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洛望着满园的红灯笼笑了笑:“按兵不动!”

萧翼以为自己看不出来他在打什么心思?他到底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顾长青:表弟?表妹?到底是表弟?还是表妹?

古月:崔少爷太彪悍,下次见了她,我得绕道!

萧翼:!!!睡了两个丫鬟.......能比得上我么?

☆、冷香丸

入夜, 顾长青从净房里出来。

长案上摆着一只三脚兽炉,里面点着安神香, 只因为加了一味菊香在里面, 旁人难以察觉罢了。

二十四载了,他好像很少能够轻易入睡。

中衣上还沾了水渍, 映出了胸口健硕的纹理。从崔家一路快马而回, 缰绳在寒风中冻结成冰。

他的思绪跟这遍天雪地的寒夜一样,也凝固了。

明明一切都应该是他所猜测的那般, 他甚至已经可以笃定了!

汪直与顾长梅也是男子中的容色出众的,让人见而不忘的。但崔洛.....她不同。

躺在床榻上之后, 顾长青并没有熄灯, 他望着头顶的承尘注视了一会。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猛然间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但回头一思量-----他为何要急切的查明崔洛的身份?这一个多月来的胡乱揣测不是他这样性子的人会做的事。

她是女儿身,亦或者真的是男子,那又怎样?跟他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大不了阻了她的仕途, 给她安排另一番女儿家该过的日子。总之,不会牵连到承恩伯府就成了。

可......怎就心境难安呢?

崔洛如果真是个男子, 那么崔家与伯府依旧相安无事;但她要是个姑娘......他也可以趁早撇除危机。

但隐约之中,顾长青有点期待她是个姑娘,哪怕是日后要处理她造成的麻烦!

“崔洛.......你到底是谁?”他低低的自言了一句。

顾长青几乎是彻夜未眠。次日一早, 他入宫找了汪直。

汪直这人见谁就笑,顾长青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知道他一切的秘密。故此,二人有些水火不相容。

汪直身上一股子花粉味道, 每次碰见顾长青,都是捏着鼻子,嫌弃道:“顾大人,你用什么香料不好?偏偏挑菊香?你不嫌晦气?!”那是祭祀死人的。

顾长青懒的跟他说这些,更不会跟他讨论香料。

不过,今日还真是冲着‘香’来的。

顾长青开门见山:“上一批高丽进贡的贡品中,是不是有一味冷香丸?汪厂公在今天落日之前,替我拿出来!”

汪直艳红的唇抽搐,压低了声音:“顾大人,你跟杂家真是一点不客气!私偷贡品可是死罪,你想害死杂家?”

他刚要翘起兰花指,就被顾长青用刀柄抵了回去,顾长青没有给他任何回旋的余地:“汪厂公,你的死罪还少?不缺这一桩!”

汪直的把柄在顾长青手上,他只能任其拿捏。换言之,一颗冷香丸而已,整个东厂都在他一掌之中,他轻而易举就能办到。

只是,汪直这人最喜欢跟人玩游戏。顾长青直来直去,他却是没法子了,不情不愿的应道:“好!顾大人在这里等着,杂家这就想法子给你去取。”

一言毕,汪直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眯了起来,本要再次翘起兰花指,一想到顾长青的绣春刀‘霸道’的竖在那里,他想想又缩了回去,清了嗓子道:“顾大人,你这是铁树开花了?冷香丸可是百里挑一的贡品,顾贵妃一直惦记着还没轮到她呢。你打算送给心上人?”

心上人?

顾长青薄唇紧抿。

他何曾有过心上人!简直是无稽之谈!

顾长青冷眸凝视着汪直,握着绣春刀的手掌背面腾起了醒目的青筋。他已经不耐烦了。

汪直不过是开个玩笑,他不会放过调侃旁人的任何机会,但顾长青是个例外,他做老实状:“行了,杂家不跟你废话了,顾大人且在这里等着,杂家一会就将东西取出来。”

贡品皆是登记在册的,但汪直想要鱼目混珠也并不难,就算是败露了,随意找个人背锅即可。

不出片刻,汪直如风一般的男子,悄然无声的来到顾长青身后,他本想吓唬顾长青。却不想顾长青耳力过人,顷刻间转身夺了他手中的紫檀木方形锦盒。

汪直讪了讪:“顾大人,你当真没趣儿。你那心上人如何看上你这块木头的?!也是难为那姑娘了。”

顾长青本就不想搭理他,离开之际,却闻汪直在他背后道:“这冷香丸服用之后,肤散幽香,肌如婴孩。不过这东西只有女子吃了才有用,对男子无效。”

顾长青大步而去,再也没有逗留。他当然知道这东西对男子无效!

*

第二日,天际放晴,春雪有了消融的迹象。

崔老爷子让人叫了崔洛过去,厅堂内还有一个人。

竟是顾长青又来了。

这才时隔一日,他难道还不死心?

崔洛心中不安,但面上却笑道:“表哥!你前天突然离开,我还不知道你找我究竟何事呢?”

顾长青身上披着棕色狐裘的大氅,绣春刀隐入身后,他端坐在那里,安静到如同石雕。但这个人的存在无时不刻都让人为之警惕。

顾长青对上崔洛的一双含笑的眸子,道:“今日伯府设宴,我正好路过大兴,顺道带你一并入京。长梅还念叨着你!”这个借口实在牵强,但顾长青急需知道真相,否则点了一整夜的安神香,他也无法入眠。

崔洛要是拒绝,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她哪里不知道顾长青还是在怀疑她。所以说,他下一步又会怎么做?桃花村那边暂时安全了,他打算如何试探她?

从崔府离开,崔洛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之际,马车一阵轻晃,是顾长青也上来了。他撩开大氅落座之后,以手抵唇,闷咳了两声:“偶感风寒,不宜骑马。”

这个借口同样不合理。

顾长青怎会轻易染风寒?就算是的话,他还没有虚弱到只能坐马车的地步。

崔洛心中微微触动,顾长青这回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吧。

她关心道:“近日闹春寒,表哥要注意身子。”说着,她将怀里的暖炉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那暖炉外面套着一层金丝绒布的罩子,抱在怀里非常暖和。顾长青没有拒绝,平生第一次抱着一只大暖炉在怀里,一路缄默。

崔洛肯定不会傻到等着他问话,她阖上了眼,靠着车壁开始假寐。

四周安静到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初春的阳光还显得有些清冷,透过厚实的帘子照了进来,光线不明。

顾长青这个时候才格外的打量起了崔洛。

从她光洁的额头,如黛的双眉,再到小巧且翘挺的琼鼻,往下是粉白色的樱唇,如三月桃花瓣的细嫩。他突然移开视线,目光落崔洛精致到了无可挑剔的下巴......视线最终落在她脖颈处时,那里却见包的严实的交领。他看不到半寸喉结。

是藏的太严,还是根本就没有!

顾长青本可以直接伸手去试探,不管结果是什么,他没有必要像此刻这般犹豫不决。

他到底在等什么?又在忌讳什么?

三寸浅淡日光洒在崔洛脸上,给人娴静温和之感。

顾长青沉吟了一口气,索性也闭上了双眸,眼不见为净。

马车在伯府大门外停下,崔洛下车时的确发现承恩伯府高朋满座,十分热闹。

顾长青是在前一刻才猛然惊醒。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这怎么可能?

顾长青下了马车将火炉交还给崔洛,两人隔得很近,他只能低垂着眼眸看着她:“长梅在后庭,你先去找他,我去见几位大人,一会再过去。”

崔洛纳罕了。

顾长青今天实在太客气,他要忙什么完全没有必要跟她知会一声。而且他今天是真的路过大兴?算算他到崔家的时辰,他应该是大清早辰时之前就从承恩伯府出发了,他要是办事的话,根本不会那么早就去了崔家!

这人是故意的!

崔洛有些忐忑的去了后庭,很快就看到了顾长梅,他正趴在石桌上逗着一只不知名的鸟儿玩。

顾长梅本在兴头上,见崔洛来了,直接让下人将鸟笼子提走了,欢喜的上前跟她打招呼:“崔洛,你总算是来了。我父亲前日就让下人去崔家送了帖子,你怎会今日才来?”

还有这回事?

此刻,崔洛更加笃定了顾长青已经盯上了她了!他是不是将帖子给截住了?

崔洛跟顾长梅说了一会话,又谈及了裴子信。今年闹了雪灾,他本来是留在国子监的,后来不知怎的去了王宗耀家中过年。王大人看过他的文章,还大力褒奖他将来发迹指日可待。

顾长梅挑眉道:“子信他现在日夜耕读,你猜是为了什么?”

崔洛早就看出了裴子信时常跟着王宗耀往王家跑,是别有用心的。她见顾长梅兴致勃勃,不想扫了他的兴,装作不知道,道:“为了考举人呀,还能为什么?”

顾长梅双手一拍,恨不能站在石桌上大肆宣传一番:“你只说对了一半!子信他.....看上王家小姐了!王小姐本来也瞧不上他的,子信这几年越发长进,人也俊朗了不少,王小姐也有那个心思。不过这件事王家人还不知情,宗耀发话了,子信只有进了翰林院才有机会登门提亲。”

崔洛一愣:“.........这倒是一桩好事,我相信子信可以考中的。”看来王宗耀还算开明,没有看不起裴子信的出身。

二人正说着,一美婢端着托盘走了过来,那大漆托盘上摆着一只精致华贵的锦盒,美婢站定之后,恭敬道:“表少爷,大公子说您身子孱弱,让奴婢给您送了一味大补药过来。”

崔洛狐疑的打开了锦盒,随后一股子如百花齐放的幽香溢了出来,她唇角一勾。

原来这就是顾长青的用意。

冷香丸?以为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当年新帝也想试探她,赐了她一颗一模一样的东西,不过后来是被汪直给吃了。

反正冷香丸对身子无害,崔洛借花献佛,“长梅,你这阵子都瘦了,这大补丸还是你吃吧。我在家中补了一月之余,当真不能再补了。”

顾长梅捏了捏自己的脸,带着怀疑心态:“我真瘦了?”

崔洛点头,将冷香丸递了过去。

顾长梅也不客气,又见这东西雪白剔透,看上去的确是好物,嘴里还嘀咕了一声:“我大哥实在小气,这么好的大补丸也不知道给我留一份。”

亲眼看着顾长梅将冷香丸吞入腹中,崔洛笑的无比灿烂:“怎样?味道如何?”

顾长梅根本就没有尝到滋味,那滑溜的丸子已经落入腹中,只有清凉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他顿了顿道:“是好东西,不知道大哥那里还有没有?有机会你也尝尝。”

冷香丸再好,崔洛也不可能吃的。

丫鬟去前厅禀报之后,顾长青即刻来了后庭。他对崔洛道:“你跟我过来!”语气很严厉。

顾长梅插了话:“大哥,你叫崔洛有什么事?我为何不能过去?”

顾长青没有理会顾长梅,要不是他养大的嫡亲弟弟,他估计会将顾长梅开膛剖腹了!

崔洛只能跟着顾长青去了一侧的抱厦。她要是躲着他,更是不打自招了。

但紧张是免不了的,她又不是铁打的人,一个人抵抗这一切,总会有心有余悸的时候。

“把门关上!”顾长青背对着崔洛,吩咐道。

崔洛照办,但随着门扇从里合上的那一瞬,一股强大的冷风袭来。只见顾长青突然上前,将她抵到墙角。

顾长青一向很稳重,今日这个举动超乎了崔洛的预料,而且这里还是伯府,顾长梅就在外面不远处。

当顾长青腰上的刀柄碰触到崔洛小腹时,两人都是微微一愣。

崔洛故作镇静,不言不语心计多。

顾长青蹙了眉毛,觉得崔洛的眼神有些熟悉。

这感觉又来了,那股隐约之中的冲动,不甚明显,但想要靠近她的想法却是无法忽略。就像今日在马车上,崔洛在他身边,他竟安心的睡了一个好觉。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崔洛回京之后的这几年,他时常会见到她,却是不知不觉就开始关照她,将她视作弟弟,可她是跟顾长梅不一样的。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顾长青也分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顾长青万年的铁树开了花,真的不好写,不能太直接,也不能太隐晦,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终于发了。抱歉啦,亲们莫怪.......

☆、长迷离

顾长青一只手抵在了门扉上, 他微低着身子,将崔洛困于双臂之间, 让她无处可逃。

真相到底是什么, 只需他下一步确认,稍用手段, 他再也不必费心神去猜了。

崔洛预想过多种可能, 却独独这个场面超乎了她的预料。

顾长青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他此时此刻的态度, 有些偏激,且......孟浪了?!

崔洛身子站的笔直, 后背紧紧贴着窗扉, 她身上穿的厚实, 另有一件滚白边的大氅一件。仅凭外观看不出与寻常公子少爷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未及顾长青开口,崔洛抢言,问:“表.....表哥, 你这是做什么?”几乎是颤颤发抖,表现的惶恐又紧张。

顾长青的失眠症已经持续了好些年了, 这一个月来更是夜不能寐,一闭上眼,脑中皆是崔洛的模样, 一会是身着女装的小女子,一会又成了书院里的士子。

以他的本性,还需要什么验证?锦衣卫有的是法子让她‘原形毕露’。

退一步说,脱/光/了衣裳检查是最直接有效的法子!

他顾长青自诩算不得君子, 没有杀过人,但也无人能从他手底下逃脱。不是对谁都存了善心。

顾长青的脸又靠近了几分,越是近越是发现面前的这张小脸几乎是完美无缺,找不出一丝缺点出来。还有一股子楚楚女儿香.......

顾长青摇了摇头。

他这是怎么了?

无论崔洛到底是男,还是女,都是崔家的人,他还是她的表哥!怎会冒出不该有的心思?!

是到了这个岁数,身边缺女人了么?

顾长青盯着崔洛的眼睛,道:“崔洛!你很聪明,你应该猜出来我到底想干什么?”只要她亲口坦白,他会想了法子帮她瞒天过海,重新换一个身份。

她回京才几年,也没有最为要好的知己,她如果连自己都不信任,那她到底信任谁?

崔洛的确猜出来了。

可她不能说啊!

“表哥.......也好男风?”崔洛用了诧异之极的口吻道,对上顾长青的鹰眸,使劲眨了眨眼。

顾长青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枉他视她为弟弟,照拂了她三年,到头来,她是男是女,他都搞不清楚!

这简直是个笑话。

抵在门扉上的一只大掌突然下移,捏出了崔洛的腰。

她本就消瘦,初春仍旧穿着冬日的衣裳,但顾长青力气大的惊人,轻易就抓住了她的要害。

崔洛弱点不多,最让她无能为力的是怕痒。

顾长青这个动作一做出,她本能的产生强烈的反应,直接往顾长青怀里缩。

顾长青:“..........”他存了心思要亲自查出答案,但崔洛往他身上靠近时,顾长青当即收了手,摁着她的肩头,不让她再往前一步了。确切的说,他甚至有些害怕她过分靠近。既渴求又排斥,这是极为矛盾的心理。

某个念头一旦产生,连他自己都没法拒绝。

“你干什么!”顾长青叱责道。就好像是崔洛触及了他的底线,但此言一出,他猛然间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这个场景也超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顾长青很愤怒,这个小崔洛实在太狡猾,跟他步步躲藏,每一次皆让他错失到手的证据!

而更加令他愤怒的则是他自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就愈加想不通。

崔洛很委屈:“那个.....表哥,我怕痒,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崔家独苗儿,他日要娶妻生子,传递香火的!”

顾长青闭了闭眼,那股莫名的愤怒又涌了上来。

他已经给了她机会,她还不打算老实交待,一次次跟他捉迷藏真的很好玩么!

归根到底,崔洛就是不信任他!

可这世上,她若是不信任他,她还能信谁?总不能是萧翼?!

顾长青这时将萧翼与崔洛联想到了一处。那股愤怒愈演愈烈。

他觉得无法接受。

他是崔洛的表哥,就算萧翼现如今是她继兄,那也是隔着一层的!

“你还怎么传递香火?!”顾长青一字一句道。他甚至特意留意了崔洛的耳垂,上面白皙无痕,没有打洞的痕迹。

姑娘家不是都该穿耳洞的?

狡猾!肯定是她事先就有意避免了这些的。

门外有人敲了两声,是萧翼的声音:“长青!你在里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