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宛挂断电话,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商陆赶紧安慰:“没事没事,我们就听昊哥的,先回去,反正这个题不还是咱们采嘛,跑不了的!”

杜宛闷闷不乐:“我觉得昊哥不对劲啊,他还没发过这么大火呢…”

商陆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看夜景,从旅店楼上看过去,远处就是一座座冒着炊烟的小平房,乡下的夜晚很安逸,但谁又知道这其中暗涌着怎样的烦恼。

商陆突然想起小时候钱叔带她和戚树去乡下的场景,小商陆偷偷带戚树去河边玩水,抓了一盒子蝌蚪,两个人都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背心裤衩,在水里玩的不亦乐乎。

那时的戚树因为年纪小,所以个子还没有窜起来,商陆站在山坡的高处向下望去,乡村的小屋一排一排的坐落,叔叔婶婶在院子里喂鸡,商陆望向远处的炊烟,突然问戚树。

“戚树你说,那个烟囱下会不会就是你家?你爸爸妈妈就在那屋子里,可他们不认得你?”

戚树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拿出盒子里的蝌蚪一只一只的放回水里去。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唉呀我好不容易抓到的!别放了呀!”商陆光着脚丫去拦她,却一脚不稳滑在了泥巴里。

戚树看她狼狈的样子,轻轻的笑了。

“臭木头!你还笑!我屁股都快开花了!一会我就去那家,告诉他们你就是他们走丢的儿子!好让他们把你带走!”商陆气的小脸绯红,狠狠地踹了一脚身边的芦苇叶子。

她的一句玩笑话,让戚树的笑容立刻消失,他慌忙的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臂,不停的摇头,似乎被她的话吓到了!

戚树用手语比划了一阵,商陆才明白:“你是说,那里不是你家,你知道你家在哪里?”

戚树点头。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只是他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地方。

“那你可以偷偷溜回去,我帮你做掩护!”商陆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戚树摇摇头,走到岸边抓回一只蝌蚪捧在手心,拿到商陆的眼前。

商陆嬉皮笑脸的开心起来,接过蝌蚪,满意的说道:“好吧!看你这么听话,就一辈子留下来陪我玩吧!”

小戚树十分郑重的点点头。

 

一语倾心

商陆想着戚树的那张真诚的小脸,“噗嗤”一声笑了,身后的杜宛翻了她一眼骂了句“没心没肺”便躺在床上睡下了。

商陆从背包里拿出记录生词的单词本,打开台灯静心背诵。笔尖在草纸上沙沙作响,密密麻麻的写下一个个华丽的字母。

即使生活再复杂,纷纷扰扰,五味杂陈,但我们总能找到心灵的救赎,那是冬夜里的一条毛毯,酷暑中的一杯冰水,让我们在喧嚣的世间百态中静气凝神,不断的提醒着我们,并不是为烦恼而匍匐在这世上的,我们有爱的人需要我们。

于是两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姑娘踏上了A市的征程,接着继续采访领导派下来的新题目,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危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伺机出动。

商陆已经有一阵子没见过沈井原了,自从上次的相亲事件之后他就再没出现过。席叔叔还是坚持每天都打给商陆,嘘寒问暖十分关心,得知商陆出差回来便半是命令半是哄骗的将她请到了家中吃个便饭。

真是“便饭”啊,排场隆重到一桌子七八个人都盯着商陆看,看的商陆食不知味。

席叔叔的儿子席无和妻子苏挺坐在商陆右手边,一同坐着的还有苏挺的母亲王淑芝,段冰抱着孙子和席崇华坐在左手边,而商陆的正对面是袁婷和沈井原。

嫂子苏挺是个直爽的女人,虽然已为人母却还是像个小孩的心性,一直在和商陆开玩笑。

“陆陆,你们电视台是不是总能见到明星啊?”

商陆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爱把别人的名字分成AB两部分最后叫成BB的形式,虽然她很不喜欢别人叫她“陆陆”,但还是很喜欢苏挺这个人的。

商陆也和她开玩笑回答:“我只见过报纸上头条新闻里的人…”

“真的啊!能给我要个签名吗?”

商陆真觉得苏挺挺好玩的,便玩笑道:“他们要么被水淹死了要么杀人被抓起来了估计是没工夫签名了。”

苏挺的丈夫席无听见自己老婆被愚弄了,便恨铁不成钢的用筷子敲了敲苏挺的头。

这个笨女人。

袁婷也忍不住笑:“商陆是纪实类新闻的吧!”

段冰又附和:“我们陆陆总是这么爱开玩笑,苏挺你真是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要什么签名。”

商陆不说话了,低头吃饭,不经意间却瞥见了沈井原正在看自己。

苏挺语不惊人死不休:“婷婷你男朋友不也是电视台的吗?”

场面顿时冷下来,袁婷脸上的笑容僵持着,看向沈井原,见他冷冷的坐在那里拨弄着碗里的菜,心里不是滋味,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商陆看着段冰忧心忡忡的脸,心里突然很舒服。

席间一直有一人没说话,就是苏挺的母亲,苏挺的母亲王淑芝因为患了脑血栓的关系所以口齿不大伶俐,头部一直不停的微微颤动,大家对她的病态已经习以为常,然而不正常的是,苏挺的母亲却一直偷偷的盯着商陆看。

席崇华尴尬的咳嗽一声,接过话题:“看着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真好,想当年我和商陆的爸爸也是这样年轻的,比你们能闹多了。”

苏挺拉着商陆的手欢喜道:“以后你经常来家里玩,我和席无都很爱玩,大家在一起才够热闹,顺便还能带我去见见明星。”

众人闻言纷纷笑起来,笑苏挺反应太过迟钝,席无满脸黑线,搞不懂为何自家老婆总能成功的成为众人的笑柄,而且乐此不疲,于是用筷子敲了敲她的脑袋示意她少说话多吃肉。

苏挺急了:“席无你今天打我两次了!找抽啊?”

席崇华哈哈大笑,对商陆说:“席无跟我一样,是个妻管严。”

商陆跟着笑,却有个电话打进来,她起身往厨房走,沈井原也站了起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段冰眯起眼睛心生疑虑,便附在袁婷耳边说:“你跟过去看看。”

电话是关主任关雷打来的,商陆刚接起来,就发觉主任的声音阴阳怪气的,似乎是憋着火呢。

“在哪呢?”

“主任,我在亲戚家吃饭。”商陆隐约觉得不安。

“吃饭?你还有心思吃饭!杜宛呢?杜宛电话打不通。”

“我没和杜宛在一起。”商陆回答。

“你们制片说液态氨那个题交给你俩做,你们俩这都做了多久了?片子呢?”

商陆心想,昊哥不是说让他们回来采访江边大雁被人射杀的新闻么?

没等商陆解释,频道主任就真的火了:“你们知不知道我很重视这个液态氨的题?结果你们给我跑去拍大雁了?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商陆赶紧解释:“主任…”

“我就知道实习生不靠谱!你们制片也犯浑,让你拍什么大雁!拍个狗屎!商陆你怎么就不能动动脑子呢?我看你干脆别干算了!”

商陆头一次被领导骂的狗血淋头,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鼻子一酸就要哭了,主任去气愤的挂断了电话。

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难道就这样让她给搞砸了?商陆呆呆的坐在凳子上,看着厨房里凌乱的炊具,毫无头绪。

袁婷跟着沈井原进了洗手间,沈井原见她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脸上有浅红色的醉意,便甩了甩手上的水,站在他面前。

“你喝酒了?”他看着她的脸颊问。

袁婷属于那种很随和,对待朋友很真诚的人,基本上沾酒红醉就会浮现在脸上。

她似笑非笑,眼中却掺杂着淡淡的哀伤,看着他不做声。

沈井原又上前一步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事,却不想她一下去抱住了她的腰身,脸颊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们是朋友对吗?”她喃喃的问。

“你喝醉了袁婷。”

“我是醉了,我醉了才敢说,才敢这么做,因为害怕失去你我从来不敢这样,你就让我说…说出来…”

沈井原被她这样抱着,能够感受到她卑微的情感,却不知道自己的手要放在哪里。

商陆从厨房出来,路过洗手间的时候听见袁婷在说话,醉醺醺的语调让商陆不自觉的停下了步子,站着门外。

“井原,你如果真的觉得痛苦,你可以不用可怜我,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肖伊死后,她曾以医生的身份治疗他的抑郁症,又以朋友的身份走进他的生活,他曾说她对他的意义很大,那段暗无天日的痛苦日子,是因为她的陪伴他才能从新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袁婷并不是贪心的女人,想着或许只做朋友也好,毕竟在沈井原心里她是特别的,不可取代的。

直到两年前的那件事之后,他便开始对自己愈发的关心体贴,即使被外界误认为是情侣关系他也从不辩解,只要段冰让他到家里做客他从不推脱。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即使保持着这样浅层的暧昧的关系也好,大家都认为他们是一对,反正他也不会爱上别人,就算是敷衍,她也甘之如饴。她从不敢有太多奢望与渴求,只要他在身边就好。

哪怕是可怜,是同情。

可是最近他的改变却令她再也无法冷静自制,她开始不安,便想要得更多,想要确定的更多。

女人是最贪心的动物,当她卑微的告诉自己,哪怕他能给自己一个拥抱也好,这样就足够了,但当她得到了拥抱,却还想要一个吻、一颗心。

沈井原没有去回答她,只是反问她:“我以为你始终知道我不会做任何承诺。”

“始终?”她笑了,眼睛开始湿润:“是我太贪心了吗?想要你的始终,想着你一开始或许不会承诺,但最终会日久生情的,可是…”

可是他的感情早已经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墓碑,被永久的尘封起来,袁婷你早该知道的,并且可以避过一场豪赌,可你没有。

沈井原看她满眼的泪光,心头一软,用手掌抚上她的发,语气是那样的温柔,让人安心,商陆听见他说:“你不要想太多,如果你这么害怕,我就娶你。”

洗手间里的对话清晰的敲打着商陆的每一根神经,她突然一阵烦躁,再听不下去了,快步离开。

晚饭过后席无要开车送岳母回家,送商陆的差事自然又落到了沈井原的头上。商陆和沈井原两个人心情都不是特别好,车厢里闷闷的异常安静。

车厢里只有香精罐上的小太阳花在摆着脑袋,僵硬的笑对着沉默的两人,商陆攥着手机心事重重的看了沈井原一眼,又收回目光。她今天才知道,袁婷是那么那么的喜欢他。

沈井原的电话响起来,他把蓝牙耳机放到耳朵上,冷冷的说了句:“说话。”

“沈制片,是我,陆昊。”

“陆制片,怎么了?”

“有个事挺不好意思的,今天我们频道主任生气了,所以迁怒到商陆,我听主任的意思是要开了她,商陆这孩子我挺喜欢的,也一直替你照顾着,可是你知道主任他…”

“关主任?”沈井原问。

“是,关主任脾气暴,今天可能说了商陆两句,唉,也怨我。”

沈井原挂断电话,打了打方向盘,转头问商陆,一脸严肃:“关主任给你打电话了?”

商陆无精打采的点点头。

“骂你没?”

“狗血淋头。”

“为什么不和我说?”沈井原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她失落的样子。她睫毛下的阴影重重的,眼中写满了阴翳。

商陆看看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也挺没良心的,吃他的用他的就连工作也是他给安排的,自己却总是对他充满敌意,仅仅是因为他是段冰选中的人。

但其实在她落魄的时候,沈井原能问上一句“为什么不和我说”,她就觉得原来自己从未摆脱过对他的依靠。

她故作轻松的说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不适合干这行,我也没有学历,没有技能,没有与人相处的世故…”

“你有我。”

商陆迅速抬头看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井原脱口而出的话让她大大的眼睛写满了诧异和惊慌,他自知话说的有出入,便清了清嗓子,解释:“我是说,席叔叔让我照顾你,你在台里还有我这个认识的人…”

无法无天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没有内涵没有头脑什么都拿不出手却还无法无天活得滋润的女人比比皆是,他们之所以什么都没有还活的这么自在,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因为真的没心没肺,另一类就是背后有个只手遮天能把他们宠上天的通透男人。

商陆不知道身无长物却能住在市中心的豪华公寓拿着白领薪金的自己属于哪一类,但苏挺却知道自己是蝉联两种类型的幸运者。

席无总是那个一脸宠溺看着自己犯二的人,却能在苏挺二出格的时候及时的用筷子敲上她的脑袋。

在席无还是个高度近视的四眼天鸡时,苏挺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嫁给他,上学的时候苏挺总是欺负席无,指使他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剧情有些反转,苏挺开始看着席无眼色行事。

后来席无为她解惑,告诉她是因为这么多年苏挺的智商一直停留在学生时代没生长过,而席无的智商却后发制人,最终遥遥领先。

于是在嫁给席无几个年头之后,苏挺才突然反应过来,席无当年还欠自己一个婚礼。

儿子席鋆在车后座睡着,苏挺在副驾驶打电话,席无一边开车一边支着耳朵听。

“那不行,必须让他补一个给你!”好友韩美蔚在电话里支招。

苏挺点点头:“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韩美蔚翻着电话本说道:“我知道一个特棒的婚礼策划,我把电话发给你,你要有心就问问他们。”

“好好。”苏挺兴奋的挂断电话。

已经到家,车子马上驶进了车库,席无拔下车钥匙先发制人:

“我说了我讨厌拿着话筒在台上讲我们俩是怎么认识的,也讨厌被人起哄当众亲你,更讨厌举着杯子像傻子一样挨个敬酒。”

苏挺不乐意了:“我还说过我很讨厌生孩子呢!你听我的了吗?”

席无见孩子在后座上熟睡,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对她说:“你非要把儿子吵醒让他问我‘爸爸妈妈你们在吵什么’然后我说‘你妈在跟爸爸说她有多讨厌生下你’吗?”

苏挺反应了半天才把席无的长难句翻译出来,当场气结!就你会说长句子吗!

“我…”她深呼吸想驳回一句却嘴里没词。

席无悠闲地看着她,等着她反击,等了两秒半,她还是一副笨嘴拙舌的样子,席无拨了拨她的头发,边下车边说:“我有点急事先进去了,你把车钥匙给妈,把孩子抱回去!”

苏挺瞪了他一眼,看他走出车库,便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韩美蔚的短信发来,是婚礼策划公司的电话号码,苏挺迫不及待的打了过去,电话很快便接通了。

“您好,这里是圣兽山婚礼策划公司有什么能够帮助您的?”

“好奇怪的名字,你们的策划婚礼都包括什么呢?”

电话那头工作人员开始喋喋不休的介绍自家的服务项目,苏挺听完眼睛一亮:“还能拍微电影?”

苏挺挂了电话回到了家里,越想越兴奋。

装修豪华的卧室里,席无坐在计算机前画图纸,貌似很忙的样子,苏挺踹了他凳子一脚:

“喂!”

“别闹。”席无认真的看着计算机。

苏挺在床边坐下,冲着他忙碌的身影说道:“为什么你不喜欢在众人面前拿着话筒讲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