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即使刻意压低了音量,还是能听出那如涓流般悦耳的音色。她不禁转过头去,想一睹这男人的真容。转头的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她想,都说声音跟长相不可得兼,她可是十足的声控啊,但却被多少曾被自己奉作男神的人亮瞎了眼。身边这一个…不会也是一样的吧?

好帅!好漂亮!好妖孽!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深的双眼皮,茶色的眸子,眼尾上扬,标准的桃花眼!

不行,即使是帅哥,被他那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她更不能接受了。

“我哪有发抖?你该不是出门前吃了LSD吧?”

男人挑眉,似笑非笑地说:“连麦角酸二乙酰胺都知道,不错。”

她有些惊讶,LSD是麦角酸二乙酰胺的简称,是致幻剂的典型代表。她在变相地说他眼瞎呢,可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知道,那他肯定也知道她在骂他了。

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专业是这个。”她一法律系研一的学生,胡诌呢!

“哦?”男人轻笑,“知道致幻剂有哪几种效应吗?”

“生理效应跟心理效应。”她有些得意,这个难不倒她。致幻剂算是一种热门的药物,黎孟德没少研究,家里有挺多相关的文献,她背律法背不下去的时候时常会翻出来看看,换一下心情。

男人点了点头,继续问:“具体的各是什么?”

这她怎么记得!那些词语太专业、太拗口,比法律法规更加不可爱,她随便看一眼就过了,她又不是专门学那个的,怎么会特意去记!

“不知道。”

“瞳孔扩大,面色潮红,结膜充血,流泪流涎,肢体震颤,反射增强及轻微的运动失调,脉搏加快,血压上升,体温升高。这是生理效应。情绪改变、感知觉紊乱、人格解体与现实解体、躯体依赖和心理依赖,这些是心理效应。”男人说完后顿了一下,笑着问:“你是哪个学校的?研几?”

“省大,研一,”她想了想,自动地补了一句:“生理学。”

“我记得年初研究生的复试,就考了亚甲二氧甲苯丙胺对小鼠的影响。MDMA跟LSD同样属于致幻剂,效应是大同小异,你竟然不知道?你怎么考上的研究生?”

男人低柔地说着这番话,甚至带着点浅笑,可是她却从里面读出了深深的寒意…这个男人在鄙视她,可是却还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这个男人,一定很腹黑!

那时的黎可还不知道身旁的男人名叫沈隽,更想不到三个月后他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她被法律认可的丈夫。

黎可跟沈隽的第一次交锋,黎可被沈隽轻飘飘的几句话打败。

他淡定自若,她节节败退。

婚礼的最后惯例是新娘扔捧花,这时所有人都起身站到两列座椅中间的过道上。黎可站在人群的最后方,她不是不爱凑热闹,而是这新娘捧花…她不该瞎凑热闹的吧?她还是个学生呢,再说她连男朋友都没有,恨嫁这种心理是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

但很多时候,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黎可想不通,她明明已经站到了最后,再退几步就要贴到门上了,为什么捧花还是朝她的头顶飞过来。还有,为什么人类会有条件反射这种行为?她此刻无比希望自己的双手被缚在身后,这样她就不会…伸出双手去接捧花了。

“啊!Nico!是Nico!”吴双双挽着她老公罗程的胳膊大叫。

黎可在心里把吴双双给揍了个鼻青脸肿,她是吃了菠菜吗?怎么那么大的力气,居然扔那么远!

吴双双跟罗程走到黎可的面前,吴双双凑过来挽住黎可的手臂,用她挂着白纱的头在黎可的肩膀上蹭了蹭,兴奋地低叫:“Nico,你接到了捧花!你一定是下一个新娘!”

周围的人笑着起哄,黎可觉得脸上一阵发烫,只得尴尬地笑。这些人里一半是罗程的朋友,一半是吴双双的,有一小部分是她们高中以及大学的同学。黎可在熟人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谈笑,但在陌生人更多的地方她就…

“行了行了,你再说下去黎可的脸就真的变成红苹果了。”罗程笑着拉回还粘在黎可身上的吴双双。

“她叫什么?”问话的是伴郎,罗程的发小杨束。

“黎可。”黎可听见杨束的话,主动笑着回答。

“刚才双双叫你什么?Nico?”

黎可干笑着,不置可否。

本地人经常不分鼻边音,但年轻人大多是上过学,被普通话熏染了的,大多数还是能分清的,黎可认识的大多数人都是能够分得清的,而吴双双刚好就属于那小部分人。

那是高二的时候,某天课间,黎可正趴在桌上数着窗檐上掉落下的水滴。吴双双风风火火地跑进教室,就站在门边的位置,喊道:“尼可!尼可!”

喊了好几声,黎可都不理她,同学们对她这样鼻边音不分的说话方式早已习惯了,也都没在意。谁知,吴双双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大喊了一声:“Come on,Nico!”

相比中文,吴双双的英文发音十分标准,她经常模仿美剧里面的说话音调,这简单的三个单词说出来还有模有样的。

教室里原本就没什么人说话,吴双双这么一吼,变得更加安静。三秒过后,哄堂大笑。

笑的不是别的,是吴双双口中的那个名字——Nico!

他们的口语课外教家有只哈士奇叫做Nico,非常的cute,每次上课时他都要把它提出来说两句。

Nico,黎可。

还真是…毫无违和感。

从那之后,黎可的新名字正式启用,还是个英文名,一直到现在,连她的邮箱都是nico加她的生日。

在杨束好奇地发问下,黎可略带尴尬地解释了名字的由来。说完时杨束捧着肚子笑,差点没滚到地上。

“双双,都说了你要好好练普通话了吧!哈哈!亏得老程不嫌弃你!”

“杨束!”吴双双暴走,被罗程拦住。

晚上是中式宴席,请了六十桌,不多也不少,该请的人都来了。

大多还是双方父母的朋友以及梁家的亲戚,敬酒时没有多难缠,嘬一小口意思意思就够了。但到了两人的发小跟同学那的时候,就没那么好打发了,装着白开水的酒瓶被他们撤下,换上了货真价实的53度茅台。

罗程酒量不佳,吴双双更是一杯倒。其他人不知道,这些经常一起玩乐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吴双双果真是一杯酒后就晕乎乎地半闭着眼睛趴在罗程的肩上了,罗程倒是多喝了几杯,可从脖子到脸上立马窜上一片红色,身体也有些微晃。

于是,接下来轮到伴郎跟伴娘上战场了。

开席前在后台闲聊,杨束称自己千杯不醉,但在黎可还神色如常地往肚子里灌酒的时候,他已经趴在一旁的椅子上说胡话了。

把最后一个起哄的人喝翻后,黎可面上笑着,内心却比着V字跳起了草裙舞。

新娘喝醉了,洞房是闹不成了,但大家还是打算去他们的新房玩一会儿。他们像罗程保证在十二点之前离开,绝不打扰新婚之夜,换来罗程一声笑骂。

几个人在打麻将,几个人在玩纸牌。黎可对这些了无兴趣,索性跟剩下的几个人玩起了谁是卧底。

之前介绍过了,她已经知道教堂里的那个男人是沈隽。

“沈隽!你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害我被冤死!”黎可嘟着嘴,伸出手指着沈隽。

沈隽面色无辜,摊手,道:“我分析推测出来的就是你,我也没办法。”

“你就是故意的!”

“随君乐意。”沈隽见她脸上开始泛红,猜到大概是酒劲上来了,就没跟她计较。

过了一会儿,黎可到饮水机那里接水喝,按了半天都没见水出来。伸手摇了摇头水桶,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水,而饮水机旁立着一桶没拆封的水。

离得近的一个男人看见没水了,起身走过来,边走边说:“哎!我来帮你换水!”

男人的脚步停在了离饮水机不到一米的地方,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目光投向同一个人——黎可。

黎可竟然轻松地把那桶满满地水给换了上去,动作利索干净。这样的工作要是让个男人来做,在将水桶提到一半的时候基本都要找个支点换一下手的,可是黎可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水桶换了上去!

原本喧闹的客厅霎时间鸦雀无声,黎可喝了一次性纸杯满满三杯的水,把水杯丢进垃圾桶里,转过身准备走回座位上,脸上还挂着心满意足的笑。

黎可的酒意已经上来了,反应比平时慢了好几拍,坐到位置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一道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都看我干什么?”

“那桶水很轻吗?”杨束朦胧着双眼,惊讶地开口。

“很轻啊,”黎可竟然还真的点头了,“我妈每次去超市买大米的时候都带我一起去,一买就是三十斤,每次都是我扛上楼的。”

“你家在几楼?有电梯吗?”

“五楼…你见过总共六层的楼装电梯吗?”

“…”

这下好了,黎可女汉子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响了!

Chapter 3 醉后的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黎可仍旧穿着昨夜的礼服,头疼欲裂的感觉提醒着她昨晚到底喝了多少。从床上坐起身环顾一圈,幸好,是自己的房间,没有电视剧跟小说里那些酒醉后醒来发现躺在陌生的床上的狗血情节发生。

长舒了一口气后她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心里有个疑问,她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记得昨晚在吴双双的新房里玩到很晚,自己喝了挺多,还跟他们一起玩谁是卧底。可是,再后来呢?她一点都不记得了,难道是自己走回家的?

拿着衣服去浴室洗澡,刚出房门便看见一脸阴沉的黎孟德。

“老爸,早安啊!”黎可像看见好友一样,笑着拍了拍黎孟德的肩。

黎孟德皱眉,道:“早安?都下午一点了。”

“啊?那么晚了?我三点有课呢。”她边说便朝浴室走去,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疑惑的问:“对了,老爸,我昨晚怎么回来的啊?”

黎孟德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顿了顿才说:“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啊,但好像没醉到不省人事吧,应该是自己走回家的吧?”黎可心虚着呢,她压根不记得后来的事。

“不是走回家的难道是爬回家的?”

黎孟德教训他手底下的那帮研究生时就是这样,带着一种啼笑皆非的表情反问将他们辛辛苦苦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报告一竿子打翻,让他们有苦不敢言。

黎可已经习惯了黎孟德的说话方式,这样的话对她完全没有任何杀伤力,她打了个哈欠,转身进了浴室。

下午上课的时候黎可看似认真听课,PPT上被老师用红色凸现出来的重点也都在书上勾画了出来,但是老师在说什么,她划下来的字句又是什么,她半点都不知道,她一直在走神呢。

两节课一晃而过,她已经饿得不行了,肚子咕噜咕噜地唱着空城计。室友陈琳娜叫她去食堂吃饭,她翻了翻书包,发现没带饭卡,突然想起中午黎孟德说他下午没事,晚上做饭给她吃。

黎孟德绝对是居家型好男人,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各种甜品点心,跟酒店里的大厨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平时黎可央着他做饭,他都推辞着实验室里事情多,不愿意做。现在难得他主动地做一次饭,她怎么还会去吃食堂那清汤寡水的饭菜呢!

黎可背着书包,嘴里横着不成调的小曲,兴奋地朝家属区走去。到楼下的时候却碰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沈隽。

“你怎么在这里?”黎可警惕地问。

沈隽今天穿的仍旧是正装,但跟昨天婚礼上穿的显然不是同一套,领带也换成了更加稳重的藏青色,而不是昨天那样骚包的…淡紫色。

“等你。”

“等我?”黎可瞪大了眼睛,沈隽等她干什么?昨晚他还她被冤死那么多次,她还没找他算账呢!

“等你回家吃饭。”沈隽笑着丢下这么句话,提起脚步踏进了楼道。

回家吃饭?回谁的家?

黎可一头雾水地追上去,喊道:“哎!你等等我啊,”沈隽人高腿长,三两步就已经上到了二楼,她一次跨两级台阶地追上去,“什么叫等我回家吃饭啊?你是故意来找茬的吧?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昨晚你故意把我冤死的!”

沈隽仿若未闻,自顾自地往上走,黎可一直跟在他身后大呼小叫着。当沈隽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黎可没来得及停住脚步,硬生生地撞到了他的后背上,鼻梁骨立马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啊!”

“没事吧?”

“人没进门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黎孟德拉开家门,看见的便是沈隽双手搂住黎可的这一幕,尤其是黎可的双手还攥在沈隽的衣袖上,双颊泛红,双眸含水。

那双颊的绯红,是被沈隽给气的;那双眸的泪水,是被疼痛给逼出来的。

“你们在干什么?”

“老爸!”黎可慌忙地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三两步便窜到黎孟德的面前,讨好着说:“这是个意外,意外!我刚刚不小心撞到了他,他只是扶了我一下!我们没有什么的!”黎孟德对黎可向来是放养的,要求只有一个,处于什么年纪就该干那个年纪的事,在她进入高中后,他还曾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不要早恋。虽然现在的年纪,她想早恋是晚了点,但是被她老爸撞见她被一个男人搂在怀中,好像也不妥吧。

黎孟德瞥了黎可一眼没理她,转过脸笑着对沈隽说:“你来了。”

“老师好。”

黎可瞪大了眼睛,嘴也大张着,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沈隽叫她老爸“老师”,沈隽知道LSD,沈隽知道省大生理学研究生的复试题目…

所以…

沈隽是黎孟德的学生?

“你是老爸的研究生?”

黎孟德疑惑地问:“昨晚不是说过了吗,你忘了?”看见黎可的表情,黎孟德立马确定黎可昨晚是真的喝高了,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女孩子在外面喝酒要注意分寸!要是昨晚碰到的不是沈隽该怎么办!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

黎可心虚地钻进家门,换了鞋后直接躲进了房间。

每次她喝酒归来黎孟德都要念叨个半天,无非是女孩子要保护自己之类的话,都是老生常谈了,他的那一套说辞她倒背如流。

黎可打开房门探出头,发现客厅里只有沈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新闻重播。她发出几声“嘶”的叫声,成功地让沈隽转过了头,她做口型问他:“我爸呢?”

沈隽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黎可立马从房间里蹦出来,大喇喇地盘腿坐到沙发上,丝毫不觉得这个动作有何不妥,也没去在意身旁这个男人才认识了仅仅一天多。

“我昨晚到底怎么回来的?你送我的?你是我爸的研究生?”

“你问题那么多,你让我回答哪一个。”沈隽打量了一下她这豪放的姿势,轻笑。

“每个都要回答!”黎可故作龇牙状。

沈隽点了点头,简洁地回答:“你走回来的,但是是我送你的。”

昨晚的水桶事件后,黎可便嚷嚷着困了,想睡觉。吴双双早已酒醉睡着了,罗程便让其中一个没有喝酒的朋友开车送黎可回家,这时候沈隽突然出了声:“我送她吧,刚好顺路。”

罗程这才想起黎可是省大的学生,而沈隽也要回省大,还真的是顺路,便放心地把黎可交给了沈隽。

一上车黎可便开始说胡话。

“今晚喝了那么多,黎教授又要骂我了…黎教授好讨厌,每次都骂我,还不让我喝酒…黎教授做饭好好吃,但是他都不给我做,他每次都说他好忙,他哪里忙了,他一定是不爱我…”

黎可说着说着,竟然带了哭腔,尤其是后面那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让的士司机都从后视镜里看了后座上这对穿着西装跟礼服的男女好几眼。

“还有沈…沈…沈隽!对,沈隽…他好讨厌,每次都害我被冤死!他讨厌死了!讨厌!”

沈隽毫不客气地笑了,他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竟然能出现在她酒醉后的胡言乱语中。

好不容易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她又开始发酒疯,坐到地上抱着灯柱不撒手,杜嚷道:“我不要回宿舍。”

“不回宿舍你回哪里?”

“不回!不回!”被他拒绝,她瞪大了眼睛吼回去。

她的脸上爬满了红晕,嘴唇嘟起来,这可爱的模样任谁都会不忍心,他放柔了语调问:“好,不回宿舍。那你要去哪里?”

“回家…”

沈隽跟在黎可后面,看着她左摇右晃地走着,当她摇摆的幅度过大时他连忙一大步跨上前去扶住她,她站稳后便将他推开,不耐烦地说:“让你不要扶我!你看着我走,我能走直线的!你看!”

沈隽好气又好笑,但想着没必要跟一个喝醉了的人计较,更何况还是个小姑娘。

把黎可送到家门口,她竟然不敲门,坐到了台阶上。

“不进去?”

“没带钥匙。”

“家里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