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也吓了一跳:“郑哥哥你——”

“我没事,”郑少凡见她如此,心中一暖,含笑示意她放心,这才向沈静山道,“在下已用真气化解了。”

“你你的玄门真气练入了十重?”沈静山讶然。他虽久已不问江湖是非,然终究是江湖中人,于武学造诣一条始终难以放下,何况正宗玄门真气突破十重大关的确说得上是神话,又叫他怎能不惊喜。

半晌,他黯然道:“老朽见黑风对当年那些门派赶尽杀绝,便明白是为了此物,他必然怀疑寒玉箫在我等手上,唉,当年是我对不起他们。”

言至此,他突然又自嘲道:“这些伤怀的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郑少凡微笑不语。

“你没事就好。”张洁也舒了口气。

急切关怀之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沈静山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来?他捻须看着郑少凡,目中浮起笑意。

那不知受过多少人注目却依然自信温和不改色的脸,如今居然也有些泛红。

张洁终于发现这话太过亲切,立刻红着脸尴尬道:“寒玉箫不是他们的圣物吗?和黑血掌有什么关系?”

经她一提,众人的注意力才又转回来。

沈静山微微一笑:“不错,寒玉箫名为魔教圣物,说到底也不过是块千年寒玉,虽然算是天下难寻珍贵已极的至宝,却始终是身外的东西,于我等并无多大用处,只能当作玩物罢了。”

闻言,沈忆风那明净的笑容消失,露出惋惜悲哀之色:“既是身外玩物,他何必费这许多力气,害这许多人命。”

张洁佩服的看看他,又多了一分好感。

谁知沈静山却摇摇头:“当日老夫亦以为那不过是魔教教主的身份信物,然而当老朽为二弟疗伤时”至此,他语气又渐沉痛:“老朽的结拜二弟便是命丧黑血掌下。”

郑少凡截口微笑道:“逝者已矣,远离红尘早登仙界,前辈何必伤心。”

沈静山闻言微微收起痛惜之色恢复安详,感激的点头道:“黑血掌传闻历来只有教主方可修习,想必亦有独门心法。老朽在为二弟疗伤时,竟发现他体内有数股难以察觉的阳烈之气在流动,发作时竟如对五脏六腑进行焚烧煎熬一般。老朽素称神医,然而用尽方法终无力回天,眼睁睁看二弟丧命。”

“伤心之余,老朽便想到那心法邪门至极,修习之人身上阳火必定更盛,平日无碍,但只要身受内伤真气必定难以控制,若无阴寒之物压制,真气反噬其身,亦是死路一条而已,而天下至阴至寒之物莫非千年寒玉,老朽方想到黑血教圣物寒玉箫了。”

难怪他一定要寻到寒玉箫,原来是有苦衷的。张洁垂下眼帘,心中竟微微松了口气。忽然间她又想起那唇角流下的鲜血,没有寒玉箫岂不是她吓了一跳,急忙问:“那除了寒玉箫就没有救了吗?”

沈静山略略一愣,不解她为何这么问:“自然是有的。”

张洁又松了口气,想这一会儿就吓了自己两跳。那——没有寒玉箫他也不会危险,又何必杀这许多人来找呢?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知该是喜是悲。

沈静山却又回到正题:“想必郑公子也知道,那玉箫自路遥死后已然遗失,他们便怀疑在当年围攻路遥的六大门派手上。”

郑少凡却敛眉不再言语,似在思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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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郑少凡与柳飞等在厅上闲聊,张洁见他们聊的都是江湖琐事,便有些没趣,悄悄走出来。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飘飘洒洒的下起来了。张洁坐在游廊栏杆上,看着雨一丝丝飞下。N年以后云台山介绍是干旱少雨,想不到这古代气候还挺好,想到这些她觉得挺有趣。

“张姑娘?”

转头一看,那个俊秀斯文的身影正不远不近,站在旁边。

“是你,”她开心的歪着头,“怎么不在厅上说话?”

“那所谈之事在下都不甚懂,”他又是一脸和气的笑,“不如出来走走,张姑娘可还习惯此处?”

“这里很好啊,”张洁道,“叫我小洁好了。”

“这”沈忆风俊脸一红,赧然道,“只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啊?”张洁愣住,似乎又明白过来,眯起了眼睛,“别跟他们那么封建啦。”

沈忆风想了想,笑了:“是了,在下迂腐,江湖儿女何必拘于这些繁文缛节。”

张洁看看他,笑得弯下腰去:“可是你看起来更像个书生,不像江湖儿女。”

“是吗,”他垂下眼帘,“你也认为我不应该废弃武功?”

“没有啊,”张洁是现代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道:“我生于武林世家,却偏偏对武学无丝毫天分,亦无半点兴致,实是有辱家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为什么非要强迫自己呢?”张洁不解,“何况读书又不是坏事,你们这里不是有科举考试吗,怎么说辱没家门?”

“你真的这么认为?”沈忆风惊讶的看着她,眼光亮起来。

“当然啦,如果这世上人人都一个样儿,有什么意思呢。”张洁笑了,“又没有谁规定一定要练武,我们那里就没几个人练武。”她想现代确实没几个人会飞来跃去了。

沈忆风看了看她,忽然愉快的笑了,笑容优雅如蓝天、明净如湖水。

看着他的笑容张洁亦很开心,她想起了自己的疑惑。

“郑哥哥说云台是六大门派之一,可是这里好象”

“人很少是吧?”沈忆风猜到了她的疑问,笑道,“当年祖父宣布退出江湖时,便将他们遣散了。”

“难怪”张洁她想到再过两个月就要发生的事,不由替他担心,也替郑少凡担心,“唔,人这么少,你不着急吗?”

“着急?”他疑惑。

“再过两个月,你们交不出寒玉箫”

沈忆风微微笑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担心有何用?但求心中无愧便好。”

张洁一怔,心中暗暗佩服,他不会武功却依然能做到淡然处之,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莞尔:“你若在我们那边,一定是个高才生。”

“高才生?”他又疑惑了。

张洁这才想到自己对古人用了现代词,她暗暗笑自己在古代这么久,说起话却还是现代气息扑鼻。

“呃,那个,就是有很高的才华的人。”

他明白过来,谦虚道:“在下不过略读几本书,岂敢自专。不知府上何处?”

“恩?”张洁又没反应过来。

“就是,尊府,你的家。”他见她不懂,便改口解释道。

“我家”张洁黯然道,“我家在很远的地方。”

“是吗?听你说什么小学,还有高才生,都是你们那边的话吗?”

他终于不再一口一个“在下”了,张洁听起来反而更显亲切,开心道:“这样就好啦,再姑娘在下的,我说句话都要想半天了。”说完眼睛又笑成了一弯月牙。

沈忆风也笑了,这女子虽然大胆天然,却绝不让人感到轻佻。

“恩,我家那边啊,有很多希奇事呢。”张洁才想起自己没回答他的问题,“我们那边有小学,中学,大学”

她饶有兴味的讲起现代的学校教育来,渐渐又讲到简单的阿拉伯数字演算。沈忆风不由听得入神,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偶尔还插上几个问题。其实阿拉伯数字其实很早就传入我国了,只是没有被大众接受而传开,是以沈忆风感到新鲜。

张洁暗想幸好没讲现代社会的飞机飞船电灯电话,不然他听到一定以为自己在编故事了。

她忽然又想起沈静山说他学这些无用的话,心中不由替沈忆风感到惋惜和难过:出生在武林世家,理解他的人很少吧?这样纯净好学的人若是在现代朝自己喜欢的方面发展,一定会比在这里过得开心。

沈忆风却很兴奋,边走边叹息:“以往总认为自己读书也不少,今日遇上你,才觉着自己实在孤陋寡闻了。”

看着那俊美的脸上满是明净的笑,张洁心中微微一痛,眼前竟又浮现那个孤寂清冷的黑色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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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幽幽的声音。

孤寂的身影负手而立,一动不动,不知站了多久。悬崖的那一边,云雾阵阵掠过。

青衣默然,美得不带丝毫烟火色的脸上,又浮现出淡淡的悲哀,看起来如同一朵忧郁的百合立于山间。

“昊堂主进展如何?”

“教主放心,山庄周围已布下暗哨,十五那日决不会漏掉一个。”如此残酷的话却用温柔的语气婉娩道来。

“摧心散可好?”

“摧心散药料难寻,却也得了一半,估计不会出差错。”

沉默半日。

“你不必出谷的。”

“属下自愿的,”略有些苍白的脸微微一笑,“几年未出谷,属下也想出来走走。”

黑色人影默然半晌。

“下去吧。”

“是。”

窈窕身影翩翩而去,他缓缓转过身,金黄的面具上,两道复杂的目光射向她走的方向。

半晌,远远见一个微胖的身影跃来,不多时已在眼前。

“属下参见教主,”洪亮而恭敬的声音,赫然是总堂主昊锦

“昊堂主不必多礼。”黑风依然转过身去。

“早见到有人跟着老夫,果然是这丫头,”昊锦直起身有些不解,“还有一个多月,教主为何这般早就来了?青衣那丫头竟也愿意出来。”

“本座不能来?”淡淡的声音。

“属下,”昊锦一惊,立刻垂首,“属下并非此意,只是担心”

他忽然又抬起头来:“属下窃以为教主责任重大,行动上更要小心才是,亲临而不先知会属下实在不妥,青衣竟未劝过教主么?”

“昊堂主以为有人能伤到本座?”

“属下失言,”昊锦闻言微微冒出了冷汗,“这属下并非此意,这”他一急之下竟口吃起来。

黑风却忽然放松语气:“本座知道昊堂主忠心耿耿,如今只是情急失言,此事本座自有道理,下去吧。”

“多谢教主!”昊锦感激的舒了口气:“属下告退。”

黑色的人影转身继续望着山间的云雾,长发与披风皆在山风中飞动。

走进武侠 - 25 - 第二十五章 熟悉的感觉

雨后的黄昏真美。

外婆他们一定还好吧?忘了自己也好,反正回不去了,叫他们记着倒伤心。张洁缓缓走到山崖边,看云雾片片浮动,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她不由张开双臂。

山风吹起衣袂,她整个人如同在飞舞,竟似要凌风飞走一般。

远远的,一双漂亮的单凤眼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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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冷,回去吧。”温和亲切的声音。

“郑哥哥,”她轻轻道,“你看这里真美。”

郑少凡看着崖下点点头。

“又想家了?”

她赧然低头,他总能猜中自己的心思。

郑少凡微笑:“待这里事情完了我们就寻你回家的路,恩?”

“不用找我回不去的。”她转过脸。

“郑哥哥必定替你找到。”他伸出一只手拥住她的肩,安慰道。

她不语,半晌忽然轻轻说:“回去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郑少凡微微一颤,见她说的不似有假。

“当初我来到这里好害怕,很想回去,但没想到遇上你,从那时起我一直把郑哥哥当成最亲的人,虽然现在回不去,但我已经不难过了,因为你和柳飞大哥,还有”说到这里忽然止住,转过身去,“你们都对我很好。”

“好,”郑少凡沉默一会儿,忽然微笑道,“那我们回扬州。”

说完,他不由自主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动作自然而优雅。

她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阿嚏!”不由打了个喷嚏,才觉得有点冷。

“回去吧。”关怀的语气。

她摇摇头,眼睛又弯弯如月牙:“我想多站会儿,郑哥哥,你也不回去好么?”

郑少凡摇摇头,脱下外衫轻轻披在她身上:“好。”

在现代这样是公认的居心叵测,而面对郑少凡她又紧张又开心——可为什么心底最深处却闪过一丝迷惘?

“你也会冷的。”她喃喃道。

温和迷人的单凤眼眨了眨:“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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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寒星般的光芒微微闪烁,随即隐没在林间。

同时,崖边的张洁也回过头,疑惑的朝那方向望了望。

为什么感觉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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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丝巾上,淡淡的红痕如画一般。忽然,丝巾已不见。

“教主,”洪亮的声音。

黑色披风在崖边飘荡,并不言语。

昊锦出乎意料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道:“教主提前出谷,可是为了那丫头?”

没有回答。

“纵然教主怪罪,属下也不得不说,”昊锦吸了口气,抬头直视黑风:“属下见教主每日都在这里站上许久,怕不只是为了云台山庄的事吧?”

“你看见的不只这些,”冷冷的声音响起:“你以为你跟踪,本座不知道?”

昊锦脸一白,咬牙道:“不错,属下跟踪教主,知道教主每日上山去看那丫头,属下愿领罪!”

“但是,”他语气激动起来:“教主不知当年路教主么?若非因此,路教主又怎会”骤然停住,洪亮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她是郑少凡的人,始终会向着他们。属下求教主,莫要为一个女子误了大事。”

说完,昊锦垂下头。

黑血教教规最严,这教主一向喜怒难辨,尽管他对自己格外容忍,但如今豁出去说了这番话,心里却也丝毫没有把握。

沉默半日。

“下去吧,”黑风终于缓缓道,“本座自有分寸。”

“是。”昊锦松了口气,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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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洁来云台山庄半个月了,郑少凡等有事时,沈忆风便带她到山中各处游玩,峡谷幽深、群山耸峙、飞瀑清泉,云台山景色果然美丽无比。

冬意更紧,此地更显清幽。

沈忆风说话也随便多了。他很喜欢听张洁讲她“故乡”的新奇事物,张洁本就天性活泼,见他听得认真便也乐意讲。

她想到自己在古代时辰上的糊涂,于是首先便讲到了现代钟点计时与年历,沈忆风听得赞叹不已,惊讶于计算的精确。她甚至还讲到月球上的环形山,听得这个只知道嫦娥奔月之类的古人不住的摇头。沈忆风不时开口请教,明白后便会露出纯净得如同湖水般的微笑。每当此时,张洁便感觉自己回到了学校生活。

偶尔,沈忆风会弹琴吟诗给她听,他的琴声亦如其人,清幽淡雅,透着一般出世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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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不像个老夫子?”张洁站在大门外的石梯上,作出用手捋胡须的样子,摇头晃脑的问他。

沈忆风莞尔:“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们那边的女子都有如此学识吗?”

“当然,但这些我们那里人人都知道,不算什么学识。”

“女子竟也如男子一般进书院,不,进学校读书识字,”他记住了“学校”这个词,摇了摇头,“太不可思议了。”

“女子就不该读书?”张洁不服气的瞪着他。

“不,”他想了想,认真的回答:“我倒认为,女子同样是人,读书有何不可。我大唐武周皇帝也是女子,虽为世人所嗤,但我私下看来其见识不亚男子。女子为何不能读书学问明道理?”

张洁闻言开心地笑了:“想不到你这么尊敬女人,嫂嫂真是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