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万事平安为上。”叶蝉仰进他怀里,想了想,忽地伸手要看他手里的册子,“有谢逢没有?”

谢迟的面色不由一滞, 由着她翻起了册子, 叹气道:“没有。”

叶蝉心情复杂地仰头看他:“陛下还在生气吗?他才…他是不是今年才十九?这是要让他这样过多少年?”

叶蝉觉得, 就算谢逢当真说了不该说的话, 现下的教训也够了吧?

谢迟只是叹息着摇头:“说不好, 朝中之事太复杂。不过你先前说得对,他这么好的人,总会苦尽甘来的。”

除此之外,他只能祈祷立的储君会是先前和谢逢关系亲近的宗亲——比如谢逐和谢追。这样等到新君继位,不说再把谢逢立为亲王,也总能再给他个爵位。

若是一个与他并无什么交情的人登基…

洛安城里的人情冷暖从来都那么清楚,只怕到时候真就没人记得他了,往后的几十年他要怎么过?

而且,当下面对这个问题的,还不只是谢逢。

如若登基的是一个与他们都没有什么交情的人,他们便只是相互争夺过储位的对手。新君登基之时,或许他们的命数便都要变上一变。

——这个念头,令谢迟一阵心悸。

然后他的心情便矛盾起来。一面是一腔热血让他想要奋起一争,只要他把那个位子收进囊中,这一切就都不用担心了。再说,那坐拥天下的位子谁不想要?现下他有机会靠近了,贪念总是有的。

而另一面,理智又让他不敢让贪念蔓延,因为还有那么多身份比他高的人也在争。纵使大家能力参差不齐,陛下势必要一次次地将人筛出去,现下的人数证明不了什么,想走到最后一步也还是太难了。

在头一回入朝听政前的这几日,谢迟没再去顾府,在家好好的歇了几天。

于是在最后一晚,他晚膳时一进正院,就发现叶蝉有心给他备了一桌子好菜,即便菜的数量和平常一样,也还是看得出差别。

首先有两道很耀眼的大菜——东坡肘子和水煮鱼。前者平日里偶尔也能吃到,后者在她这儿基本见不到,因为要顾着孩子的口味。不过谢迟其实是爱吃这样的辣菜的,偏荤、口味较重的菜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大多都喜欢,因为吃起来痛快。

然后还有几道小炒,比如鲜香的虾仁豆腐、爽口的清炒笋片、一瞧颜色就下饭的鱼香肉丝、酸爽可口的肉末酸豆角,还有个气势慑人的辣子鸡丁。

汤是道色泽干净又火候够足的玉米莲藕排骨汤。

除此之外旁边还用小炉温了壶酒,谢迟凑上去嗅了嗅,明显不是叶蝉爱喝的甜酒,那就是给他备的。

他好笑地在旁边端详了这一桌子菜半天,心说不就是入朝听个政吗?以后他每隔五六天都要去一回,她难道打算每次都给他这么来一回?

正腹诽着,叶蝉打帘从卧房里走了出来,抬头一看他:“哎,你来啦?”

“嗯。”谢迟笑瞧着那壶酒,“什么意思?酒壮怂人胆?”

叶蝉:“…”她瞪着他,一想又说,“也对…”

谢迟:“?”

叶蝉讨好地抱住他的胳膊:“我看你这几日心事重重,觉得你压力大嘛。所以想让你喝点酒轻松轻松,再吃顿好的,明天好好办正事去!”

——再吃顿好的?

怎么听着跟要上法场似的…

谢迟看在水煮鱼的份儿上没继续逗她,让下人把孩子们喊了进来,一道开吃。

那道水煮鱼元明和元昕都不能吃,元显元晋各自尝了一筷子就喊着辣不再碰了,叶蝉和谢迟便吃了个痛快。

不过元显元晋都很喜欢辣子鸡丁,可能是因为这里面用的辣椒不太一样,辣味没有那么重,鸡丁经过油炸又格外香,兄弟俩一边吸凉气一边吃个不停。

…于是在晚膳之后,叶蝉让小厨房上了一壶消火的凉茶,大家一起认认真真地喝了下去。

担心明天要烂着嘴角上朝的谢迟还额外多喝了一杯,喝完之后咂着嘴感叹:“今天那道水煮鱼真不错!”

叶蝉扑哧一笑:“那以后咱俩背着孩子们开开小灶,专吃他们不能多吃的东西。”

话音没落,她就感觉到了元显元晋幽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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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皇帝在入夜时批完了奏章,盥洗后进寝殿躺了下来,快睡着时又忽地想起宗亲入朝听政的事。

他便让人把最初拟定的单子又取来看了眼,草草一扫,数算出了明天是哪几人进宫。

一个亲王世子、三个郡王,外加谢迟。

于是前头的“勤敏侯”三个字显得格外显眼,皇帝看了一会儿,竟莫名地想笑。

然后他摇了摇头:“傅茂川。”

“臣在。”傅茂川走上前,皇帝把脸上仍还残存着几分笑容,随手将那本名册一递,“去,让礼部拟道旨,加封勤敏侯为敏郡王。”

傅茂川惊了一跳。

他左看右看,都觉得陛下仿佛只是一时兴起?他跟了陛下几十年,从未见过陛下因为一时兴起封爵。

皇帝摆了摆手:“去就是了。朕早已经把这爵位许给了他,何必非得拖着。”

“…是。”傅茂川还是应得很迟疑,直至退到寝殿门口时他都还竖着耳朵,怕皇帝反悔,再有别的吩咐。

不过并没有,傅茂川于是只好退出殿门,前去传话。

寝殿里,皇帝倚在床上静了少顷,悠然地吁了口气。

他当了这么久的皇帝,近几年时常会想,自己还有多少寿数继续坐这个皇位。在这种数算里,他有时也会回思过往,继而觉得这皇位坐得实在疲惫,因为他一贯把自己束得很紧。

他想当一个明君,但明君真是难做。他一辈子都没敢松气儿,到头来…

到头来他不争气的儿子让他绝了后,事情说不由得他左右便不由得他左右了。

是以近些天,他的心绪都很乱。他想谢迎、想元晰,偶尔也想想谢远。可是故去的人再多想也没用,他也时常有一些犹豫,问自己能否在这最后的命数里,活得稍微自私一点。

只要一点就好。他不会去建酒池肉林,也不会烽火戏诸侯,更不会做出什么残害忠良的恶事。

他只是想让自己舒心一些,在不会伤及旁人的分寸里,多给自己一点空隙。

所以,前天他下旨把先前放在寝殿里的十二颗夜明珠送进了皇陵给元晰陪葬。那是元晰喜欢的东西,小孩子不懂太多,只觉得夜里亮晶晶的很好看,可他当时虑及元晰是未来的储君,生怕把他宠坏,就没有给他,还给他讲了一堆关于玩物丧志的大道理。

昨天,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暂且搁下了奏章,在皇后的灵位前喝了一壶酒,跟她说了一晚上的话。她离开他快十年了,这十年里他真想她啊,可是他不敢在她灵前驻足太久,因为案头永远有那么多奏章在等他。

昨天得以去跟她说说话,感觉真好。他问她,阿迎还好吧?见到元晰没有?阿远应该也在那边了,不过我让人把他葬得远了些,怕他气你。

唉,梅氏的事,你劝劝阿迎。我知道阿迎对她没那份儿心,可是她守了阿迎好多年,也不容易。

哦…你跟元晰说,让他别害怕,轻松点。这孩子活着时很少玩乐,让阿迎这个当伯父的多陪他玩玩。

还有,你可别先去投胎啊,再等我几年,快了,咱一道走。

——说完这些,他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虽则虚度了整整一个晚上,可他觉得真是畅快。

所以今天,他想再任性一点,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

可他想不到还能为儿孙做什么了,他们都在阴间,想待他们好真难。所以这恩典就给谢迟吧,那孩子不错,让他明天以郡王的身份入朝,免得他觉得自己矮人一头。

皇帝轻松地舒了口气,沉闷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他要好好地过完这几年,好好地把这储君选出来,再好好地去见皇后。

他这么思量着,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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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该是皇帝起床准备上朝的时候,紫宸殿里忽然大乱。

灯火骤然通明,几个宦官连滚带爬地闯出来,慌张吩咐:“快、快传太医!让侍卫请院判来!”

三大殿都随之慌乱起来,宫人们侍卫们禁不住地望向紫宸殿,窃窃私语低低地响起。

第111章 第 111 章

谢迟整整一个早上,可谓心情大起大落。

他晨起刚更完衣, 礼部就咣当砸来了一道册他为敏郡王的旨意。然后虽然旨意刚下、府还未迁吧, 可郡王的朝服已经连夜赶至送到了面前。也就是说, 今天他可以以郡王的身份入朝听政了。

彼时叶蝉还在卧房里睡得迷迷瞪瞪,外头宣旨的声音虽然让她醒了几分,但根本就没过脑子。她在他折回屋时才勉强睁了睁眼,问他刚才外面是有什么事。刘双领机灵地笑说了句:“也没什么,王妃您安心睡便是。”——叶蝉无所谓地打了一个哈欠之后, 猛然惊得清醒了过来。

谢迟为这个笑了她半天, 然后又哄了哄她,让她别乱想。虽然他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突然封他做郡王, 但晋封嘛,总归是好事。

他于是就出了宫,结果到宫门口, 却见侍卫恭敬地上前说, 陛下病了, 今天免朝, 您请回吧。

“病了?”谢迟的心陡然一沉, 想追问,但转念一想又觉这守在宫门外的侍卫估计也不会太清楚, 便又询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那侍卫拱手:“小的这里能让您进宫门, 不过紫宸殿那边让不让您进殿, 小的就说不准了。”

谢迟便先进了宫, 到了紫宸殿前一瞧,殿门口的人已有不少了。

原该今天入朝听政的另外四位宗亲都在,估计和他一样都是在宫门口听到的消息,于情于理都该进来磕个头;还有一些比他们早一两日入朝听政的也在,那不用多问,就是怕落于人后来表忠心的。

殿门口的氛围一时有些尴尬,宗亲们从前或熟说不熟都没关系,但现下陛下的意思搁在这儿,众人间便平添了几分较量的味道,相互都有一种…微妙的客气。

谢迟瞧了瞧,寻到了在一旁低声说话的谢逐和谢追,就走了过去。

“哎,你来啦?”谢追先发现的他,然后谢逐也转过头,二人先向他道了恭喜,可谢迟当下没心情听他们祝贺,摆了摆手就问,“怎么回事?陛下怎么突然病了?”

谢逐叹气,摇头说:“不知道。御前的人说,陛下昨晚还好好的——哦,你晋封郡王的旨意就是昨晚下的。可到了寅时,傅大人进屋要叫陛下起床的时候,叫了几声都没醒,傅大人伸手一探才发现陛下发了高烧,也不知烧了多久了。”

听上去事倒不大,可御前为此乱了一阵也不奇怪。因为近三两年,陛下的身子明显一年比一年弱,突然高烧也足够令人心惊了。

谢迟按捺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又问:“太医是什么说法?”

“太医还在殿里,没诊完呢。”谢追摇摇头,“等等吧,估计一会儿就要出来了。”

三人便一起等了起来,不一刻,殿门打开,殿前的数十道目光便都看了过去。

众人一定睛,却见出来的是德静公主,忙又齐齐行礼。德静公主颔了颔首:“父皇已经醒了,诸位放心吧。一会儿本宫的大姐和三妹妹都会进宫,我们姐妹三人轮流侍疾,诸位各自回府便是。”

这时却有人道:“殿下,我等可与三位殿下一起轮流侍疾,免得三位殿下太辛苦。”

他这话说完,都没人敢接茬。

——陛下近三两年里,每每生病都是三位公主侍奉榻前,旁人进外殿磕个头也就罢了。如今这突然冒出来一个上赶着侍疾的,傻子都看得出是在算计皇位。

德静公主也没当面和此人硬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几眼,却恰到好处地令众人间萦绕的尴尬又多了几分。

谢逐瞧了瞧,开口给双方都递了个台阶:“别了,侍疾这事自还是最亲近的人来做更合适,否则陛下恐怕也总要悬着份心,无法安心养病。你我就还是进正殿去磕个头,然后各自告退吧。”

众人连声应是,德静公主也满意地道了句“七世子说得是”,然后便示意宫人们打开殿门,由着宗亲们进外殿去磕头。

他们往里走时,傅茂川刚巧出来。他扭头瞧了瞧众人,继而动了点心思,凑到了德静公主身边:“殿下。”

德静公主颔首:“傅大人。”

傅茂川压音说了想法:“您看,要不要请敏郡王留一留?就是从前的勤敏侯。您看,陛下上回大病之后见着他,不是挺高兴的?留他下了一天的棋,精神头都好了。”

德静公主自然记得那事,但那事当时瞧着没什么,眼下放在储位之争里,她难免多想两分:“父皇有意立他为储么?”

“…那倒也没有。”傅茂川窘迫地笑笑,“臣也没别的意思,殿下您别多心。”

德静公主缓点着头沉吟了片刻,道:“要不这样,大人进去问问父皇,看父皇想不想见。”

她知道傅茂川提起这事是好心,可她怕节外生枝。就像方才主动开口的那位宗亲引得旁人侧目一样,如果直接让敏郡王侍疾,落在旁人眼里也不太好。

而且,旁人也还罢了,如果父皇觉得是敏郡王自己要往上凑呢?那不是等于他们坑了敏郡王吗?

她和敏郡王又没什么旧怨。再者说,万一敏郡王真有大才,能当一国之君,为这事被排除在外那可真不值当。

傅茂川便依言进了殿,皇帝正躺在床上怔神,他在旁边瞧了瞧,小心翼翼地笑问:“陛下,宗亲们在外磕头问安呢。臣看见敏郡王也在,您想不想让他进殿陪您说会儿话?他刚晋封郡王,估计也想进来谢个恩。”

皇帝一怔,旋即笑道:“谢迟啊…好,让他进来吧。”

殿外,众人磕完头刚要告退,见适才进殿的傅茂川又折了出来,不约而同地停住脚。

傅茂川欠着身道:“敏郡王留步,陛下请您进去说说话。”

谢迟微愣,许多目光夹杂着各不相同的情绪看向他,令他一时浑不自在。

谢追及时地一碰他胳膊:“快去啊——”

“…哦!”谢迟旋即回神,在众人的瞩目下低着头走向寝殿,莫名的头皮发麻。

但是踏进内殿门槛的刹那,一切目光好像忽地被隔绝开。他顿时身上一松,再看到病榻上的皇帝,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酸楚。

皇帝虽是今天刚病,可是确实早已消瘦了很多。

早些年,长子病故、三子夭折、妻子离世,这些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本就是难以承受之苦。

可那时,皇帝到底还年轻些。但近来,在为太子之事操劳了多年之后,他又突然经历了元晰离世、太子离世。

尤其元晰又是那么好的孩子。

谢迟强自定着心神走上前去,在离床榻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下拜:“陛下圣安。”

“起来吧。”皇帝撑坐起身,轻松地拍了下床边,“来坐。”

谢迟依言走过去坐下,便看到了在殿中角落处的桌边琢磨药方的太医。他很想问问陛下的病到底怎么回事,可离得太远又不太好问,想了一想,索性直接向皇帝开了口:“陛下怎的…突然病了?”

“唉,不是大事。”皇帝摇着头说,“太医说,就是近来烦心事多,这两日一松下劲儿就撑不住了。养养就好,你们不必太挂心。”

他说得好像近来的变故很好承受一样。

谢迟想配合地笑笑却笑不出来,他觉得那份苦实在太苦了。陛下若是商纣夏桀那样的昏君,吃这份苦或许还能让人觉得大快人心。可他明明是个仁君,却就这样变成了孤家寡人。

“别苦着张脸。怎么,封了王还不高兴?”皇帝嗤笑着打趣他,谢迟忙道:“没有,臣…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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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随着宗亲们走出皇城,新一轮的议论就在坊间散开了。

半日之内,几乎所有府邸都听说了陛下在病中独留了敏郡王进殿说话的事。如此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比如谢逐和谢追就觉得,这是好事啊。虽然那皇位他们也想要,可他们原也并没有几分能争到的把握。那若是旁人承继大统,不管是谁,和他们交好的人总比交恶的人强。

谢遇则气得在府里摔了杯子。

从那入朝听政的单子定下来,他就懵了。一众亲王府里头,二王那边从时疫之前就闭门不出,许多传言他也知道,没有二世子正常得很;三王一府沾上了皇太孙的死因,基本都死绝了,没有三世子也不稀奇;四王那边更不用提,谢逢现下还在御前侍卫里混着,能入朝听政才奇怪。

然后就是他——他可没沾过那些大不敬的事,真没想到陛下会不让他去。

而且,陛下没叫他去就算了,还点了他的一个弟弟谢迁听政。如今府里可有趣极了,他是世子,他弟弟是储君的人选之一,他俩一起出现的时候,下人们的神色都会变得很精彩。

至于今天的事,更令他不痛快——他这亲王世子被挡在外头,谢迟一个旁支到不知道哪去了的宗亲倒封了郡王,还让陛下格外看重?

谢遇气得直在书房里跟驴拉磨似的转了很多圈。

忠王府中,陆恒听宦官眉飞色舞地说完宫里的整个经过,神色从担忧渐渐转为了好笑。

他原本担心陛下真有个好歹,但听到陛下叫敏郡王进去说话就放了心,能有气力说话可见情形还可以。觉得好笑则是因为,宗亲之间一准儿要起议论了。

在洛安的一众达官显贵里,他应该算是头一个接触谢迟的。那时谢迟还是广恩伯,想去御前侍卫里混个差事都混不到,得到他这儿来求人。

他当时也就是顺便帮个忙——主要还是因为碰上了恪郡王府的事,觉得稚子无辜,怕两个小孩继不出去会在府里受磋磨,就顺带着应了谢迟的请求。

那时谁能想得到呢,之后的几年里,谢迟跟雨后春笋一样往上窜。

卫氏在旁读着书,一抬眼注意到他的笑意就问他:“笑什么?”

陆恒便将自己方才琢磨的事跟她说了,卫氏一哑:“不至于吧。我若是宗亲们,就不想那么多。敏郡王再怎么说,也太旁支了些,陛下就算现在只能册皇太侄,轮到他身上也太远了。”

“这可说不好。”陆恒轻哂,“如若皇伯不册皇太侄,直接过继一个晚辈宗亲册皇太子呢?”

卫氏讶然:“…陛下可一贯不爱提过继的事。”

“那是从前废太子和皇太孙还活着的时候。”

“那就算是过继,也还是太远了啊。”卫氏摇摇头,“我看轮不到他,陛下是看重血脉的人,一贯都是。”

陆恒沉吟着,没再和她争辩。

其实她的话有道理,陛下确实一直都看重血脉——不止是陛下,把历朝历代的皇帝都算起来,又有几个能不看重血脉?

可在经历过太子不成器、皇太孙夭折等一系列折磨之后,可就不一定了。

陆恒想,如若这事放在他身上,他一定会变得畏首畏尾,继而格外担心再出一个立不起来的储君,使得江山最终还是毁在他手上。

相比之下,敏郡王再旁系又如何?他还不是照样一代代都说得清来路,上溯到世宗那代就都是一家人么?

陛下看重血脉看重的是自家儿孙,至于侄子们——亲王府里那种旁支和谢迟这种旁支,在陛下眼里究竟有多大分别可说不好。

“总之,还是先备礼给他送去吧,总要贺他得封郡王。”陆恒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顿了顿又想起来,“也记得再给谢逢那边送些银两过去。他爵位没了本就少了不少俸禄,食邑也跟着没了,目下一年的年俸才八百两,一大家子人,日子不好过。”

卫氏点点头:“记着呢,每个月都送二百两过去,你放心吧。”

“…二百两不够吧。”陆恒说罢就反应过来,准不止他们一家在送。敏郡王那边一定是多有关照的,除此之外还有七世子八世子和谢逢的一众亲兄弟。这个一百那个二百,加起来怎么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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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敏侯府里,叶蝉忙了一个上午,到晌午时觉得脑子都要炸了。

谢迟册封之后报到家里来的大事小事特别多。

首先是修王府的事。这事虽然不急,慢慢修就行,不影响谢迟担郡王的身份,可也总得赶紧开始办起来。

礼部的意思是,眼下这处宅子风水就不错,不用像谢迟加封勤敏侯那会儿一样另挪地方了,直接把侯府扩大建成王府就成,旁边的民宅迁一迁。前宅的事交给工部,该给迁居的百姓贴的钱户部会办。

可问题是,在府邸修葺这阵子,府里不能住人啊。叶蝉想了想,那就只能住到明德园,便赶紧知会了府中上下,另外自己跑去跟爷爷奶奶解释了一番。

然后她就开始琢磨府中妾室的册封。

郡王以下的爵位没有那么多讲究,和民间一样,就是妻、妾、妾侍三种。但郡王和亲王就不同了,要有正妃和侧妃,正妃侧妃都要经正经的册封,有金册金印,必要时要出席宫宴之类的正式场合,是个紧要身份。往下才是不用“登大雅之堂”的妾和妾侍。

正妃可想而知只能是她,问题是侧妃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