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蝉扭头不理他,他敛了敛笑,有些认真道:“你做得挺好的,真的。”

他以为她要颇费些工夫才能改善状况,没想到她能直接把宦官用起来,就把人给压制住了。

叶蝉傲气地又轻哼了一声,接着想起来:“对了,还有个事。”

“什么事?”

“门房来人说,容萱近来着人买了好些东西拿去西院。他们怕出事,就回了我一声…可我也摸不准她在干什么。”叶蝉道。

按道理说,容萱乐意拿自己的月例去买什么,她管不着。可她从前的举动太令人不放心了,她不得不问问。

谢迟听言也皱眉:“她买什么了?”

叶蝉道:“说是…笔墨纸砚,有好些颜料,颜色很全。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书,门房说像旧书摊上淘的,一一查过,倒没什么**。”

买这些东西,听着真是有点古怪。可是前者各府都有,多买些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后者门房既已查过,那读些闲书也算不得错。

谢迟思量之后道:“那就先不管她了,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咱们会知道的。”

主要是她也闹不出什么大岔子。一个侯府的妾室,是能谋反还是能通敌?其实她就算好奇之下真去看些**都不是大事,那些书落到读书人手里或许要出麻烦,后宅女眷看了也就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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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容萱捧着本书看了一上午,然后陷入了悲愤。

果然,即便是穿越了,她也还是没有艺术细胞。

两个嫂嫂劝她的话她想听,因为那也确实是个活法,而她当下的活法又的确不太开心。她便顺着那个思路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干,比如开发个新爱好。

在现代时,她最大的爱好是看小说。可到了古代,这些小说就显得对她不太友好了,读起来特别费劲,而且故事节奏和情节也不太符合她的喜好。

所以她不得不尝试点别的。花穗给她出主意说做女红,容萱想了想,理智地连试都没试——在现代世界连做个十字绣都嫌烦的人,做什么女红?

然后她就想到了画画,这听上去比女红容易点,至少在耐心方面要轻松不少。可是吧…

她已经看着书试了好多天了,似乎也没什么进展。

容萱暴躁地扔下了书,愈发觉得生活灰暗。

她很希望自己能像二嫂说的那样,别总琢磨着谢迟,能高高兴兴地自己过日子,可如果她不能找点事消磨时间那就太难了。当下这科技水平又不能支持她四处旅游,就算能,社会体制也不允许她一个侯府妾室到处浪啊?

容萱瘫到床上,苦闷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的,她就又开始想谢迟了。

平心而论,她对他说不上喜欢,只是简单粗暴地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符合穿越小说的男主形象。但也正因为他符合男主形象,所以她总忍不住地想她。

如果他能喜欢她就好了!那她就真的可以走女主剧本了啊!

啊啊啊啊啊不能再想了!

容萱内心愈发挣扎,一边十分愤慨地发誓一定要换个让自己高兴的活法,一边又清楚地知道这并不容易。

妈的不信了!

容萱咬牙切齿地又腾坐起来。

她可是个现代人!现代人的优点之一就是思维世界更广阔,对于新事物的接受度也高!

她重舒着气,把刚才扔下的那本书又捡了起来,深呼吸暗对自己说,肯定行的,她相信自己还是女主。

女主无往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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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过了三四天,谢迟的病可算大好了。走出书房,他干的头一件事就是去找元晋算账。

——因为叶蝉说,在他生病的这些天,元晋一点都不想他,还欢天喜地地鼓掌说爹病了真好,他就可以跟娘睡了。

他到正院一把就将元晋举了起来:“臭小子你不想我?!”

元晋啊啊啊啊地尖叫了一串,被举稳后停止了叫声,又紧张又兴奋地盯着谢迟,甜甜地叫了声:“爹…”

“哼,现在才叫爹?晚了!”谢迟信手把他一抛,刹那间,别说元晋了,叶蝉都跟着惊声尖叫起来。好在谢迟又精准地将他接在了怀里,不然叶蝉要吓晕过去。

元晋惊魂未定但又觉得很好玩,在他怀里嘬着手指咯咯咯地笑:“爹!”

“…没心没肺!”谢迟被他逗得也笑,抱着他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想了想问,“哎,你说,让你娘给你添个弟弟,好不好?”

叶蝉神色立变,元晋则迷茫起来。他皱着小眉头看看谢迟,接着指指自己:“弟弟…”

他的意思是,我自己就是弟弟啊?

谢迟嗤笑:“你是你哥哥元显的弟弟,但是你也可以再有个弟弟。就是…添一个比你更小的孩子陪你玩,你要不要?”

叶蝉自是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肯定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谢迟也确实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不过他其实不想这么…旁敲侧击,只是实在不知该如何打开这个话题。

于是说完之后,他迟疑着抬眼,看了看叶蝉的神色。

叶蝉面色惨白,向后退了半步:“我不…”

“小蝉。”谢迟刚想说点什么劝她,叶蝉双眼一红,转身便跑了出去:“我不!”

她害怕!行房一点也不舒服!而且不止她不舒服,他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她才不想再来一次!

“小蝉!”谢迟赶忙将元晋交给乳母,自己去追她。跑进卧房一看,叶蝉已然趴在床上哭了,哭得肩膀一搐一搐的,十分无助。

她倒也不全是吓的,而是当下这般,让她不知该怎么办。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试一回了,可是既然成了婚,那又好像是最“基本”的事情。被夹在这中间,怎么办才好呢?

“…小蝉。”谢迟面色尴尬,走到床前,迟疑了半天才弯腰碰了碰她的胳膊。

叶蝉猝然回头,红彤彤的双眼还含着泪:“我不想再、再行房了!书里都是骗人的,那事比生病还难受,我…我就好好教元晋行不行?要不然…要不然你…”

她一咬嘴唇:“要不然你去找减兰?”

谢迟霎时间面色煞白:“你说什么?!”

叶蝉被他的喝声吓住,噙着泪一时不敢吭声了。可她又很想再劝一劝,她是认真的,她觉得她能说服自己他和别的女人生孩子,相比之下,她更怕那种一次次地不适使得她和他的相处越来越别扭。

谢迟眉心搐了几搐,竭力平复了一番,还是无法掩饰心底的那种震惊:“你…把我往别人房里推?”

他的声音虚了下去,难过逐渐渗了出来:“…你不要我了吗?”

叶蝉怔怔地抹了把眼泪。

她一时想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一时又想解释,她真的是对再次行房太害怕了。最后,所有到了嘴边的话却都化成了和他异曲同工的难过,她从床上抱起来抱住他,然后就崩溃地大哭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我喜欢你,我怕因为这个弄得互相厌弃!”

这种事带来的痛苦又不可能一觉醒来就不再想,那总沉浸在那种情绪里,日子怎么过啊?

近些日子她都懊恼极了,可这种懊恼又无法与外人道。

她都快急死了!老实说,她现下和谢迟感情这么好,怎么可能想把他往别处推?可她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啊!

谢迟也将她搂住,俯首在她额上吻了吻,然后听到她委屈地嘶哑道:“我没想到你会再提,我以为…我以为你那天也不舒服的!”

他那天确实是没多舒服——一开始就找错地方了尴尬死了好吗?不过大约是男女本身有别的缘故,在那日的不适之后,她是变得惧怕不已,而他在有“欲|望”的时候,还是会想和她解决一下…

谢迟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温声道:“不提了不提了。”

“我不是故意躲你的…”叶蝉在他怀里抽噎道,谢迟又说:“我知道我知道,怪我,我突然说起这事,激到你了。”

她方才真是一下就被激得炸毛了,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猫,整个人都变了副样子。

他再度吻了吻她:“那我不提这事,你也不许再把我往别处推。”

“…我才不想把你往别处推呢。”她在他怀里蹭着。其实说完那句话,她便觉得难受死了。她多想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啊,说出那句话,她比他都难过。

门外,刘双领虽然觉出不对就把旁的下人都哄远了,自己却将整个始末都听了下来。

他心下越加确定——啧,君侯确实是不举啊?

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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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日晚上,谢迟正在正院的西屋练着字,就见刘双领鬼鬼祟祟地进了门,手里还捧了只匣子。

“君侯!”刘双领堆着笑把匣子放到了他面前。

谢迟不解:“这什么啊?”打开一看,脸都绿了,“你什么意思?!”

他几是从椅子上腾起来去关门,折回来又啪地把匣子合上了,扭头再度喝问刘双领:“你干什么啊!”

捧条鹿鞭进正院,让小蝉看见了不得臊死?

刘双领小声道:“这是好东西,给您补补。您不是那个…不太行吗?”

四下里冷了片刻。

然后,在东屋里正做绣活的叶蝉就听西屋炸出一句:“谁说我不行啦?!?!”

谢迟当真气炸,抄起那木匣就要揍刘双领,索性刘双领闪得快才没被他开瓢。

一腔忠心的刘双领边躲闪边压着音继续道:“君侯…君侯您息怒!这事也没那么丢人!咱不能讳疾忌医啊!”

“你…”谢迟气结,发觉他是认真的,而且还真是在为自己好,一时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他僵了半晌才道:“我没有不举,好吗?!”

刘双领愕然:“那您和夫人…”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谢迟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懊丧地双手扶头,“我们俩都…都没什么问题!就是弄得很不舒服,跟书上说的全然不是一回事!”

哦…

刘双领恍悟:“也就是说您活儿不好。”

“?!”谢迟拍桌子,“我都说了我没有不举啦!”

刘双领好悬没笑出来,硬生生憋住,不得不跟他解释:“这是两码事!您不是偷着看过好些书吗?您一直就…误以为书里写的这两档子事是一样的?”

怎么,这里还有很多讲究吗?

谢迟茫然地看着刘双领,一时甚至忘了他是个宦官,得到救星般一把拉住了他:“你给我讲讲!”

可是具体的,刘双领就讲不出来了…

他只能嘴角抽搐着说:“这个…下奴明天帮您找点,讲得细的画得好的书…”

“行,太谢谢你了!”见能有人相助,谢迟顿时感觉心中一块大石落下,神清气爽。

如果这个问题当真能解决,小蝉就不会那么回避这种事情,更不会把他推到别处去了!

现下他可真紧张。

他真怕小蝉嫌弃他,不要他啊QAQ…

第53章 第 53 章

第二天, 刘双领还真找了书来,谢迟一从御令卫回府就看见了。

他原本满脑子都在琢磨皇帝让他们说说想去哪部的事, 看见桌上的书随手一翻, 脑子里的正事咔嚓就被劈没了。

——这画得也太细了吧,天啊!

他顿时臊得脸上燥热, 虽然知道只有刘双领在屋里,而且刘双领还原本就知情,他仍是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然后他咳嗽了一声:“不许告诉夫人。”

“哎,诺, 下奴不敢。”刘双领赶忙躬着身应下, 谢迟摆了摆手, 他就退远了。

当天晚上,谢迟就“研读”起了这书,并且一连几日都在读。这书他自然不能拿到叶蝉面前去看,于是这几天他都没去正院,说的理由是太忙了, 抽不开身。

头两天, 他几乎是面红耳赤死熬着往下读, 要不是叶蝉惊恐无助的模样总在眼前晃,他肯定会看不下去。

但慢慢的,他逐渐发现, 嗯…这书确实和他先前看的不一样。

先前他因为好奇偷看的那些, 不论是纯文字的话本也好, 还是带图的故事也罢, 都比这个抽象或者“花哨”。看起来倒很刺激,能满足猎奇的心思,可到底可不可行可不清楚。

而这本书完全不花哨,却写得很细,似乎一切都有理有据。

可谢迟花了几天把它看完之后,还是不免担心,万一到了床上发现不是这么回事怎么办?

本着不耻下问的心思,他又把刘双领抓来探讨了一下。

可怜刘双领一个早早就挨了刀的宦官老得听他说这个,听完之后气氛僵了半天,刘双领才勉强开口:“这个…”

谢迟一脸迫切地看着他。

刘双领虚弱道:“这个…下奴又没经验,真不知道啊。不过、不过下奴觉得,这种事,应该也…也熟能生巧吧?”

熟能生巧。

谢迟就对着这四个字沉吟了起来。这话有道理倒是有道理,可是,他怎么才能“熟能生巧”呢?

跟小蝉慢慢“熟”,那估计在“熟”之前,小蝉就已经不想理他了。

谢迟沉吟了半晌,道:“明晚叫减兰过来。”

“晚上?减兰?”叶蝉是第二天晌午听说的这事,一听就猜到了是要减兰去干什么。

周志才在眼前死死躬着身,连头都不敢抬:“是,您看…”

叶蝉薄唇紧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出话来:“知道了。”她缓了口气,竭力地令声音听上去正常,“让她准备着吧。”

周志才逃也似的立刻告退,叶蝉歪在罗汉床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点什么好呢?说她不高兴?可她凭什么不高兴,这主意最初是她提的。

那说因为他当时没答应,现在又叫了减兰过去,所以她不高兴?那她还讲不讲理了。

其实她想也知道,如果她不能和他行房,那总不能要求他一辈子就这么跟他耗着。

一辈子…

叶蝉突然想哭。她突然在想,如要这样过一辈子,他身边还会有多少个减兰?他会不会喜欢上哪一个,然后就对她无所谓了?

一股强烈的念头令她想要克服自己对行房的抵触,可理智又告诉她,那或许也解决不了问题。

当日真的是她痛苦、他也不舒服,如此这般,即便她逼着自己过这道坎儿,他或许也会因为那种不舒服而跟她疏远吧。

死局还是死局。

叶蝉满心都在冒苦水儿,好像连带着嘴巴里都苦了。过了好久,她扬音叫了青釉进来:“把元晋带过来。”

顿了顿又说:“让小厨房给我备些甜的东西,汤饮点心还是果脯蜜饯都行。”

她跟自己说,不管怎么样,日子都还得继续过。她固然希望他一直待她好,可这种事实在强求不来,还是自己待自己好更要紧。

他如果日后真的因为旁人对她变了心,那大不了和离便是!难道没了他,她还不活了吗?

厢房里,减兰听周志才传完话也愕住,愕然之后,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诚然她也想过得宠,可打从挨了那顿教训之后她就清醒了,这念头便再也没冒起来。

当下的处境于她而言当真挺好的,她只要侍奉夫人一个就行了,粗活重活也不用她干。余下的人把她当半个主子敬着,吃穿用度一点都不会亏了她。

可如果她盛了宠呢?

减兰觉得,那夫人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了。在她得宠时兴许还好,可一旦失宠,谁知夫人会不会图个眼前清净?她这样的出身,又很难跟君侯求个正经的妾室身份,若夫人想赶她走,谁能给她撑腰?

她还不至于傻到自欺欺人说自己或许能一直得宠。她是长得不赖,可长得不赖的人多了,单靠一张脸有什么用啊?再说,君侯对夫人都没能长情,她有什么底气这么哄自己?

可这事又不由得她做主,减兰只好硬着头皮盥洗更衣、梳妆打扮,数算着君侯差不多该回府了,便去了前宅书房里候着。

谢迟这一天也过得很别扭。他一贯上进,很少在做正事时魂不守舍,今日却数次走神,弄得从御令卫大牢出来时,谢逢一个劲儿地问他:“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病还没好啊?要不要再歇歇?”

谢迟都没心思理他,一语不发地上了马车便回府。

回到府中,他也没心思再想别的事,见刘双领迎过来就闷着头吩咐传膳。一进书房,却看到了过来候着的减兰。

谢迟周身的不自在顿时升到了顶点,减兰俯身见礼,他道出那句“免了”的时候,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他为了释开自己与小蝉间的不快,拿减兰来“练手”。这话说给别人听,或许会显得可笑,毕竟减兰本身就是他的侍妾,又是奴籍的身份,他愿意怎么用这号人都是他的事。

可他就是一整天都在想,奴籍的人,难道就不是人了吗?

就像那些佃农。他们要承担极重的赋税,交不出来就要卖儿卖女。似乎因为他们这个身份,他们便应该是这样,没有任何不对。可如果反过来想,佃农难道就不是大齐子民了吗?

朝廷说要百姓安居乐业,佃农就不是百姓了吗?

谢迟心下五味杂陈,便自己去内室里闷着了。直至晚膳端上来,才又去外屋。

减兰站在一旁束手束脚地服侍他用膳,刚帮他夹了一片小炒牛肉,他就觉得受不了了。

“…你坐,一道用吧。”他头也不抬地吩咐刘双领,“添副碗筷。”

减兰都快哭了,她怎么看他这副样子,都觉得是心情极差。这样的情况下要她伺候,她简直担心自己活不到明天。

一顿晚膳吃得死一样的寂静,晚膳之后谢迟独自出去散步消食,减兰则被请去沐浴更衣。

然后,谢迟这一散就散到很晚时才回来。他如临大敌般地走进书房,减兰已经在被子里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