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若不是被点了穴,她必定已惊叫起来了。

“是你?”那人也有些惊讶。

他看着她愣了半晌,伸手拍开她的穴道。

“是你!”她终于叫出来。

那个凄清的雨夜,打着雨伞的蓝衫人。

她当时病得糊涂,朦胧下竟将他当作了表哥,而他默默喂她吃了药,还留下了足够的银子。

“你”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惊喜,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他看着她,目光诧异倒也并不追问。

这才看清他的相貌。

年纪未满三十,长相也不错,只是神情举动平淡,细细看去竟无任何词句可以形容。说温和吧,却让人见了不愿亲近;说冷淡吧,脸上却分明是一团和气。

“那天”张洁想谢谢他。

“你不必谢我,”他竟然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打断了她的话,“我本不打算救你的。”

“啊?”她瞠目结舌。

她的惊讶也似乎在预料之中,他笑了,然而那笑容却无半分亲切之意:“我没那等闲心做好人,也不知有多少人像那般死在我面前了。”

语气坦白无比,绝对不会让人感觉是假话。令人更惊讶的是,他居然还能笑着把它说出来。

张洁愣了半天,终于道:“那你为什么救我?”

脸上的笑容微微颤动,又缓缓消失。

“只因你当时颇像我的一位故人。”他仔细打量着她,却又摇头喃喃道:“不像”

“不像?”她不解。

他立刻移开视线踱了两步,问:“你为何在这里?”

她并不回答,却歪着头反问道:“你也是黑血教的?”

“自然。”

“我是被你们老大抓来的呀。”她丧气地说。

“老大?”

“就是教主。”她没好气的说。

他略有些诧异:“你就是恨血轩那个丫头?”

“我不是丫头!”张洁瞪了他一眼,“我叫张洁。”

闻言他竟然身形一颤,看着她目光复杂:“像像了”

张洁疑惑的望着他:“又像了?”

他却立刻收起那神色:“你为何在此偷听?”

“我没有偷听,”她立刻辩解,“偷听谈话是很不礼貌的,我只是路过,顺便听到而已。”

她特地加重了“顺便”二字。

“你”他略有深意的看看她,又望着远处不知什么地方叹了口气,“紫云她也是可怜之人。”

紫云夫人?

张洁有些疑惑,随即又明白过来:紫云夫人这么对青衣姐姐自己心中不满,想必被他发现了吧。

“她只是吃醋,”她心中本来就已原谅了大半,见他如此提醒,不由调皮地笑了,“这个嘛,可以理解的。”

他似乎又愣住了。

“你说话太像了”

“像谁?”她好奇地问,“你的那位故人?”

沉默半晌,他微微点头:“你说话的时候很像她。”

“是吗?”张洁见他如此,心中不解,“她在哪里?”

“在哪里?”他身子一震,面上表情竟有些痛苦,“不在了”

原来他那位故人已经见他如此,张洁内疚不已。

“你别难过,”她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有你永远记得她,她会很高兴的。”

他终于回过神,看了看她拍自己肩膀的手,愣住。

张洁尴尬的缩回头:“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有些好笑:“白云深。”

“你是白云深?”她大惊小怪。

见到她的反应,他莫名其妙:“我认识我?”

“你”她本来十分钦佩他的多情,却立刻又想起他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不由语塞。

白云深却又恢复了平静,笑道:“这里处处机关,没事最好莫要乱跑。”

说完抬脚便走。

“哎,你等等!”张洁急忙叫住他。

他回过头。

“我刚才忘了,”她不好意思垂头道:“那天还是谢谢你。”

又一颤。

她说话的样子真像。

沉默半晌,他忽然道:“当心紫云,但是莫要怪她。”

张洁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

当心紫云?自己明明和她毫不相干嘛,什么莫要怪她?

她想想,忽然眯起眼睛。

哈哈,莫非他——

不管如何,今日总算遇上了救命恩人。

“白云深。”她又高兴的念了一遍,想到他为妻子杀了满门无辜,她心中忽然有些紧——他说自己像他的一个故人

张洁同情地叹了口气,不再多想,飞快朝恨血轩走去。

青衣静静立于池边,轻盈而略有些单薄的身子似已和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原本明媚的阳光到这里竟也暗了许多。

张洁呆了呆,才开心地叫起来:“青衣姐姐!”

青衣回头,泛起温柔的笑。

“妹妹回来了?”

昨夜教主听她没回来,便话也不说立刻回不养阁。不管怎样,她没事自己心里也少了些愧疚。

那他们——

她不动声色,拉起张洁的手。

教主没有青衣愣住,她是黑血谷“妙手青衣”,江湖只传闻魔谷有一“妙手魔医,”这些小事她伸手一握自然便知。

心放松了很多,却更痛。

“青衣姐姐,那个紫云夫人是谁?我好象见过她呢。”张洁没注意她的脸色变化。

青衣一愣,却立刻又温柔的笑道:“妹妹认识她?”

“不认识,我没看到她的样子,”张洁有些失望,随即又调皮一笑:“我看她像在吃醋吧?”

“吃醋?”青衣明白过来,房夫人吃醋的典故人人皆知,她掩口一笑,“对,她在吃醋。”

“你们那个教主真是花心,有了夫人还要找别的女子,那样的男人真是祸害人民!”她语气愤愤的,为紫云夫人不平。

青衣看着她,突然“扑哧”笑出声来。

“姐姐笑什么?”她摸不着头脑。

这糊涂丫头,她不知道紫云妒忌的就是她?居然还为她抱不平,还骂教主花心祸害人民。

青衣恢复了平静与温柔,喃喃道:“他不是。”

“姐姐说什么?”张洁没听清。

“没什么,我听妹妹说祸害人民,很有趣。”青衣忍不住又笑,“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只能怪她太妒忌了。”

“那是封建思想,男人用来控制女人的手段!”她顺口便搬出大道理,忽然又想起了白云深,不由为紫云夫人惋惜,“紫云夫人真是选错了人。”

“选错人?”青衣莫名其妙。

张洁笑眯眯的眨了眨眼睛:“唔,那个白云深好象很喜欢她啊。”

“白云深?”青衣神色一紧,“你认识他?”

“是啊,”她开心的笑了,“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救命恩人?”青衣愣住,摇摇头:“他不会救人的。”

“他真的不会救人?”张洁终于确认他说的是实话,“不过,他说我像他的一位故人,所以救了我。”

青衣闻言看了看她,目光疑惑:“你?”

“是说话很像。”张洁想了想。

“是他的发妻吧,”青衣这才轻轻叹了口气,似也不忍提起,“自五年前那件事后他再没续弦。”

“可是他好象很喜欢紫云夫人啊。”张洁不信自己的直觉会出错。

青衣眉头微皱:“那只因紫云夫人长相酷似他的爱妻。”

张洁愣住。

原来白云深始终对他的妻子念念不忘,他关切紫云夫人也只因为紫云夫人长得像他的妻子。难怪他自称从不救人,当初却救了张洁。看来也只因为她说话的神态像他的妻子了。

张洁对这种美好坚贞的感情既同情又敬佩。

“他对他的妻子真好”

青衣看看张洁,忽然轻轻笑了:“妹妹可有喜欢的人?”

“啊?”张洁闻言脸一红,“哪有。”

她脑中又浮现起那双漂亮的单凤眼,万万想不到自己也会作出这般羞涩之态。

“是吗?”青衣看在眼里,摇摇头叹气道,“但男人大多三妻四妾,钟情的又有几个。”

“郑哥哥就没有!”她不服气的说,忽然发现不对,脸红得想找个地方躲下去,“唔,还有,江舞也不会啊。”

郑哥哥?

青衣见她如此神情,一愣——不是教主?

教中大事她也隐隐知道,莫非,是父亲提过的武林盟主郑少凡?

她心中有些紧。

张洁却忽然笑眯眯的冲她眨了眨眼睛:“青衣姐姐,你很喜欢你们教主对不对?”

青衣一愣,淡淡笑了:“没有。”

“那就好,”张洁松了口气,想到那个残忍狠毒的教主她就开心不起来——几百条人命,还有无辜的船家,似乎还不止。“自削双手”的残酷刑法,花心

她看了看呆住的青衣,嘀咕:“他那么残忍,杀了几百个人,而且为了抓我还杀了好些无辜的船家,紫云夫人居然还喜欢他。”

素衣在风中微微漾起,那丝抹不去的忧郁之色更浓。

不,他不是。

走进武侠 - 18 - 第十八章 中秋

自那日过后黑风便温和不少,只是最近几天他不知又忙什么去了。

中秋不知不觉来临。

池边柳叶日渐凋残,圆圆的月亮映在水中,旁边衬着几丝云彩。大地皑皑一片。

张洁站在柳树下,望着水中的月亮发呆。

每逢佳节倍思亲。

她真的开始想家了,而且生平第一次想得这么厉害。慈祥却有些唠叨的外婆;表面斯文却暗地跟她调皮的表哥;和气的舅舅舅妈,他们怎么样了?自己失踪了这么久,他们该不会很伤心了吧?今夜他们吃月饼的时候会不会想到远在几百年前的她呢?

想到来古代,她又好笑又心酸,自己居然跑进了所谓的武侠世界,还遇上一大堆武林高手和好人:温和含笑的郑少凡,冷竣英武的黑风,酷酷的柳飞,开朗的江舞,还有温柔的青衣姐姐,痴情的白云深…...

今夜他和谁一起过呢?关盼儿?那日他救了她

张洁心情更差。她第一次喜欢上别人,再加上陌生的环境将她的自信摧毁得所剩无几;而郑少凡偏偏如此优秀,温和而自信的神采足以使无数女子为之痴迷。

想到这些,她眼圈一红——看来他真的忘记自己了。

各种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她的心头:若是能回现代就好了,至少能离开这里,不用这么难过。

想到现代中秋节的欢乐,她不由低低的唱起歌来。舅舅是音乐系教授,从小她就饱受熏陶喜欢唱歌跳舞,偶尔回家一大一小两人还时常一个弹一个唱。

《月之故乡》凄凉的曲调实在很合景。

张洁鼻子一酸,清亮的嗓音也黯淡起来,唱完已是两行清泪。

背后,两道寒星般的目光静静的注视着她。

.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虽不温和却已少了很多冷漠。

她忙用袖子擦脸。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脸,替她拭去泪珠。

她愣住。

面具在月光下闪着银光,她可以感觉到,面具后面的眼睛依然明亮如天上的星星,却又亲切如黑夜的灯光。

“黑风哥哥”

她刚一叫出声,泪又不停的流下来了——这个中秋节,至少还有人陪着自己。

“想家?”他不停的替她拭着泪,手心已然一片湿润。

女人的眼泪果真这么多吗。他无奈地想。

她微微点头:“我想外婆他们一定在吃月饼赏月了。”

他看着她不言语。

“小时候我跟表哥抢月饼吃,外婆骂表哥贪吃,表哥也吵着说她偏心,不过现在长大了每次中秋表哥都会给我买月饼。”

说完,她竟又“扑哧”一声笑起来。

见她满脸是泪,眼睛却笑成美丽无比的月牙,他有些好笑。

“月饼?”

“是啊,”她想起宋朝似乎还没月饼,立刻津津有味的介绍起来,“就是圆圆的像月亮,里面有馅,我们那里每过中秋家家都吃月饼表示团圆。”

他默默的看着她,半晌作不经意的问:“表哥?你不和爹娘一起吃?”

她闻言声音立刻黯下来:“我很小他们就不在了。”

他愣住。

平日里见她活泼乐观,原来身世也这般可怜。

沉默半日,他忽然侧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