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她会将这个口蜜腹剑的女人扎在她身上的每一针,千倍百倍的奉还,沈井原不是袁婷的最爱么?那么她就夺她所爱。

她要告诉段冰,不要用这样嚣张的语气对她指手画脚,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他的婚礼

席崇华背靠着床头,默默的坐着出神。明日即使袁婷的订婚宴,段冰正戴着金丝边的眼睛坐在书桌前翻着订婚宴的宾客名单,转头斜睥了他一眼,问道:“想什么呢还不睡?”

席崇华叹了口气,目光遥远而深久,似乎在回忆什么往事。

段冰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便开口安慰道:“知道你在担心陆陆,我刚才还做了点粥喂她喝,相信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席崇华欣慰的看向段冰,充满感激:“你费心了!”

“什么话,陆陆从小就没妈妈,我们就该尽心照顾她才是。”段冰说。

席崇华突然想起一个事来,说道:“我听说最近有规定说不让电视台大量做医药类的广告,导致省台亏损了几个亿的广告费,不大景气,说是要裁组聘人员以及实习生,我怕陆陆的工作丢了。”

段冰问:“你想帮她找工作?”

“我想送她出国学习。”席崇华突然说。

段冰看着手里的宾客单,不做声了,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才小心翼翼的反对道:“老席…出国费用太…”

席崇华看向她,眼中的不满很明显,便不自觉地拉出一些陈年旧事来:“给陆陆花多少钱我都愿意,商志高是我最好的兄弟,如果当年不是那场手术室火灾,如果不是他一个人担下所有责任,也许我这个院长的位子就是他的。”

段冰一听手术室火灾这几个字眼,立刻就浑身战栗,她狠狠地合上手中的册子,气愤的站起来,嘴唇颤抖着对席崇华喊道:“你又因为这事跟我翻旧账!副教授的头衔让你拿了,院长也让你当了,你整天还埋怨?”

席崇华愤怒的看着她,两个人再次因为几十年都化不开的心结而争吵起来。总是这样,明明好好的,但一提起这件事好脾气的席崇华就很易怒。

时光被抽回十几年前的一个下午,手术室的无影灯“啪”的一下被打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安静的沉睡着,周围围着戴着口罩的商志高和席崇华,一名麻醉师,一名器械护士,这个器械护士就是当年还未当上护士长的年轻的段冰。

由于一开始只以为是个普通的阑尾炎手术,商志高便成了主刀医生,患者家属当时塞了很厚重的红包给他,商志高断然拒绝,可患者家属在A市很有势力,半恐吓半求情的硬是逼着商志高收下了红包,图个安心。因为收红包这事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商志高也就收下了。

无影灯下,商志高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看了席崇华一眼,席崇华冲他点了点头,便开始为病人做手术。

本来这个手术可以是商志高独立完成的,可后来他才发现小女孩患的是腹膜后阑尾炎,手术难度较大,因席崇华早年做过腹膜后阑尾炎的手术,便换了主刀。

手术过程很成功,伤口马上将被缝合,就是这个时候空气净化器着起了火。

所有人都慌了!医院虽然经常做防火演习,但手术过程中的火灾还是异常稍有,病人当时处于全麻状态下,呼吸全靠麻醉呼吸机进行机器控制,她沉沉的躺在手术台上,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席崇华和商志高以及麻醉师当机立断,决定立刻停止手术,转移病人。此时的火势越来越大,已经很难扑灭,段冰一边扑火一边看着那些繁琐的机械和管子,心里怕极了!电梯已经不能用了,如果不迅速撤离火灾现场,他们几个人都会命悬一线!

席崇华的手突然被人攥住,他抬头,对上了段冰冷静的眼。

“我们必须撤走,马上!”段冰说。

席崇华的手开始颤抖,他与商志高对视了一眼,一同看向那个伤口还未缝合沉睡着的孩子。

“不!我不能丢下她!”商志高断然拒绝,却一时不知如何做。

手术室的温度越来越热,空气里弥漫着滚滚浓烟,段冰剧烈的咳嗽,大声的提醒两个失去理智的男人。

“你们救不了她!她在全麻状态下根本没法自主呼吸!就算你们转移她,你们能保证通气的气管导管完全不脱出吗?一旦脱出!我们根本没条件从新插管!因为现在已经停电了!”

席崇华和商志高依旧处理病人,商志高说:“我们到时候可以用面罩加压给氧支持呼吸!”

“放屁!”段冰急得已经不行了,再不走,谁也走不出去!

面罩加压给氧一样危险,到时候病人依旧命悬一线!算谁的责任?而且,这样匆忙简单包扎手术伤口并离开手术室无菌环境,病人伤口绝对严重感染,给以后带来极大麻烦。

往往在最紧要的关头,女人是比男人冷静的,席崇华和商志高深深地知道即使将病人转移出去,也是同样陷入危险,楼层的电梯已经停电,空气里浓烟滚滚,所有人都像是被烘烤的蚂蚁,那样渺小,那样无力。

于是席崇华也放弃了,他明白段冰的意思,即使病人有生还的可能,即使他们几个人配合默契将病人转移,这个小女孩同样是危险的,况且在这样的情况下,人的本能是紧张和慌乱,根本无法默契而冷静的配合,只要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小女孩同样很危险。

段冰拉着席崇华的手,冲着还在手术台边上不肯离去的商志高说道:“陆陆今天要比赛,她说了你再去不了的话,就不再理你了…”

商志高的手顿了下来,硕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双手微微颤抖,在做最后的挣扎…

终于,他的最后防线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段冰挑破,他只要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可爱的女儿,就恐惧的无以复加,于是狠狠地握紧拳头,转身跟着他们逃窜出去….

段冰从回忆中逃窜而出,看向积怨很深的席崇华,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恨我当年那样劝你们俩,可是我并不认为我说的没道理,难道你当时心里不明白吗?救,我们的命可能被搭进去,小女孩活不了。不救,我们可以逃生,她一样是死。你这么多年把你自己的懦弱转移成对我的怨,公平吗?”

她始终没有后悔过当初的抉择,那孩子命本该绝,何苦搭上那么多医护人员的性命?

况且,主刀医生是商志高,最后也是他一个人担了责任,对段冰和席崇华没多大影响,少了商志高,自己的丈夫才能从副教授一路升到院长的位子。

人不自私点,怎么能行?若个个儿都像商志高那样愚蠢,那就活该做了短命鬼!

席崇华不再说话,抬头看着墙上他和商志高的合影,他当时还是那样的年轻,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一向对医疗事业洗手奉职,却落得个如此惨烈的下场。

命运弄人,无处去怨。

席崇华长叹了一口气,额间又多了条岁月的沟壑。

一病三日,商陆看着镜中面容苍白的自己,心里凉到了极点。

戚树发来短信说学校里楼下热热闹闹的,似乎围了好多亲友,段冰拿着礼服推开房门,一脸难以掩饰的喜气。见她蓬头垢面的倦容,立刻催促道:

“陆陆,快快,把礼服换上,订婚仪式虽不用伴娘,但你也要到场。”

商陆冷冷的看了眼段冰手里的白色普通款式的抹胸裙子,对上她的眼,道:“我只穿黑色。”

段冰的脸色立刻由喜转阴:“要不要我叫你席叔叔来劝你穿衣服?”

商陆斜睥着那件礼服,和段冰阴沉不定的脸色,一把夺过了衣服。

段冰这才满意的离开。

手指抚上冰冷的丝绸,商陆大而空洞的眼睛有些失焦。

今天是他订婚的日子…

雨季过了,云也散了,阳光和暖而喜气,好像上天都在为他贺喜…

一只长尾巴喜鹊落在窗边的防护栏上,讷讷的看了商陆一会,商陆伸手去摸,却惊得它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她顺着喜鹊飞走的方向看去,眼中复杂交织。

A市的墓地里,静谧冷清。

沈西珂举着遮阳伞立在墓前,看着碑上面色白皙微笑静止的女人,站了好久。太阳愈发的毒辣,沈西珂将洋伞举到墓碑前,遮挡住阳光,看着照片里的女人自言自语,像是和她对话一般。

“给你挡挡阳光,知道你最爱美怕晒黑。”

照片上的女子笑着,温柔而娴静。

这个逝去的女人,曾一度因为心机颇深而被沈西珂嗤之以鼻,而她一定想不到,在她死后的这些年里,最常来看她的除了沈井原就是他的妹妹沈西珂了。

沈西珂从包里拿出一块包装精致的糖果,弯身置于墓前。

“给你的,喜糖,我哥马上要订婚了。”

沈西珂的语气里很难听出有什么感情,却实实在在的蕴藏着谁也不知道的歉疚。

她看看腕上的手表,时针指向九,还有两个小时,沈井原就要像全世界宣告谁是他未来相伴一生的女人。

“你会不会怪我?”沈西珂突然眉头一紧,深深地看着墓碑上的女人。

她叫肖伊,曾是一名歌手,那双美丽的眉眼曾经肆无忌惮的明媚在沈井原的怀抱里,却因患了淋巴癌早早去世。沈西珂一向对这个未来嫂子没什么好印象,却在得知她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黯黯神伤。

肖伊在去世之前怀了沈井原的孩子,因为癌症晚期便将孩子做了下去。治疗的过程很痛苦,肖伊不想让沈井原看着自己一天天的浮肿下去,变成没有头发的怪物,便选择了自杀。

沈井原深爱着肖伊,就和她一同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药,最后肖伊抢救无效死亡,沈井原却奇迹般的被抢救过来。

沈西珂不愿再去回忆沈井原当时的痛苦与消沉,他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并伴有自杀倾向,袁婷才被沈西珂委托作为沈井原的心理医生跟踪治疗。

然而沈西珂深知哥哥的性子,他始终忘不了肖伊,即使他不说,即使他看似如常人一样说笑,却依旧是个脆弱的病人。

我们无法理解,沈西珂也无法理解,因为从未和深爱的人天人永隔过,那种滋味难以起笔。

于是沈西珂做了一件事,让沈井原,不再为肖伊睁眼到天亮。

“你会恨我吧?”沈西珂看着墓碑上的她,鼻子有些发酸,但还是仰着脸控制住眼眶中的泪水说道:“大喜的日子我这是怎么了…妈的…”

沈西珂收起伞揩去眼角的液体,又恢复了那一副高傲而自私的拽样子,说:

“不过肖伊,你别怪我,我也只是想保护我哥而已,让她忘了你,像现在这样,你也会替他开心的…”

上午十点,沈井原的车子准时开到了席家楼下,商陆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身着洁白的礼服,席无、苏挺一家都身着盛装,也等在楼下。

席叔叔一早就去了宴会的会场,不在家。

沈井原推开门走进来,一身白色西服,身材修长,优雅如玉。

苏挺马上围了上去和沈井原说笑,夸他今天的装扮如男模般养眼。

席无在一旁冷着张脸,插话:“我穿也好看。”

苏挺轻蔑的瞥了眼那张看腻了的帅脸说道:“那你就穿啊,顺便给我办个婚礼!”

席无被她掖得没了言语,便没好气的冲着楼上大喊一声:“新娘子快下楼!让我们家苏挺看看不是长成什么形状都能穿婚纱的!”

“席无你大爷的!我跟你拼了!”苏挺冲上去就揉席无的头发,却被席无揽住了她日渐粗壮的腰身,三下两下便将其制服。

小两口嬉闹间,只听见楼上有段冰故意咳嗽引人注意的声音,沈井原抬头看向楼上,只见楼梯上下来的,正是美艳华贵的袁婷。

袁婷并没有穿婚纱,因为只是个订婚宴,两人一起领证,然后请大家吃个饭,就算完事,但段冰依然为她精心挑选了一身白色的高贵的礼服,那样的优雅脱俗。

段冰站在袁婷身后跟着一起从楼梯上走下来,收到了大家惊艳的眼神之后,一双细纹暗布的眼角洋溢着骄傲与满足。

“好美啊婷婷…”苏挺围上去双手合十做惊艳状。

“的确不错!”席无摸摸下巴,也给了个赞。

段冰看向沈井原,等着他的反应,沈井原的眼睛从上到下将袁婷大略的扫了一下,嘴角扯出个微笑来,还是一贯的不温不火。

“走吧,先去领证。”他曲起左侧的手臂做成弓状,等待袁婷用手挽住自己。

袁婷暗暗失落,失落于未从他的眼中寻出一丝惊艳来。

苏挺抬头再次看向楼上,惊讶道:“陆陆…”

所有人都向上看去,只见商陆也从楼梯上下来,脚上的黑色高跟鞋与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

段冰的眼陡然溢出愤怒来,她压制住心里的不满,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慈爱些,说道:

“陆陆,不是给你选了白色的礼服了?怎么穿了一身黑色?多不吉利…”

商陆没有回答,撑着尚还虚弱的身体,把着扶手一步一步的下楼梯。

沈井原也抬头看去,她面色如白玉般没有血色,双眼间用眼线遮掩住倦意,搭在扶手上的五指指节突兀,似乎瘦了不少。

她一步一步的靠近,眼神毫不闪避的盯着被袁婷挎着的沈井原看…

对不起,你的婚礼,我该穿黑色。

你管不管

“哥,你们怎么还磨蹭呢!”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沈西珂推门进来,冲着大家喜气洋洋的笑。

商陆暗自打量这个唤沈井原哥哥的女人,身材高挑,性感妩媚,似乎为了这个日子而精心打扮过,长发斜拢在一侧颈边,精致妆容下的脸庞与沈井原极为相似,浑身散发着不可对抗的桀骜。

“这就走。”沈井原说道。

沈西珂上前拽住闺蜜袁婷的手,一脸惊艳,“婷婷你…太漂亮了…”

由于袁婷平时着装总是中规中矩,从不造作,今日装扮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不由夸赞。

趁着沈西珂引了人注意的空当,一旁的追求完美的段冰依旧心有不甘,耐着性子劝道:“陆陆,你去把白色礼服换上。”

袁婷连忙转向段冰:“姨妈,她想穿什么就让她穿吧!”

袁婷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那样的善解人意,然而商陆却没有半点感激的意味。

沈西珂这才注意到商陆,只见她一身黑衣吊带长裙,天然去雕饰,面容白净如瓷,像是空谷中一朵冷艳的白花,美丽无暇。沈西珂也心里奇怪,这个娘家人难道不懂A市的风俗?无论是订婚还是结婚,绝不能皂色出席,所谓皂,就是一身黑。

商陆旁若无人的看向沈井原,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复杂。

她那样深深地望着他,那样的目光,那样的凝视,笨如苏挺,都看出些异常来,就更别说其他人。

袁婷松开沈西珂的手,漾起一丝和善的微笑来,对大家说:“我先上车去了。”

很明显她有多不自在,低头提着礼服裙子离开了。

沈井原也正要跟着出去,刚走出一步,身后的段冰却说:“你必须把衣服给我换回来。”

这句话是冲着商陆的,语气十分强硬。

沈井原的步子顿住,转身看向段冰。

苏挺和席无对视一眼,连忙打圆场:“妈…谁也没规定订婚宴不能穿黑色啊又不是结婚况且这都什么年代…”

“你别说话。”段冰竖掌制止住苏挺。

苏挺闭上嘴看看席无,不懂婆婆为何突然这样较真,席无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先行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商陆一动不动的站在段冰面前,不卑不亢,别人看来,她今天的表现确实是不太正常,就连看段冰的眼神也是异常锋利。

她对段冰的话充耳未闻,桀骜的迈步从段冰身旁垮了过去,却被微怒的段冰一下子拉扯了回来。

商陆本就被一场病热掏空了身子,这样被她一扯,整个身子拧了个半圈,腿一软,顺着那力道摔倒在旁边的沙发上。

另一头的席崇华站在酒店门口,抬手看看表,不禁有些着急,却丝毫不知家里正上演着一场精彩的闹剧。

段冰原是想训两句这个不听话的小辈,也不知怎么就弄成了这般狼狈,张着嘴倒吸一口凉气,诧异的看着倒在沙发上的商陆。

沈井原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几乎是本能的,快步走过来,扶起倒在沙发上的商陆,单手摁着她的肩膀。

另一只手覆上她的额头,一股烫热透过掌心蔓延到心底,她本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被段并这样一推,蹭在沙发上就垂下来几缕,狼狈颓废。

沈西珂惊讶的微张着嘴巴…

这女孩到底是谁?

他的视线就在与她平齐的位置,商陆心头一暖,直直的看着他。

他还是像以往一样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