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畅涕泪直流：“你…你个魔鬼！”
“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为了得到你心心念念的东西，不择手段是最好的方法。”韩清昀继续蛊惑着他。
吕畅忽然转身，抓住身后的铁栏扶梯，笨拙而迅速地朝下爬过去。他不能再呆在上面，否则那个年轻的魔鬼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陈旧到摇摇欲坠的铁梯，发出哐哐哐的撞击声。
韩清昀独自站在高高的水泥罐沿边，风从他身边呼啸狂卷。他的目光如邪神一般，冷傲如钉地俯瞰着那落荒而逃的身影。
“吕畅！你给我站住！！”半空里再度传来他的声音，吕畅抬起头。
韩清昀的手摸到腿上，抽出一根攀岩用的弹力防护绳。
“这五年，你为了夺回‘极点’，揣摩过我的做事风格吗？你觉得我会真让你把我推下去？”他笑，“你大概，把我当做对手的勇气都没有吧？”
他把防护绳一把凌空抽起，如同一条长蛇一般抛向空中：“阿畅，你刚才敢推我一把，我真的就放手了。至少说明你对这个网站还有点血性。”他蹲下来，凑近吕畅，“现在，不好意思，‘极点’跟你永远无关。”夜空中，韩清昀把手里大桑的遗嘱慢慢撕碎，撒在空中。
点点纸屑飘落在吕畅的面前，他低下头，继续朝下面爬过去。
在吕畅爬铁梯的单调哐哐声中，韩清昀一个人慢慢弯下身体，坐在水泥壁的上沿。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情实意地希望吕畅跟他对抗，把“极点”拿回去。
可是终究，大桑的眼光没有错，吕畅不是一个合适的掌舵人。
一阵风吹过，妹妹给他戴的那顶鸭舌帽从高高的水泥罐沿边上被掀翻下去，落入了水泥罐里。
此刻水泥罐里面已经是一团漆黑。
鸭舌帽在空中一个忽悠就不见了，韩清昀回头看着那团漆黑，那里仿佛一张黑色的巨口。
六年前，韩清昀拦着吕畅，是大桑的授意。
尹正南喜欢吕畅这个“大儿子”。觉得他能力强、为人敦厚，而且他们当时也没什么其他人选择，就决定把网站的未来交给吕畅。
可是桑拓是个旁观者，他对吕畅的评价更客观，他认为阿畅虽然是个好人，但仅仅只是个好人。此人“有心无胆，有智无谋”，未必会有那股为网站“披荆斩棘，永不言弃”的韧劲。
因此，在大桑病情恶化的那几天，他一方面电话召回吕畅让他来拿资料。另一方面让韩清昀拦住吕畅。他要看看，阿畅为了“极点”，会做出怎样的努力？
结果，吕畅连尚未成年的韩清昀这一关都没能过，就那么轻易放弃了。
韩清昀永远记得，大桑脸上的失望和痛苦。
不过，别无选择的大桑还是决定尊重尹正南的遗愿，把“极点”交给吕畅。只不过他把资料封存在服务器里，交给韩清昀让他代为保管。他还留下遗嘱，等到吕畅再成熟有担当一些，委托韩清昀把所有资料交还给他。
韩清昀利用大桑让他保管“极点”的这个机会，违背了爸爸和哥哥的初衷，在自己年满十八岁的时候，直接把网站注册了公司，做了起来。
“哥，我又帮你试了他一次，还和六年前一样没用。既然‘极点’在他手里注定会废掉，不如断在我手里吧！抱歉了。”
韩清昀走到刚才吕畅爬下去的铁制扶梯上，手脚并用，爬了下去。
走出这片旧厂区，穿过那些复杂的山城小路，渐渐回到了热闹的扶苍江边，很快看到了那座豪华酒店的金顶就在眼前，在夜色霓虹下闪烁着温暖灿烂的光芒。
他打开手机，稍微响了一会儿，子星就接他的电话了：“哥哥，你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你还没睡？”
“睡了。”
“那怎么接电话这么快？”
“我把手机铃声开到最大，然后放在耳朵边。”
他笑，妹妹好乖：“我大概还要二十分钟回来。”
“路上要小心。”
韩清昀走入旁边的一个超市：“这里有点吵，我先关了。”他走到一个公用储物柜旁边。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密码纸，扫描一下打开柜子。柜子里有个包，打开来，是一套跟他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
他拎着包走到洗手间里，把包放在洗手池边。镜子里的自己，胳膊上、衣服上，斑斑驳驳都是铁锈痕迹，头发上也挂满了乱七八糟的蛛网等物。
他也不管身边有人，一把把身上的T恤衫脱掉，露出线条挺拔的上半身。然后把头埋在水龙头下，清水从他的脖子上一股股流淌下来，把他头发冲洗了一遍。
他抬起头，黑发一纠纠落在额前，因此变长了，一直覆盖到了鼻子上。他看着这张被黑发遮去半张的脸，仿佛见到了十六岁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不是韩清昀。
虽然尹爸爸说，要让他跟“韩小乔”这个名字分割开来，一直喊他小昀。可是他始终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韩小乔”。
他也只想做韩小乔。
他用力摁一摁自己的下眼角，把头发上的水珠撸掉一些。取出身边的同款新衣服穿起来，又到里间把裤子换了。脱下来的那些沾满了水泥罐铁梯上锈迹的旧衣服，就这样扔在了厕所。
他走出卖场，再次拨响路子星的电话。
“妹妹，我还有一会儿要上来了。”
“哦。”
“你现在在我的房间，还是在自己的房间？”
“我在自己的房间，要我到门口来等你吗？我现在睡醒了，正好陪你说话。”
“不用，我要到你的房间来。”他补充，“我跟你睡。”
“啊？”子星紧张，“完全没准备好！说好我生日的…”
“子星，我要抱着你睡觉。”
她脸都被他说红了，哥哥现在变得这样不要脸：“随便你。”
放下电话，她抬头看看眼前这个套房。早知道，他就定一个房间多省事？两个大套房他不是浪费吗？上次在省城也是这样，定了两个房间，最后只用了一个…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从行李箱里掏出一套特地打算生日那天穿的小内衣，快手快脚地换上去。
然后把准备好的，稍微线条玲珑一点的睡衣穿起来，等会儿让哥哥惊喜一下。把自己带来的“套套”放在床头柜的一侧。感觉万事俱备，她红着脸，捂在被子里等着韩清昀上来。
门铃按响，她跳下床把韩清昀让进来。
“我先去洗个澡。”他低着头，灯光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子星估计他也有点害羞。
就在路子星满满期待之中，韩清昀上床了。不过他什么也没做，只是一把把灯关掉了，然后把她隔着衣服和被子轻轻搂住，就再没任何动作了。
子星睁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动静。
她毕竟跟他相处的时间多了，觉得他又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不开心。
当然，他现在受了刺激不会像以前反应那么大，她把他亲亲抱抱蹭蹭，就差不多能平静下来了。她明白了这么个情况，就把手轻轻揉着他的后背和腰，就这么陪着他睡觉。
“子星，你以后叫我小乔，行不行？”
“可以啊，那你叫我大星星。”
“大猩猩？”他忍不住笑，还带着点潮气的头发在她脸上蹭了蹭。
“你别搞错，不是那个大猩猩。是很大的星星的意思。”子星说，“这是我爸爸给我起的小名，因为妈妈身体不好，他们不打算生第二个小孩了。所以爸爸说我以后长大了要顶门立户，做个大星星。”
韩清昀笑：“嗯，你顶门立户。”
“是啊，我顶门立户，家里全要靠我的。”
“好，家里全靠你，我也全靠你。”
“没问题。”路子星现在也是月入好几万的小网红了，她自己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价已经今非昔比。
等到跟哥哥的商业合作解除了，她会动脑筋去找更赚钱的商业代言。到时候养个把男人啥的，没什么问题。更何况是哥哥这样，她打心底喜欢着的人。
“小乔，以后我养你，照顾你。”她觉得自己很喜欢喊他的“小名”。他的小名她也很能想得通，他的妈妈姓乔，估计就是这么来的。就像她名字里的“子”，就是崔西子的“子”。
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对方的温暖，互相搂紧一点。
第八十二章
酒店的窗帘遮光性能好, 两个人没有被阳光弄醒, 被韩清昀的手机铃声给吵醒了。
两个人皱着眉从被子里爬起来，这一觉都睡太舒服了，觉得铃声好闹心。韩清昀看了一下：“哦，我的东西运过来了，得去接一接。”他打电话回复，“我在3207, 马上出来拿。”
“什么东西？”路子星坐在床上直揉眼睛。
韩清昀站起来把窗帘打开，这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强烈的阳光一下子就把子星的眼睛刺得睁不开。
他说：“我这段时间要跟人谈生意, 让人把我那些正装空运了点过来。”
子星知道他的那些正装，哪怕不算配饰, 每一套也起码在几十万以上，连忙踩着被子跪起来：“哥哥，那我帮你去整理。”
“没关系, 我请了人帮我整理。我过去接一下东西。”韩清昀把白毛巾睡袍脱了, 光着身体套上T恤, 然后开始穿裤子。扣上扣子的时候才想起, 妹妹就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 他就这么当人面换衣服，有点难为情。转过头看看她。
路子星被阳光刺到了,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跪在被子上还在揉眼睛。
她的睡衣口子松开, 里面的带子顺着肩膀的线条，细柔纤纤。韩清昀只觉得喉头噎了一下, 昨天晚上一昧沉浸在吕畅那件事情的不痛快之中，都不知道她穿的是什么。
他重新抬腿上床，手指揉在她雪白的脖颈上，低头看着她身上的睡衣。
“我…要不要去洗一下？”子星不好意思地说。
他探下头，吻住她的嘴。
她觉得他的身体已经硬了，隔着裤子的布料能感觉到硬邦邦的形状。她双手抱住他，他覆盖上她的身体…
门铃按响：“韩先生在吗？”
韩清昀只好支起身体，又不甘心地低头咬了咬她的唇尖：“今天晚上。”
“我生日还要十来天。”她故意拒绝。
他磨磨牙：“今天晚上。”然后果断撑起来，被子一推把她遮起来。自己走出卧室区，来到会客区打开门：“我在这里。”
快递小哥递给他签单，负责帮忙整理衣橱的服务员也已经到位了。他就去开门让他们把衣服放进去，自己从里面选择了一套穿起来。看看时间已经近中午了，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出自己的套间。
路子星已经洗过澡，穿了平时的衣服站在他的门口：“哥哥你很忙吗？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说还有十天吗？”两个人都清楚在说哪件事情。
“你刚才还说今晚！”
“我只是想看看我们谁比较急。”他靠在樱桃木木板门上坏笑。
气得路子星冲上去，按住他要强吻，身后的门打开，帮他整理东西的服务员一脸尴尬地站着。两人只好各自干咳着分开。
“子星，我现在得出去见客人，晚上大概十点左右回来。”韩清昀等服务员走了，抬手刮一下她的鼻尖，压低声音，“我比你急，行了吧？”
子星仰着头，看着他的脸笑。
“刚才那件好看的小衣服，等会儿去干洗一下，晚上穿给我看。”
“还有一套的…”她可是做了充分准备的。
“真的？”两个人说话间，身体已经距离越来越近了，等到旁边有其他客人走过的时候，他们毫无顾忌地吻别了一下。引得酒店里的客人们善意地微笑起来。
送走了哥哥，路子星自己把东西整理了一下。
她整理完自己的东西，又拿了哥哥的房卡去他的房间帮他检查了一番。十来套西服、衬衫、配件都被整齐地摞在衣帽间里。她发现，他好像在这里会有很大的生意要谈。
最后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昨天她给他的那顶鸭舌帽。她撇撇嘴，肯定丢在哪个地方了。本来还打算他有空的话，跟他一起带同款帽子，穿个同款短袖出个街呢。好在也不贵，东西也就是普通的街头货，大不了重新去买一顶。
她戴上自己的帽子，准备去下面的美食街看看，能不能补买一顶同款的帽子。中午就在外面买小吃。
一出酒店她就热晕了，扶苍江边紫气蒸腾，跟洗桑拿似的。这个地方天气很有意思，白天热死，晚上就急速降温。温差挺大的。她在街上转了一圈，很快就买到了想要的帽子，揣在包里找了一家饭店吃饭。
小饭店里人很多，都是来来去去的游客，天南地北的口音都有。她正抱着一碗红油辣汤的面吃得满头大汗，抬起头看到了两个人。
“何先生？朗先生？”她愣住。
何慕和小朗站在了她的面前：“能坐一坐吗？”
“你们也过来办事吗？怎么没让我哥跟你们订一个酒店？”
何慕摇头：“不是，我们出来是因为公司里遇上点麻烦，我们来找昀哥谈一下。”
“你们打他电话不就行了。”子星咬着一嘴金针菇，“吃吗？我帮你们点一碗。”
“他把我们屏蔽了。”
子星嘴里的金针菇滑到了汤里。
“他请了人手，在把‘极点’的资料进行整理。我感觉他是打算把网站卖掉。打他手机已经打不通了。”
小朗说：“我定位也不敢定太紧。你昨天给崔阿姨打了电话，所以我们才知道你们在这里附近。”
“网站不是他的吗？他想卖就卖了，没坑你们的钱吧？”路子星觉得以韩清昀的个性，不会坑自己兄弟的钱。她夹起金针菇继续吃。
何慕在她面前坐下：“小被单，这不是钱的问题！”他急切之下，身体压在了桌子一侧。
小饭店桌子陈旧，桌子摇晃起来。子星看着面前乱摇的酱油瓶：“我…我帮不上忙…”
“你帮我们给昀哥打个电话。”何慕说，“我们说好网站要往大里做，我们还有很多很多计划。现在势态这么好，他把网站卖了！那些承诺还算数吗？”
路子星掏出手机，拨通了韩清昀的电话：“哥哥。”
“什么事情？”
“何先生和朗先生找到了我。你希望我怎么办？”
韩清昀沉默了一下：“子星，这事是公司里的事情，我希望你站在我这一边。”
何慕和小朗是他几个月前就支出去了。
小朗技术好，但是初中文凭都没有。韩清昀给他联系了个学校。何慕跟媳妇长期异地，韩清昀在北京给立了个工作站，让何慕去负责，顺便跟媳妇团聚。这俩人跟他关系太好，他不想自己的决策受打扰。
“我听你的，你要我怎么做？”
“也没什么，你不要妨碍我的决定。”他说。
“好。”她看看何慕和小朗，“你帮我定一张机票，我今天就回去。这件事情我不介入。”
“小被单！你不能这样！”小朗伸出手要抢她的手机，被何慕一把拉住。
电话里韩清昀说：“行李你也不要拿了，我到时候给你寄回来。我现在就帮你叫车去机场。”
“随身的东西我都背在身上。”路子星说。
路子星在何慕和小朗泛红的眼神中慢慢站起来：“对不起，我得站在我哥哥那一边。不管他是对还是错。”
手机响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是韩清昀给她转了路上用的钱。不一会儿车牌号码就发到她的手机上了。她走出美食街，来到大街上略微等了一会儿，就看到韩清昀给她叫的车过来了。
何慕和小朗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上车，汽车很快汇入了去往机场的车流中。
看着两个人不可能再盯上自己，路子星再度拨通韩清昀的电话：“哥哥，你真的要把‘极点’卖了？”
“是。”
“有我可以帮忙的吗？”
“没有，我们还是原计划。你在彤市等我一个月，我这里就处理好了。”韩清昀声音稳定，“我保证，我们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
“那我回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