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蝉哈欠连天:“你肚子一直叫,我就知道你得起来吃。”

说着她也撑起身:“我也吃一点。今天原想等你一起用宵夜来着, 你一直没来,我就也没用。”

谢迟一怔:“不是说了,让你别等我?”

“…我想你了嘛!”叶蝉不满地睃他。

一连几天了,他都是等她睡着了才回来,她还没醒他就又起了。明明同在行宫,愣是过得跟分隔两地似的, 整日整日地见不到人。

谢迟不禁歉然而笑,叶蝉拽拽他的胳膊让他坐回了床上:“怎么回事?是有大事在忙?还是父皇…”

他这么一见不着人,她就担心是不是皇帝身子又不好了。

谢迟摇摇头:“父皇近来挺好。”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斟酌着把父皇的打算告诉了她,“父皇可能想禅位给我。”

“啊?!”叶蝉自然一惊。

谢迟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父皇也只是私底下跟我提了一句,你别同旁人说。”

叶蝉点点头,但还是心惊不已地又问了一次:“父皇当真没事?没事的话…怎么突然提这个?”

天子禅位,在大齐一朝还没有过。

谢迟沉吟道:“大约是…这几年他太累了吧。子孙都走了,又有国事要操劳。公主们倒是孝顺,可毕竟早已嫁了出去,也不是日日都能在跟前陪伴的。”

叶蝉不由一喟:“这倒是。”

皇帝的三个儿子都没了,女儿和外孙、外孙女都在宫外。崔氏膝下倒还有个宜翁主,可也在外头住着,崔氏还不太愿意让她多进宫。

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位老人而言,是真的很苦了。他又并非那种多么沉迷权势的人,坐拥天下便也不能消磨那种孤寂。

所以他想过过清闲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理解。尤其是现下又有了像样的储君,叶蝉也觉得,皇帝是该歇歇了。

天伦之乐,这个词对这位九五之尊而言,竟然成了一种奢侈。

叶蝉理了理沉闷的心绪,问谢迟:“所以你近来是在忙朝中之事?”

谢迟颔首:“父皇让我先历练着,奏章都送到了我这边来,看起来颇费工夫。”

叶蝉边点头边琢磨着,暗想若是这样,皇帝近来应该比较清闲?就算他要把谢迟批过的奏章再过目一下,大概也能比从前省不少工夫。

她于是就道:“那我常和孩子们一起去陪陪他,你看合适吗?”

不论是宫中还是民间,儿媳和公公相处,总会有些避讳。谢迟知道她是在想这个,认真斟酌了一下,便道:“我看没事。一来有孩子们在,二来父皇自己心里也有数,会留足宫人在殿里的。”

叶蝉便轻松地一应:“那行。明天开始你忙你的,我带着孩子们轮流过去陪陪他,让他开心一些。”

谢迟点点头,同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鲜香,扭头一瞧,刘双领把宵夜送了进来。

鱼头泡饼。

谢迟瞧着不由皱眉:“这吃着也太麻烦了,有别的吗?”

叶蝉先刘双领一步开了口:“不麻烦,你不用动手吃鱼头,吃饼就行!”

陈进把这汤汁炖得可好了,滋味足足的。面饼在里头泡一泡,就甜咸鲜味都有了,当宵夜吃让人满足得很。

当然了,鱼头的滋味自然也很好。

于是在谢迟吃饼的时候,叶蝉就美滋滋地把鱼头给啃了,胶质、嫩肉、薄皮一应俱全,谢迟冷不丁地一抬头看见她投入啃鱼的模样,愣是有点嫉妒:“…这么好吃吗?早知道我就不嫌麻烦了。”

叶蝉吃着腮下的鱼肉呵呵一笑,晚了晚了,我才不让给你!

宫中,吴氏在几日之后,终于等到了娘家人。

她现下是东宫女眷,见家中男眷不太方便,于是家里来的也都是女眷。可吴氏没想到,母亲竟然没来,来的是几位嫂嫂,还有弟弟新娶进门的弟媳。

崔氏是和吴氏前后脚听说的这消息,刚听手下的宫女回完话,她就笑出了声:“看来这一家子是真难缠。”

崔氏估摸着,吴氏的母亲可能对她还是可以的,只是在家里说不上话,若不然,她不来看吴氏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几个嫂嫂和弟媳,哪个和吴氏都不算血亲,倒是齐刷刷都来了——一看就是想来求点什么。

崔氏于是慢条斯理地在殿中品起了茶,等听说吴氏的娘家人已经进了吴氏的院子后,又过了一刻,崔氏才慢悠悠地往她那边走。

迈进了吴氏堂屋的门槛,崔氏一抬眼,就看到吴氏已然面色惨白。

——这才刚一刻,按道理来讲,怎么也该好好叙叙旧、说说家常。单看吴氏这个神色,娘家人只怕已提上要求了,她们可真拉得下脸啊!

崔氏心下冷笑不断,见吴氏领着妯娌几个向她见礼,神色便也淡淡的:“都免了吧,我来和吴奉仪说说话,没想到有客人在,看来不太方便?”

吴氏就是性子再软,现下也不能顺水推舟地真让她离开,立刻赔笑道:“方便,方便。崔夫人您坐。”

说罢她又扭头向家人介绍说:“这位是皇太孙的母亲,太子殿下的嫂嫂。”

崔氏颔了颔首,暗道吴氏也还不算太蠢。她若张口说她是废太子的妻子,她可就要转身走人了。

一家子于是毕恭毕敬地请崔氏落了座,寒暄了几句后,就又转回了崔氏来前的话题上。

吴氏的二嫂道:“妹子,不是我们为难你,只是这事…原也不是多么难办啊,你只消开开口便能帮上家里的忙,怎的一味的不肯?”

吴氏尴尬而又为难地看向了崔氏,但崔氏暂未听出个所以然,便只垂眸抿茶。

吴氏只好自己先应付:“嫂嫂这话说的,这事怎么不难办?如今的东宫官便是来日的朝中脊梁,我怎么跟太子殿下开这个口?”

崔氏听到这儿自然就懂了,眉心微微一跳。

却听吴氏的弟妹又道:“姐姐,我可听说太子妃的兄长也打算出了官学就进东宫。怎的她能为兄长开口,您就不能为弟弟开口?”

话音未落,拍案声啪地在屋中震响。

众人怔然看去,崔氏的脸色冷如寒霜:“你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也敢议论太子妃?”

吴氏的弟妹不满的皱眉:“不是,这位夫人,我只是说…”

崔氏淡然抬眸:“几位皇孙尽在太子妃膝下,不论哪一位承继大统,太子妃终有一日都会成为新帝的生母。她的兄长,迟早也会是一国之君的舅舅。这样的身份何等显赫,岂由得你们在此妄加议论!”

几个娘家人的脸色都白了一白,接着,吴氏的大嫂争辩说:“夫人,我们这是说说自家事。”

“东宫官是你们自家的事吗?”崔氏一眼横去,半分面子也不给,“你们自命是太子殿下的家人,也要看太子殿下肯不肯认吧。太子殿下肯认,那是抬举你们,是你们的福气;太子殿下若不肯…”崔氏的目光转向吴氏,轻笑了声,“要废黜吴奉仪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说句不好听的,你们比东宫的奴婢也高不到哪里去。”

吴氏的大嫂拍案而起:“你怎的说话这样难听!”

崔氏的一双美眸噙着笑打量了她半晌,才没让自己当真出声嘲笑。

——废太子走后,再也没人敢对她拍桌子。就是父皇和公主们,也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她便彻底明白了,这一家子人,是真没见过什么世面。他们根本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脑子里全是小门小户那套成了婚便是一家子的观念,而且还精打细算地想对家境好些的“婆家”敲骨吸髓。

对崔氏来说,这也算是真长见识了。

她于是慢条斯理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什么身份?你不要命了吗?”

吴氏的大嫂到底年长些,听到这句话就觉出了不对,闭口没再说话。

偏吴氏的弟妹又外强中干地顶了一句:“你想如何?”

是以崔氏不疾不徐地打了个响指:“来人。”

几名宦官应声出现在堂屋门口,崔氏淡声道:“这几个不长眼的,押出去一人杖三十。押到宫人们住的地方打,免得脏了吴奉仪的地方。”

在宦官们眼里,这个长久无宠的吴奉仪本来就算不得什么,她的娘家人就更不做个数了,当即一点犹豫都没有的进殿押人。

妯娌几个都面色煞白,她大嫂一边被往外拉去一边道:“我妹子是当今太子的妃妾,你怎么敢!”

“怎么着,您还打算跟太子殿下告个状?”崔氏笑吟吟的浅打哈欠,“行宫的大门,只怕你们这辈子也进不去,就不劳烦了。今晚我会差个人直接告诉太子,你们等信儿吧。”

“你…”吴氏的弟妹僵了一僵,转而看向吴氏,“姐姐,姐姐您说句话啊!您怎么能由着她这样!今天她敢打人,明天是不是就敢要我们的命了?!”

崔氏已然懒得再理,只想由着她们喊去就好。押出去实实在在地打一顿就都老实了,现下多喊一喊也不碍事。

然而吴氏却让她有些意外地回了一句:“是。”

她弟妹愕住,吴氏手上紧攥着丝帕,直视向她:“你们最好记住,你们与东宫不是一家,是君臣主仆。再这么闹一次,用不着崔夫人开口,我自己就能收拾你们。”

家里一直压着她,所以她从未想过自己早就可以翻身。今天看到崔氏这么做,吴氏才真真正正明白,这帮所谓的家人在东宫之中其实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那她为什么不敲醒她们?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她其实早就想说,就她那个弟弟,也敢跟太子妃的兄长比?可别丢人了。

今天真痛快啊…

吴氏淡看着妯娌几个被押走,心里竟然一点怜悯都没有,只是觉得十分痛快。

崔氏噙着笑欣赏着她的神色,俄而一哂:“哎,奉仪,这事我可是真要禀给两位殿下的。”

吴氏又被她说得一惊,崔氏嗤地一笑:“别害怕,我自会跟两位殿下说清楚,你什么也没做错,不会连累到你的。”

是以隔了一日,叶蝉就听说吴氏娘家人的事了。彼时她正带着两个最小的孩子在清凉殿里玩,周志才趁她去偏殿小歇时禀了话。

叶蝉揣摩了一下如果崔氏是太子妃,听说了这件事后会怎么做,继而轻声一笑:“敢在东宫里闹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就备马车送她们回家去,不准在宫里养伤。”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下数算,虽说是不准在宫里养伤,但这来回禀话也花了至少四日的时间,她们好歹还是养了一养。那么,闹出人命肯定是不至于了,就让她们回家慢慢吃着苦头琢磨道理去吧。

她们的夫君、公婆也最好都能想明白。然后,这一家子人都再也别出现在东宫才好。

她说罢又添了一句:“备份厚赏给吴氏,就说她这事办得好。压在她们出宫时送,让她们瞧着。”

“是。”周志才欠身退下,叶蝉在偏殿又歇了会儿,便又折回了内殿。

内殿里,皇帝正给元晖元晨讲故事呢。他们一人坐在皇帝一条腿上,皇帝右手拿着书,左手还在从碟子里摸酥糖喂他们吃。

叶蝉边走过去边笑:“你们俩下来一个,别让皇爷爷累着!”

小哥俩一听,立刻都要往下滑,被皇帝一下子搂住。

皇帝晃晃书:“没事,他们两个分量还轻,累不着。”

“您小心腿酸!”叶蝉又劝了一句,见皇帝还不放就也作了罢,径自坐到了他们旁边,拿了个苹果给开始削皮。削完皮她又开始切块,切下来便依次皇帝一块、元晖一块、元晨一块。

轮到第二圈时,到了元晖那儿就给挡了回来。

元晖的小手推着她的手:“母妃也吃嘛。”

叶蝉一哂,将那一小块吃了,皇帝笑赞道:“这几个孩子,你们教得是真好。来日朕在行宫养老,时常让他们来看看朕吧。”

叶蝉知道他指的大概是禅位后的事,却是不解:“父皇为何要在行宫养老?两边走动不好吗?”

行宫夏天是凉快,冬天可就太冷了。论过冬还是宫里舒服,有地龙烘着,也没有山风凛冽。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

咳…昨天没有作说是因为,昨天不是汶川地震十周年嘛…我觉得逗乐的话说什么都不合适,表示哀悼又影响大家看文的心情,就啥也没写

结果没想到好多姑娘说没有作说不适应哈哈哈哈哈我错了

以后还是强行说点啥,至少喵一声

第169章 第 169 章

为什么要住在行宫, 个中原因皇帝没跟叶蝉多说,就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了。叶蝉见他这样, 想着可能有什么不便明言的原因,便也不好追问, 只能在回去后告诉谢迟。

不过她先说的,是吴氏那边的事。谢迟听了一笑:“你近来倒是越来越有气势了。”

“…我在跟嫂嫂慢慢学嘛。”叶蝉说完,又提了皇帝说的事情。谢迟听完也皱眉头:“你没问问是为什么?”

“我问了,可他似乎不想多说。”叶蝉说着一叹, “我是觉得他年纪也大了, 行宫冬天又冷得很, 他自己住在这里不太好。可他若当真喜欢, 那也随他便是。只是还是要先好好问问他才是。”

她想,万一是行宫里存着什么对父皇很要紧的记忆呢, 比如关于已故皇后或者皇长子?若是那样, 就由着他好了。他们虽然都很想照顾他,可是人到了这个年纪, 顺着自己的心性过日子也很重要,他们也不能一味地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

谢迟便在翌日一早跑去和皇帝一起用早膳去了。父子俩虽然一贯亲密, 但一起用早膳的情况并不多见,皇帝自然明白谢迟有事,边吹着碗里的豆浆边问他:“什么事?说吧。”

谢迟手里剥着个鸽子蛋,闲闲一笑:“也没什么。就是昨天听小蝉说父皇日后想自己住在行宫,我们商量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想问问您是怎么想的?”

“朕会多加珍重,你们放心。”皇帝一哂,顿了顿,又道,“朕是想,一山不容二虎。朕不在宫里,你做起事来更加得心应手。”

皇位,是权力的巅峰。虽然基本没有哪个人生下来就是皇帝,但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总会慢慢享受这个位子带来的权势,会不愿有人还在上面压自己一头,会想做真正的万人之上。

虽则许多时候都会有太后,皇帝也要敬重太后。但太后是后宫女眷,跟从皇位上退下来的太上皇是不一样的。再者,即便是太后,但凡开始对皇权有了威胁,不也常会与皇帝有一场恶斗?

现下,皇帝倒全然不想再禅位后再去管什么事,可他一来怕有些事会身不由己,纵使他不什么也不做,朝中也会有人拿他当一个说辞;二来,他不愿谢迟因此对他一点点生出嫌隙,最后两方都走到面目狰狞的地步。

这就像在猴群里一样,猴王只能有一个。当有新王上任,老王能到一个不惹是非的地方过完余生,便是最好的结果,否则大多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看了这么多年的权力争斗,自然明白这些道理。而谢迟品了品他的那句话,也想明白了。

他于是一喟,继而将刚剥完的鸽子蛋放到了皇帝碟子里。煮熟的鸽子蛋蛋清是半透明的白,隐约可以看见蛋黄,皇帝刚要拿起来吃,旁边的谢迟敛身跪了下去。

皇帝微滞,谢迟道:“父皇若有这样的顾虑,还请父皇不要禅位。儿臣可以帮您料理朝中之事、为您分忧,您在皇位上颐养天年便是。”

皇帝摇了摇头:“朕身体尚可,若不禅位却让太子监国,你更加名不正言不顺。”说罢他伸手扶他,“你起来。”

谢迟没起,只抬头看向他:“儿臣是太子,便不止是大齐的储君,为父皇尽孝与执掌江山一样重要。若父皇当真考虑的只是江山,就不必让儿臣入继,只立儿臣为皇太侄不就是了?”

“话不说这样说的。”皇帝睇着他面露愠色,谢迟却一语顶了回去:“可道理不是这样吗?”

说罢他径自站了起来,沉然望着皇帝,续道:“您若真像儿臣的爷爷奶奶一样,就想过几年清净日子,乐得不管儿孙也罢,儿臣一定由着您高兴。可您明明喜欢孩子们,儿臣怎能让您独自住到行宫来?孩子们也舍不得您啊!”

谢迟今年二十七岁,正值青壮年纪,眼下又是皇帝坐着他站着,这么居高临下令皇帝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皇帝于是不由自主地局促,再开口时已外强中干:“朕若心意已决呢?”

谢迟立刻道:“那儿臣便也长年住在行宫,在行宫治国理政。”

“…”皇帝紧蹙着眉看了他好几眼,“你这不是较劲吗?”

“是。”谢迟竟然厚着脸皮承认了,接着还一撩衣摆直接盘膝坐在了地上,“儿臣今后就赖上您了。您自己认下的儿子,您得担责任。您一个做父亲的把儿子扔下可不太好。”

你多大了!怎么还耍赖!!!

皇帝都被他给搞蒙了,滞了半天,踢了他一脚:“起来,没个太子的样子!”

“反正由着您住到行宫,我更是没个太子的样子,就这么着吧,破罐破摔了…”谢迟一边说着一边还作势要仰面往地上躺。这哪行?旁边这么多宫人呢!

皇帝赶忙起来把他拽住:“不说了不说了。朕日后住哪儿日后再说,可以等你登基后试一试,我们再行商议。”

皇帝的意思显然是,到时你若不乐意,朕再走。谢迟心下一笑站起了身,心说您就在宫里好生养着吧,干什么要受那份孤苦伶仃的罪啊?

他就算登基之后真被权力所惑成了个混蛋,也不能让皇帝担心的那种事发生。前不久是皇长子离世二十年的祭礼,当时因为巫蛊案还未完全了结的缘故,并未大办,但皇帝还是让他与几个相熟的宗亲一道去祭拜了一番。他是在皇长子的灵位前立过誓的,他立誓要让皇帝安享晚年。

这话他没有告诉皇帝,是因为此事原也并非做给皇帝看的。他本就是想让自己更加清楚,皇帝的晚年欢愉,该是一等一的大事。

他为天下操劳了这么多年,为家人操心、伤心了这么多年,现下总该让他老有所依。

谢迟觉得,自己的命数能走到这一天,是冥冥之中有天襄助。但若不把这该担好的责任担起来…

早晚遭雷劈!

是以叶蝉当晚就听说谢迟成功把皇帝给劝住了,可到底怎么劝住的?谢迟守口如瓶就是不肯告诉她。

她好奇得非得追问,他就含含糊糊地说有点丢人,叶蝉听完更纳闷了,道你不会在清凉殿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吧?

谢迟闷声一咳,摆手说那当然没有,心里却在自言自语“其实也差不多”。然后,他们就把六个孩子都“派”去陪皇爷爷用晚膳去了,免得皇帝大晚上的再胡乱琢磨这事,又改主意。

第二天一早,皇宫里,吴家的女眷一边哭一边被宫人往外请。前几天崔氏赏的那顿板子,伤还没好呢,可太子妃说了不让她们留在宫里,她们就必须立刻离开,谁也不敢让她们多留。

经了这一道,她们也算被打老实了。哭归哭,却不敢大声叫。路过吴氏的院门的时候,弟妹看到吴氏在院子里,就想进去再说上两句,但被两个嫂嫂一把拽住了手。

她们都看见院子里还有不少宫人,手里都端着珠钗首饰或者绫罗绸缎,看起来是来颁赏的。

吴氏呢,笑吟吟地站在他们面前,照理说她的余光应该也能看见她们,可她一眼都没往这边看。

妯娌几个心里就是气,也一个字都不敢说。这顿板子让她们明白了,在东宫里,她们可真算不上家人。

“走吧。”二嫂紧攥了攥弟妹的手,恨恨地酸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家非要胳膊肘往外拐,咱还能怎么着?”

院子里,吴氏目送着几人从院门口走远,舒心地吁了口气。

替叶蝉来颁赏的周志才也瞧着院门,听到松气声才转回头,拱手又向吴氏说:“这回真是恭喜奉仪娘子。”

“有劳大人跑这一趟。”吴氏微笑着颔了颔首,说罢便叫宫女将太子妃赏来的东西好好几个档收起来,又径自摸出块碎银来塞给周志才。

周志才一瞧,这可太稀奇了!

吴氏这边从来不给传话的颁赏的下人赏东西,从府里到宫里都是如此。大家也都知道她手里拮据,计较也计较不起来。

如今打法了娘家人,日子还真就宽裕起来了啊!

周志才便将银子收进袖中,向她作揖:“行宫还有差事,臣先行告退。”

西侧的院子里,容萱听说了吴氏这边的八卦,愉快地做了一番笔记。

扶弟魔和原生家庭翻脸的逆袭之旅——多带感啊!

再加一条感情线,加个英俊潇洒的男主,就可以把吴氏当女主开篇文了啊!

为此兴奋之余,容萱也着手安排了自己期待已久的事。

——她在着手开办自己的出版社。

当下大齐朝的出版产业,基本分为三种:官刻、私刻和坊刻。官刻顾名思义,就是朝廷的官方机构出版的书,包括各个部门所需要的书籍,也有一些官方觉得不错的文学作品。

私刻大约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个人志,属于自己印自己解决销量的。

她这么多年来出版的书,走的都是第三种——坊刻,也就是书坊给她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