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自从你母亲乳腺癌去世后,姨妈就发誓一定把你照顾的妥妥的,你这一辈子才结一次婚,虽然只是订婚宴,但井原的朋友都来,都是名流权贵,我能不尽心尽力吗?”

袁婷笑笑,将头斜在段冰的肩上撒娇。

挑了半晌,才选出了一件可心的。袁婷在试衣间中,看着镜中雍容华贵的自己,圣洁的白色礼裙把她衬托的纯净无暇,多年来的愿望终于实现,她终于可以站在沈井原的身侧,成为他最美丽的新娘。

看着胸部一侧干瘪的样子,袁婷趁段冰不注意将胸口处塞了个硅胶垫。

段冰在试衣间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她说道:“瞳瞳,你有没有邀请商陆做你结婚时的伴娘啊?”

袁婷神色一滞,回答:“听说她病了,姨夫赶紧将她接到了家里,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伴娘的事。”

段冰略显失落:“你这孩子,你要叫她啊,你和井原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让她当伴娘,我看那孩子总觉得一副狐狸精相,正好让她死心给她个下马威!”

袁婷赶紧替商陆说话:“姨妈,你想太多了。我了解井原...”

她说出这句话后,自己也着实心虚了一下,她真的了解他吗?

“天真!”段冰恨铁不成钢的教训着自己善良的外甥女:“我看商陆看井原的眼神就不对劲!那孩子肯定对井原有所觊觎,她要是敢跟你抢,姨妈碎了她。”

不只是心虚还是什么,段冰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商陆对自己的怨念,所以不管她对沈井原是什么心思,段冰都会未雨绸缪。

“姨妈,井原肯娶我,已经是我的福气了。毕竟我骗了他那么多年...”

当初袁婷和沈井原还是很慢热的朋友时,姨妈摸透了沈井原的性子,便出主意,骗沈井原说自己得了乳腺癌,做了乳/房切除,以后恐怕连嫁人都嫁不出去了,沈井原才一点点开始对自己好起来的。

沈井原曾对她说过,他这一辈子恐怕也不会再爱上谁,反正也是要结婚的,袁婷是他唯一能接受的女人。

袁婷当时很感动,也很内疚,一直不敢将这个谎言坦白。

“瞳瞳,”段冰安慰道:“这说明井原对你是有感情的,可是姨妈就是担心,你们行房事的时候井原看见你的乳/房并没有切除,会不会动怒...”

袁婷苦笑了一声:“不会的,”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中透漏着意味不明的暗光:“姨妈,我自有办法。”

...

故事才开始

  商陆虚弱的躺在席家的那个门上印有HelloKitty的房间里,气得席崇华团团转。

“你这孩子,叫你去医院你怎么就是不听!”

商陆无力的抬起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她像是在自虐一般,享受着病体的疼痛。

苏挺从房门走进来,手里端着热腾腾的的汤,身后跟着席无。

“陆陆喝口汤,你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喝完了我们去医院好不好?”苏挺哄着说。

商陆摇摇头,轻轻推开了那碗汤。

苏挺是个急性子,在没嫁给席无之前可以用女汉子来形容,一见她不听话的样子,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把她给我塞到车里去!”苏挺对自家老公吼道:“烧成这样了死活不肯去医院!这不是作死么?”

席无看了眼苏挺,不敢违抗懿旨,作势就要弯身去抱床上的商陆,谁知席崇华瞪了儿媳妇一眼,用手护起了商陆。

“吼什么吼!孩子本来就病了你们还在这吼,”他转后头身看商陆,一脸的心疼,“陆陆你不愿意去医院,是不是怕到了那里想爸爸?”

苏挺和席无都不做声了,心疼的看着商陆。

商陆翻过身去谁也不看,点了点头。

她其实并不是想爸爸,她只是没出息的想,就让她这样烧着,或许会好受点。

如果她病好了,还要去参加周日的订婚宴,那种痛苦比起体病来,要残酷得多吧...

席崇华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打给段冰。

“你在哪呢?”

“干嘛啊老头子,我跟瞳瞳在这儿试礼服呢!”

“试个屁礼服!孩子在家都烧成这样了你不去医院拿点药给她打个点滴!你赶紧给我回来!”

段冰吓得一缩脖子,这是怎么了这是?突然发这么大火!

她攥着手机转头去看试衣间里的袁婷,小声捂着电话说道:“我...我这就回去。”

段冰很快就到了家里,手里拎着刚从医院里拿回来的退烧药和点滴。段冰是和席崇华一个医院的护士,发烧感冒这样的小病对她来说就是打两个点滴的事情。

一见商陆虚弱的躺在床上脸色烧得通红,赶紧就上前又摸又看的,商陆没有力气反抗她,只能任由她摆弄着,心里很不舒服。

“你们先出去吧,我给陆陆量量体温。”段冰将一屋子没用的老老少少轰了出去,只剩商陆和她自己。

这是商陆回来之后,第一次单独和段冰接触,只见她满脸慈祥的看着自己,手抚上她的额头。

“陆陆,除了发烧你还头痛吗?嗓子疼不?”

商陆脾气倔,头转过去不让她碰。

段冰的手尴尬的僵在空中,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但很快就变成了笑容:“怎么不让阿姨摸摸头呢?”

“你别装了...”商陆闭上眼睛气若游丝。

那时的商陆,心性还是年轻得很,对口蜜腹剑的人也会将厌恶表现出来,尚不会隐忍,直到后来被人绊了个大大的跟头,才明白喜恶不形于色也是一种生存手段。

段冰闻言,身子一僵,却也早有准备。原来她真的还记得当年的那件事。

既然这样,那就没必要互相假笑了。

段冰将枕头从包装袋里拿出来,看似无意的说:“陆陆,阿姨给你打一针,你可别嫌疼。”

她拿过商陆的手,绑上压脉带,“啪啪”两下敲上她的手背,那尖锐的小针便扎了进去。

商陆从来没感受过这么疼痛的输液,死死地咬住下唇,一瞬间唇间的血色苍白透明,仿佛血液悉数被抽走了一般。

段冰见她痛苦的神色,嘴角暗暗冷笑了起来,语气却是热热乎乎的:“今天阿姨去陪袁婷看订婚宴的礼服去了,她和井原要结婚了,阿姨想着,你做袁婷的伴娘是最合适的呢!”

她话音刚落,那针头却又从她的血管里抽了出来。

段冰佯装惊讶地说:“哎呀!你这孩子的血管真不好找,刚才没扎进血管!”

商陆死死的咬着牙,只能任她摆弄。

记忆忽然回到小时候自己生病时,爸爸把她带去了医院,也是段冰为她打的针,那是段冰年轻漂亮,和和气气的样子,拍拍商陆的小手说:“阿姨最喜欢给我家陆陆打针了,血管很清晰,像是一条一条小蚯蚓。”

商陆当时“咯咯”的笑着,一点都不害怕。年轻的段冰问她:“陆陆,疼不疼?”商陆笑着摇摇头:“一点都不疼阿姨!”

段冰将针头又扎进她的血管,那种尖锐的疼痛传来,痛得商陆咬紧了牙关。

“陆陆,疼不疼?”段冰看着她,冷冷的问。

商陆狠狠的对上她的眼,嘴唇气得失去了血色,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疼!”

就算是再疼,商陆也不会在这个女人面前喊痛,她一定要振作起来,让这个阴毒的女人知道,她会活得好好的!

段冰莞尔一笑,将胶带贴上去,调了调点滴。

良久,她似乎是威胁,又似乎是忠告,对她说:“你知道阿姨的性子,对我有威胁的东西,我是不会将它留在身边的。”

“沈井原是瞳瞳最爱,瞳瞳是我的命根子,谁敢让她伤心,就是跟我作对。”

商陆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气极了。她望着段冰阴冷的背影消失的在视线里,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就是她的人生吗?因为无能而任人宰割,因为自卑而放弃所爱。

血已经流出来,却连捂住伤口的力气都没有,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戚树拿起手机,一条短信从屏幕上窜出来。

“木头…你在哪里?”

是商陆。

戚树紧紧的攥住手机,那坚硬的金属似要嵌入掌心,关机键被长长的暗了下去,屏幕“唰”的一下子由明变暗,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客厅里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他的眉眼之中渲染着几分醉意,却又十分冰冷尖锐。

石英钟下的那面墙上,靠着一面一人高的破镜子。

戚树目光呆滞的望向镜中,突然看见商陆对镜练舞时的样子。多少个深夜,她就这样偷偷的舞动着腰肢,那种隐忍着的梦想与美好,让戚树曾以为所有梦都会被实现。

他恨,恨她自作主张,恨她美其名曰为了帮他实现梦想,恨她糟践自己,可他偏偏又不能恨。

他心疼还来不及...

那种肮脏压迫而来的疼痛侵袭全身,疼得他找不到发泄的方式...

他静静的在客厅里坐着,直到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一阵咳嗽声音打破了他禁锢的愤怒。

钱叔的房间里开始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接着是下床的脚步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钱叔披着衣服走出来,惊讶地问道。

戚树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坐着。钱叔也习惯了他的这幅样子,咳嗽了两声,走进了卫生间。

一声闷雷划破寂静的黑夜,窗外的树影异常诡异。

戚树站起来,推开自己房间的门,那张上下重叠的床空空的,还摆着两人日常用的被子和枕头,却也好久都不曾被用过。

他走过去,抬手从上铺拿起她唯一的玩具熊。

小熊黑漆漆的眼看着他,像是要说点什么。那是她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玩具,跟了她很多年。

戚树将小熊抱住怀里躺在自己的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它的毛。

一缕一缕的劣质毛绒被捏在他指尖,透过卫生间的灯光,照得他深邃的眼睛忽明忽灭。

他突然坐了起来,拎着毛熊,朝钱叔的房间走去…

钱叔的房间总是出奇的干净,因为哮喘的关系,对房间的卫生要求很高。戚树轻轻一甩手,指尖的几缕毛绒玩具的绒毛便撒在了钱叔的枕头上…

午夜转入凌晨,窗外的颜色开始由黑渐入深蓝,戚树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修长的手指支撑着被酒精染痛的额头,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的,有节奏的扣着桌面,脑袋里空空的,一只麻雀扑腾着翅落在窗前,漆黑的眼盯着戚树看。

钱叔的房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在深夜里极其清晰。戚树看向小鸟脚边的几个药瓶,那是钱叔经常服用的。

麻雀似乎没有走的意思,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戚树一阵烦躁,拿起药瓶狠狠地掷过去,麻雀受惊,又扑腾着翅膀飞走,药瓶顺着窗户坠落到楼下的草地上。

咳嗽声越来越剧烈,钱叔开始用沙哑的嗓子挤出戚树的名字。

他叫了戚树第三声的时候,戚树从座位上站起来,手里拿着商陆的小熊,走向了钱叔的房间。

推开门,是钱叔看到救星般的眼神。

“戚…树…”

“药…给我药…”

钱叔掐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地粗喘,面部扭曲得像是时而鼓起又时而干瘪的气球。

戚树淡淡的看着床上的男人,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钱叔狰狞的看着他,向他伸出手来。

而戚树却在冷冷的俯视他几秒后,拿过身旁的凳子,离床还有半米处,坐了下来。

他看着钱叔,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

“你的养父叫钱叔对吧?是他介绍商陆来这里的,我记得他当时还要我好好‘照顾’商陆呢!”

“起先她不太适应,有个客人摸了她大腿一下,她就哭了,我就慢慢儿的教她,后来呀,有客人掐她大腿她都会笑脸相迎了!”

“后来商陆被人包养了一年,吃饭穿衣的费用都是别人给的,还住在一间非常豪华的公寓里。”

戚树的每一根愤怒的神经都随着钱叔怒张的颈部静脉而得到放松,手心攥在椅子的扶手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钱叔此时的状态,是咽喉部剧烈紧缩,颜面泛起潮红,戚树抬手看着腕上的表,掐算着呼吸衰竭所用的时间。

他的面部神经开始抽搐,双手死死的抓住床单,眼睛狰狞得似乎要脱眶而出,惊诧的看着坐着的戚树。那样的表情,好像…

幼时的回忆一下子窜进了脑海,戚树突然狠狠地敲上自己的头,紧紧的闭上眼睛。

母亲双腿扑腾着,像是被屠杀的畜生,双眼瞪的大大的,脑袋快要从脖子上断落的样子,戚树站在门后,颤抖的看着母亲被人勒住脖颈,因为极度恐惧而张大的嘴巴吸不住一丝氧气。

戚树想喊,却冲过去,却脚下如同烂泥般软糯,瘫在了地上,他喊不出来,一个字节都喊不出来,嗓子像是被人扼住一般,再发不出任何声响。

戚树痛喊了一声,捶上自己的头,这狠狠地一下子,将他从噩梦中捶到了现实。钱叔已经不动了,在床上微弱的抽搐,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俯视着他,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

生命在一丝丝消逝,所有痛苦全部沉淀了下来。

戚树看了看手里的毛绒熊,将它丢到了钱叔的枕边。

转身,走出房间,手搭在门把上,透过慢慢关上的门缝最后看一眼养了他多年的男人。

忽然想起曾经的某个夏夜,钱叔坐在商陆的床边,给戚树和她讲着床边故事,商陆渐渐的睡着了,浓密的睫毛在月光下美得如江边的芦苇,那样让人心魂荡漾。

钱叔悄悄地撩起商陆的衣裳,颤抖的用手覆上她刚刚隆起的乳/房...

他的眼神中欲望与罪恶掺半,手中的动作却生涩而艰难...

商陆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钱叔吓得赶紧缩回了手,起身出了房间,关门的一刹那,他的眼突然对上戚树的目光,那双稚嫩年少的眸子在夜里发出危险的光,像头被人侵犯领地的小兽。

钱叔的手搭在门把上,慢慢的关上门,嘴里轻轻的对戚树说:

“小子,你该睡了…”

戚树冰冷的眼泪滑了下去,瞬间结成了冰。

他慢慢地关上门,最后看一眼钱叔。十几年不曾震动过的声带突然冰流乍破,嗓音是那样的磁性而好听:

“你也,该睡了。”

光明的门被关上,余下的只剩肮脏,在每个夜晚肆无忌惮的侵蚀我们的本性,多么讽刺,那些本该隐藏住的黑暗力量,冲破了天使与恶魔的挣扎,强迫我们对上邪恶的眼,找寻报复的快感。

然后如行尸走肉般,等着末日来临。在那之前,却依旧要对爱的人拼死效忠,护她周全,这样,就算独吞恶果,也不枉初心。

商陆拔掉手背上的输液管,几滴血珠渗了出来,她从病热中挣扎着坐起来,望向窗外大大的月亮,心坟上似有血花破土而出...

段冰的话还在耳边,是那样的嚣张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