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烟罗呵呵一笑:“我是七娘啊,老爷难道忘了,我自生下来就身怀怪力,只是后头老爷不让我用,这许多年我都没用过,老爷记不得了?”

宁寿伯皱眉。

他倒是真想起来了,七娘生下来力气就大,后头两三岁的时候经常破坏东西,后来被他骂过了,七娘就收敛了。

这许多年过去,七娘活的就跟个透明人似的,因此,府里上上下下都忘了这件事情。

成烟罗提着食盒走到门口,她一伸手,捏住门上的铜锁,小小的白嫩的手一拉,就把铜锁给扯了下来。

她就当着宁寿伯的面推门进屋:“老爷,您让人给太太提个醒,真的没必要锁着我,如果我想出去,你们就是拿十把锁,也锁不住我的。”

宁寿伯吓的后退了两步。

他咽了口干沫:“你,你…”

成烟罗回头:“老爷,我是您的女儿,自然不会对您怎么样的,我只是不想裹脚,只要不让我裹脚,别的事情都好商量。”

宁寿伯大松一口气。

随后,他笑了笑:“不裹就不裹吧,你不爱那个,我让人告诉太太,不给你裹脚了,不过,你以后可要乖乖听话。”

成烟罗点头:“只要没人惹我,我自然也不会无事生非的,谁没事吃饱喝足了非得生事呢,您说是吧,老爷。”

宁寿伯叫成烟罗这句话给震住了。

他不由自主的点头:“没人会克扣你的东西,不过,你得给我安生点。”

成烟罗进了屋:“是。”

她随手关上门:“我可不是那种瞎折腾的人。”

宁寿伯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一时气一时怕,又一时喜,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气的是成烟罗对他的态度。

怕的是成烟罗那一身的怪力。

喜的当然也是她一身的怪力。

前儿宁寿伯出去玩,在楚楼为着一个红倌人和威远侯家的公子起了争执。

当时两人打赌,看看谁能把城门口的那尊石狮子举起来,就算是谁赢,谁就能梳笼那位红倌人。

宁寿伯正为这事发愁呢。

现在大好的人选送上了门,宁寿伯当然欣喜。

至于说成烟罗一个小姑娘抛头露面的于名声有碍,这个宁寿伯可不会考虑。

他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只要对自己有利,他可不管对别人好是不好。

姑娘家怎么了,又不裹脚,长大了也没人要,还不如小的时候利用的彻底一点呢。

第七章 换命

兰氏一直在正房里头等着宁寿伯。

看到他回来,兰氏赶紧让丫头端过热水,一边服侍宁寿伯净面,一边问:“你去看过七娘了?她怎么样?”

宁寿伯拿着热毛巾擦了脸,把毛巾递给丫头:“七娘不想裹脚就算了,由着她吧。”

“这怎么行?”兰氏愣了一下,随后就带着怒气道:“她不裹脚可是会带累整个宁寿伯府的名声的,我们元娘呢?元娘受了多少苦才裹了一双三寸金莲,我可不想因为七娘毁了元娘的前程。”

宁寿伯笑了笑:“不会的,七娘不裹脚只怕以后…我也不必担心她名声尽毁,随你的意吧,你就可着劲的诋毁她,只要不带累元娘几个,怎么样都行。”

兰氏不知道为什么。

原本宁寿伯这样支持她,她该高兴才对。

可现在,她只觉得心里阵阵发寒。

七娘可是宁寿伯的亲生女儿。

他却这么的不当一回事,一个连亲生女儿都没有丁点疼爱的人,对枕边人又会怎样?

这种事情不能细细思量,越思量,越恐惧。

不过,现在的情形也由不得兰氏多想。

她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宁寿伯让丫头帮他散开头发,细细的梳头,头也没回就对兰氏道:“咱家这七个丫头一个比一个长的好,你好好的教她们,必要让她们心里有宁寿伯府,有我这个父亲,等将来,才能给家里多拉一些助力。”

兰氏坐在一旁胡乱应着。

“七娘已经教不回来了。”宁寿伯又道:“倒不如早一点用她谋些好处。”

兰氏心乱如麻,口中答应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还有成铄那里,你让人看着他,别让他和七娘亲近。”宁寿伯又叮嘱一句才上床睡觉。

兰氏跟着也上了床,两个人都是老夫老妻了,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亲热的戏码,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却说成烟罗这里,她回房之后就把饭菜拿出来,自己吃了一点,剩下的又装进食盒放好,准备明天早起吃一些。

把吃的东西放好,成烟罗换了一身衣服就想上床歇着。

只是她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前世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那些阴暗的,被利用的,被出卖的,被折辱的画面让她夜不能安睡。

她翻来覆去,一时间是城破之时她拼了命的跟着夫君跑了出去,那一双小脚给了她太多的拖累,差点让她惨死在敌人的马蹄之下。

一时又是和她一样的宗室女,还有宫中的女人,大臣的妻女都被敌军所虏,被当着许多人的面压在身下强暴。

一时又是她跟随军队艰难的生存。

一时又是她被割肉刮骨的疼痛。

成烟罗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她觉得疼的难受,身上疼,心里更疼,那种痛彻骨髓的感觉让她浑身抽搐。

她咬牙,口中发着誓愿:“我成烟罗即是白捡了这一世,便不再被任何人所束缚,所有的人我都不会在乎,名声、地位、荣华于我都不算什么,我只求痛痛快快的活,痛痛快快的死。”

她的誓言才说出来,就听到一声巨响。

成烟罗起身拉开门朝外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大变。

原来深蓝色的天幕这会儿阴沉的仿若能滴出水来。

远处的天边一道道闪电划过。

如今正是春天,如何会有闪电雷声?

成烟罗皱眉,这春雷来的真是奇怪极了。

又是一声巨响,雷声仿若在耳边炸开。

成烟罗惊了一下,立刻关紧房门,她整个人都窝在床上,等着雷声过去。

可是,天际的雷声一声接着一声的在耳边炸响。

成烟罗捂住耳朵,可不管她怎样,雷声还是响个不停。

侯丞相府中

后花园内,一盏盏油灯都按照特定的方位摆好。

侯惠珠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端坐在阵中心的位置。

清安法师手中拿着长剑,脚下踏着特有的,奇怪的步子在阵中旋转。

他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他猛然间跳了一下,手中的长剑直指侯惠珠的眉心。

侯大公子立刻拿过之前取的侯惠珠的血滴进那一盏盏油灯之中。

当血滴下的时候,油灯爆出血红色的灯花。

远处,雷声不停,还隐隐的夹杂着一阵阵的凤鸣声。

宁寿伯府

成烟罗只觉得心脏都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疼的她只想打滚。

这种疼…

真的太难受了,仿佛灵魂都要被抽离的疼。

她细白的额际已经汗如雨下。

“疼,疼…”

成烟罗躺在床上,伸出右手,眼巴巴的望着门口。

这种时候,她多么想有一个人进来,能够和她说说话,能够安抚她,能够抱抱她,让她不要这样的难受,这样的孤单。

可是,门关的死紧。

一个人都没有。

她的父亲、母亲、姨娘、兄弟、姐妹,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甚至于,连下人都没有出现半个。

她孤苦的躺在床上,忍受着那种整个人都像是被剥了皮的疼痛。

成烟罗咬着牙,疼痛一波波的袭来,她一点点的受着。

她不能哭,不能叫,只能忍,忍受无边的寂寞与痛。

“我成烟罗发誓,自此之后,世间唯我一人,再无亲人,再无友朋,再不信这世间有真情。”

成烟罗疼的都有些迷糊,可还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想要咒骂这一切。

恍惚之中,她仿若看到了一个凤凰的虚影。

那是一只五彩的凤凰,就这么在她的屋中盘旋不去。

那只凤凰仿若也很疼痛,它的身上升腾着血红色的火苗,火苗似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成烟罗伸出手,她想要抓住那只凤凰。

可是,她再怎么努力,也是抓不住的。

凤凰悲鸣一声,想要展翅飞走。

成烟罗一狠心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来。

这口血正好吐在了凤凰的身上。

凤凰的虚影似是凝实了很多。

它一点点的朝成烟罗靠近,再靠近…

侯丞相府

清安法师面色大变,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正好喷到了他所持的宝剑上。

他晃了两晃才站稳脚跟。

“这真凤…”

清安法师皱眉,从身上背的袋子里拿出一张符纸来贴到剑上:“不管你有多强大,我清安要你来,你就必然得来。”

他手持宝剑,再次踏出脚步。

宁寿伯府

成烟罗看着那只凤凰一点点朝她靠近,想和她亲呢,她笑了…

突然,她面色大变。

她看到那只凤凰越来越虚化。

她伸出手,想要抓凤凰的羽毛,可是握在手里的却是空空如也。

这是?

怎么回事?

第八章 妖星

凤凰的悲鸣再次响起。

成烟罗心痛到窒息。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那只凤凰不再哀叫。

她努力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身体沉沉的,重到想再抬一下胳膊都不能。

她透过敞开的门望向外边。

天黑到了极致,整个天幕没有一颗星星,没有月光,没有风声,没有雷声以及闪电,什么都没有,就好像是一片虚无一样。

这种静到了极点的感觉让人真的很害怕。

那种害怕到了骨子里的惊恐,甚至于比她被自己的相公杀害还要害怕。

成烟罗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伸喉咙似乎是被人卡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侯丞相府

清安听到耳边凤凰清越的鸣叫声,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侯平无疑也听到了这个叫声,顿时大喜过望。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