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洛不想搭理他了,这世间不管男女,一旦遇到了情//事,好像脑子都不灵光了。范荆此刻哪里像那个断案高手范大人?

崔洛发现顾贵妃也离席了,她不得不多虑了起来,又往萧翼的方向看了一眼。

萧翼一早就察觉了崔洛在和范荆‘斗嘴’,他同时也发现了古月被人带走了。

萧翼对崔洛摇了摇头。暗示她莫要轻举妄动。

古月七岁就跟着他了,是他亲手教出来的暗卫,绝对不会一点忍耐心都无。

这个场合,要是古月行刺杀,她还没靠近皇帝,就已经被锦衣卫拿下。更何况古月一旦暴露,缙王,长信侯府,崔家,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其实,崔洛并不担心古月会胡来,她只是在想是不是顾娴要见古月?

顾娴又为何要见古月?

崔洛静等了几刻,直至那个熟悉的小黄门上前,对她恭敬道:“崔大人,贵妃娘娘要留崔夫人在凤藻宫小住几日,娘娘让奴才给您捎个话。”

崔洛心头一阵抵触,道:“这恐怕有些不便,内人怀胎三月,孕吐明显,若是会扰了娘娘清静,那就是大不敬了,本官绝不能做样大逆不道的事。”

小黄门一愣,他只是负责来传话的,按理说顾贵妃身份高贵,想巴结她的人比比皆是,却偏生挑中了崔夫人,崔大人已经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不愿意了?

“劳烦公公去跟贵妃娘娘说一声,本官今晚一定要带内人回去。”崔洛坚定道。

古月腹中的孩子是假的,她不能让古月一人留在皇宫。

小黄门无奈又折返时,范荆冷笑道:“崔老弟,你在害怕什么?月儿真的有孕了?”

崔洛回瞪了范荆一眼,“闭嘴!”她很少这么粗鲁。

范荆当真闭嘴了,但此刻的心情却是大好。

这时,古月正坐在锦杌上吃茶点,小黄门过来传达崔洛的意思时,顾娴的脸色骤然之间便拉了下来,“好一个崔大人!本宫难道还会吃了她的夫人不成了!”

古月端坐依旧。

顾娴发现古月的非常镇定,换做其他女子,怕是早就吓的脸色大变了,她开始好奇了起来,便问:“你是缙王的义女,你那之前的父母呢?”

古月面不改色的答道:“回娘娘,民妇是孤儿,不知爹娘是谁。”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古月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她无时不刻都在警告着自己,一定要顾大局。

顾娴自从冀州回来之后,再也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顾家姑娘了,谁知道她这十几年都经历了什么。

古月折回席位之后,朱明礼走了过来,“母妃,您为何要为难崔洛的夫人?”

顾娴冷笑了一声,“明礼,枉你在宫廷生活了这么久了!欧阳卿一日没有下落,本宫一日不安宁。谁知道将来会有谁利用这一点对付你!崔洛那时正好在冀州抚政,本宫怀疑她知情不报!”

区区一个崔洛,死不足惜。

关键就在于是顾长青在护着她。

朱明礼现在还不能得罪了顾长青,他想达成大业,没有顾长青的辅佐是不行的。

“母妃,儿子会去查清楚的,您息怒。”朱明礼对顾娴百依百顺。

顾娴揉了揉额头 ,药瘾又上来了,绝美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朱明礼一直在控制着的药量,朱砂矿已毁,这东西已经没多少存货了,他上前递了一颗过去,“母妃,您的药。”

顾娴突然来了精神,很快就喝了杏仁茶灌了一颗下去,顺过气之后,面色恢复了红润,她道:“明礼啊,我不想见到你父皇了。”

朱明礼蹙了眉。

他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朱明辰安然的出宫了,他很高兴。

至于其他兄弟,到时候他会给他们留活路。

可是父皇不死,他自己如何能继位?!

“母妃,您才刚回来不久,其实这些年父皇心里都是你。”朱明礼小心道,生怕惹了顾娴不高兴。

顾娴冷笑,“皇上心里有本宫?呵呵.......我为了他坚守了这么多年,还是比不上一个死人,你如今都是太子了,皇后的位子还是那个人的!你父皇他喜欢不是我......而是我这张脸!”

朱明礼还想再劝下去,顾娴又道:“你不必担忧,这件事,本宫自有打算,届时你就等着登基为帝,从今往后,这宫里再也没有人能欺压咱们母子二人!”

朱明礼沉默了。

帝王视他为最疼爱的儿子,他现在却要篡位了。这一切真的是他想要的么?

之前所有心思都用来寻找母妃,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一步步走下去,不像是个有谋有虑之人,倒像是个傀儡。

*

看到古月重新入席,崔洛才彻底放了心。

终于挨到宫筵结束后,崔洛便携古月准备出宫。

汪直今日换了一身衣袍,是棕黄色锦衣,皇帝如今大力扶植西厂,他是东西厂皆插一手,朝中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按理说,不管是安王,还是朱明礼,都应该拉拢这个人才对。

“小白,这么早就回去了?还没到三更呢。”汪直笑盈盈的走了过去,伸手捏了捏崔洛的两颊,根本不顾她愿不愿意。

崔洛绷着脸,“厂公,你这样让本官颜面无存啊。”

汪直拉着她,拥入怀里,完美的唇/凑到了崔洛的耳边,那样子太过暧//昧。

但顷刻间,他又放开了她,笑道:“那好吧,小白,你早些回去吧,杂家明日还能再见到你。”

崔洛站在原地,任由冷风肆意刮在她脸上,愣了半晌才回过神。

古月觉得奇怪,“大人,你怎么了?”

汪直从来都不老实,在冀州时常对崔洛动手动脚,崔洛也不至于吓成这样。

崔洛转身,拉着古月就往马车那边走,“没事!咱们快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奉上。

☆、提防安王

马车疾驰, 撞的廊柱上的琉璃灯没有规律的摇晃。

见古月安然无恙,崔洛自是松了一口气, 但方才汪直的那句话又让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她原以为这辈子比前两世早了五年, 可事实上远不止。极有可能马上就要开始了。

古月很少看到崔洛慌乱的样子,她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了, 还是被古月看出来了。

古月正要开口, 崔洛却道:“贵妃娘娘召见你,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古月摇头, “无,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我猜她的目的是你。”

崔洛只是个五品的官员, 也没有家族势力, 她不太明白顾贵妃为何会想拉拢她?

待彻底远离了宫门,崔洛抓起了古月的手,“古姐姐, 你楚家的仇可能要报了,只是并非由你亲手去做这件事, 已经有人等不及了。你会介意么?但这也是最好的方式了,我想楚将军在天有灵,也不愿意见到你拿着命去搏。”

古月面色一凌, “你的意思是皇帝要死了?!”她太激动,以至于没有留意到崔洛对她的称呼上的变化。

皇帝是导致楚家灭门的罪魁祸首,一个帝王又怎会承认自己蓄意犯下的错?

给楚家翻案的唯一机会便是另立新主!

古月从未想过想自己手刃仇人,这个仇人太过强大, 她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那人会怎么死?”

她眸中的神色很复杂,像是不甘,但又有期盼。

崔洛大约知道她想听到一个怎样的回答,她如实道:“顾贵妃和三殿下已经开始对皇上的饮食下//毒,多则半年,少则三月,这件事便就成了。他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死在最宠爱的女人和儿子手上,这也算是报应了。”

崔洛虽然很想让古月复仇,但她不会鼓励古月鲁莽行事。

也不知道这样的一个结局能不能令她满意?

古月半晌没说话,一直到抵达崔家京宅时,她才对崔洛说了两个字,“谢谢。”

“谢我作何?我什么也没做。外面冷,咱们进屋吧。”崔洛的心绪也有些古怪,前两次事变时,她已经坐在了正三品大员的位子上了,成了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可好像这一世压根就没她什么事。

是萧翼做的?

他暗中辅佐安王,促使一切提前发生了,是想让她远离这些?

无论萧翼出于什么心思,崔洛还是微微动容了。

*

宫筵彻底散席之后,几位王爷和皇子们才纷纷出宫。

朱启在宫外有自己私宅,他是个没有封地的王爷,相当于被帝王困在了京城,时刻盯着他。

宫门外停放着数辆四马拉着的华盖马车,其中张家的马车尤为心目。

张首辅统领内阁,手掌生杀之权,他这个岁数的人野心依旧不改,这几年不畏流言,大力栽培胞弟,让他顶替了徐大人在礼部的三品侍郎的位置。

如今,张家依旧是朝堂之‘相’,权势显赫。

张首辅唯一的缺憾便是多年前丧子,唯一的一个内侄女还尚未成亲。

张家女眷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之下,被扶上了马车。

这时,也不知道怎么了,那几匹骏马突然不知何故朝天嘶鸣了起来,双蹄高高抬起,旋即便奔命一般的往前疾驰。

这可是吓坏了马车内的女眷们,她们整日扑蝶绣花,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混乱之中,其他官员家中的马匹也像是受了影响,一场躁动顷刻间拉来了帷幕。

“快!快救夫人和小姐!”有人大喊道。

众人惊慌之时,一褐色身影突然出现了,他朝着疯马的方向狂奔,显然这人是会武功的,不一会就一跃上马。速度比侍卫还快数倍。

说来也怪,这疯马像是遇到了可怕的对手,对此人很是惧怕,少顷就被驯服了。

张首辅等人连忙跑了过去,却见安王调转了马头,面上带笑的走了过来,“这马不输于战马,用来拉车实在可惜。”

时下马匹精贵,只有大户人家才能用得起马,就连很多官员也是骑驴子的。

故此,‘毛驴官员’很常见。

安王跳下了马,风度卓绝,很有大将之范。

“多谢王爷此番出手相救!”张首辅客道了一句,张府的马匹自然都是最好的,用了一匹战马又怎样?!

安王双手抱拳,“客气了,本王只是刚好路过。不过,本王倒是有一个意见,不知张大人愿不愿意听?”

张首辅是支持朱明礼的人,朱明礼能这么快就被立为太子,也有他的功劳在内,而张家真正想要的可不止是从龙之功!

张首辅发迹之前曾是草莽,对权势的追求可以说是到了疯狂的地步,张家还想要一个后位!

这也是朱明礼迟迟未成婚的原因!

张家小姐去年才刚及笄,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张家小姐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安王的条件也很不错,但他的辈份摆在这里,他只是一个皇叔罢了。

子承父业,天经地义。

朱明礼在这场较量中,是最具竞争力的。

张首辅拒绝了,“时候不早了,老夫身子不虞,还是他日再与王爷叙旧吧。”

安王和朝中大臣们哪里有什么叙旧的必要?!

他当年被逐出京城的时候,在这些人眼中都只是个孩子!

安王似乎预料到了张首辅会拒绝,他依旧笑道:“那好,张大人好走。”

安王转身便大步而去。

马车上的绒布帘子被人拉下,里面的妇人道:“你这丫头!怎敢这般窥视男子?”

张温腼腆一笑,脸色通红,如同深秋的柿子,“大伯母,那位就是刚回京不久的安王?我怎么瞧着他还很年轻呢。”

张夫人抬手点了点张温细白的额头,“你呀!都是被你伯父给惯坏了,安王是年轻,可你也不能盯着人家看啊。”

“哎呀,大伯母,温儿又不是故意看他的。”张温见过俊朗儒生,也见过面若灌玉的朱明礼,可是像安王这样既具豪气,又阳刚俊逸的成熟男子,她还是从未见过。

张温做赧然状,不再说话了,但唇角总会溢出不太明显的笑意出来。

*

这厢,安王与萧翼等人去了酒肆里继续喝酒。

宫廷酒馈上,自然没有人敢放开酒量。

萧翼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安王早就想跟他拼酒,他不像朱明礼自幼养在宫廷,备受礼教。安王相对而言,就像是一个半江湖,半武将的秉性,十分随意且潇洒。

“王爷是想娶张小姐?”萧翼直言道。成了张家的女婿,会得到巨大的帮助。然,这件事说来并不容易。

安王将手中的银针放在了桌案上,“我这点小伎俩怎能瞒的过张大人,他回去之后肯定会检查马匹,我就是想看看他对新太子到底有多衷心。”

萧翼‘呵’了一声,“其实,张小姐也不错,听闻美貌如花,又是张家的姑娘,王爷真要动心,这倒是好主意。”

安王灌了一整碗竹叶青下去,随手拭去了唇角的酒渍,似想到了什么,突然笑道:“说起貌美如花,谁也比不上咱们的崔大人,哈哈哈.......那小子实在有趣,我几年前就发现了。你是他继兄,你可别欺负人家。”

萧翼握着杯盏的手一顿,他】抬起头来,郑重的看着安王,“吾弟自然由我护着,我怎会欺她。”

安王发现萧翼似乎不悦了,他也没当回事,这时又压低了声音道:“看来今晚想喝酒的人,不止你我。”他眼神扫了一下墙角的那一桌。

萧翼不知怎的,几乎是转瞬间,看着安王的眼神便没有那么和善了,但还是公事公办道:“顾长青绝非庸辈,他大约已经猜到了。这几日必定会派人时时刻刻的盯着王爷。”

安王收敛了神色,“罢了,猜到就猜到。我无非是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他要盯着我,那就让他去盯。”

安王极具攻击性,而且是那种属于猎豹型的人物。

萧翼不由得多留了一个心眼。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件事,为了一个人,但若到头来反倒成了错误,那他不会不惜一切代价去纠正这个错误!

*

三月三,上巳节这一日。

徐老已经彻底辞官,崔洛亲自送他离京。

其实,在崔洛心目中,徐大人除了是一个政治家之外,他还是一个智者,一个时代的开拓者,值得被万世所敬仰。

徐老名义上是辞官,实则是罢黜,想害他的人,无疑是在清理障碍。

崔洛知道是朱明礼所为,但在徐大人与她分别时,他却叮嘱道:“崔洛,你一定要小心安王!”

崔洛:“.......老师,你的意思是?”内心受到了微妙的撞击。她可能需要重新想了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徐老捋了捋三寸须髯,和蔼的笑道:“崔洛,你是一个聪明人,记住老师的话。还有,凡事要学会圆滑,四季轮回,生死亦然,人也是这样,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崔洛似懂非懂,她目送着徐老的马车渐行渐远,在城门口吹了良久的春风才准备折返。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害老师的人是朱明礼,可老师却让她提防安王?

按理说,她已经站在了长信侯府这一边了,如今还有退路么?

三月天,满城都是柳絮纷飞。

崔洛弃车信步,一人走在早就被磨光的青石长道上,李镐离着她有好几步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

她需要好好想想......

真的得好好思量一番......

回去的路上,崔洛没有回府,而是让李镐送他去了长信侯府。

趁着萧翼不在府上,崔洛去拜见了萧谨严。

其实,这些年,崔洛很少会主动来长信侯府。萧谨严起初是以为崔洛对他很有意见。不然,若是换做旁人,一定会巴望着长信侯府的栽培。

崔洛开门见山,直言道:“侯爷,我问您一件事,还希望您能如实回答我。我娘是您的夫人,我的弟弟妹妹也是您的儿女。换句话说,我崔洛与长信侯府已经到了共存亡的地步了。”

这话有些严肃,萧谨严点头,对面前这个年轻的小子很重视,“你说,我一定如实回答。”

崔洛坐正了,问道:“侯爷之所以暗中辅佐安王是因为什么?您先别说,让我先说。”

“第一,您是听了继兄的意见。第二,您想给您的知己翻案,也就是楚安,楚将军。我说得对么?”

萧谨严很果断,他又点头,“嗯,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