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就像学生时代,全班同学总是会不约而同地起哄一两对男女同学。明明就是很纯洁的关系,被说多了就会不能坦然面对对方,很多本来很正常的事,也会觉得心有余悸。

而且…他好像确实格外照顾她。

你看!就是因为被说多了,有了心理暗示,什么事都有了可供胡思乱想的余地!

好讨厌这样感觉啊,做什么都不自在。

徐即墨心领神会,下意识想摸一下她的头,又在半空收回手,说:“知道了。”

气氛过于沉默。

他开口:“会议室在三楼,出电梯右拐。”

“哦…好。”她转身去找电梯。

小小的一个背影,看见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好像有点被拥挤的人群吓到,鼓起勇气缩着肩膀挤进去。

表情有些颓丧。

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电梯门关上,城阳姗姗来迟,跑得气喘吁吁:“小老板娘怎么就走了啊!还打算跟她解释一下呢。”

徐即墨抱臂靠在走廊上,点起一根烟:“想解释什么?”

城阳这才注意到他家浑身散发着生冷温度的老大,完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就…玩笑开过头了啊。老大你也知道,我们平时一群大男人在一起,玩笑荤素不忌的嘛,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唉,小老板娘平时看上去也挺放得开的一人,怎么就生气了呢?”他抓抓后脑勺。

其实他说得不无道理。

李沧和城阳这两个爱碎嘴皮子的,之前虽然没这么过火,但玩笑也没少开,千溪都是嘻嘻哈哈揭过去,没见她在意过。

怎么飞机一落地,小朋友突然就…敏感了起来。

开启敏感模式的千溪小朋友待在会议室里,其他的翻译人员全都是一身OL装,妆容精致,表情严肃专业地记下注意事项,她却像个混入大神PK场的新手村小菜鸟,听得浑浑噩噩的。只知道待会儿要拍各个战队的出征纪录片,翻译得上场,还得上镜。

居然还要上镜!

第一次正式做翻译就要上镜…说错了话被摄像机记录下来,好丢脸啊。

她当初是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自告奋勇一定要揽下翻译这个活?刷什么鬼存在感啊,好好当一个高冷的老板不好吗?偏要当跑腿小妹!

自讨苦吃的千溪小朋友想把过去那个蠢得无可救药的自己撕碎一百遍。

也许是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她旁边的漂亮姐姐微笑着上来搭讪:“你是KG的人吗?”

千溪蓦地回神:“嗯…是啊。”

漂亮姐姐笑起来眉眼弯弯:“能要一张K神的签名吗?”她举起自己的工作牌,“我是MoonTV的主播,你们外卡赛期间的比赛都是由我解说的。”

“啊,是你呀?筱月?”怪不得看起来这么眼熟,原来是那个游戏圈的宅男女神,新晋高人气女解说。真人居然比镜头上还漂亮。

“对,就是我。”筱月很热情地和她交换联络方式,“如果有签名一定要告诉我哦!我可是为了K神才进的电竞圈,好不容易等到他复出打比赛!”

最后分别的时候,筱月还握着她的手:“好羡慕你啊…KG居然招女领队,早知道我就去应聘了!你运气真好!”

千溪嘴角僵硬地跟她道别,内心一万个忿忿不平:谁运气好了!她是真金白银砸进来的,幕后大BOSS好吗!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凡人!

算了,武侠小说里最厉害的BOSS前期不是一般都在庙里扫地的吗?

低调,叶千溪,要低调。

虽然她可能是低调得过了头,到了拍摄地点,负责总统筹的工作人员皱着眉头打量她:“来之前没有化个妆吗?虽然是翻译,但是也要上镜。JoJo,来给她化个上镜妆。”

忙得不可开交的化妆师一声抱怨:“我这还有四五个选手没化完呢,你让Cindy去化!”

于是千溪的脸就被不知道有没有化妆经验的小助理Cindy涂成个大花脸,还美名其曰:“镜头很吃妆的。虽然现在这样看上去夸张了一点,但是镜头一拍就正常了。像平时你们化的那种淡妆,到了镜头面前就跟没化一样。”

千溪被一通忽悠,援镜照了下自己的脸:这惨白惨白的粉底,血红血红的唇膏,魔幻现实主义的眼妆…镜头拍出来确定能正常?

罪魁祸首Cindy转身就淹没在了一片杂乱的化妆间,想逮都逮不住。

KG众人进来化妆的时候,差点没认出她来。

李沧爆发出一阵哄笑:“小,小老板娘?你这他妈是殡葬师化出来的妆吧,怎么弄成这样?”

城阳推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什么话呢?!”

李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没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找不出词来形容这张脸呢么?”

城阳对他的智商彻底绝望。

千溪死捂住自己的脸不让他们看:“你们别笑我了!她们说上镜就会正常的,你们不要看,转过去啊啊啊!”

城阳一边说着“不看不看”,一边憋笑着把李沧推走:“待会儿采访的时候不会要站小老板娘旁边吧?老子会笑场的。”

“我靠,你以为老子不会?”

李沧提议:“要不我们回去睡觉,让老大来。他不是最擅长面瘫吗?绝对不笑场。”

城阳表情一下严肃了,手指挡在嘴唇前:“嘘…别让小老板娘听见。”

眼见着这两人慢慢走远,千溪总算把捂着自己脸的手慢慢放下来…谁知道刚放下来就看见了正在进门的徐即墨,闪电般又捂回去。

徐即墨的眼睛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居然一眼就认出了她,向她走过来。

能不能…不要过来啊…

事与愿违,他在她面前站定,蹲下来,给她一张房卡:“行李帮你搬过去了。”

千溪手指隙开两条缝,犹豫着要不要接那张房卡:“你…放我口袋里…”她侧过身,把紧身小西服的口袋朝向他。干嘛挑这个时候来给她东西!她伸手去接不就不能捂脸了吗?!

徐即墨两指夹着那张卡,没动:“不是不准我碰你吗?”

“我哪有说过这种话!”她牢牢捂了一会儿脸,发现他还是不动,沉不住气地接过来自己放口袋,顺便把脸飞快地侧过去,用一只手挡着,“好了啦,你可以走了!不要乱看!”

他伸手把她的手拨开:“待会儿不还是会看到?”

“待会是待会儿,待会儿看到再说…”

“所以现在为什么不能看?”

千溪暴怒,破罐子破摔地放下手面对他:“因为这不是我的真实颜值!看了就赶快忘记,不准笑也不准记得!”

鬼片效果的妆容直愣愣地面朝他,徐即墨着实有被吓到。

随即又觉得无奈:“哪有笑你。”

千溪指着他:“现在笑了!不要动也不要狡辩!”她举起桌上的镜子放在他面前,“你自己看啊,明明就是笑了。”

徐即墨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就他平时那张寡淡的脸而言,现在的样子确实算在笑:锋漠的唇线带了细微的弧度,变得柔和许多,眼睛里蕴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纵容。

像在看一个小孩子。

千溪慢慢搁下镜子,把眼睛怯怯地露出来:“你不去上妆吗?”

“要去了。”

“什么时候开始比赛?”

“大后天。今晚有个欢迎晚宴,喜欢吃的话,中午少吃点。”

“啊喂…我过来才不是来蹭吃蹭喝的呢。不要显得我只顾吃不干活好吗!”千溪放下镜子,雄纠纠气昂昂地去上工了。

她的翻译生涯Day1正式开始啦。

Chapter16

一旦投入工作,之前所有的纠结都显得不重要了。

之前对她不满意的项目统筹对她赞不绝口,说她仪态好口语佳,就是…妆有点奇怪。

千溪顺利拍完kg出征纪录片的采访部分,跟着一群工作人员去用餐。美帝的食物本来就难吃,再加上是工作餐…她默默地只吃了几口。

反正晚上好像有欢迎晚宴?晚宴什么的,一听好像就很好吃的样子?

然而事实又一次暴击了她。

赛前两天整,就算是直接受邀无需从外卡赛突围的队伍也陆陆续续抵达了西雅图。主办方为各战队举办欢迎晚宴,主菜是“游戏公司领导讲话”,“代理商领导讲话”,和“赞助商领导讲话”。

什么嘛,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中国特色领导讲话?

千溪饿得前胸贴后背,怀念国内的美食,怀念早餐品种丰富的自助餐,甚至怀念中午扔掉的那盒食难下咽的工作餐…

随便瞟一眼kg众人。李沧和城阳好像也有点蠢蠢欲动,魏莱和cherry则不知神游在哪里,至于徐即墨,对这种情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淡定得完全不像是有饥饿感的样子。

好想吃人…

徐即墨我记住你啦…我的胃代表我的心肝脾肺肾一起牢牢把你记在小本本上了!真的…饿死…人啦…

好不容易忍到开饭,每一道菜确实如她所想的那样精致美味,可惜分量也称得上“精致”。千溪看着那些价值不菲的食材几筷子消失,又得保持用餐礼仪,一顿饭吃下来也没填饱多少。

最后,选手们和游戏公司的老总啊主任啊聊天,她就一个人默默地退到宴会厅外面,买了几个面包填肚子。

打开手机,居然有几个表姐叶乔的电话。

她回拨过去,叶乔的声音显得很疲惫:“千溪?你去哪了。你妈妈昨天打了你一天的电话,你都不接。”

“啊?我没看到有电话啊。我昨晚刚到西雅图,她打电话的时候可能是在飞机上。”

“去散心了?”

“没…唔,也可以算是吧。”千溪把面包从全是英文的塑料包装纸里剥出来,像只兔子一样蹲在无人墙角嚼面包,“怎么啦,她找我什么事?”

叶乔叹一声气:“你爸爸进医院了。”

“什么?!”

“医生说是操劳过度,可能也有最近心情不好的缘故。”至于心情不好是什么原因,不用明说她也清楚。

叶乔声音很平静:“你不用担心,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就是昨天突然晕倒,把你妈妈吓得不轻。她打你电话你又不接,对你有点失望。”

恐怕不是“有点失望”那么简单吧。她妈妈那个人她是知道的,很情绪化,温柔的时候像个天使妈妈,生起气来不管不顾,恐怕早已闹着要把她逐出家门,跟她断绝母女关系了。

千溪一口面包噎在喉咙口,咳出了眼泪:“我爸爸那儿不要紧吗?我这就买机票回来。”

“不要紧,你放心,舅舅这里有我替你看着。倒是你妈妈那里有误会,得慢慢来。”叶乔的语气永远淡然有序,“你那里手头没事吗?”

“有一点…”

叶乔听出她为难的语气:“那就安心在那边待着吧,我去帮你解释。正好,这事最好冷处理,等你妈妈气头过去,再好好沟通。别一回来跟你妈吵起来,对你爸的身体不好。”

千溪声音低低的,因为面包咽得太急,不停地打嗝:“嗯…”

竭力忍住的嗝声还是被叶乔听见了:“喉咙怎么了?”

“没事没事,吃太饱了。”

大半袋冷面包再也吞不下去。千溪挂掉电话,又强咽了几口,结果打嗝越来越严重,呛得泪珠子猝不及防地涌出来。

好没用啊。

好没用啊叶千溪。

爸爸生病的时候居然还要麻烦表姐一个孕妇替她尽女儿的责任。而她在大洋彼岸,连一个回去的理由都没有。她调出通讯录里“亲爱的母上大人”的界面,盯着看了很久,眼泪把屏幕都浸糊了,还是没勇气拨出去。

只要一看着这个界面,就会想起妈妈惊慌无助的时候给她打电话打不通,难过又失望,对她愤怒无比的样子。

觉得比起“子欲养而亲不待”,梦想和自由,突然没那么重要了。

觉得自己是个任性的蠢货。

她抓着面包条,生生塞了一大半进去。没有细嚼慢咽的食物硌得胃都疼。然后拿擦食物的纸巾擦擦眼泪,混着没吃完的半截面包扔进垃圾桶里。

“咚”地一声,好多情绪坠到底。

她失魂落魄地想回房间,到了地方发现门是开着的,没多想就慢慢踱进去了。走到凌乱的床边才发觉不对:这是昨晚她睡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徐即墨一个人的房间。而她的新房间在另一个楼层,门卡还在口袋里。

走着走着,居然习惯性走到这儿来了…

几乎在她意识到的同时,一个声音从洗手间的方向传来:“谁?”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鼻音,不寻常地沙哑,单手推开洗手间的移门,正好看见杵在床边的千溪。

“我…走错了。”千溪看着他因为呕吐而微微泛红的眼眶,才发现这个房间里酒精味很重,“你喝多了?”

“没有。”他打开水龙头冲洗,擦了一把脸才出来,“胃不好而已。”

长时间的反胃让他的嘴唇失去血色,脸色苍白地靠在墙上,指指她的眼睛:“又哭了?”

“没…没有。嗝…”千溪连忙捂住自己的喉咙,结果一张口又是一个嗝。

“为什么哭?”

“都说了没…嗝。”这回干脆连话都没说完,就被嗝声打断了。

像是得了匹诺曹综合症。

她涨红着脸想溜之大吉,被徐即墨扣着手腕拉住:“不要撒谎。”

他的胃还在不舒服,上身微微弓着,扣她手腕的力道也没有以前那么霸道。

千溪潜意识里还是有“见了病患就不能一走了之”的职业习惯,停下来看他:“你这看起来很严重啊…要不要去看医生?”

“吃粒药就好。”他很遵循不随便碰她的约定,很快放开手,声音低哑,“现在在问你的事,不要把话题引到我身上。”

“明明就是你这边比较要紧好不好?”千溪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身体上的问题比较重要啊。难过能有什么严重后果?我又不会跳楼。你这个病拖久了,谁知道会不会胃穿孔胃出血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