有些无奈,他劝了傲锦阳一个下午了,也没让他改变主意:

“妈,锦阳他太固执,非要回来,我劝不过。我问过萧潇了,他说可以回来呆一天,明天手术。”

“可这…不得住院观察吗?”

岳寒凝哪里放得下心,琢磨着还是把人送回去。

“可锦阳不肯呆在医院,我有什么办法?”

又不能对他用强,难道要一直给锦阳用镇定剂吗?

“锦阳,你为什么不肯好好呆在医院?明天就要手术了,今天晚上住在医院,也好让萧潇随时看着你呀。”

岳寒凝暗中叹口气,扶着傲锦阳到沙发上坐下。

“没事的,妈。就是因为明天要手术,我才不想呆在那里,今天就让我在家呆一天吧,我不知道我还…”

“锦阳!”

傲寒阳神情一震,低声怒吼。

傲锦阳立刻改了口,“妈,我先去睡一会儿,你和大哥聊吧。”

等傲锦阳走了,岳寒凝目光如电,看着傲寒阳,“寒儿,到底怎么回事?”

傲寒阳站在那里,不敢抬头:“我劝不过锦阳,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肯呆在医院里,非要回来,我实在没办法。”

“今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不然傲锦阳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要回来。

“今天?没有啊,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锦阳他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就坚持要回家。”

岳寒凝一惊,怒道:“你说什么?!你竟让他一个人单独出去?!万一…”

别再责备傲寒阳了好不好,他已经够苦了。

“算了,寒儿,我不该对你发火,这一阵子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我对你太苛刻了,你别怪我。”

岳寒凝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

傲寒阳摇头,“妈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没事。”

岳寒凝再叹一口气,抱了抱傲寒阳。

傲锦阳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圈又一圈地扫视着这个房间,和这个房间里的一切。

是他坚持要回家来的,他听了老人的话,回到他亲人身边来,再切实地感受一回这个家。

毕竟,不知道过了明天,他是不是还可以待在这个家,是不是还可以拥有以前的那种生活。

他要尽量记住这一切,尽量将这一切印在记忆中,哪怕他再也不能够和他们一起,至少有这些记忆陪他一路踏过黄泉。

晚上,傲家的人都在。

岳寒凝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考虑,将唐梓也叫了过来。

唐梓不想去,可又不忍不去。

也许是她知道,傲锦阳明天手术,而且成功与否很难预料,如果过了明天,傲锦阳有个什么意外,那么…

气氛很压抑,很沉闷,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又怎么可能有心情说在。

唐梓不知道该去和谁聊天,只是在和岳寒凝夫妇打过招呼,并低着头叫了一声“总裁”、“副总裁”之后,便神情落寞地站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打量着这大厅里的人。

她有意无意地寻找着傲锦阳的影子,却是徒劳。

她失望之余,又自我安慰:“他当然不能出来,明天就要动手术,他得好好休息。”

正想着,顾南和杨逸走了进来。

谢天谢地!

唐梓奔了过去。现在她总觉得,只有这两个人才令自己比较坦然的面对。

“阿南,阿逸,你们来了?”

顾南一看见她,就笑开了:“经理,你也在?”

唐梓点头,“阿南,你不要再叫我经理了,你真的不怕真龙天子龙颜大怒吗?”

顾南刚要开口,杨逸已接口说:“没事,我不会生气的,如果你想再做回这个经理,我马上退位?”

“别呀!”唐梓本能地大叫,双手连摇,“不不不不,我才不干!”

杨逸压抑着笑起来,唐梓早红了脸,赶紧岔开话题:“阿逸,我一直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这么听阿南的话了?---你别笑我,我真的很奇怪,这不像你。”

杨逸果然没有笑,却一脸地幸福,“这个啊,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说过什么?”

唐梓茫然看着他,眼神相当无辜。

杨逸有些扭捏,很害羞的样子,“就是…就是…上次那件事!”

啊?

哪件事?

见唐梓还是转不过弯来,杨逸气得不行,“笨蛋就是笨蛋!就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他是我、我哥!”

“那件事?”唐梓恍然大悟,“我记得!等一下等一下!你是认真的?”

我以为你寻人开心呢。

唐梓有些讪讪然,又觉得不太好接受,都不好意思去看顾南。

“当然是真的,他真的是我哥。”

杨逸扬了扬眉,很自豪的样子。

顾南只是无声一笑,这个弟弟认的,可太不容易了。

不过好在一切雨过天晴,以后都会没事了。

“这,这,这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唐梓呵呵傻笑着,又想到一件事,“不对呀,阿南,可是你姓顾!”

顾南微一笑:“我母亲姓顾。”

唐梓知道这涉及个人隐私,不便多问,“哦”了一声。

天使在飞

“岳忆来了。”

杨逸转头看见岳忆正过来,便提醒唐梓一句。

“董事长?”

唐梓怔了怔,回头就见岳忆和沈庭轩一起走了进来。

“怎么他们也来了?这倒好,像开舞会似的。”

话又说回来,唐梓现在还是岳忆手下的员工,没有道理不过去打招呼,她小心地迎上去,“董事长。”

岳忆看见她,突然就笑开了,“不敢当,三嫂。”

这一声“三嫂”,把唐梓臊得,脸烧得像是要着火一样,恨不得立马消失。

沈庭轩知道岳忆故意戏弄于她,也不开口,只是低着头偷偷地笑,又怕唐梓更难堪,只好用力憋住,只是双肩却掩饰不住地抖个不停。

唐梓不敢说话,等岳忆走开之后,她才抬起头,长舒一口气。

看着岳忆的背影,她由衷地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你看董事长身材这般好,不去跳舞太可惜了。”

沈庭轩恰好在旁,闻言顺口说:“你怎知他没跳过?”

唐梓一怔,接着就得意起来,“我就说吧?那他一定跳得很好了?”

沈庭轩心下大惊,知道失言,立即轻描淡写地说:“哦,那个,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忘了。”

说完这句,他立刻闪到一边去,言多必失,真是太有道理了。

此时,大厅中已有不少人,不过都是傲家的亲人,最亲的人。

今天这样的场合,是不适宜外人在的。

其实,尽管每个人在谈天说地,脸上也都有笑容,但是谁心里会不清楚,今天这个聚会,实际上是就是一个变相的告别?

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也许过了明天,这些人当中有一个人就要永远离开他们了。

音乐轻响,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随便说着什么。

唐梓百无聊赖,看着岳忆纤细的侧影,她想起一件事,鬼使神差般地走到岳忆面前,说:“董事长,听说你是舞林高手?”

岳忆一呆,尚来不及反应,唐梓又接上说:“能不能请董事长赏脸,跳上一段?”

刹时间,那原本就有些勉强的笑容冻结在每一个人脸上,大家万料不到唐梓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什么见鬼的提议?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哪一个不知道岳忆同舞蹈之间的情结?

更何况,今天是什么场合,她不知道吗?

跳舞?

还唱歌呢,真是有够神经病的!

眼见得岳忆呆在当地,大家都不知所措起来,傲寒阳心中更是大怒,看向唐梓的目光像是要喷出火来:

这个惹事的人!

自从她到傲家,就没让人消停过。

但,怒归怒,他心念电转,想着怎样来化解接下来的意外。

傲凝阳更是暗暗叫苦,不动声色地接近岳忆,以防止他一旦发起狂来,伤到唐梓。

而岳寒凝则想着怎样将这件事轻轻带过,不要引起大家的注意。

总之大家各怀心思,脸上阴晴不定,只有唐梓,看着岳忆的双目之中满是期待,仿佛迷途的羔羊一般纯洁,无辜。

这里头最后悔的人要数沈庭轩。

他知道自己多嘴了,他只希望唐梓装做没有听到,不要出什么乱子。

眼看着唐梓走过来,沈庭轩预感到大事不妙,他阻止不及,唐梓话已出口。

沈庭轩心底一声长叹:“天亡我也!”

他牙一咬,上前一步就要斥责唐梓,谁料岳忆却一把抓住沈庭轩的手腕,硬生生将他给拉了回来,同时不动声色地一笑:“好。”

“好”字出口,竟若晴天霹雳,比之刚才大家受到的震动,犹有过之。

“岳忆?”

沈庭轩呆住,有没有搞错,你干嘛答应她?

岳忆不管他,微笑着看着唐梓,“我上去换件衣服,马上下来。”

他自顾自地上了楼,留下了一地目瞪口呆的人。

在等候岳忆换衣服的时间里,竟然没有人说话,大厅里一片寂静,大家谁也不明白,岳忆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只有唐梓,好像没有感觉到大家的异常,只是仰头看着楼梯,等到岳忆的身影重新出现,她才高兴起来。

岳忆换了一身宽松的,轻柔的棉质衣服,上身是乳白色的衬衣,下身是同色长裤,足蹬舞蹈鞋,整个人显得清新,飘逸,而又满是忧郁。

他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步子轻盈而缓慢,仿佛从天而降的天使,不食人间烟火。

唐梓毫不掩饰地低呼:“帅呆了!”

大家情不自禁地向两旁退去,中间便空出一大片空地---那是岳忆的舞台。

他走到中间站定,左足平踏,右足退后一步,脚尖点地,身子侧过四十五度,双肩放松,双手自然下垂,头略低着,仿佛在沉思。

音乐响起,岳忆像是被惊醒一般,翩翩起舞。

他周身仿佛带起了一圈烟尘,他就在这缥缈中起舞,这舞姿不仅美,更美得让人心碎,让人不忍,又不能不看。

而在沈庭轩眼中,又有着怎样的触动:

这就是岳忆吗?这就是当年的天使吗?这就是那个恨舞蹈恨到不能回头的人吗?

如果他是当年的天使,为什么这舞姿不复当年的纯净,这般如泣如诉?

如果他不是,为什么却又有着这样令人不能呼吸的舞姿?

一曲终了,正在舞中的岳忆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复了最初的那个姿态。

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沉默着。

“啪、啪啪---”

掌声传来,大家循声望去,是唐梓,她忘情地鼓着掌,边大加赞赏:“美,太美了,让人不能想象!”

岳忆嘴角一挑,露出一个久违了的笑,转身上楼去了。

沈庭轩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突然就笑开了。

唐梓上前问他,“沈先生,这个舞蹈叫什么名字?”

沈庭轩恍若未闻,唐梓还待再问,他一把抓住唐梓的双手,用力握了一下,喊了一句:“多亏了你!”

然后就扔下唐梓,跑上楼去。

唐梓兀自伸着被捏疼了的双手,喃喃自语道:“多亏了你?好…有个性的名字…”

她抬头再看时,依稀看见傲锦阳的影子消失在楼梯口。

沈庭轩追到楼上,见岳忆的门并没有关,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岳忆正站在窗口,望着窗外,却并没有换下那身跳舞的衣服。

沈庭轩想了想,上前叫:“岳忆,你没事吗?”

岳忆不回头,只是摇了摇头。

沈庭轩想解释:“我…她…”

岳忆依然没有开口,沈庭轩反而说不下去了,这事儿叫他怎么解释才好?

半晌过后,岳忆回过头:“你的话好像没有说完?”

沈庭轩大窘:“我…我不是有意…”

岳忆突然一笑,艳绝天下:“庭轩,你刚刚有没有看我跳舞?”

沈庭轩一呆,继而狂喜:“你---”

岳忆挑挑眉:“我没事,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坦然过。”

沈庭轩结结巴巴地,“你、你,你真的这么想?!”

岳忆不再废话,又将目光移向窗外,那片辽阔的天空。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