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此同时,东宫里头,叶蝉也跟青釉商量过了如何整肃规矩。青釉在诏狱里受的苦不多,只是身子有些虚,歇了两天就躺不住了,宁可起来当值。

听叶蝉说这事,青釉一下子就有了数,她想了想,道:“新调进来的宫女宦官奴婢都见过了,基本都是十四五的小姑娘,刚刚进宫。这样的,大多都还没什么心计,只是容易心气儿高,想立规矩不难,殿下放心吧。”

叶蝉点了点头:“该罚的时候你们就罚,但有个分寸,别随随便便就给弄死弄残了。”

经了巫蛊的那一茬,叶蝉的心硬了不少。从前那么些年,她都不喜欢打打罚罚的那些事,觉得大家能和气相处最好。现下看来,宫里跟府里真不能用同一套的想法,把规矩立严才是首要的,不然人家指不定怎么往死里欺负你。

然后她又说:“我琢磨着,想请嫂嫂进来帮帮忙,你看呢?”

嫂嫂?

青釉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指的不是叶正的妻子,而是前太子妃崔氏。

青釉思量着点头:“奴婢觉得行。太子妃召命妇进东宫帮一帮忙,本就是和规矩的,您不必有什么顾虑。”

叶蝉便将崔氏请了进来,她原以为崔氏一定会带着宜翁主,然而并没有。

崔氏跟她说:“妾身觉得,宫里的事,离她远些也好。再说东宫这地方…”

她苦笑着噤声,叶蝉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就不再多问了。

对于东宫里这点事儿,崔氏着实是了如指掌。当晚,她就跟叶蝉一起翻了翻新调来的宫人的典籍,注意到宫女们都年轻,便跟叶蝉说,想住得离孩子们近一些。

“孩子们?”叶蝉微怔,继而讶然恍悟,“你是怕她们想飞上枝头,所以…”

她也想过这个,但她想的是,可能会有“志向远大”的宫女打谢迟的主意。

崔氏轻笑:“殿下专宠,谁不知道?再说太子只有一个,身份又尊贵,想凑到跟前不是那么容易的。皇孙们就不一样了,七八岁的、十一二岁的,都已到了对这些事好奇的年纪。若能挨上他们,再碰上个心慈手软的太子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不一生荣华都有了?”

——这种事,崔氏亲眼见过,不过不是发生在元晰身上,是在进来给元晰伴读的宗亲的身上。

当时二王三王各有异动,陛下就召了一批宗亲进来给元晰伴读。他们名为伴读,实为质子,有不少都比元晰大好多。于是就有小宫女动了心思,日日对这些皇亲国戚嘘寒问暖的,后来她出来罚了一批人,才压住这个风气。

于是当晚,崔氏就住到了离孩子们很近的宫室里去。孩子们对她有点好奇,就都跑过去看她。

崔氏见到他们就笑了:“元显元晋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采选的时候就要为你们留意了。”

元显元晋都对她有印象,心里更是一直想着元晰哥哥。可是被她这么一打岔,两个人的脸就都红了,元显憋了半晌才挤出一句:“阿宜还好吗…”

“好着呢。”崔氏噙着笑点点头,接着又道,“你们吃宵夜没有?要不要在伯母这儿一起用?”

元显元晋不想给她添麻烦,但架不住元晨先一步鼓着掌蹦蹦跳跳地说好,崔氏就叫宫人去端了宵夜进来。她这里的宵夜自然是按她的口味备的,孩子们要一起吃,也只能临时多端一些进来,来不及重新做。

一群男孩子于是吃玫瑰糯米饼吃得满口花香,那味道倒不腻,但是萦绕不散。想吃点别的冲淡一下这个味道吧?另一道宵夜是茉莉花炒鸡蛋。

这个吃法,他们还真没见过。在他们的印象里,茉莉花只能用来泡水或者酿酒。

元晨纠结了半天才夹了一筷子来吃,细品了品,味道还不错。

鸡蛋的咸味淡淡的,茉莉花的清香也淡淡的。

然后他就一边吃一边呢喃:“伯母爱辣手摧花…”

“说什么呢!”元明在他头上一拍,“怎么学个新词就瞎用!”

崔氏看得忍不住地笑,边笑边往元晨的白粥上又放了一块炒鸡蛋,然后绷一绷脸说元明:“不许打弟弟的头,要打傻了!”

元明哼了一声:“傻点好,他啊,就是太鬼机灵了!”

哎…

崔氏心里笑叹,暗道这兄弟几个真可爱。同时,她又忍不住地想到了元晰。

元晰很少有这样活泼快乐的时候,那是她心里的一个结。

一屋子人一起说说笑笑地用完了宵夜,崔氏就让宫女们送他们出去了。几个宫女都是东宫里新拨进来的人,只有一个任氏是她从宫外带进来的。目送她们出去后,崔氏就气定神闲地在屋里等了起来,片刻之后,任氏独自回来,低眉顺眼地福身禀说:“大多都还算乖巧,起码当着奴婢的面没敢做什么。就有一个叫翠柳的,进屋时看见二公子案头笔墨未收,主动上去帮忙收拾了起来。”

几个孩子都还没有自己的封位,东宫里就还是按在府里时称他们“公子”,二公子指的便是元晋。

崔氏笑了一声:“她多大?”

任氏躬身回道:“十三岁。”

崔氏点了点头:“先赏十板子,把宫女们都叫过来看。押到我院子里来打,免得惊了孩子们,但打完记得禀太子妃一声。”

崔氏说完,淡淡地看向窗外。她看到那个翠柳很快就被押了进来,别的宫女也很快瑟瑟缩缩地都进了院儿。翠柳显然还没挨过这种罚,刚被押上条凳便已嚎啕大哭了起来,撕心裂肺地朝她喊道:“夫人,奴婢不敢了!”

——这些,自然都一起被绘声绘色地回给了叶蝉。

叶蝉听完的头一个反应,自是想说请个医女给她看看,让她好好养伤。但话未出口,一下子又反应了过来:

崔氏这是给她递机会让她自己立威呢!

宫里头没事不许大喊大叫,挨罚时也一样。她先前去紫宸殿问安时,瞧见过傅茂川罚几个手底下的宦官,一个个都不敢出大声。

敢这么从头喊到尾的,要是搁在御前,估计已经没命了吧。

叶蝉便调整了一下心绪,漠然道:“把规矩跟她说清楚,再赏十板子,还叫大家都看着。还有,另几个跟任姑姑一道送孩子们回房但没惹出事的,一人赏一盅汤当宵夜。”

立威,其实也就那么点道理,赏罚分明很重要。

现下她们这么罚了一个,再给旁人个甜枣,意思就更到位了。不过那几个也只是本分而已,说不上立功,赏得太厚也不成,赏一盅汤让众人明白她们的意思,就够了。

类似这样的事,以后肯定还会再有。叶蝉希望自己能尽快掌握好一个分寸,让别人别觉得她心狠手辣,也别觉得她软弱可欺。

她要变成和崔氏一样的太子妃!当然了,这个目标里,绝对不包括和太子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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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联3》观影感受:f**k marvel

开玩笑啦,其实还好,整体节奏都还ok,几处笑点也都很有趣

虐点的话,其实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夸张,明显是为第四部做铺垫的,所以不用太紧张

比较令人心情复杂的就是…我建议银护粉/星爵粉慎看,里面有个比较重要的情节是靠黑星爵来完成的,个人觉得其实可以完全换个细节处理方法解决这个问题,这么搞全特么是编剧的锅!

当时在影院里真的很气,一度想掐死星爵(…)回来之后翻了翻别人的影评,也有人说星爵或将因此成为第一个遭受网络暴力的复联人物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心情很复杂…

第167章 第 167 章

去郢山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 在离宫之前,谢迟请旨晋吴氏做了奉仪。

这当然是因为吴氏在彻查巫蛊案时提供了要紧的线索, 叶蝉于是也没意见,旨意下来后就帮吴氏操办了晋封礼, 又让人开库寻了些贺礼给她。

晋封礼的第二日,吴氏按规矩来向叶蝉问安。这样的问安中,太子妃照例要有几句训示让妾室跪听,说些让她好好侍奉夫君、延绵子嗣之类的话。

——但搁在现在的东宫, 这话说起来就实在别扭了。在谁都知道太子专宠太子妃的前提下, 还装个什么劲啊…

叶蝉便免去了这一环, 在吴氏问安之后就让她起了身, 赐了座,又命人上茶。

然后她笑道:“我听底下人说, 你日子过得总有些局促。这回晋了位份, 该当会好一些。”

吴氏噙笑,但一个是字还没应出来, 叶蝉的话锋就转了:“不过我还是得多说一句,无底洞是填不完的。你若总没玩没了地填补娘家, 那只怕就算我把这太子妃的位子让给你,也还是不够的。”

吴氏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接着她看了看太子妃的脸色,慌忙敛身又拜了下去:“臣妾不敢,殿下,臣妾入宫以来并不曾…”

“我知道你入宫以后再没做过半点倒卖东西的事。”叶蝉侧首,看了眼坐在罗汉床榻桌那侧的崔氏, 崔氏抿笑点了点头,她又继续道,“今儿个提点你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你家人借着你晋封的喜事想进来看看你,我准了。你最好心里有点分寸,若到时再惹出什么让我和太子殿下心烦的事,宫里的规矩可不像府里时那么宽松。”

“是,臣妾明白…”吴氏一边应话,一边感觉喉咙里一阵阵地发紧。这种紧绷感还一分分地向外蔓延开来,以至于太子妃抬手让她起身时,她都没能起来。

减兰见状想上前扶她,可吴氏在此时又开了口,减兰便又退了开来。

吴氏道:“殿下,臣妾也…臣妾也不想这样帮着家里,家里待臣妾没有多好,臣妾是知道的。可是臣妾也是、臣妾也是没法子!他们的要求,臣妾偶尔不应,便是好一番口诛笔伐,臣妾实在…”

叶蝉听得一愣。因为吴氏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向她求助。

然而这回,没等她发话,崔氏就忍不住先开口了:“奉仪娘子实在迂腐了些。”

吴氏一怔,迟疑着抬眸看去,便见这位前太子妃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儿,气势一点都不比当今的太子妃差。

崔氏见她抬头,淡淡地笑了笑:“你是东宫的人,是陛下正经册封了的太子妃妾。这普天之下,有资格给你脸色看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你若发自肺腑地真想孝敬娘家,我也不说什么,可如今既然你也有怨,怎么也不该是他们拿捏着你吧?”

太子是半君,太子妃是除皇后外身份最贵重的女人。太子的妃妾,自然也低不到哪里去。

崔氏瞧着吴氏,直觉得她真是可笑。想当年谢远当太子的时候,东宫里出了多少嚣张的妃妾?若不是她够硬气,绝对有不少敢欺到她头上的。

如今竟出了这么一个被娘家欺负成这样的,崔氏心道你娘家是何方神圣啊?玉皇大帝吗?

吴氏却被说得懵了。自小到大,她在家里都说不上什么话,言听计从惯了,从来没想过崔氏说的这些。

崔氏看着她的错愕一哂:“你这太子奉仪的身份是摆设么?这回他们进了宫,若让你不高兴了,你大可给他们点儿脸色看。你若抹不开面子也无妨,这趟避暑我是不去的,你来找我就是。”

崔氏眼下是没有封位,可她到底还是已故皇太孙和宜翁主的生母。这天底下能让她低头的人,那也是一只手都数得出来的。

吴氏听罢还是傻着,傻了一会儿,她迟疑着看向叶蝉。

叶蝉点了点头:“崔夫人办事有分寸,这阵子也都会在东宫。你到时若自己拿不定主意,找她就是了。”

于是吴氏就从东宫告了退,退出殿门之后才算真正缓过了神。然后她四下瞧了瞧,拉住了送她出来的大宫女,心惊肉跳地问她:“那位前太子妃…”

青瓷在叶蝉身边这么多年,也早练出来了,听到了殿里的话也当没听见,只垂眸一福:“旁的奴婢不知道,只是前太子妃按着夫家的姓氏算,总该叫一声谢夫人。眼下她自己不乐意,旁人就都只称她为‘崔夫人’,连陛下也默许此事,有点事您就该明白分寸了。”

——若她不是真有几分本事让旁人都顾忌她、让陛下也体恤她,这怎么可能啊?

吴氏在心跳中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那我…知道了。多谢姑娘。”

殿里,叶蝉骤然吁了口气,扯了扯嘴角,扭头问崔氏:“还行吗?”

“挺好的。”崔氏也笑笑,“太子专情,殿下做到这份儿上,就足够了。我当年是被那一轮又一轮盛宠的妾室逼得没办法,不得不时常立威,所以弄得在外头的名气也格外的大,殿下并不需要跟我学。”

叶蝉一哂:“那多谢嫂嫂。”

今儿这一出,是她先行请教过崔氏的。因为她觉得吴氏家里的事总这么没完没了地拖下去不是个办法,就问崔氏能不能借着吴氏家人进宫这回来个快刀斩乱麻?

崔氏听完就胸有成竹地点了头,跟她说当然可以啊,这事还不简单?这里是东宫啊!

现下看来,进展确实是顺利的。吴氏方才吓坏了,也恍悟了。只是叶蝉还是担心,万一吴氏事到临头又怂了怎么办?如果她压根不找崔氏,这不就白搭了?

她把这顾虑说给了崔氏听,崔氏想了想,道:“这倒也是,性子软惯了的人,就容易一直软下去。但没关系,殿下安心随驾避暑去吧,我会在吴氏家人进宫时直接去找她,帮她盯着一些。”

叶蝉便放心了,点了点头,又向崔氏道:“辛苦嫂嫂了。嫂嫂想不想让阿宜出去玩一玩?我们可以带着她一起去郢山,一定照顾好她,嫂嫂放心便是。”

崔氏衔着笑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头:“还是算了。我不是不放心,只是这皇宫…我总希望她接触得少一点。”

宫里的一切,到底是更华贵的。那种细枝末节里透出来的权力的味道,会让人迷醉,让人不能自已。崔氏不想谢宜喜欢上这种氛围,然后对自己生于东宫却远离了这一切心存怨怼。

因为这一切,她都已经注定争不回来。强要去想,只能是徒增烦忧而已。

几日之后,圣驾就浩浩荡荡地出了宫。

路上仍是花了两天一夜,第二日傍晚到了行宫后,六个孩子就撒欢了。

谢迟早就知道他们初来行宫一定又要兴奋一阵,便允许他们最初三天不用读书,可以先玩个尽兴。

于是元显元晋便带上了侍卫,一道出去跑马,余下的四个现下还不能自己骑马,在行宫里疯了一圈后,跑去找皇爷爷去了。

皇帝恰好也正想去找他们。他近来精神头不错,一路颠簸过来也没觉得太累,想到山下散一散步,瞧瞧夜景。所以孩子们一进殿,就又被皇帝“轰”出去了——皇帝拍拍元昕的头道:“去,回去把你们父王叫上,咱们一起出去走走。”

“好!”元晨明快地一叫,四个孩子就又结伴跑了出去。皇帝看着他们的身影直笑,傅茂川等了一会儿才上前道:“陛下,您这会儿出去,随驾来的宗亲朝臣若来问安,是直接让他们回去,还是先在外头候着?”

皇帝面上的笑容渐渐添了几分深长的意味,他静了静,道:“到了行宫的,就直接让他们回去。但许多人,大概会在外头碰上。”

“?”傅茂川不禁怔然,一时之间没能理解皇帝的意思。但等到随着皇帝和太子出了宫,他就明白了。

皇帝走的不是他预想中风景比较好的北侧或西侧山路,而是从南边下山,山脚下便是延绵数里的行馆。这正是随来的宗亲和朝臣们的住处,他们想要到山上的行宫觐见,要走的也是这里的山道。

是以众人刚走了二十余级石阶,就碰上了两位宗亲前后脚到了。

这俩人吧,还挺微妙,一个是和太子交好的七世子谢逐,一个是早年就和太子不对付、如今已沉寂了多年的五世子谢遇。

所以,谢迟遥遥就看见他们俩都冷着张脸,心下正好笑,皇帝忽而伸出了手:“扶朕一把。”

谢迟赶忙伸手去扶,定睛看看,却见眼前的石阶都很平稳,没有半点陡峭的地方。他登时紧张:“父皇身体不适?”

皇帝笑笑:“没有。”

说话间,谢逐和谢遇就已都到了眼前,二人齐齐一揖:“陛下圣安,太子殿下安。”

他们说着一样的话,谢迟却明显地看出来,他们的神色完全不同。谢逐是几乎憋不住地要笑,谢遇则面色铁青,更吞了个苍蝇似的。

皇帝恍若未觉,摆了摆手:“免礼了。朕临时起意想出来走走,忘了知会你们一声,不必来问安了。”

说着他扭头看向谢迟:“你跟五世子七世子也都是早年就认识的,若想跟他们去跑马打猎就去,朕不打紧。”

谢逐忍着满心的得意,屏笑抱拳:“不急不急,回头臣找个日子,叫上八世子一起去找太子殿下。今日颠簸得累了,随处走走就好。”

“那也好。”皇帝点点头,兴致盎然地又攥了攥谢迟的手,“那咱再往下走走,听说宗亲们住的地方有几条买卖街很是有趣,朕都没去过。”

谢迟倒知道那地方,旋即应说:“啊,是很有趣。听闻早年是…”坏了,是谢逢的父亲,四王。他噎了一下,旋即巧妙一转,“是一位亲王出的主意,寻了些附近的村民来做小买卖。既能给宗亲们添些乐子,也让他们多赚些钱,补贴家用。”

皇帝一壁笑听一壁接着向下走,孩子们和宫人自也都跟着下去了。谢逐和谢遇退到一旁,待得圣驾走远,谢逐笑了一声:“呵,某些人想看着太子殿下失势,可真是想得太美了啊…”

巫蛊案结束后的这一个多月,人人都想知道太子的地位到底还稳不稳固。虽然太子还在照常上朝,但朝堂之上议的都是公事,皇帝和太子的情分如何也看不太出来。

今天,是他们头一回看到皇帝和太子私下里的相处。

在上山的路上,谢遇还在小人得志地暗嘲谢逐以后的日子也未必有多得意呢,说白了就是觉得太子不成了呗!现下,谢逐觉得无形中仿佛有一只手,在啪啪啪地抽谢遇的嘴巴。

谢遇的脸都被抽绿了,静了良久,朝谢逐一拱手:“告辞。”

皇帝一行在下山闲逛的过程里又陆陆续续地遇到了不少人,所以,一天的工夫,关于太子地位的议论就又悄无声息地掀了一阵,然后又悄然散去。

第二天,皇帝兴致勃勃去湖上钓了大半日的鱼,收获不小,于是晚膳时就让宫人支了炉子,在清凉殿里怡然自得地烤起了鱼吃。

彼时谢迟手里遇上个折子拿不定主意,就去跟皇帝商量,进了殿一闻到烤鱼的鲜香,他就走不动道儿了:“父皇好雅致啊。”

皇帝朝他招手:“来来来,坐,这鱼上的酱是遇上新调的,朕让几个孩子帮忙尝了好多回,咱一起吃。”

谢迟就在皇帝旁边坐了下来,接着把折子递了过去,先说正事。

皇帝听罢便将折子交给了傅茂川,点头道:“这事朕想想再说,你不必操心了。”

“诺。”谢迟一应,皇帝又笑道:“宗亲之间的一些说法,你也听说了吧?”

谢迟无奈而笑:“听说了。儿臣昨天还奇怪,父皇怎么突然对那几条买卖街有了兴趣,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倒也不是,朕确实早就想去逛逛。”皇帝轻松地笑笑,又敛去了笑容,“朕最近是有些着急,想赶紧把你的位子立稳。”

“…父皇。”谢迟难免神情一僵,叹道,“储位是该立稳。但父皇别总想那些不吉利的事,您好好调养身子,长命百岁才是。”

皇帝含着笑听着他说,手头悠闲地夹了一筷子鱼肉喂过去:“尝尝火候够不够。”

“…”谢迟赶忙就过去吃了,被烫得说话含糊,“还可以再烤烤…”

皇帝点点头,边接着烤鱼,边续上了方才的话题:“你放心,朕没总想那些不吉利的事。想把你立稳,一是为了以防万一,二是朕有时自私,想若能什么都不管,过几年颐养天年的日子也好。”

“?!”谢迟的呼吸窒住了,“父皇您…”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头:“只是先这么想想,你不用紧张。”

“…”谢迟复又哑了半晌,“父皇,儿臣资历尚浅…”

“朕知道。”皇帝点点头,“但这都是慢慢来的。有些皇帝年幼登基,你资历再浅,也总比他们强一大截,是不是?”

然后他又笑看了看谢迟:“不急,朕会给你历练的时日。”

先前谢迟替他批阅奏章的那十天,做得就不错,只是有些时候显得太仁善了些。但经了巫蛊这一遭,他能感觉到谢迟也有了些变化。

这种变化,是能从气场里看出来的,眉梢眼底都有所不同。诚然若和他这已年过六旬的老皇帝比,谢迟还嫩得很,但若作为一位年轻的国君,他已很有几分模样了。

皇帝也有些庆幸,在私底下相处的时候,谢迟还能是一样的亲近。毕竟鸩酒的那件事,虽然谢迟说不恨他时言辞诚恳、想法也清晰,可若心里有隔阂,他也是能理解的。

眼下的一切如旧,令他欣慰、令他感激上苍。这种父子间的愉悦相处,是他所珍视、所渴求,却又多年求而不得的。

“你能做到的,你从未让朕失望过。”

谢迟想着心事,忽而听见皇帝说了这样一句。

他初时觉得,这好像是在指他历练的事,继而又觉出了别的情绪。

但皇帝没有看他,只是兀自站起了身,给鱼翻了个个儿。

他不常做这种事,动作十分生疏,谢迟便站起身帮他翻。然后,谢迟便无意中看到,皇帝的一滴眼泪溅了下来,落在鱼身上,转眼就看不出了。

第168章 第 168 章

很快, 谢迟就又忙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奏章被送到他案头,他资历尚浅, 许多事都需要仔细思量一阵才知该如何办,于是常要忙到半夜才能入睡。

叶蝉便一连几日在熟睡了好一阵后才感觉到他摸上床。这天她睡得浅, 在被他圈进怀里后,很快听到他腹中明显地咕噜了一声。

“…”她睁眼看看他,“你饿了?”

谢迟闭着眼随口道:“有点,没事, 睡吧。”

叶蝉又说:“宵夜是现成的, 让他们端些进来, 你吃几口再睡?”

谢迟当时摇了头, 说困得厉害,想先睡觉。然而在饿劲儿中, 他足足过了一刻还没睡着, 又忍了一会儿终于起了床,到房门口小声地叫了刘双领进来:“去端些宵夜来。”

再折回床边, 他便一眼看见叶蝉望着他忍着笑。

谢迟窘迫一咳:“吵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