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眉头微锁:“明日再说便是。”

但刘双领道:“原是把下毒之人押起来治罪便是,但这事里…牵涉的双方都特殊了些,惊动了淳亲王。淳亲王想求陛下开个恩,先把凶手交给他看押。”

淳亲王就是谢逐。去年年末,七王去了,谢逐承继了他的爵位。

谢迟听得一头雾水:“究竟怎么回事?”

刘双领禀说:“这被下毒的人,是从前因为娈童案被削爵圈禁的顺郡王,谢连。”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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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第 183 章

淳亲王府。谢逐把从诏狱带回来的“凶手”沈喆拎进府门, 就再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扬起手里的马鞭的就打了下去。

沈喆今年十四岁, 根本吃不住这力道,一下子就跌在了地上。

但他咬着牙愣是不吭声, 不喊,更不告饶。谢逐本来就火气冲脑,被他这“大义凛然”般的情绪已冲不禁更加生气,手里的鞭子劈得越来越狠, 身边的下人也不敢拦。

好在王妃及时赶了出来。她一走进, 谢逐唯恐误伤, 忙收了手, 她便挡在了二人之间:“你要把他打死在这儿吗?!”

“我当年就该打死他!”谢逐怒不可遏,指着沈喆大骂, “一片苦心都喂了狗了!养了他这么多年, 他去捅这个篓子!”

敢去诏狱投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那可是御令卫的地盘, 御令卫是天子近卫!

沈喆背后已经鲜血淋漓,可仍旧咬着牙没有吭声。

他知道自己伤了救命恩人的心, 但现下,他实在顾不上那么多,他只想知道谢连死了没有。

身后,淳王妃还在接着劝谢逐:“这话你在府里说说也就得了。”她锁眉一喟,“明天可别到紫宸殿说去,小心火上浇油!”

谢逐听言, 强沉下一口郁气。

他也知道,事已至此,发火也解决不了问题了。沈喆敢把手伸进诏狱,本身就是死罪,他明天带着沈喆去紫宸殿回话,求陛下饶他一命大概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谢逐一分分清醒下来,瞧了瞧沈喆的后背,却又一把推开了王妃。

然后,再王妃的惊呼中,他再度扬鞭狠抽下去。沈喆本就已十分虚弱,又扛了几鞭子便昏死了过去。

“谢逐你…”王妃被他吓坏了。

谢逐招手叫来了宦官:“扶他回房歇着,先别找大夫。”

这么大的事,他这边重罚过了,明天才好开口求陛下。要不然,这浑小子怕是见不着后天的太阳了。

第二天,谢迟在下了早朝后不久,听闻淳亲王觐见,就让人把他传了进来。

淳亲王是直接带着沈喆同来的。沈喆打从昨日晕过去之后一直没醒,是两个宦官搭着他进的殿,谢迟抬眼一看不禁皱眉:“御令卫打的?”

“臣打的。”谢逐沉色道。

两句话间,宦官已干脆利索地端了盆凉水来,把沈喆给泼醒了。沈喆精神恍惚地看了看四周,看到谢迟的刹那,他突然有了力气:“他死了吗!”

正要问谢逐事情原委的谢迟眉心一跳,看了看他,没做理会。

“他死了吗!”沈喆又问了一遍,谢逐怒气腾起,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你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还敢问这些!”

“我不怕!”沈喆挣扎着,反过来冲他吼,“只要他死,我粉身碎骨都不怕!他活着,我生不如死!”

每每想到那个人还活在世上,沈喆就感觉周围都是黑的,铺天盖地的黑,让他看不到尽头。

谢逐又气又恼,松手任由他跌了回去,自己叹着气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殿里安寂了半晌,谢逐颓然道:“从谢连府里把他救出来之后,臣养了他六年,皇城里的差事也是臣给他找的。原本想让他历练历练,没想到…”

谢逐心底莫名酸楚,激得眼眶都红了。他静神缓了一息,续说:“求陛下看在兄弟情分上,饶他一命吧。”

谢迟心下有些暗惊。

他登基之后,谢逐跟他一度也有些生分。这两年多下来倒是缓和了,可谢逐这样抬出兄弟情分相挟,还是头一回。

谢迟便打量着他道:“你非保他不可么?”

谢逐沉默了一会儿,说:“当年的案子是臣亲手办的,谢连的罪罄竹难书,他…”

“如果要保他的命,就得降你的爵呢?”谢迟淡声问道。谢逐愕然一噎,他又续说,“有人在诏狱投毒,传出去,你总得让我给群臣一个说法吧?”

“凭什么!”谢逐还没开口,沈喆就先嚷了起来,“这事跟淳亲王殿下有什么干系!谢连手里那么多条人命,若不是宗亲,他早已经死了不是吗!”

“沈喆!”谢逐想喝住他,但沈喆没做理会:“现在是我要毒死他!陛下杀了我好了!跟殿下不相干!”

谢逐头疼地扶住了额头,谢迟无声地一喟。

沈喆说得没错,谢连手里有那么多条人命,若不是人命,他早已经死了。

这个道理,沈喆都懂,谢逐会没想过?他不信。

是以他有些生气——谢逐把人打成这样再带过来,是想做给谁看?为了让他心软是吗?

这话为什么不能直说?他是不讲理的人吗?

在这两年里,谢迟时常因为类似这般的原由跟谢逐谢追谢逢怄气,方才出言将谢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但他们为何这样“算计”他,他其实也清楚,谁让他的身份放在这儿了呢?

所以他一般也就是呛他们两句,要么就是自己生会儿闷气就了了,也不跟他们多较劲。

当下,谢迟便也不想再多为难谢逐了,他面无表情地睃着沈喆,不咸不淡道:“打成这样,也该长记性了。人你带回去,御令卫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谢逐一讶,看些谢迟:“陛下?”

谢迟心里还是有点气,便绷着脸不理他,兀自看起了奏章。

沈喆却在怔然后不依不饶地再度问道:“他死了吗!谢连死了吗!”

“你住口!”谢逐斥道。

皇帝手里的奏章啪地一合,抬眼睇着沈喆,静了片刻,说:“死了。御令卫发现饭菜有毒时迟了一步,他已经吃了。”

刹那间,沈喆眼里有分明的异彩绽放。这种情绪谢迟从前见过,他让元显放宽了心的那日,元显就差不多是这副样子。

这是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时的愉悦。他希望在这之后,沈喆也能像元显一样脱胎换骨。

但谢逐皱了皱眉头,他招了招手,示意宦官把沈喆先扶出去,而后上前一揖:“陛下还是别骗他的好的。能进诏狱的人到底不少,若他以后听到什么风声…”

若他以后听到什么风声说谢连没死,指不准就又是一场风波。还不如现在跟他说实话,把话说开。

谢迟却轻然一笑:“朕没骗他。”

谢逐微滞,继而在恍惚中轻吸了口凉气。

谢迟朝刘双领打了个手势:“你亲自去,把那碗饭给他喂下去。”

谢连真的该死,他不知父皇当时留了他一条命,是因为念着从前的情分还是有什么别的考虑,但他和谢逐都是早就想杀了谢连。只不过登基之后,他一直在忙,扔在诏狱里的这么一号人,被他抛在了脑后。

“你回去吧,这事跟你没关系了,也不会再追究沈喆。”谢迟风轻云淡道。

谢逐终于察觉出了点…怄气的味道。他自知理亏,只得闷着头一揖:“臣告退。”

他走出殿门,沈喆正在门边等着,见他出来,有点不安地问:“陛下还怪罪您吗?”

谢逐扫了他一眼,没做理会。沈喆怔了一怔,踉踉跄跄地提步追他。

走了好一段儿,他终是迟疑着拽住了谢逐的衣袖。

谢逐脚下一顿。

六年前的时候,沈喆八岁。那时他还不叫这个名字,喆字是谢逐的王妃给他改的。

王妃觉得这孩子命太苦。想到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就给他塞了两个吉,希望他日后能转运。

可是那个时候,沈喆真的很难相处。谢连的折磨让他受了不少刺激,他的性子一度很暴戾,摔东西、打人,闹得府里不得安宁。

终于有一天,连谢逐都受不了了。他站在屋门口冷眼看着他摔完东西,忽地转身便走。他想去问问父王,看能不能给沈喆安排个别的去处。

但沈喆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突然变得很安静,踩上鞋就追了出来。他一路都不敢出声,就那么紧紧地跟着,直至谢逐到了七王的院门前,沈喆才鼓起勇气,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谢逐回过头,看到他满眼的惊魂不定,一下子心软了下来。

他想沈喆那时大概是很害怕的。因为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已经太黑,如果他们再把他扫地出门,他可能真的会活不下去。

谢逐到底停住了脚,叹着气跟他说:“我知道你被坏人伤害过,可是,我们是救了你的好人啊。你不能拿对他的愤怒伤害我们,对不对?”

现在六年过去,这孩子长大了。府里的孩子跟他关系都很好,尤其是小他一岁的长子,跟他简直比跟亲兄弟都亲。

可是这和六年前如出一辙的一幕,竟然又这么出现了。

谢逐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没事了,回家。”

“…我不会再惹事了。”沈喆突然很怂,完全没了方才在殿里不怕死的魄力。

谢逐笑出声:“走了,回去好好养伤,这事别多想了。”

这事别多想了。

——谢逐跟沈喆说这话的时候,是真觉得事情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然而时隔一天,却听闻皇帝因为谢连娈童的事勃然大怒。具体些说,是坊间都在议论,道有个昔年被谢连欺负过的男孩子到皇城门口告了御状,揭露了谢连更多的罪。

告御状?没这事啊!

谢逐在府里正纳着闷儿,接着又听说皇帝下旨让御令卫彻查洛安城中各宗亲的府邸,要查明是否有和谢连一样的人。

谢逐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有。这种癖好在权贵之间一直存在,只不过没人揭出来,也就没人追究而已。

可纵使肯定有,陛下现在突然要查…也还是有点怪啊?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总之,御令卫就这样气势如虹地查了起来。不仅各府都要搜,而且近前侍候的人要盘问。御令卫查案的经验是没的说的,小半个月过去,二十多个宗亲下了大狱。

这二十多人,基本都是亲王郡王,也有两个只是侯位。洛安城中大为震动,宗亲间的气氛更紧张得都要窒息了。

人人都知道,谢连在那“告御状”的事后就丢了性命。继而自然觉得,这二十多人大约也难逃一死。

九月初,皇帝对此案下了道旨,旨意中说可以给在狱里的宗亲们一个恩典。

这个恩典便是各家可以筹钱赎人,而且明码标价,亲王三十万两,郡王二十万两,侯十万两。

但是,赎人可以,涉案的这些人出狱之后爵位要降一等,食邑也都要减。

除此之外,以后爵位也不再世袭罔替,改回先前传一次降一等的规矩,以儆效尤。

当然了,不赎也行。凡事不赎的,来年秋后问斩,爵位就此废黜,家眷均贬为庶人。

——一时之间,自然各府都忙着筹钱。不筹钱不仅要丧命,还要彻底失了爵位,可不是只能筹钱吗?

而且还没人敢走门路求情。娈童这种事,不仅有违律例还丧尽天良,说起来那是人神共愤。再说九五之尊都气成这样了,去求情不是找死吗?

于是三天之后,户部就来禀说收到了第一笔罚银,是一个郡王府上缴的。二十万两,分文不差。

然后叶蝉就看谢迟喜滋滋地在榻桌上拨弄起了算盘,开始算大家都缴了罚银后,国库能收到多少钱。

“五百七十万两。”谢迟打完算盘之后神清气爽,“可以把河南所需的赈灾款拨下去了,还能结余不少。”

“…”叶蝉服了气了!

她顺着他的话夸赞道:“可不止五百七十万两,还都降了爵呢,来年也都能省不少钱。以后再传一代降一次,就省得更多!”

“是。”谢迟悠长地吁了口气。

在这整个过程里,都没有人敢说一句这么办不对。这个口子一开,那件他筹谋已久的事便也可以顺着办起来了。

不过,他要尽量减少震荡。最好能让宗亲们自愿放弃世袭罔替,省得朝中闹得血雨腥风。

这当然没有那么容易,但这两年里,他也琢磨得差不多了。

是以在寒冬腊月的时候,皇帝突然下了一道诏书,昭告天下。主旨总结起来就两个字:哭穷!

诏书的大致内容就是:入冬了,百姓不好过啊。还有几处受了灾,朕十分心痛。

朕前几天睡不着觉,出城看了一看,见洛安城外饿殍遍地,百姓衣不蔽体,佃户卖儿卖女,哭声延绵不绝。

朕也跟着哭了啊,朕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想到天下苍生这样凄苦,朕觉得自己对不起列祖列宗。

呜呼哀哉,朕真的痛心疾首!

——诏书一下,在宗亲们摸清皇帝的心思之前,民间就已经有了汹涌的回应。

文人们说,是的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百姓们说,没错啊!断粮的时候我们不止吃树皮,有时候连土都要吃!收成差些的地方,哪个村儿没出过卖儿卖女的事情?我们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然后文人和百姓还都说:陛下您圣明——!

这种呼声从腊月一直持续过了年关。于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真龙天子他终于抬起头说了:“我们议一议世袭罔替的问题,众卿看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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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想到,我在生日加了两更之后,竟然还倒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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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苏吟原本是太子的药引,

即将被弃之不用时,被太子沈玄宁本尊救回了东宫。

沈玄宁看她一胳膊取血留下的伤,

觉得她太惨了,天天嘘寒问暖。

结果问着问着,他就习惯了。

直至登了基、君临天下,对她的态度也没改。

偏生苏吟还越长越美,于是阖宫都斜眼看她,说她蛊惑君心。

苏吟很委屈,她觉得明明是“君心”在蛊惑她。

沈玄宁也很委屈,他想她要是肯蛊惑他,他愿意当个昏君啊!

第184章 第 184 章

椒房殿后头的宫人居住的小院儿里, 夏繁歌正躺在床上闷闷不乐。

一晃眼,她到皇后娘娘跟前侍奉, 也有小半年了,可她着实不太喜欢这个差事。

怎么说呢?单就理智而言, 这确实是个好差事。近前侍候的女官宫女都不做什么重活,平日里能得的赏赐还比在小厨房多,皇后娘娘待人又好,从来不拿宫人出气。

可是, 大约是因为她是皇长子开口调进殿的缘故, 几位作为待选皇子妃进来的女官, 是看她非常不顺眼的。

尤其是陈氏。夏繁歌时常觉得, 如果目光能伤人,她大概已经被陈氏剐得体无完肤了。素日里的排挤自然也是不少的, 可陈氏的身份又比她高, 她也只能忍着。

因为这样的原因说不喜欢这差事,外人听来或许都会觉得可笑。可这样的日子真的太难过了, 她和女官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每天都过得心神紧绷。

所以, 夏繁歌愈发觉得,自己宁可回小厨房干活去。小厨房有些脏活累活有什么要紧?至少没人视她为敌啊!

夏繁歌兀自出神间,几个出去闲散的女官也折回来歇息了,陈氏尖刻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这趟去避暑,那夏氏最好是别去,免得碍眼。”

话声未落, 房门猛地被推开,褚氏满脸不快地进了屋,又啪地拍上了房门。

褚氏闺名堇宸是五个女官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跟夏繁歌较劲的。她原来的同屋几个月前犯了错被送回了家,夏繁歌来后便正好住了进来——也幸亏是跟她住,不然繁歌的日子准定更不好过。

见她不高兴地兀自坐到了床上,繁歌就爬了起来,坐到她身边去,问她:“怎么啦?她们欺负你?”

“我真看不惯她们那副样子,简直没事找事!”褚堇宸知道方才陈氏那话是成心说给繁歌听的。她咬了咬牙,又说,“避暑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懒得跟她们待在一起!”

“…”繁歌哑了一哑,笑着劝她,“别跟她们较劲,你进宫是为了当皇子妃的。不喜欢她们,你不理就行了,为此躲得连皇子殿下的面都见不到,不就本末倒置了嘛!”

“嘁,我还真不稀罕嫁给皇子呢!”褚堇宸越说越来气,“如今这一个个正经的官家小姐都这么尖酸刻薄,来日要是皇子府里添个小户人家的妾,不是说话更难听?我还不如自己寻个好人家嫁了,图个耳根子清净!”

“…别生气别生气!”繁歌拿她没招了,想了想,道,“我拿点心给你吃!”

褚堇宸赌着气说不吃,没胃口,吃不下。但等繁歌把点心端过来,她尝了一尝,心情也就好转了。

然后她又问繁歌:“避暑你到底去不去?”

“…”繁歌无奈,“我是宫女啊!得听姑姑们的安排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