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海反问,这样的事儿他听的太多了。

“当然要看是什么人来玩儿了,如果是像老板你这样宠辱不惊的人,才会无往不胜。”

杨天海终于笑了笑:“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倒真会说话。也罢,随便玩玩儿吧。”

小伙子将他让到一张桌子上:“请。”

这张桌子上是最常见的押大押小,杨天海掏出钱包,抽出一百块,放在“小”上说:“小试一把好了。”

“押好离手!―――开!”

“一二三,六点小!”

小伙子叫道:“老板好手气呀!”

杨天海笑笑,这一把他就赢了五百。

“再押再押!”小伙子嚷着,仿佛是他赢到了钱一般。

“那就再押小!”杨天海将赢来的钱又押在了小上。

“押好离手!二二三,七点小!”

“又中了!又中了!”小伙子忙着将杨天海赢的钱收过来。

杨天海走到门口,抽出五百块给那小伙子,说:“你也吆喝了一晚上,买瓶酒喝。”

小伙子接过,道谢:“谢谢老板!欢迎再来!”

杨天海笑笑,走了。

说实话,他不得不承认,当他赌到性起的时候,那种心情是激昂的,兴奋的,那些个烦心的事,伤心的事,愧疚的事,全都忘到了九宵云外,什么都不用想了,那种感觉,杨天海已经很久都不曾体会了。

“爸爸这么晚上哪去了?”

顾南看到杨天海进门,忙起身迎上去,脸上有焦急之色。

“没事,只是出去走了走。”

杨天海并不想对顾南说实话。

“爸爸应该告诉我一声,我很担心。”顾南轻声说。

“我疏忽了,以后我一定告诉你一声。”杨天海有些微的歉疚,笑了笑,“阿南,你没什么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顾南轻轻摇头:“爸爸太忙了,也太累了,所以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不会让你多操心的。”

杨天海觉得心里像是有种温暖的东西在扩散,顾南毕竟还是关心他的。

他一下觉得心情大好,有些激动,“我为你操心也是应该的,阿南,我一直想问你,你、你不觉得,我应该和你妈妈结婚,而不应该背弃她?”

顾南摇头,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你并没有背弃妈妈,因为是妈妈不肯同你结婚的。”

杨天海越发地惊奇:“这是阿云告诉你的?!”

“是的,”顾南说,“妈妈对我说过,每个人有每个人应该做的事,有时候人做决定是很痛苦的,爸爸你也一样,我都明白的,所以爸爸不用觉得对不起妈妈。”

杨天海说不出话来:他从来不知道,顾云是这样教导顾南的。

“那,你知道你妈妈,是….我是说,她从前---”

杨天海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他觉得对顾南提及顾云的过去,毕竟不太合适。

“知道,”顾南语出惊人,“妈妈告诉我了。”

“她连这个也告诉你?!”杨天海声音一下高了上去。

“爸爸很意外吗?”顾南看着他。

“是…有些意外,”杨天海觉得脸上有些发烧,“那你、你---”

“妈妈说过,人的命运是不同的,人走的路也会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是他们愿意这样做,而是有的时候没有别的选择,所以,不要鄙视任何人,生命平等,谁也没有权利看不起谁。”

杨天海彻底的傻了,他从来不知道,顾云的思想竟然这样的超脱凡尘。

枉他一直以为,顾云有很多事情想不开,现在看来,没有想明白的,是他。

顾南看杨天海惊愕的表情,浅浅一笑,换了话题:“阿逸刚刚打电话回来。”

杨天海回过神:“啊?阿逸?他打电话有事?”

顾南说:“他说学校要开家长会,要你明天过去一趟。”

杨天海有些自嘲地笑笑,说:“阿南,你骗我吧?阿逸一定不是这么说的,他肯定让你去出席他的家长会,是不是?“

顾南不置可否:“明天上午十点,不要耽误了,早些休息吧。”

“晚安。”杨天海说。

寒凝电子。

秦思源和傲世伦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同杨天海好好聊聊了。

他们知道杨天海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杨天海也一直不振作,他们做为外人,也不好过多地掺和进去。

可是,做为朋友,做为同事,他们还是应该安慰安慰杨天海,至少不能让他就此消沉才好。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杨天海好像平静了些,他们也就放下心来。

“天海,你没事了吧?”

今天一早,傲世伦见杨天海脸色又不大好,不由担心起来。

“我没事,”杨天海脸上少有这样明朗的笑容,“事情总会过去的。”

秦思源松一口气,“对,事情总会过去的,我们,都历经大风大浪,都已经处变不惊了。”

杨天海拍拍他的肩:“别这么老气横秋的,我们可都是前途无量呢!”

秦思源笑道:“你呀,两个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是这样!”

傲世伦也笑起来,想到自家那四个孩子个个优秀,他也有够骄傲的。

杨天海也许是体会到了那种轻松,也许是找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快乐,总之他在某一天,又去了那个地下赌场。

守门的小伙子一看见他,马上就笑开了:“老板,来玩两把?”

杨天海笑笑:“闲来无事,来随便玩玩儿。”

“请!”小伙子将他让到里面。

孽债(16)

杨天海进去一看,里面的人较之上次有增无减。

“老板这回要玩些什么?”

杨天海看了一圈,问:“有什么好玩的?”

“有!”小伙子马上说,“这边!”

小伙子将杨天海领到东面一张牌桌上,“百家乐,怎么样?”

杨天海看了一眼,兴趣马上来了:“有什么规矩?”

“很简单,庄家闲家各两张牌,谁的牌面总和为九或者最接近九,谁就赢,您可以选择押庄赢,闲赢,或者和局。”

小伙子说的好像很容易,其实这里面暗藏玄机,杨天海也不想想,任何赌局都是千变万化,哪有他说得如此简单,如此容易,又如此透明?

只不过,像杨天海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大意,也太天真了,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像杨天海这样的人,赌场又如何赢利?

杨天海搓搓手:“好,那就随便玩玩儿吧。”

小伙子说:“请吧。”他站在一边,看着杨天海下注。

杨天海看了看场上局势,第一把押庄家赢,结果他押着了,第一把胜。

小伙子笑道:“老板手气不错哟,开门红!”

杨天海笑笑,也很高兴。

“这一局,押谁赢?”

杨天海略一沉思:“还是押庄!”结果,他又赢了。

小伙子夸张地叫道:“老板好厉害!”

杨天海越发地高兴了。

整个赌场内都杀气腾腾,暗无天日。

杨天海伸个懒腰,说:“天不早了,该回去了。”

小伙子说:“老板今晚收获颇丰啊!”

杨天海大致看了一下,这一个晚上的赢利也就两万多,这钱对于他来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钱多了也不会令人厌烦,不是吗?

钱当然是越多越好,何况这钱来得,还如此容易。

杨天海甩给他一千块,说:“辛苦了!”

小伙子忙说:“谢谢老板!老板出手如此阔绰,一看就是干大事情的人,像我们这种小角色,能够给老板服务,当然荣幸得很!”

杨天海大笑道:“你小子还真会说话。”

小伙子谦卑地笑:“不敢,老板慢走!”

杨天海也不回头,摆手道:“回见。”

已经晚上十二点了,杨天海还没有回来,顾南急得跟什么似的,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

他实在不知道杨天海这一段时间在干什么,总是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天深夜不归,以前他是从来不这样子的。

“阿南,怎么还没睡?”杨天海的声音响起。

顾南一步跨过去:“爸,你可回来了,这么晚了,你上哪了?”

杨天海这才注意到,顾南那一脸的焦急与担心,一阵歉意涌上心头,他抱歉地笑笑:“我只是出去走走,阿南,让你担心了。”

顾南低声说:“爸要出去走走,可以要我陪你呀,或者你至少告诉我一声,这么晚了,我会担心的!”

杨天海说:“对不起,阿南,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一定跟你说一声,好吧?”

顾南不依不饶起来:“爸每次回来都这么说,可每次都不会跟我说一声!”

杨天海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是吗?呵呵―――那我下次一定记得!”

顾南更加低声道:“对不起,爸,我是太担心,我不该指责您!”

杨天海拍拍他的肩:“没事的,用不着道歉,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不会怪你的!”

顾南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爸,今天晚上妈妈有打电话来。”

“阿云?”杨天海神经一下紧张起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顾南忙说,“妈她只是说想我了,要我回去一趟,你看---”

“那你明天就回去一趟,”杨天海马上说,“如果阿云有什么事,立刻告诉我。”

“知道了。”

顾南看着杨天海,想着顾云,也不知道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还有,阿逸也有打电话回来。”顾南说,“他说这一阵子不会回来,要忙功课。”

杨天海说:“这孩子,功课已经这么棒了,还要这么加班加点的学,真是的!早知道不让他上这份学了,和你一样,早早地回来跟着我,不一样事业有成?”

感情他出席了杨逸的家长会,才知道杨逸在学校的成绩一直是最棒的。

“话不能这么说,人和人怎么能一样呢?阿逸成绩好,又这么想学,将来上个好的大学绝对不是难事,就让他去吧。人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容易,为什么要阻拦他呢?”

杨天海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半晌后才说:“阿南,你这是在怪爸爸吗?”

顾南摇头说:“爸爸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说过怪爸爸了?”

杨天海苦笑:“我让你早早地涉足商场,有很多事情你想做而又没有机会,你不会怪我?”

“爸爸,我只是说阿逸的事,您想太多了!”

顾南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话在杨天海听来可能是意有所指,他一时有些后悔说那些话。

杨天海有些疲惫地挥一下手:

“算了,阿南,我有的时候是很自私,也很失败的,我知道我这辈子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也害到很多人,你要怪我,我也不会怪你。”

顾南咬唇道:“爸爸,我―――”

“阿南,”杨天海打断他,不想他再继续说下去:“明天去看看阿云,如果她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

顾南还待再说什么,却只说:“好!”

“阿南,”顾云一看见顾南,立刻笑开了,“你回来了?”

“妈,你越来越漂亮了!”

顾南迎上去,笑着打趣道。

“算了吧你,你妈已经看破一切,还会在乎这具皮囊什么样?”

顾云笑着啐了一口,拍了他肩膀一下。

这才几年的功夫,儿子都长得比她还高了,她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儿子的脸。

“妈,爸爸要我问你,有什么困难吗?”

顾南扶着她进去坐下,笑容渐渐敛去。

“我没事,阿南,你爸爸他,可还是那样消沉吗?”

她虽然说着不爱杨天海的话,却不可能真的放下他不管。

“倒不似从前那样精神萎靡,看上去精神好了很多。”

顾云放心似地说:“那就好,唉!你爸这个人哪,个性就是太倔了,我真怕他会钻牛角尖,他能想开,我也就放心了。”

顾南沉默着。

“阿南,”顾云突然叫他,“我一直想问你,你爸爸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为什么你们两个每回来都表现得那么奇怪?”

顾南咬咬唇,仿佛在思考该不该说:“妈,我---”半晌后,他咬牙,“没事,你不用担心了。”

顾云生气的推他一下:“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说算了,我可声明,你现在不说,到时候可别用到我帮忙!”

顾南一个趔趄,站稳身子,说:“妈,我倒是有句话,一直想要问你来着。”

“说吧,”顾云有些气,却仍然没有拒绝,“我一定回答你就是。”

顾南琢磨着该怎样措辞:“好吧,那我就说了,妈,阿姨她已经去世好多年了,爸爸他…也没再、没再娶妻---”

顾南刚吞吞吐吐地说到这里,顾云已经脸如寒霜,冷冷地说:“住口!”

顾南身子一震,果然不敢再说。

顾云语气森寒:“阿南,这话只准你说这一次,以后永远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也不准对你爸爸说,听到没有?”

“可是,爸爸他很孤独,你不知道,他每天夜里总是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说些我都听不懂的话,妈,难道你不想和他一起生活?”

顾云冷笑:“阿南,我怎么想的,你难道不知道?看来我是白教你了,我如果想和你爸爸一起生活,又何必等到现在?二十几年前我就会嫁给他了,你不用再多说,这件事情绝不可能!”

顾南的眼睛里有着说不出的绝望。

“我没事,阿南,你快回去吧,你爸爸那边,你能做的事就多做些,尽量不要让你爸爸太累,他也是奔五十的人,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不再是从前了。”

顾云拂了拂他的头发,又帮他整理一下衣服,口气缓和下来。

“我会的,妈。”

顾南说叹口气,放弃了无谓的劝说。

赌场。

“老板,这次又赢了不少吧?”小伙子依然笑得那样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