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没应他这话,接着又说:“先前有点事,你那会儿还没得封,可能不太清楚。那个勤敏侯谢迟,你理他远着点,别往上贴。”

谢逢一愣,赶忙追问:“怎么了?”

谢遇冷笑:“他可是个会钻营又会讨皇伯欢心的。你又缺心眼,小心让他踩着肩膀往上爬,被坑死都不知道。”

他这话说完,谢逢还没来得及反应,七王府的谢逐不乐意了,他锁眉道:“谢迟到底怎么会钻营了?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

他早就知道,谢遇为年前被罚抄《中庸》的事,一直在记谢迟的仇。可那回真不怪谢迟,皇伯张口就问话,谢迟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当时觉得憋屈,可憋屈完了也就了了,唯独谢遇计较到现在。

和谢逢交好的八王府世子谢追也帮腔说:“就是,你在御令卫明里暗里不给人家好脸色,人家可也都忍了,差不多就得了。”

谢遇被两个堂弟这么一呛,心里更加来气,铁青着脸拂袖便走:“得,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我走了。”

“…这臭脾气!”谢逐翻了一记白眼。

谢追拍拍谢逢的肩头:“别听他瞎说,我们都觉得谢迟挺好的。你又比他小两岁,回头让他带带你,他功课扎实得很。”

谢逢顿时释然,他可不想看到堂兄们都和谢迟不对付,他一直都觉得这个远房堂哥挺好的,相处起来让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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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敏侯府正院,叶蝉按照谢迟给她“推测”的阵营琢磨了一下午,决定按照他的话,先拎个应该会说真话的人来问问。

思来想去,她选了减兰。因为余下的人基本分为三拨:她身边原本的侍女、宫里出来的宫女,还有宦官。只有减兰是侍妾身份,最有可能是孤立无援的那一个。

既然孤立无援,她就没立场帮那三方的任意一方说话,只能死死抱住她这颗救命稻草。

叶蝉便让人将减兰喊了过来,然后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减兰有点紧张,她就拉着减兰一道坐在了罗汉床上。

然后她小声问说:“减兰,我问问你啊,咱们正院现下几方的不睦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你知不知道?知道的话,你说给我听听。”

减兰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而且问得如此简单直接,直惊得后脊一绷:“夫人…”

“没事,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不怪你,也肯定不让别人知道。”叶蝉做完担保,又添了个威胁,“不然,我可就给你另寻个人家了。”

减兰一下就被她吓住了。对她来说,在侯府里赢得夫人的信任,日子逐渐安稳十分难得,如果被发卖出去,天知道又会经历怎样的波折。

减兰于是紧咬着下唇思索了片刻,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所知的全说了。

她说,主要是青瓷那四个在和青釉那四个斗。而且在她看来,是青瓷那边先挑的头。

“她们一直挺瞧不起青釉她们的,觉得她们不过是卖身进来的丫头,跟宫女不能比。而且…”减兰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才敢继续往下说,“而且皇宫就是个染坊,她们几个打宫里出来,心眼总归多些。平日里那几个没少给青釉她们使绊,青釉她们又斗不过,只能忍着了。”

叶蝉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近来好像确实是几个宫女凑到自己跟前侍候的时候越来越多了。青釉先前掌着事、白釉年纪小和她比较亲近,相对还好,兰釉红釉经常一连几日见不着面。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减兰跟着又道:“奴婢再说个事,您可能不信,但奴婢可以发誓这话是真的——那天的事情,真只有青瓷一个动了手,青釉左不过是为奴婢争辩了两句。红釉和蓝瓷也就是在旁边看着,真的。”

看来惹事的主要是青瓷,这是个必须按住的刺儿头!

叶蝉心里有了数,转而问她:“那周志才那几个宦官呢?你熟不熟?他们现下是怎么个意思?”

“他们…奴婢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不多,只知道他们现在都愁得慌,因为夫人您不爱用他们。”减兰说罢又坦然道,“不过人好像都还可以。宫里许多宦官都可会见风使舵了,但奴婢刚进府那些天,既见不着君侯也见不到您,也没受他们的欺负。有一回青瓷来找茬,还是周公公找了个说辞来把青瓷叫走的,后来还叫小臧补贴了奴婢一些银子。”

那些银子最后还是落进了青瓷的荷包。减兰想起这个有些憋屈,不过也罢了,钱是她自己递过去的,青瓷看在那些钱的份上,待她也宽和了几天。

叶蝉稍松了口气,看来这几个宦官还没掺和到纷争里,那事情就稍微简单了一些。她还以为,正院里已经在暗中掐成了一锅粥了呢。

减兰看着她沉吟的样子,迟疑着站起身,低着头说:“奴婢斗胆,给您出个主意。”

“你坐下说。”叶蝉把她又拉了回来,减兰道:“奴婢觉得,您该把那几个宦官用起来。宫里除了六尚局是女官掌事以外,其他许多小差事都是一个女官、一个宦官管着,但宦官常常实权更大,这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宫女除非自己愿意留在宫里,否则日后都要出宫,宦官能用得更久;二是因为这个宫女能出宫的关系,心思总难免会清高一些,不像宦官只能死心塌地在宫里做事。所以有宦官不用,奴婢觉得您…有点亏。”

叶蝉暗自一吐舌头。按照减兰这么说,她是有点亏。

她跟着追问道:“那你觉得,我若把宦官用起来,他们能压住青瓷青釉那两边么?”

减兰毫不犹豫地点头:“肯定能的!”

叶蝉问说为什么?宦官也不是人人都手段高明吧?减兰答说:“那倒确实不是人人都手段高明。可是比起宦官,宫女都是姑娘家,总归面子更薄些,要拉下脸来斗个高下,青瓷一定斗不过他们的。”

青瓷都不行,就别说青釉了。

叶蝉听完这番话,可算大致有了主意。一种要指点江山般的感觉令她心中畅快,她笑着摘了个玉镯下来给减兰:“谢谢你啊,这个给你。”

“…”减兰微微窒息,转而又局促不安起来,连连摆手,“一点小事,夫人您别…”

“拿着吧,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不打扮得更好一些?”

这话叶蝉夸得真心实意,减兰都被她给夸懵了。

亏她前阵子还觉得夫人在成心磋磨她,现下看来…夫人为人还挺好的?

然后她听到夫人又轻松愉悦地跟她说:“你帮我把周志才叫进来,就说我有些事要交待他做,不让他们闲得慌了!”

减兰一时走神,就被她带得也轻松了下来,噙笑点头应了声好,起来边往外走,走了几步在乍然回神。可她紧张地转头看时,夫人已经悠然自得地吃上桌上的酥糖了,显然没在意她的礼数。

第51章 第 51 章

待得减兰把周志才请进来, 叶蝉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觉得还是开诚布公地说吧!

要她委婉地表达“我想让你帮我压制住青瓷”实在太难了, 万一周志才再意会错了, 不是节外生枝吗?说来她也不太懂为什么大家在这样的问题上似乎都不肯直说, 非得九曲十八弯地拐上一拐,让对方摸索, 或许只是觉得面子上比较好看?

她就坦坦荡荡地道:“近来正院里的一些纠葛, 想来你也知道, 我不喜欢家里这个样子。减兰说你能压住事, 那就试试看吧,侍女也好宫女也罢,你挑一个出来和你一起领头,其他人便日后都归你们管。”

她太直白了, 周志才发了蒙。

叶蝉继续说:“这人不急着挑,你且可以先琢磨几天。日后怎么一道把人都管住,也由着你们商量着来。不过,只一样…”她顿了一顿,“归根结底, 我要的是上上下下都安心做事,不许闹出什么有的没的,你把分寸给我握住。”

她才刚满十五岁, 尚有三分稚气未脱,瞧着还没减兰成熟。然而这话竟颇是慑人, 周志才复又怔了怔, 赶忙跪地一拜:“是, 下奴知道了,夫人您放心!”

“那日后就有劳了。”叶蝉颔了颔首,“哦,还有个事。”

周志才屏着呼吸,洗耳恭听。

叶蝉扫了眼减兰:“我知道减兰出身低,可她当下毕竟是侍妾身份。日后在正院里,但凡她没得罪我,按规矩就是半个主子。你把这一条给我立住,谁敢越过我欺负她去,我要她好看。”

减兰一直垂首站在旁边,乍听见这番话,不禁一阵讶然。其实叶蝉倒不是为她,她想的是,青瓷不是爱找减兰的不痛快么?那正好给周志才递个把柄,让周志才名正言顺地去开个头。

接着她又稍微交待了几句,周志才一一应下后就告了退。依旧是减兰送的人出去,走出屋门,她就有点虚的慌:“周公公…”

周志才回过头,减兰踟蹰着道:“那个…夫人待我好,但您不必特意关照我。我若给您添了麻烦,先给您赔个不是了!”

她说着一福,周志才赶忙避开。有夫人那话在前,他哪儿还敢受减兰这个礼?再说,他现下心里也还念着减兰的好呢。

两个多月了,他们几个宦官都没怎么在夫人跟前露脸。夫人笄礼的时候,刘双领倒给他机会让他提了个膳,但之后也没起什么别的作用。反倒是减兰,也不知她是怎么跟夫人开的口,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把他推到正院第一等的位子上去了。

周志才朝减兰拱手说:“您别这么客气,日后咱都好好侍候夫人,日子还长着呢,咱得相互帮衬着。”

减兰点点头:“您说的是。”

周志才四下看看,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她引到了墙根处不起眼的地方,又说:“但有个事,我还有点拿不准。夫人适才说,宫女也好侍女也罢,让我挑一个出来领头。这是真让我挑啊,还是她自己心里其实有合眼的人选?”

减兰被他给问住了,锁着眉头思忖了半天,道:“我觉得…夫人若说要你挑,便是真要你挑吧。”

刚才那么多话夫人都直截了当地说了,何必在这点事上兜圈子呢?

周志才沉吟着点了点头:“那行,我想想吧,这事多谢您。”

打这之后,正院里就变天了。两边领头的青釉和青瓷都觉得有点奇怪,不懂几个默默无闻的宦官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但见夫人对他们的进进出出习以为常,便也不好多嘴,只能客客气气地一起共事。

至于挑谁出来一起领头,周志才琢磨了一晚上,就大致有了分寸。首先这人必须得从青釉或者青瓷里挑,另外那六个都是她们手底下的,想硬拎上来把她们压住,可能有点难。

那他自然选青釉。

青瓷为人实在尖酸刻薄了些,心气儿又高,绝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他把她找上来,那是自找麻烦。

周志才拿住了这个主意,下一步就是压住青瓷了。夫人护着减兰、青瓷却看减兰不顺眼,这里头的矛盾是现成的,可他要激出个事儿却有点难,主要是他不敢让减兰在君侯面前惹眼。

好在近来君侯病着,都睡在前头的书房!

周志才心下一笑,当晚就把值夜的人调成了青瓷和减兰。减兰心里怵得慌,不过她又小心惯了,也不敢说不干,就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差事。

周志才不信她俩能在平和地过完这一夜,事实也确实不出所料。

这日半夜,将近子时的时候,元晋醒了,接着便开始耍赖。这几天他都是如此,知道爹不在正院,就总耍赖想跟娘一起睡。叶蝉有时候会心软把他抱过来,有时也不惯着他,结果就是他夜里但凡醒了,就要试一试才肯罢休。

于是这回醒了之后,乳母照例又来跟值夜的下人回了话,减兰一听便要进屋去禀叶蝉,让青瓷一把给拽了回来:“你往前凑什么凑!”青瓷瞪她一眼,自己进屋去回了话。

等到叶蝉穿上衣服从卧房出来,青瓷自也跟了出来。然而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了个周志才,一把挡了她的去路,同时赔着笑跟减兰说:“减兰姑娘,劳您跟夫人一道去看看小公子?”

减兰觉出了点猫腻,立刻跟出去了。叶蝉也有所察觉,但假装没听见,带着减兰就一道看元晋去了。

堂屋里,周志才目送着二人离开,待得小公子那边的房门一阖上,便又看向了青瓷。

他叹着气摇头:“你啊你,进宫待了几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容姨娘先前也是宫女,你要不要凭着出身,跟她一较高下去?”

青瓷一滞,周志才目光往地上一落:“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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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之中,太子收到薛成的奏章已有几日了,这几日他彻夜难眠,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平日呈往紫宸殿的奏章也好、回给旁人的折子也罢,都有太傅帮他润色。现下这一道太傅呈来的,找太傅润色是不可能的了,可偏又重要得很。

太傅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他无力教导他这个太子,他不干了。

这令太子十分意外,甚至比得知父皇即便只有他一个儿子,也依旧可以废了他改立宗亲还令他震惊。

太子痛定思痛,最后觉得,自己许是做得过分了些。

他一直不把妻妾之间的事当回事,觉得后宅纷争跟外人没关系,他爱宠谁外人也管不着。可他无法否认,父皇确是为此着急上火了许多次,太傅也已劝导过他无数回。

太子头疼地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来人。”

外头守着的小宦官即刻进屋:“殿下。”

“去太傅府上传个话,就说孤明日一早去拜访。”说罢又起身穿衣,“孤去看看太子妃。”

宜春殿中,崔氏也没睡着。她近来都是这个样子,一阖眼就会想到小产那晚的不适和恐惧,那种心冷之感犹如梦魇一样包裹着她,令她愈发觉得这华丽的东宫无比可怕。

所以这些天,她都把元晰带在身边。有他在,她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哪怕他夜里哭闹她都觉得悦耳。

外面的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崔氏正阖着眼歇神。她原本懒得动,听见宫人道“殿下万安”的时候,又嚯地睁了眼。

她面无表情地下了榻,待得太子近来,垂眸一福:“殿下。”

“免了。”太子从她身边走过去,然后坐到了床上。崔氏站起身看看他:“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谢远感觉到她的疏远淡漠,神色稍微有点不自然,清了清嗓子才道:“我来看看你。”

接着他又没话找话:“听说忠王妃回去了?”

太子妃轻然一笑:“是,忠王离不开她,隔三差五就要着人进来问一问,我就让她回去了。”

否则再那样下去,她真的会嫉恨卫氏的。忠王待她那么好,她也时时刻刻都记挂着忠王,那才叫夫妻。

二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太子妃又道:“听闻父皇近来都不肯见殿下?”

殿下是为这个才来的吧?她很想直截了当地这样问出来。

太子没做理会,复又沉默了半晌,站起身还算亲热地扶住了她的肩头:“孤日后好好待你。”

不用了,我觉得恶心。

太子妃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把这句话忍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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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太子一出宫,紫宸殿自然就知道了。皇帝听罢只问了句他去了哪里,傅茂川回说是去拜见太傅,皇帝便没再过问什么。

他当真是愈发地觉得疲乏,觉得烦躁了。他没日没夜地都在为太子忧心,甚至就连在梦中,都时常见到太子又做了什么荒唐事,然后惊醒过来。

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说服自己寄希望于那几个还不错的宗亲,可太子这般不济,他又不得不顾虑,如若太子继位后愈加肆无忌惮地行荒淫之事,会不会无法服众,引得掌权的宗亲谋反?

他似乎陷在了一个困局里,往那边走都是错的,都无法令人安心。

都是因为太子不堪。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傅茂川。”

傅茂川躬身上前。

皇帝缓了两息:“告诉近来去御令卫一道听案子的各府宗亲,让他们各自写道折子上来,说说若去六部领差,都想去哪一部。”

傅茂川应了声诺,接着迟疑道:“那勤敏侯那边…”

皇帝眉头微锁:“病还没好?”

傅茂川点头:“是。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么。大概还要再养些时日。”

“那就让他先好好养着。”皇帝吁了口气,默了会儿,又说,“这孩子有出息,朕想给他寻个老师,你看呢?”

傅茂川局促地笑道:“这种事,臣怎么敢多嘴。不过勤敏侯倒是真上进,若真得名师加以指点,必是会有出息的。”

皇帝颔了颔首:“那就,传顾玉山进来一趟。”

傅茂川悚然一惊:“陛下?!”

顾玉山…那是皇长子的老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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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门口,薛成的得意门生张子适都不知吃了多少回闭门羹了,心里苦得不行。顾玉山也烦的不行,隔着道门在那边骂他:“你有完没完?我都说了,我不收学生,我这辈子到死都不会再收学生!你大小也是个读书人,日日来这么当说客,你要脸吗?”

张子适坐在外面的石阶上磨牙,心里一句句地默默往回怼——我没完,我就要说服你收学生。我是读书人,所以我惜才,我不要脸也得天天来当说客!

好吧,除了惜才以外,也还有点别的原因。主要是老师最近太愁苦了,为了太子的事儿一筹莫展,他想若把老师交待的这差事办妥了,老师大概多少会高兴一些。

唉,太子…

张子适现下想起这俩字都禁不住叹气。若这混账不是太子,他一定纠集十个八个同学,把人堵在巷子口揍上一顿。

过了会儿,里面的骂声停了。张子适纠结起了是再敲门试试,还是先回去过两日再来?一抬头,却遥遥看见有几个宦官打扮的人正往这边走。

他垂头丧气的也懒得动,那几个宦官到了跟前也没理他,为首的那个上前敲门。

门内的顾玉山其实也还没走,正踱着步子消气儿呢,一听敲门声又起,顿时再度大骂:“你能不能让老夫清净一会儿?!”

张子适便听得身后说:“顾先生,我是傅茂川,您还记得我吧?陛下有事,想请您赶紧进宫一趟,您今日可方便?”

很快,府门吱呀一声开了。顾玉山穿着一袭粗布衣裳,脚上还踩着草鞋,头发蓬乱着,一点不像个传说中的大儒。

见着张子适他就又来了气:“你赶紧滚,我这儿有事要进宫,你别跟这儿戳着!”

张子适负气地翻了一记白眼,心说我又没拦着您进宫,您走您的呗。

接着便见顾玉山提步就走,傅茂川直是一惊,赶忙又拦他:“顾先生?顾先生!”

顾玉山驻足:“怎么了?”

“您这…”傅茂川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遍,“您不换身衣服?”

顾玉山张口就道:“陛下是要见我,还是要见我的衣服?”

傅茂川被呛得没词儿,只得陪着笑把他往外请了。张子适目送着他们到巷子口上马车,叹着气啧了声嘴。

——罢了,顾先生对傅茂川这御前大监都这态度,他还有什么可埋怨的?

张子适自顾自地站起身,摇了摇头,提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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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顾玉山进殿见完礼刚落座,就听陛下说要给他指个学生。他好悬没昏过去,心下揶揄说我这是流年不利吗?命犯读书人?怎么谁都要给我指学生?

不过他倒没像呛张子适那样强硬地去驳陛下,他忍住了火气,询问说:“请问陛下想让臣教谁?”

如果是太子,他就一头磕死在旁边的柱子上!

结果皇帝说:“勤敏侯,谢迟。”

“…”顾玉山僵住,神色无法不变得十分复杂。

第52章 第 52 章

勤敏侯府, 谢迟逐渐退烧后, 就开始看书了。低烧反复他不是很在意,但如果总拖着不读书, 多拖几天就会被别人甩开一大截。

至于叶蝉, 依旧总被他赖着, 不得不常到书房陪陪他。这回他这么一病,她真是意外发现了他的“秘密”——他生病的时候着实很脆弱很黏人啊!

不过对此她也挺高兴。平日里,总是他像个大哥哥一样宠着她,偶尔这么反过来,让她宠他一把也不错。只要不聊床上的事,他俩之间就没什么隔阂。

又过了三两天, 叶蝉发现正院里的状况似乎得到了显而易见的改善, 终于把自己做的那些安排竹筒倒豆子般地都跟谢迟说了!

——她有意憋了好几天,怕自己吹嘘之后发现没奏效被他笑话。现下奏了效,她不免说得兴高采烈, 谢迟一边喝着碗杏仁酪一边笑着听。

杏仁酪是以南杏仁磨粉调制,掺少量糯米粉,和鲜牛乳一道煮沸、烹熟, 制好后再加些许砂糖即可。喝起来杏仁的香味极为浓郁, 说是满口喷香一点都不为过。

谢迟觉得叶蝉会喜欢这个, 就叫刘双领去给她盛一碗来, 然而刘双领刚应下, 就被叶蝉拦了:“我不喝!”她斩钉截铁道, “太热了。”

这都五月中旬了, 天气真是热的厉害,杏仁酪又是热的才好喝。他近来是因生着病不敢吃冷食才拿这个解闷,她可一点都不想在这个天气喝热的东西。

谢迟穿着一身凉爽的中衣裤,闲散地歪在罗汉床上。听她喊太热也不在意,兀自又抿了口杏仁酪,道:“那你不渴吗?一个劲儿地说个没完。”

“那我喝酸梅汤,要冰的!”叶蝉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反应过来,顿时瞪谢迟,“你是嫌我话多?!”

“哈哈哈哈哈哈!”谢迟笑仰过去,将碗放到了一旁的桌上,凑过来攥住她的手,“没有,我真是怕你口渴。”

哼,她才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