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阵子太忙...你还好吗?”

“挺好的...”商陆想了想,又补充:“他对我特别好,我很开心。”

戚树的心,突然一紧,但还是轻轻的笑笑:“你好就好。”

“木头...我给你的短信你看到了吗?”

“没有。”他固执地撒谎。

难得能和他有沟通的机会,商陆趁机又将那伤人的话语重复了一遍:“我爱他,会一直爱,如果你还是想不通,尽管我们是亲人,但我和你就一辈子都不要见面。”

尽管决绝,却让商陆觉得是正确的。爱情里容不得一星半点的暧昧不清,如果他有心,就不要怪她无情。

这样对三个人都好。

商陆等着他的回答,却听到了一串嘟嘟嘟的声响。原来是他收线了。

固执的木头...

商陆轻轻的叹了口气,站在那里用脚尖蹭着地面,心情有点沉重。

“咳...”一个声音在前方的不远处响起。

商陆抬头,就见到沈井原站在不远处的灯光下,修身的大衣上落了点喜宴上撒的亮片,在肩头闪闪发光。他周身都仿佛打了光晕,梦幻般的不真实。

他正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身后跟着一群人。

商陆傻傻的怵在原地,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沈井原身后的那些人都在看着自己,偷偷的笑着。

...

刘念一边哭一边飙车,眼眶里的泪已经模糊了视线。戚莉莉一个转弯尾随上去,见她前方的车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心里有些担忧,便把车窗打开大声喊:“刘念!刘念你给我停车!”

刘念吓得将车床摇上,再不听姑姑说什么,前方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刘念赶紧鸣笛,可那人却丝毫听不见,似乎在想着心事,慢慢的在马路中间走着。

刘念将车灯一照,那抹修长的背影便印在眼底。

是他!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心头一急想要刹车,却在慌乱中踩上油门。

车子如箭一般射出去!随着刘念惊恐的尖叫声,她连忙踩下刹车。

然而已经晚了。

“嘭!”那声巨响,成为了她一辈子的噩梦!

戚树从空中摔落地上的时候,五脏六腑都觉得像裂开了一样,一口鲜血从胸腔里涌上来,满身的温热液体肆意的流淌。

额头上流出鲜血,流进眼睛里,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他整个人生的每份回忆都如同电影片段一般放映着,他的出生,他幸福的家庭,他美丽的妈妈,他遇到的女孩。

所有幸福的时刻翻涌而至,没有黑暗与痛苦。

最后是商陆小时候的笑声,她站在他的背上偷邻居院子里的果子。

“木头,再高点。”她的小凉鞋蹬着他瘦弱的背。

“摘到了摘到了!”她兴奋的叫着,踩得他好痛。

好痛,全身都好痛。

他又抽搐地吐出一口血。

小商陆将杏子丢进嘴里,叼着杏核,坐在石阶上对他说:

“木头,把手伸给我。我要吐核,留着来年种。”

“木头,把手伸给我。”

戚树艰难的呼吸着,将沾满鲜血的手臂伸出来...

“木头,把手伸给我...”

他缓缓的举着手臂,耳边有哭声传来,好累...

他的手无力的放下,慢慢的闭上眼睛,纤长的睫羽上沾满了热血。

《问佛》里有这样一句话:执着如渊,是渐入死亡的沿线 。执着如尘,是徒劳的无功而返 。执着如泪,是滴入心中的破碎,破碎而飞散 。

商陆,是我执着如渊。

我的遗憾,是在我可以说话的时候,从没真正的和你说上几句。

这就是你说的一辈子不见?

那就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亲口告诉你,我爱你。

...

商陆站在广场中央,看他一步步靠近,他有些不太自然,眼神中却闪着坚定。

“井原...你不是...”

“嘘...”他突然竖指在唇边:“一会儿给我个面子。”

“什么啊...你...”商陆这边还一头雾水,刚要说话,却见他高大的身子如同倾倒的山峦般单膝跪地。

周围的人都激动雀跃起来:“跪了跪了!”

女主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捂着嘴巴,眼睛一下子就湿热起来。

沈井原在众人瞩目之下,握住她的指尖,整个世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事出突然,原谅我没带戒指,将来一定补上。”他先请罪。

然后他看着她,满眼深情。

“第一次见你,是在喝醉后,你妆画得实在丑。”

“第二次见你,很清醒,我给了你一沓钱,当时觉得自己像个禽兽。”

“你爱说谎,床技也很烂,又不会温柔,不会哄男人。”

“但你是我心上独一无二的那颗红痣,我会让你一辈子踩在我的背上做一头呼风唤雨的小象。”

“商陆,嫁给我。”

广场上的灯闪闪烁烁,商陆觉得整个大地都在旋转,第一次觉得,幸福来得如此真切。

“我愿意。”

执念,如寂海,如深渊。有人一生都苦守在崖边,等一朵花开。

有的人很幸运,初次遇见,他在混沌昏暗之中一眼就看到,她眉心为他而生的痣。

那人的光芒会贯穿于生命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切驱除苦难的魔力。

除了死,没有什么能够成为阻隔你去爱的原因。

番外:

身陷冰城(一)

漫长的冬季终于翻新,各地气温都开始回升。然而冰城的春天往往比别处晚一些。

中央大街上已经有很多长腿女孩开始穿短裤矮靴,而刘念却还是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不为别的,一是她抵抗力太差,生病要吃药花钱,二是打扮得漂亮也不知给谁看。

幸亏小的时候姑姑送她学过几年小提琴,让她能在中央大街跟着乐队做兼职表演,这笔收入虽然不多,却能让冬冬在断奶前买一台新的婴儿车。

冬冬是刘念的儿子,她不止想给他婴儿车,恨不得把一切美好都给他。

在大街上表演完,手指已经冻得通红,刘念搓搓手和队友们告别,便小跑着往公交车站去,一想到冬冬可能在家哭,就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

哈尔滨的市中心繁华喧闹,道路两旁的彩色冰灯还没有撤去,特别漂亮。没有几站地就到了租住的小区,路过报摊的时候刘念特地去看了一眼最新的娱乐杂志,杂志的封面上是好几名小舞蹈演员的合影,其中最漂亮的就是许久未见的商陆。

她还是那么漂亮,完全不像一个生过孩子的人。自从那次车祸之后,刘念被姑姑逼到中国的北方,就再没见过商陆,只知道她诞下一子,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女儿像父,儿子像母,那孩子必然生得俊俏。

“要买这本杂志吗?”报摊的大爷问。

“不了大爷,谢谢。”刘念看了看杂志右下角的价格,赶紧放下。

大爷笑笑:“天天看你上下班,听你口音不像东北人,我们哈尔滨口音不重,普通话也还成,听着习惯吗?”

“挺好的,”刘念会心的笑:“我喜欢这里。”

这是心里话,尽管这里冬天比南方冷,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刘念爱东方小巴黎的欧式建筑,更爱这种自食其力的自由。远离纷争,远离那些事那些人。

回到家刘念连鞋都没脱就直奔婴儿房,推开房门一阵叮叮咚咚的风铃响,冬冬小小的身子躺在婴儿床上沉睡着。

刘念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我的冬冬,对不起,妈妈除了每天做楼盘销售,还要做兼职,你不知道妈妈有多想回家抱抱你。

身后传来脚步声,刘念回头一看,是楼下的张阿姨,她经常来帮她照顾孩子。

张阿姨拿着奶瓶笑着走过来:“传溪说他今天约人吃饭,所以让我暂时帮你们照顾一下冬冬。”

“吃饭?他在这里都没有朋友,和谁吃饭?”刘念不自觉的问道。

“不知道,我就看见一辆红色跑车停在楼下,里面好像坐着个女的。”

女的…

刘念见到儿子的兴奋立刻像是被人扎了一针,瞬间泄气,开始心事重重。一晃到了上班时间,刘念赶紧收拾好,托张阿姨帮着带冬冬,便又挤上公交。

眼看着21路驶来,刘念刚要上车,却瞥见传溪挺拔的身影从跑车上下来,一个漂亮的中年女人笑着看着他,也下车来。

“你上不上啊!”公交司机大喊了一声,刘念这才从晃神中清醒过来,攥紧拳头上了车。

“戚传溪,”梁心仪从跑车上下来,叫住刚要进小区的他,说道:“这份礼物是我给孩子的。”

梁心仪,著名的舞蹈艺术家,现在是沈井原的《舞动天后》的评委。也是捧红商陆的恩师。

传溪接过礼物,笑了笑,梁心仪又说:“叫你戚传溪还是不习惯,还是戚树好听。”

“传溪是我小时候的名字,戚树是我养父改的,以后还是不要叫后者了。”

“那好吧,新名字新人生,我明天就要离开哈尔滨回去了,有什么话要带给商陆的吗?”

“没有。”戚传溪回答的很笃定。

自从那场车祸后,他就再不曾见到商陆。以戚莉莉为首的戚氏集团对外宣称戚树已经出国深造了,实则却将他赶出了A市,并且暗谋修改了奶奶的遗嘱,令他净身出户。

传溪不知道戚莉莉是怎么恐吓刘念的,以至于刘念死也不肯回到原来的城市,也不许他离开哈尔滨,为了儿子,他只能在这个地方扎根。

梁心仪察言观色,便明晓了他的意思,说道:“还记得你在我那花高价买走的舞鞋吗?商陆每次登台都要穿着它。或许是当初我现实的思想害了你,以至于你…唉,总之我想说,你还是幸运的,在你身边有个贫寒相依的女人。”

传溪说:“舞蹈是她从小的梦,还要谢谢梁老师。帮她完成梦想。”

“我很喜欢商陆的韧性,也喜欢你的执着,我只是做了件我喜欢的事情而已。”

“那就这样吧,不要跟她提起我,我也要马上回家了,儿子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梁心仪会心一笑,点点头,望着戚树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种曲终人散的悲凉,然而不管大喜大悲过后如何收场,最终多舛的命途终会使人加速成长,这便是最好的。

傍晚时分,刘念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一开门就见到传溪光着脚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穿着驼色的V领毛衫,头戴耳机,一边拿着书一边联系英语口语。而他身上系着蓝色的婴儿背带,冬冬肉呼呼的身子趴在他的胸膛上,好奇的看着爸爸叽里咕噜说着流利且奇怪的语言。

“你回来了?”传溪停下脚步,放下书,倒了杯水递给她。

“我不想喝谢谢。”刘念似乎心情不大好,卸下围巾径直回屋了。

传溪对着冬冬嘟囔了一句:“她怎么了?”

冬冬当然懂不懂爸爸在说什么,流着口水的嘴巴一下子撞到他□的胸膛,印了一小片口水印子。

传溪走到房间,见刘念正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静静的不出声,便又上去问:“你要不要吃饭?我炒了土豆丝。”

刘念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哦,我一会就起来吃,你先吃吧。”

传溪皱眉,退回厨房去,从电饭煲的蒸屉中拿出炒菜,对胸前趴着的冬冬说:“她今天是不是很奇怪?”

冬冬看看爸爸,黑漆漆的眼珠一眨不眨。

刘念这个人很少闹脾气的,除了上次因为迟到被扣了200块钱...难道是今天又迟到被扣钱了?

传溪拿起一支奶嘴塞在儿子嘴里,转身又进了房间。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传溪立在床边问。

“没有。”刘念背对着他,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那件事。

传溪虽揣摩不透女人的心思,但刘念的一颦一簇他还是能够洞悉的,这个女人渴了就喝水累了就睡觉,想跟他说话的时候就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半天,不想说话的时候就像个鸵鸟,好像躺在床上就谁都看不见她一样。

传溪耐着性子和她谈判:“每次我傍晚看书的时候呢,你就跟我说,吃饭要准时,这是家里的规矩。你现在这是在搞双重标准么?”

“我就是累了嘛…”谈判无效。

传溪凝视她半秒,转身离开,却被她又叫住了。

“传溪!”刘念犹豫着转过身来看着他,犹豫着问道:“今天那个人,是不是教商陆舞蹈的那个梁老师?”

她在杂志上见过她。他还在和那个梁心仪联系,是不是代表还默默的关注着商陆?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能忘了她呢?刘念心里发赌,几乎是犹豫了一整天该不该问,以什么口气问,以什么身份问。

她见他身形一僵,脸上本来温和的表情瞬间转冷,她知道,这是被触犯之后的武装。

“是。”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回答了。

刘念没有将话题延续下去,只说:“传溪,前天你班支书孙唯一不知怎么弄到我电话的,她让我告诉你,她利用父亲是院长的关系,一直在给你做学籍延续的申请,可是今年她的父亲就要退休了,如果你不会去念书,她也帮不了你,她希望,你能回去。”

那是他寒窗苦读考上的大学,学业还没有完成就被迫跑到这座城市和她过着隐居般的生活,她于心何忍。

刘念又接着说,说的比她这两年说的都要多:“那场车祸之后,我们来到哈尔滨,我知道我胆小懦弱,可那时我怀着冬冬,所以我怕姑姑,我向她妥协。如今冬冬已经出生了,我是个母亲,我变得更加坚强,所以我不再怕她...也不再需要你。这两年,我们之间的关系尴尬而晦涩,今天见到你从一个女人车上下来,我心里难受极了又不敢问,这种感觉实在是受够了。你一定恨我毁了你的前程,我向你道歉,A市有你的大学你的梦想你…挂念的人,你可以…回去。”

这样长长的一段话,令传溪开始细细的打量起面前的这个瘦弱的女人。

他知道她每天要去做销售去街上拉小提琴,有时候还会去附近的小学代代课,自打冬冬出生以来,这个女人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尽管这个家里有三个人,可她却总是刻意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冬冬身上,就连跟他说一句话眼神都闪躲。如今这番话却充分暴露了她这两年来复杂翻涌的情感。

“你真的想我走?”传溪眯着眼看她,无法辨出是喜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