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只有他的呼吸声是清晰的,久久的沉默,久到她以为他要用呼吸声作答。

可是他却开口了:“听你妈妈的话,好好睡一觉。你感冒还没好透。”

答案依然令人失望。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知道。”他说。

她咬紧牙关,把眼泪都憋回去:“徐即墨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最讨厌别人用’为我好’做借口,做着一些伤害我的事。我再也再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你了!”

千溪把电话按断,手机扔上一边的沙发,将脸上干了一半的眼泪和新落下的泪珠子随手擦了擦,看了一眼她妈妈:“好了,你满意啦。”

她径直踏上楼梯,头也不回地往卧室走。叶母在客厅喊她:“你给我下来!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妈妈为你好做错了吗?”

“你当然没错。你们都没错!”

千溪烦躁地喊了两声,把自己关进房间。

讨厌死了…整个世界都讨厌死了。

为什么所有她爱的人,都要规定她用哪一种方式生活,用哪一种方式选择未来,用哪一种方式…喜欢一个人。

夜幕四合。清冷的月光透过卧室的纱帘,浸透她的床单。

人生会一直这么苦吗,还是只有此刻这么苦?

她希望被月光分解,从全世界蒸发,变成夜空里隐形的云层,只需要冷幽幽地看着苍茫大地上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那样就不会这么累了,不会这么疲倦,也不会…这么难过。

Chapter31

晚上九点,kg正常训练。

所有队员都感受到了训练室内的压抑气氛,除了必要的交流沟通以外,没有多说一句话。结束训练之后,城阳去阳台透气,扫回来一地烟头。

他捡了一个烟头掂在手里,说:“我感觉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李沧扭着脖子进屋:“你说什么凶多吉少,小老板娘和她妈吗?”

“不是。”城阳摇头,“我是说,老大和小老板娘。”

“不会吧?!”李沧一下蹦上他的床,压低声音,“这才几天?好端端的,干嘛分啊?”

城阳枕着双臂躺下去:“你懂什么。凭小老板娘的条件,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到啊,也就是年纪小,才来追老大。干我们这个的,有今天没明天的,社会上的人又不理解,拿什么给人家承诺啊。我看就算在一起,也是迟早掰。”

李沧推他下去:“你干嘛咒人家,之前你不是怂恿得挺起劲的?”

城阳啧一声:“那都是说着玩嘛。难道你还真觉得他们能白头偕老啊?”

李沧莫名地看着他:“我就是那么觉得的啊。”

城阳蒙上被子,感觉不能和这个智障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李沧还在外面推他:“你起来,说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

李沧严肃地说:“我觉得老大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城阳不耐烦地冒个头:“这和是哪种人有关系吗?人都有感性的时候,和理智的时候吧。我就不信老大他自己分得那么清。别吵吵,睡了。”

话虽如此,也没人敢真的上去求实徐即墨和千溪的事儿,就这么一直心照不宣地拖着,直到有一天,千溪主动退出了kg的微信群,他们的猜测才算被证实了。

果然…分手了?

但是徐即墨表现得一直很平静,该训练的训练,该谈判的谈判,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仿佛没有千溪这个人的存在过。

平静到,李沧都觉得城阳说的是真的了。

…真的这么冷血啊?

kg和r的谈判进行得很顺利。kg放弃对tundra的争取r旗下二队的队长程风转会到kg,担任carry位置。城阳正式宣布退役,李沧则选择转型辅助。

为期一个月的转会动荡期很快结束,迎来新的赛季。

程风搬入kg基地的那天,老队员们为他举办了一场欢迎会。见惯了r冰冷工业风的基地之后,突然见到布置装潢都透着温馨气息的kg,感到深深的不适应…尤其是他和魏莱年纪相仿,安排住在同一间,壁纸还是粉蓝色的。

他心想,有一个女领队的战队就是不一样…

结果吃完晚饭,在一片和乐融融的气氛中,他总算混了个半熟,敢提问了,张口就是:“怎么没有见到叶领队?”

气氛一下凝固到冰点,所有人的笑意都骤然僵在脸上。

新任领队城阳一愣。程风在西雅图和千溪有过几面之缘,印象还停留在那时的阶段。难道坊间流传的ind对他们家小老板娘有意的八卦是真的?

“哦,她转行了。”城阳避重就轻,“你不是还跟他们有合作吗?就是最近新兴的那个直播平台,就是她和她朋友搞的。”

身为领队,他不忘普及队规:“我们老队员都是禁止签直播合约的。因为你的合同是转会之前签的,所以不受限制。不要因为直播耽误训练就行。”

程风认真听着,点点头。

徐即墨撇开视线,结束欢迎会:“今天早点休息。魏莱你带他熟悉剩下的部分,其他人解散回自己房间。城阳留下。”

一群人作鸟兽散,只有城阳顶个锅盖坐在他面前。

他也没提什么不该提的话啊…程风那小子还不知道小老板娘和老大的那一层关系,就让他一直不知道算了,所以他刚刚也没捅破。

没想到根本不是这回事。徐即墨抽出一份合同给他,城阳拿过来一看,居然是秦筱她们公司的。

徐即墨本来就对这些不感冒,何况现在千溪带资加入了秦筱的团队,整个kg对直播这事儿更加讳莫如深了…谁料徐即墨居然主动把这份合同给他,说:“领队不算在队员范围。除了工作时间以外,你的个人业务,我不会管。”

“老大…”城阳也很为难。

千溪现在是秦筱团队的高层,他要是签了这个合同,以后岂不是共事二主,这两位又互不对眼,夹在中间多难受…

“还有其他队员。”徐即墨公私分明,寡淡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如果他们自愿参与,也可以用个人名义签署合同。我这边不会管。程风过来之后,我不希望你们和他的待遇有差别,所以这一块我会放开,你们不用有顾虑。”

真的是因为程风吗?

城阳这样想着,应了声“好”,私聊把新规定传达给了队员们。

有了程风加入之后,kg在新赛季的表现确实有所突破,一路猛进,在赛季最后的法兰克福锦标赛上拿到了kg的第一座国际冠军奖杯。

美茵河畔的酒吧里,第一次拿下国际赛事冠军的kg队员们狂欢庆祝,一个个闹着不醉不归。徐即墨陪饮了几杯,接到一个电话,走到酒吧外面去接。

十一月的德国已然很冷,夜里的街上只有两个酒鬼互相搀扶着,咕哝着听不懂的语言,从他面前摇摇晃晃地走过。

境况有点萧条,更萧条的是她的声音:“恭喜。”

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叶千溪。穿着职业装,坐在市中心的高楼大厦里,用清冷的声音,向他道喜。

很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有点陌生。

秦筱方面一直在和他保持着联络,每次接线的人都不同,没想到这回是她。

他倚在门边,低声说:“谢谢。”

电话里是呼啸的风声。

他在沉默中察觉出一些特殊的意味,慢慢抬头。夜色里,她穿着一件风衣,发丝被风吹得凌乱,遮住了一双明暗不清的眼睛。

千溪慢慢走到他面前,放下电话。

他先发问:“怎么在这里?”

“我现在负责赛事转播这一块,跟着转播团队来法兰克福,从无数个监视器里看完了你们的比赛。”她表现得很平静,有点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叶千溪了。

徐即墨微敛着眸子,淡淡地问:“还和家里吵架吗?”

“不吵了。”她很无所谓地说,“我爸觉得,如果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任我折腾的,那就是钱了。听说我想自己和朋友做公司,他高兴得不得了,秦筱下一轮的融资应该会很轻松。”

这是他曾经建议的路,而她走得比他想象中还要顺畅。

也许有些人天生就应该做着她该做的事。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呀?”千溪突然转身,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腕,往酒吧里走:“不是在庆祝吗,一起进去喝一杯吧。”

喧闹的酒吧里,无人注意到他们两人。

她点了两大杯德国黑啤,和他碰杯:“为了我们的in-in,干杯。”

酒吧的屏幕上转播着一场球赛,人们为他们主队的胜利而迸发出欢呼。前来庆祝的队员们在不远处,划拳拼酒。世上的所有人好像都有一个高兴的理由。他却没动,看着她咕嘟咕嘟灌下大半杯,喉咙起伏着吞咽酒精,丝毫感觉不到庆祝的喜悦。

“别喝了。”他伸出手,挡在她的杯口。

千溪推开他的手,固执地把一大杯喝到见底,向下倒了倒以示喝尽:“干嘛又来帮我决定喝不喝酒。”

“你们这些人做的决定,为什么都看起来这么正确呢?分手以后会过得更好,少喝酒保持健康,不要背着家里交男友,因为通常都会被抛弃…最讨厌你们这些,做决定永远正确的人了。”她挑眉指了指他的杯子,“你不喝吗?你不喝我喝啦。”

他握着杯耳不放手:“想听道歉吗?”

“不想。”她答得飞快,“我很擅长看开的。喜欢你的时候会忍不住出现在你面前,不喜欢的时候就像你一样,摆一张臭脸就行啦。”

千溪起来拍了几张德币给吧台,要了几杯黑啤:“你不想喝的话,我去找别人喝咯?”

他捉住她的手,终于抬眸:“那现在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千溪侧退一步,眼里有种失去耐心的气恼,隐忍到无法隐忍,借着酒劲俯下身,亲上他的唇。浑浊的酒气和求而不得的戾气酿在一块儿,连亲吻都是暴戾的滋味,通通分享给他。她手上满溢的啤酒泡沫随着俯身的动作泼出来,浸湿他的衬衣胸口。

球赛的解说声,人们的欢呼声,酒吧里的音乐和无数碰杯的声音,都像泡沫,在耳边一个个爆裂。她眼眶红红的,心想要赶紧、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Chapter32

千溪跟着转播团队的人先回了酒店。

回去的出租车上,喝高的几个女生唱起歌来。

“你是我梦里陌生熟悉与众不同

你是我梦里幻想现实不灭星空

眼睛彩色是你黑白是你

低落欢欣有始不见终…”

异国他乡的街头,市中心酒吧的霓虹灯牌忽明忽暗,河水泛着粼光,和翻江倒海的胃一起,跟着高低不稳的歌声起起伏伏。

“你是我梦里孤寂热闹来去匆匆

你是我梦里虚妄真实午夜霓虹

胃里苍凉是你炙热是你…”

空气里都是躁动不安的酒精味,像在做梦。

她把通讯记录的第一项删除,深吸一口气。

他说他会走到她面前,可是她已经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了,结局却还是没有什么不同。想起他曾经笑着问她,“谁给你的自信,觉得我不喜欢你?”

除了他自己,还能有谁。

恍惚里好像有人打进来一个电话,被她不小心挂断,等了很久也没再等到他打第二个。她气得干脆把通话记录全清空了。

已经数不清这是四个月里第几次,她决定再也再也不要喜欢这个人了。

怎么会喜欢一个这么讨厌的人。

第二天,千溪醒过来,又懊恼起来。昨天干嘛神志不清地挂他电话啊,什么时候这么有出息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好在今天有一场重要的视频面试。她连忙跳起来洗漱化妆,穿戴整齐坐在电脑前。视频会议接通,就像这四个月里的每一回一样,大脑被锁务占据,有些事就又抛之脑后了。

她微笑着和负责面试的招生官用英语聊了一小时,问题大多都是准备过的,面试效果不错,总算松一口气,拿起手机想给闺蜜报喜讯。

结果一看——又是一个未接来电,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前。

这个人为什么每次电话只打一次!

千溪拿着手机朝各种方向收集信号,美茵河畔的阳光透过指尖照进来,好像能突然带来一束好消息。但是屏幕上还是一片沉寂。

她气哼哼地把手机随手往床上一扔,去整理回国的行李箱。

陷在被子里的手机屏幕居然突然亮了。

千溪扑过去看,是一条微信——“不想接电话?”

…明明就是你每次只打一个。

她如实回:“刚刚在面试。”

“方便见一面吗?”

千溪为难了会儿,其实很不方便:“马上要去赶飞机,如果你现在去机场的话,应该可以见上一面。”

但他利落地回答:“好。”

躲了她这么久,干嘛突然…又要见面。

现在这算什么呢?

千溪哑然了会儿,弄不明白他,也弄不明白自己,满心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跟着整个转播团队一起出发去机场。

抵达机场,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她拜托同事帮忙办登机手续,自己走去约定好的地方,发现他竟已经等在那里。

昨晚没敢好好打量他,此刻却能站在不远处,看清楚他的样子——比从前瘦了,也许是连日来高强度比赛的缘故,看起来有一点憔悴。

干嘛要心疼这个人啊…叶千溪,你有出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