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纺钰透过车窗向车外看去,只见戚树独自从“失恋博物馆”里出来,神情落寞。詹纺钰对副驾驶坐着的菲姐嘱咐道:“一会你就把所有你知道的告诉这个人。”

菲姐挑了挑眉,点点头。

...

两小时前

商陆今天没去台里,叫杜宛给自己签了个到就窝在家里睡了一上午。昨晚从被沈井原送回来之后就一直发烧,浑身无力,可能是之前不小心割破的手指没有及时处理感染了。她的免疫力一贯不太好,记得小时候每次有个流感、水痘之类的她都会第一个被感染。

但是生病的大部分原因可能是源自于莫名而来的糟糕情绪。她失眠了一整晚,总是忍不住去想沈井原,他和她的每一次接触,每一个眼神,都好像是驱之不散的魔障。

在菲姐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之后,商陆无奈的从床上起来,准备去赴约。

那张印有沈井原和袁婷名字的卡片静静的躺在桌几之上,嘲讽着她这一晚上的失眠。

商陆把卡片翻过去,盖住了那个让她心悸的名字。

菲姐和她约在了电视台对面的咖啡厅里,一见到她就心肝宝贝的叫着,问她脸色为什么这样苍白。

商陆面前的扯出一个微笑来,头痛欲裂,拿起桌子上的热水喝了一口,才觉得好一些。

“菲姐,开门见山。”商陆对这个难缠的女人长话短说。

菲姐是个明白人,她看得出商陆的不愿理睬,便嘻笑着说道:“姐要不是无路可走了也不能来麻烦你。”

“我的那个地盘最近不怎么太平,被你们电视台安插了记者,做了一期扫黄的片儿,现在这片子还没播,我得了信儿想找找关系把片子压下来。”

商陆苦笑了一下:“菲姐,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实习记者,片子能不能播也是上头说了算。”

“菲姐知道,菲姐不是想着你和沈井原不是熟吗,帮我搭个桥。”

提到沈井原,商陆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扶上额头,无力的说道:“我和沈井原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找错人了。”

菲姐把笑容一收,换了一副嘴脸说道:“你说这个可就没意思了,昨天我还看见你坐上他的车。你当初落魄的时候,需要钱的时候,可是我收容的你,要不是我把你介绍给沈井原,你能有今天?”

商陆没力气和她多说,更不愿企及过去的陈年旧账,她位子上站起来,拿起包就往出走。

菲姐坐在那看着她的背影,气得将拳头砸在了桌沿,骂道:

“拽什么拽!不过就是靠男人包养上位的烂货!”

商陆正欲推门的手僵在了空气中,咬了咬牙,便推门离开了。

菲姐正要起身结账,却被人轻轻的拍了下肩膀。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正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嘴角一弯:

“找电视台的关系,我想你找错人了。”

...

菲姐坐在戚树和詹纺钰的对面,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小抿一口,放下,抬眼向对面的年轻男子看去,只见他脸色苍白,手上死死的攥住一只杯子,似是要将其捏碎,他眯着危险的眼睛看着她,紧咬牙关。

他脸上的错愕镇静与愤怒化作周身冰冷的气场,让人不寒而栗。

詹纺钰用余光瞄了眼戚树,嘴角冷冷的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小兄弟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菲姐是见过世面的人,见戚树气极的样子,她依然从容的开口说道:“商陆当初要是没有在我这做过,我也不敢撒这个谎。你的养父叫钱叔对吧?是他介绍商陆来这里的,我记得他当时还要我好好‘照顾’商陆呢!”

戚树剑眉紧骤,凉薄的唇抿得失去了血色...

“当时我一看这姑娘,哎呦!这样漂亮标致,是块好料子,我也没急着把她推出去,只是让她跟着赔了几次酒...”菲姐边说边看詹纺钰,又将内容说的细致了些:“起先她不太适应,有个客人摸了她大腿一下,她就哭了,我就慢慢儿的教她,后来呀,有客人掐她大腿她都会笑脸相迎了!”

有客人掐她大腿她都会笑脸相迎...

戚树的拳头死死的握着,眉心外侧的血管突突地跳动。他被她的话带入了场景,商陆苦涩的笑容浮现在脑海,还有那些猥琐的笑声,通通像魔鬼一般缠上他的神经。

心如刀割的感觉痛得戚树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到底把自己糟蹋成了什么...

詹纺钰给了菲姐一个眼色,示意她接着说。

菲姐清了清嗓子,忍住笑意,正色道:“不过那姑娘聪明伶俐,没吃多少苦头,我特意找了个大主顾推了她的初夜场,没想到这个大主顾一夜之后就把她给带了出去,还托关系把她弄进了电视台。”

詹纺钰见她说得不够严重,又补了一句:“后来商陆被人包养了一年,吃饭穿衣的费用都是别人给的,还住在一间非常豪华的公寓里。”

果然,詹纺钰如愿以偿的看到了戚树愤怒的站了起来。

她知道,这件事定会改变那个女人在戚树心中的印象,可她并不知道,有一种感情不是有污点就会被抛弃的,那是随着时日而深重的亲厚,是谁也无法取代的位置。

一个人到底有多少秘密需要携藏,才可以躲过时光多事的眼。

我们藏匿着世人不知的苦涩,在深夜里整饬溃烂的伤口,从来小心视之,不敢轻易触碰。但那些藏头露尾的血痂总是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蓄意揭开,他们不知,我们从不想参与谁的流言,我们只想做自己。

纵使我们是卑鄙的,不堪的,做了亏心的事,可我们孤独的走完了那段漆黑路,低压着脑袋,默默的落泪,天亮的时候却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脾性。

可有时候,爱我们的人并不会因为我们的牺牲而感到快乐,就像戚树此时的痛苦,无以复加。

商陆在意识迷乱之际还是想到了这个人,她强行抬起手来在床头柜中乱摸了一通才找到手机。

鼻息间的呼吸滚烫滚烫的,商陆陷在床上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所有被子都裹在了身上可还是觉得冷。杜宛正在台里值夜班,家里仿佛只有墙上的时钟还活着。

天昏地炫的感觉压制而来,商陆咽了下口水,干涸的口腔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戚树...”她把手机放在耳边,眼睛马上就要睁不开了。

“戚树...我一个人在家...发烧了...”

她说罢,便虚弱的睡了过去。

...

杜宛趴在单位的电脑前打了个盹,突然被一同电话扰了清梦,懒洋洋的睁开眼,手机上显示的居然是制片人陆昊的名字。

这大半夜的,老陆抽风了?

“喂,制片,我在值夜班。”

“小杜,你知道商陆的家庭住址吗?”

杜宛一听,那不就是她家么?于是脱口而出:“富源路民航小区5单元502号,怎么了制片?”

刚报完地址,电话那头就急切切的挂了。神经大条的杜宛翻了个白眼,换个姿势继续睡。

商陆在昏迷之际突然忽悠一下又醒了,感觉床边站了个人,屋子里没开灯看不太清,商陆又闭过眼去脑子朦朦胧胧的想到自己刚刚似乎打给了戚树,于是虚弱的支起喑哑的嗓子唤他。

“戚树...我发烧了...”

“起来,去医院。”头顶的男人冷冷的说道。

商陆无力的闭着眼摆了摆手:“不要...太晚了...”

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小区里的等都熄灭,屋子里静谧极了,只能听到指针走动的声音和男人的呼吸声。

“戚树...我好难受...”

她头痛欲裂,虚弱的说道。

还好戚树在,她就可以安心的睡了。

迷蒙中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人扶了起来,放在膝盖上,商陆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身,汲取那肌肤上的温暖,一股熟悉的香气传来,带着淡淡柠檬和橙花的味道...

类似爱情

房间里暗又静,他坐在双上背靠着床头,腰身处被她紧紧的搂着,脸贴在他的腰侧,睡得香甜。

沈井原稍稍动了动身子,麻掉的腿像是瞬间吵醒了千万只蚂蚁在皮肤里乱窜,难受至极。

身旁的女人安逸的闭着眼,看不清颜面,却能细观她精致的鼻尖,他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替她将鼻尖上细密的汗珠抹去。

她嘴里一直喊的,是一个叫做“戚树”的名字,那种放肆撒娇的委屈和毫无戒备的依赖,让她蜕化成一个最真实的商陆。

不知又睡了多久,商陆从昏睡中苏醒,头没那么痛了,可房间里依然昏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恍惚中记得她被人喂了药片,就睡了过去。她睁开眼,动了动,身旁的男人马上就醒了。

“要喝水?”他低头看着她,声音低沉的细腻的那样温柔。

“戚树...”

“我看你还需要吃药。”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让商陆一下子就辨别出是沈井原的声音。

她抱着他的腰身触电般的松开,一瞬间所有依偎的温热全部消散在空气中,她又重新武装上自己厚重冰冷的外壳。

“是你?”她从来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也从不叫名字。

她抱着他的腰身的手臂一僵,然后触电般的松开,一瞬间所有依偎的温热全部消散在空气中,她又重新武装上自己厚重冰冷的外壳。

“是你?”她从来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也从不叫名字。

沈井原听出来她语气中的失望和不安,便从床上站起来,

她只觉得身边的床位突然悬空,再也没有温暖的依赖,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单手攥住了他的一根手指,然后用滚烫的掌心一寸一寸的握上他的手掌,虚弱的哀求:

“别走...”

他被她的火热牵绊住了脚步,回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就让她坏一次吧,即使他要成为别人的丈夫,可是她就要这一次,就要这一晚,他陪在她身边,让她将这份稳稳的依赖留在心底。

“求你...”她迷蒙的张着眼,留恋的看着他,目光似水般潋滟,柔情婉转。

或许是脑子烧糊涂了,商陆丝毫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她只想在自己最最脆弱的时候,任性的柔软一回,抛下所有自卑,放下冰冷的面具,飞蛾扑火般最后一次奢求那遥不可及的温暖。

然而她清醒的恍悟到,原来沈井原在她心里的位置,绝不是她自欺欺人的洒脱,她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深深地陷了进去,或许是初见时他酒醉伤心的眼神,或许是他对他说生日快乐的那一刻,或许是他沉默着不说话时对着夕阳眺望的伤逝,或许是他替自己挡酒后单手撑在墙面难受的样子。

好多好多片段,让她不由自主的爱上他。

而她自私、堕落、不求上进,徒有其表。连袁婷的半根指头都比不上。又拿什么去对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说爱呢?

黑暗中,她抱着他的手臂,他坐在她的身旁,两个人,相互依偎着。

“沈井原,”她第一次坦然无谓的叫出他的名字,伴着月色浅浅的呢喃着:“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讨厌你,以前是,以后也会是。”

“所以你安心结婚吧,安心的,结婚。”

屋子里异常安静,她躺在他的身侧,仿佛都听不见他的呼吸声,甚至开始怀疑,沈井原坐在自己身边可能就是个梦,一个烧糊涂了的温柔梦。

好久好久,她都没有听见他说话,直到他伸手在床头柜上拿起一个冰凉的毛巾,动作轻柔的敷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他低沉的嗓音磁性而性感,像是悠悠的给商陆讲着床边故事。那是商陆听过的,他所说的最多的一次。

他说...

“你23岁了。”

“你可以...咬着面包等公交,熬夜写一晚上新闻稿。”

“你会遇到很多很多人,有像我一样令你讨厌的,也有让你欣赏的,你的青春才刚刚开始。”

“而我,怎么说呢,我认真的想过,我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保护你,但我清楚那不是爱,我三十岁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也有过没心没肺的时候,我知道那种日子的珍贵。你在我这里却没有一天真正开心过,放肆过,那不是真正的你。”

“所以我放你走,没有条件。”

“以后你清清白白的活着,我本本分分的...照顾爱自己的人...”

“我们再无半点关系。”

或许那天在江边的那个人,才是她可以放肆依赖的青春,她才会笑得那么甜,那么亲密。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情感干涸的索然无味的男人,一段让她难以启齿的过去。

就这样各归其位,对他,对袁婷,对这个刚刚变成女人的女孩,都好。

商陆放开他的手臂,转过身去背对着,用拇指咬在牙间,只觉得身体里所有的难过全部汇集到眼中,变成滚烫的液体,大颗大颗的滑落在枕头上,然而她不敢哭出声响,就连啜泣都不敢出声。

她在天崩地裂的心痛间听见沈井原站起来的声音,他似乎在身后凝视着自己。

他的说辞那样中肯,那样完美,商陆真的找不到任何驳回的话语,各归其位,再无半点纠葛,只能这样吗?

“咔嚓”,门锁被人打开,杜宛疲惫的拔出钥匙推开门,将客厅的灯打开,却看到了一个男人正站在商陆的床边,深深地凝望着她,而商陆背过身子躺着,肩膀处微微的颤动。

杜宛立刻认出那个男人就是传说中的沈制片,诧异的连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她赶紧往自己的房间溜,生怕打扰到两人,可就在拖鞋的工夫,沈井原却从商陆的房间走了出来。

“沈...沈制片好...”杜宛尴尬的笑了笑,紧张的与他打招呼。

沈井原点点头,把手里的药盒放在她手上,说道:“她发烧了,麻烦你好好照顾一下,这个一次一天两次,一次两片,这个也是一样,两种药不要一同吃,中间隔上半个小时。”

杜宛机械的点点头,就见他走到了门口欲推门,却又回过头来站定,看了眼床上被黑暗隐没的商陆,顿了顿,说道:

“别让她哭了,明早眼睛会疼。”

杜宛再次傻傻的点点头,目送着沈井原的背影消失在小小的公寓里。

沈井原一走,杜宛就噔噔蹬跑到商陆的旁边,将她身子掰过来,已然哭成了泪人,眼睛又红又肿的,枕头湿了一大片。

“这是咋了嘛!”杜宛一担心家乡话就出来了。商陆此时一句话都不想说,她又背过去,继续哽咽。

杜宛明白了,这是被沈制片给伤到了,于是趁乱也不忘记八卦:“喂,爱徒,你跟沈制片...”

“没有关系。”商陆压着嗓子哭着说。

“你这孩子,说你傻吧你还来劲,沈制片是多少姑娘跟在屁股后偷窥的主儿,我刚刚看他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深情款款,你现在只能在这里没出息的哭,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商陆还是默默的哭着不做声。

杜宛到现在还是对于沈井原的出现感到亦真亦幻的,她本就奇怪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让关制片最近这样处处维护的罩着她,原来是身后有沈井原这层关系。

她遂劝道:“你师父我看人绝对准,就冲刚才他那句话,他绝对是心疼你的。”

“他要结婚了...”商陆咬着手指心痛地说。

“这样啊...”杜宛沉思了一会,没了言语。递给商陆一包纸巾:“那还是算了吧...”

段冰喜气洋洋的把一套白色的高级礼服比在袁婷身上,端详了一番,摇摇头:“这个不行,设计的不够档次。”

袁婷娇嗔的责怪着她:“姨妈,您这都选了一下午了!还是没有选好!”

段冰慈爱的看着袁婷:“瞳瞳,从小到大姨妈待你怎么样?”

“好,姨妈带我如己出,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