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树看着她,掏出手机发了条简讯给她,说:“你才是孩子。”

商陆一脸坏笑的看着他,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哎呦喂,你小我两岁按理来说应该叫我一声姐姐,怎么就不是孩子了?”

戚树嫌弃的剥开她的手,用手掌覆盖在她的头顶,和自己凸起的喉结比了比,。

“个子高就了不起吗?想当年你还是发育迟缓的小屁孩的时候,本姑娘一推你你就栽那了!”

说着,商陆学着小时候的蛮横样子去推戚树的胸膛,却被戚树笑着攥住了手。

她并未觉得被戚树握着手有何异样,倒是没有察觉,戚树的脸颊竟可疑的红了。

“巧克力?给我的?”商陆晃了晃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一块巧克力。

戚树点点头,伸手拨了拨商陆的脑袋。

“臭木头!我的头发又被你弄乱了!”商陆剥开巧克力,咬了一口,又递到戚树嘴边,戚树咬了一口又推给她,商陆便将剩下的放回了包里。

远处的黑色奥迪车里,沈井原的手拄在方向盘上,看着江边黏着那男人的商陆,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活泼开朗,她总是冷淡的、机械的、尖锐的、充满戒备的,而像现在这样的黏人撒野还是第一次见。

沈井原的双眸忽明忽灭,他随手拨弄车上的太阳能装饰物,那朵橙色的太阳花马上就晃起了脑袋,暗夜之中,平静无澜的黑色江面暗涌着怒涛的旋律,他眼中的不明色彩,很快就隐没在寂寥的黑暗之中,手握上方向盘,发动引擎离去。

商陆和戚树两人打打闹闹,天色已经很晚了,戚树的学校在郊区的大学城里,位置很偏僻,现在回去的话只能打车,况且宿舍封寝很早,所以两个人就在江边附近的街道里找了个小旅店下榻。

戚树在旅店的前台登记身份证时,商陆接了个电话。

“席叔叔,啊,糟了,我给忘了…”商陆一拍脑门,才突然想起今天席叔叔为她安排了相亲的事。

即使是商陆的疏忽,席崇华也不忍苛责:“没事没事,也不怪你,刘医生今天一直给你打电话来着,始终打不通。”

刘医生?

商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问:“是你们医院的刘医生?”

“对呀!”

“长什么样?是不是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眉心有颗痣?”

“是有颗痣,你见过小刘?”

难怪啊,商陆暗自感慨,那不就是给钱叔看病又要她电话的那个刘宸么?已经被她拉进黑名单了,难怪打她手机一直不通…

旅店的房间很小,但幸好还有个窗户,商陆枕在戚树的肚子上看着电视,不小心调到了沈井原的节目。齐慕在电视上和一个舞者跳着伦巴,性感热辣的身材惹得粉丝一阵尖叫,商陆马上将电视关掉了。

戚树在睡前有看书的习惯,正捧着本商陆看不懂的书籍读得十分入神,她坏心一起,狠狠地用手指弹上戚树的肚脐。

戚树最讨厌别人碰他的肚脐,商陆却屡屡挑衅,戚树瞪了她一眼,用书敲上她的头。

商陆吃痛,骂了一声“臭木头”,摆正脑袋,给自己拉上被子,准备睡觉。

她和戚树从小住上下铺,钱叔自己一个房间,开始的时候商陆因为懒,主动要求睡下铺,戚树让着她。直到她月经初潮的那天,不小心染红了床单,被从上铺下来的戚树给看到了,商陆涨红了脸,又厚颜无耻的要求换床,戚树还是让着她。

戚树虽然小商陆两岁,却总是习惯让着她。

可能是分开的时间稍稍久了一些,再次见到戚树就感觉更加亲,觉着哪都好,又总是会想到戚树对自己的忍让,商陆便坐起来,将包里的只剩下一半的巧克力拿出来,递到戚树嘴边。

戚树小小的咬了一口,将巧克力推了过去让她吃。

小的时候条件不好,商陆又爱吃甜的,戚树总能隔三差五为她攒出一块巧克力来,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戚树的一口总是很小很小。

商陆心头一软,对他命令:“大点口咬。”

戚树看了看她,一口咬上去,眼中若有似无的笑着。商陆这才满意。

记得14岁那年,钱叔的修表摊被兑走,失业的他开始教商陆和戚树偷东西,商陆很聪明学东西很容易上手,戚树却不怎么听话的样子,怎么也不肯学。商陆为了讨钱叔欢心,跑去火车站人多的地方偷了支钱包回来,钱叔果然很开心,奖励商陆一只粉色的电子表。后来的某一天,商陆和戚树逛超市,商陆偷了一块巧克力被店员抓住,店员让商陆交出东西,商陆怎么也不肯,最后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回到家后商陆告诉钱叔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偷东西了,然后跑到房间里捂着被子哭。后来戚树走过来,把那被子掀开,她已经哭成了泪人,他从口袋里掏出块一摸一样的巧克力来,放在她的手心。

那是戚树唯一一次偷东西。

旅店的空气很闷,夜里很静,楼下街道上偶尔呼啸而过的车声被这寂静所放大,两个人都关灯躺下,背对着背,商陆有点失眠。

“木头?”

戚树闻声转过身子,歪头看她这边。

“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你会不会不跟我说话了?”

戚树轻笑,不知道她的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他本来就没和她说过话啊…

“对,你从来就没和我说过话…”商陆背对着戚树自言自语,“算了,反正你都让着我的。”

戚树替她拉了拉被子,转过身去准备睡觉,却又听见她叫他。

“木头…”

又怎么了…戚树转过身,看着她一脸歉意的说:

“我想上厕所…”

一往而深

有些感情,会随着时日的增长而愈发亲厚,而有些感情,却随着时间的冲洗而越加淡薄。

人总是在变的,经历过一次朋友们的排挤,你就会从娇惯蛮横变成谨慎圆滑;经历过一次浩浩荡荡的毕业,你就会从无所事事变成焦头烂额。

记得高中的时候,寝室里养的小兔子突然死去了,我们围着它的尸体默默心痛了很久,最后一起冒着大雨将它埋在了郊外的树林。然而我们早已过了这样的年纪,我们有更多的烦碌要去承受,没有多余的情绪顾暇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于是和戚树的短暂小聚之后,商陆便很快投入到忙碌的工作当中,虽然实习生的工作不太繁重,可为了不处处麻烦杜宛,商陆一直恶补相关的专业知识以及计算机技能,但由于记者的工作非一日之功,所以还是有些吃力。

午饭的时候只能去外面的饭馆里吃,因为台里的食堂只有台聘员工才能享用,每人交上两块钱就能吃到四菜一汤苹果牛奶,这样的好福利让商陆这样的实习员工望尘莫及。

杜宛一直在机房里工作大概忘记了午饭这茬,商陆只好一人出来吃饭,刚出电视台门口,便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商陆回头一看,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里坐着一个女人,女人摘下墨镜向商陆挥了一挥,笑容可掬。

商陆心里一沉,不想竟能在这里见到菲姐,便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也是笑靥如花。

“菲姐!”

“哎呦我的心肝!可想死我了!”菲姐爽朗的大笑,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烤瓷牙。

这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是午夜花的老板,午夜花是A市的一家小有名气的夜总会,也是商陆的老东家。

商陆站在她车前,皮笑肉不笑:“你怎么在这啊?”

菲姐也问:“我还想说你怎么在这呢!难道你在这工作?”

商陆点了点头,随即就有点后悔了,菲姐“哎呦”了一声,一脸贼笑的看着她:“你跟沈井原处的挺好的吧?不错嘛!都进了省台!”

“我们俩没关系了。”

“那怪可惜的,我今天就是来找沈井原的,最近遇到点麻烦…”

“菲姐,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别别,着什么急!留个电话!以后常联系嘛!”菲姐拿出手机,冲她亲切的笑。

互相交换了电话之后,商陆告别菲姐一步一步的走向电视台附近的咖啡厅,心事重重。

每个人都有几个此生不愿相见的人物,因为那些人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过去的味道,是人不愿企及的阵痛。

大学城里的另一间咖啡厅外,詹纺钰推开玻璃门,径直走向正在擦桌子的叶飞,叶飞一头雾水的看着这个趾高气昂的女人,挠了挠头。

“嘿!”詹纺钰拍了拍叶飞的肩膀。

叶飞受宠若惊,呆呆的笑着摆摆手:“嘿…”

“我认得你,”詹纺钰和他套起近乎来:“你是在校迎新晚会上弹钢琴的那个吧?”

叶飞抽了抽嘴角,他的确是参加过校里的迎新晚会,当时他们整个寝室组建了一个临时小乐队,任健是弹贝斯的,高翔弹吉他,戚树是敲架子鼓的,而叶飞…

“我是敲三角铁的啊…”

三角铁…

詹纺钰差点笑喷,好吧,看这小子一副□丝样,戚树怎么天天和他混在一块?如果说戚树是打架子鼓的,那么这个叶飞也就只能敲敲三角铁了吧!

“我知道我不会什么乐器,但敲三角铁可是我练习了一个月才学会的成果。”叶飞挠挠头,觉得自己在美女面前丢尽了颜面。

“没关系我觉得你三角铁敲得不错啊!”詹纺钰掖了掖头发细长的眼睛弯起来:“其实我找你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乐意效劳!”

“我喜欢戚树你该注意到了吧?”

“你跟着他很久了…”瞎子才注意不到呢…

“戚树每天这样打两份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的,我实在是不忍心,你也知道,虽然他拒绝了我可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我能理解,那小子就是有点固执,回头我给你说两句好话。”叶飞真心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很正,生怕自己哥们犯浑错过了好姻缘。

“好话倒是不用说了,你把他钱包给我偷偷拿过来,我想悄悄给他放点钱…”

“这样不好吧…他不会要的…”叶飞有些犹豫。

“拜托了叶飞…”

叶飞仔细想了想,戚树每天晚上都要好晚才回寝室,在学校打饭都不打肉菜,做兄弟的也只能干着急…

“成,我去给你拿!”

叶飞转身去了后面,不一会就拿来了戚树的钱夹。

詹纺钰将钱夹拿在手上,心头一暖,他用的东西虽然便宜,且用了很久,但还是很干净,她从包里拿出十张鲜红的一百元,打开钱夹塞进去,却在钱夹的里侧看到了一张照片…

那是张稍稍泛黄的合影,照片中的戚树大概十几岁的年纪,个子尚未窜起来,洁白朴素的白衬衫,一脸不情愿的站在镜头前,身后是一家摆满高跟鞋的展览馆,而他身旁站的女孩,脚踩着一双华美的舞鞋,站在小凳子上灿笑着按着戚树的脑袋。

詹纺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照片里的女孩,不正是和她一同来组里实习的商陆?

他们是姐弟?

正晃神的功夫,手里的钱包一下子被人夺走!詹纺钰抬起头,看见戚树面色冷峻的收起钱包,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詹纺钰马上追过去,跟在他后面说道:“照片上的女孩我认识!”

戚树闻言站住了脚。侧过头看她说什么。

“我们台的实习生,叫商陆对吧?”

戚树眉头紧锁,电视台?她在电视台实习?这怎么可能?这女人一定是认错了。

他不予理睬,继续往后厨走。

“皮肤白白的,老是穿一身黑,头发很黑很亮总是露出额头梳成一个高高的髻,让人觉得好像是学舞蹈的。对吧?”

詹纺钰一边描述一遍去看他的反应,果然他僵住了身子站在那里,背对着看不清表情。

她口中的人的确像是商陆。

“你们是姐弟吗?还是…男女朋友?”

詹纺钰问道。

这时叶飞不知从哪里溜出来的,眼看着戚树脸上风云欲起的不悦,连忙冲着詹纺钰使了个眼色,道:“你快走吧美女。”

詹纺钰不死心的看着叶飞,张口还要说些什么,只见叶飞在戚树看不到的地方用用口型告诉她:“是、后、者!”

她读懂了叶飞的唇语,嘴里的话语尽失。

是后者?他将她的照片放在钱包里,一定对她很珍视吧?可是那个商陆明明...明明和沈制片有点什么似的...

詹纺钰冷下心来想,如果商陆真的背着戚树做了什么的话,她一定要让戚树知道...

戚树坐在厨房里,风扇喑哑的转动着,搅散了室内昏黄的灯光,一抹光亮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灭。

翻开手中的钱夹,映上眼的是她年少天真的笑容。

那是在最深的绝望里,他身边最美的风景。

照片摄于市区的一家名叫“失恋博物馆”的高跟鞋展览馆里,里面摆满了梦幻华丽的鞋子,一排排精致的鞋架错落有致,她兴奋地穿梭于其中,最后挑出了一双最爱的拉丁舞鞋,那双鞋鞋码很大,她也不在乎,站在凳子上才和戚树一般高,她像女王一样按着戚树的头笑得春风得意,却未发觉他的脸已经臭到不行。

戚树用拇指擦上商陆尘封的笑颜,眉目如天边瑰丽的烟火,若问这世间哪个女子弯起嘴角最美...

他只认商陆。

危机四伏

杜宛把钱包往桌子上一拍!豪迈的对正在学英语的商陆说道:“说吧!想吃什么!晚上小爷我请客!”

商陆抬头,不明所以的笑:“这架势是要嫁人了?”

杜宛眼中的小得意立刻熄灭,掐上她细长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掐死你掐死你!专往人伤口上撒盐!”

商陆被她晃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连忙求饶:“好了好了,你再掐我我可就不问你到底有什么好事了,憋死你!”

“那你快问我!”杜宛放开手,在她面前坐下。

“有什么好事砸你身上了?”

“东安村的液态氨排放超标当地百姓不敢喝水了!”

“这是好事?”

“是好事啊!这么大的新闻,这么大一题儿,制片交给我做了!这是你师父最有机会获奖的片,而且还会有奖金哦!”

商陆一脸鄙视的看着她:“这就是你常跟我灌输的‘新闻理想’?脚踩着百姓的水深火热步步高升?瞧你乐的!”

“你不懂你师父的理想,你还嫩着呢,反正,你要配合我把这部片子做好!”

“得令!”商陆对杜宛敬了个礼,两人又闹成一团。

下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个人用品,商陆和杜宛两人便带着摄像师和司机踏上了去往乡下的路。第二天上午采访了几个村民之后,一行人便来到了排放液态氨的工厂,负责人竟然全部不在,根本没有人肯接受采访。商陆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准备第二天到县政府去碰碰运气。

结果第二天摄像师傅胆囊炎犯了,只好把采访日程推到了下一天。晚上昊哥打电话来问采访情况,商陆和杜宛把情况如实汇报,却不想昊哥突然生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

“去了两天什么都没采到要你们做什么用的!”

杜宛赶紧把电话远离耳朵,躲开昊哥的嘶吼。

“昊哥,不是我们不采啊,是…”

“杜宛你都是老记者了!怎么还这么搞不明白事呢!你知道主任多重视这个题吗?这样,你们先回来,我这还有一个题需要采,这个片子先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