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陶妘没有这么大的野心,她只是一心想读书罢了。

陶妘刻意回避陶嫤的灼灼目光,恭谨地回答殷氏的问话:“博士讲授的知识都很详细,面面俱到,比府里请的先生渊博得多。女学里的同学也都很好,我在里面很适应。”

殷氏忍不住感慨道:“若不是前阵子叫叫身体抱恙,我肯定也要把她送去女学念书的。”

陶嫤最怕她说这句话,叫她做什么都行,就是千万别让她念书。那些拗口生涩的词句,读起来头都大了,她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阿娘,咱们府上出一个才女就够了,我去做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殷氏对这话不太满意,“妘娘学得好是妘娘的知识,同你有何关系?女儿家多读些四书五经总是好的。”

陶嫤撅嘴,可她就是不想学啊。

想了想身子一歪倒在榻上,捂着心口哼唧:“我一念书就犯心病。”

殷氏瞧了既可气又心疼,叫叫身体比别人差,是她一直以来的愧疚,她没能给她一副健康的身体。目下见她这样,明知她是装的却也打住不再提此事,“快起来,妘娘还在这儿,你也不怕阿妹瞧了笑话。”

陶妘本就在眼观鼻鼻观心,忽地被提名,坐直了身体道:“我和二哥都在太学念书,阿姐若是想学,我们随时都能教你。”

陶妘口中的二哥是三房长子陶飒,比陶靖小了一岁,在府中排行第二。

陶嫤猛一哆嗦,她可不需要这种好心,赶忙冲着陶妘不住地摇头。

索性前面就是医馆,陶妘下车与两人告别,此事才算就此作罢。

到了定陵侯府后,殷氏担心陶妘一人回府不安全,便让车夫回程送她回家,待到傍晚时分再来侯府接她们二人。

*

她们到时府上已经来了不少人,各种或生或熟的面孔,殷氏带着陶嫤一一见过。

陶嫤眼尖地瞅到正室一角一对母女无人问津,正是京兆尹孙知礼的妻女。在座的人都不搭理她们,盖因孔知礼的妻子刘氏本家是商贾之家,经营酒楼生意,当年孙知礼对她一见钟情,不顾家中反对娶了回去。

如今虽然过去许多年,但正经官家的亲属仍不大愿意与刘氏打交道,若不是定陵侯与孙知礼关系好,恐怕宜阳公主也不会邀请她们来。

陶嫤看着刘氏身旁穿雪青八宝纹裙衫的姑娘,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跟人搭话,但却对添茶倒水的丫鬟回以浅笑,清丽温婉,平易近人。

陶嫤看了片刻,带着殷氏走上前去笑道:“宜阳公主尚未到来,我们就先坐这儿等着吧。”

说着极其自然地于刘氏和孙知礼的女儿孙启嫣见礼,就近坐在她们身旁。殷岁晴虽不解陶嫤的举动,但既然来了便与刘氏打了声招呼,她并没有瞧不起刘氏,只是两人不大熟悉,见了面没话说而已。

丫鬟上来添茶水,陶嫤捧着五彩月季花卉纹茶碗啜了一口,扭头对孙启嫣盈盈一笑,“你来时看到院里的玉楼春了吗?”

孙启嫣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这里没人愿意跟她说话,这个纯真俏丽的姑娘却主动理她。她知道对方是前几天皇上才封的广灵郡主,更知道对方性格骄纵任性,是以陶嫤跟她说话时,她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看到了。”

陶嫤可了解她,对她的喜好一清二楚,“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的玉楼春培育得特别漂亮,你想不想去看看?”

不仅跟她说话,还邀请她去赏菊。

孙启嫣怔怔地,好半响才轻轻地点头。

陶嫤喜笑颜开,就知道她不会拒绝的。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看着温婉客气,熟了之后才发现她跟自己一样爱闹,是个值得交付真心的好姐妹,陶嫤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两人一会儿的工夫聊了许多,泰半时间都是陶嫤在说话,孙启嫣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因为都是她感兴趣的话题,是以偶尔会回应一两句。

陶嫤看着她含笑的粉颊,忽地一股愧疚涌上心头,泛上酸楚。

上辈子她亏欠她的,这辈子一定要好好还她。

*

不多时宜阳公主和何玉照一同出来,引领众人去后院菊园相聚。

宜阳公主跟与殷氏走在前面,上上下下将殷氏打量了一番,忍不住称赞道:“那天宫宴我就觉着你哪里不一样,今日一见,原来是比以前瞧着漂亮了。”

她们是手帕交,嬉笑调侃是常有的事,殷氏抿唇一笑,“是叫叫帮我选的衣裳首饰,她大抵是长大的,近来很有自己的主见。”

宜阳公主听罢不无歆羡,“我要是也有这么心灵手巧的女儿就好了,玉照就会跟我使小性子。”

说着宠溺地往后方看去,见何玉照跟叫叫并肩走在一起,眼里的笑意更加浓厚。

何玉照挽着陶嫤的胳膊,对方才她跟孙启嫣搭话很是不满,“你同她说话做什么?当心沾染了一身铜臭味儿。”

陶嫤无声地笑,对此不敢苟同。

在她眼里孙启嫣比她善良可爱多了,起码不会像她一样,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害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度,先放叫叫的两只好闺蜜出来溜溜~

o(*////▽////*)o你们发现没有,陶妘就是一只姐控,可萌可萌了~

陶嫤去定陵侯府发了一条微博:

府上的菊花开得好美,顺便收获了两只好闺蜜,心情真好[可爱][可爱]

附萌萌的自拍照一张。

转发(2) 评论(4) 点赞(12)

江衡V:已阅。

陶临沅V:闺女玩得开心[爱你]

庄皇后V:@江衡 赶紧把媳妇给我带回家!!!

陆氏:[呵呵][呵呵]

泼茶

满园菊香,由八角亭往外看去,恍如置身花海之中。宜阳公主培育的秋菊花瓣重叠,繁丽清雅,更有许多不同的颜色。此时若是再品上一杯香茗,面前一碟点心,便是再好不过了。

陶嫤托腮观望另一边的妇人,阿娘正跟宜阳公主谈笑,笑容姣丽,比这园里的秋菊还要夺目。

她也本该跟何玉照有说不完的话,不过目下实在没什么心情应付她。

一群姑娘凑在一块说私房话,无外乎谈论谈论三种事:首饰、男人、八卦。陶嫤懒洋洋地听着,偶尔附和个一两句,对长安城里其他贵公子着实没什么兴趣。

“来年开春便是围猎大赛了,听说工部郎中陆遥也受邀前往,不知是否属实…若是真的便好笑了,就他那副病秧子的身体,还不知道能不能骑马呢。”何玉照毫不留情地嘲笑,说完转头问她:“叫叫,这回你大哥去吗?”

陶嫤想到自家大哥对狩猎的那股子热忱,肯定地点了点头:“应该去。”

何玉照痛快地一击掌,“我大哥也去,正好让他们俩比一比,看谁猎的猎物多。”

陶嫤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对此事完全没兴趣。虽然女儿家也可以上场狩猎,但基本上与她无缘,她畏高加上心疾,能平安上马下马已经很不容易了。

然而何玉照下一句话却让她猛一激灵:“不过这次狩猎舅舅也去,头筹基本上与他们无缘了。”

…江衡?

怎么就把他忘了!陶嫤拍了拍脑袋,若是江衡去的话,她一定也要去的。平常就没机会见面,围猎大赛可是个很好的机会。

自打宫宴之后他们便再没见过面,陶嫤就算想表示忠心也没机会。

听说他自从回京一直待在府里,松州目前没什么状况,他可以一直留到明年春天。

说起舅舅何玉照便有些滔滔不绝,对他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松州百姓几乎将舅舅视作英雄…”

陶嫤一边听一边捻起一块白玉糕,这些事她上辈子就知道了,那个男人素来受人尊敬。

“悄悄跟你说,这次皇后娘娘让他回来是为了娶妻一事。”何玉照凑到她耳边,喁喁细语,“舅舅二十七了还没成家,可把皇后急坏了。今次特意为他物色好几门人家,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陶嫤来了兴趣,“为什么?”

何玉照两手一摊,撇撇嘴道:“我哪知道,估计没那心思。”

二十七这年纪委实不小了,江衡不止没有正妻,府上更是连个侍妾也没有。倒也不稀罕,他一年到头都回不了长安几次,若真纳了侍妾,那侍妾估计也熬不住漫长的寂寞。

正胡思乱想着,左手边忽然一阵慌乱,陶嫤和何玉照双双看过去——

不知是谁把茶水泼在孙启嫣身上,她衣襟到裙子湿了一大片,正抿唇站在原地,看着前方工部侍郎的千金卢静。

卢静非但不道歉,还十分张扬地责问她:“我往那边递水,你偏要站过来做什么?”

孙启嫣提着裙摆,声音平静道:“我原本就在这里站着。”

她冷冷一笑,不加掩饰的轻蔑,“是么?我可没瞧见,难怪我总能闻到一股铜臭味呢。”

言讫,周围几人都掩唇吃吃地笑。

陶嫤露出不悦,正欲上前教训对方,被何玉照拽住了手腕:“你干什么?该不是想给她出头吧?”

陶嫤拨开她的手,“你说对了。”说着眯眸一笑,诡异阴森,“我就是要替她出头。”

她不顾何玉照惊讶的眼神,径直上前往那边走,路过石桌时提起上面的白玉瓷壶,掀开茶盖把里头的热茶全倒在了卢静身上。

这一幕来得过于突然,以至于周围几人都没反应过来,睁大眼怔怔地觑向她。

卢静面色难看,转过身正欲破口大骂,迎上她时却怯了气场:“你、你什么意思?”

陶嫤笑眯眯地:“我在浇花,你为何要站过来?”

卢静的表情似吞了苍蝇,竟被堵得哑口无言。对方的身份比她尊贵,不是她能随意挑衅的,即便吃亏也只能闷声吃个哑巴亏。

可她咽不下这口气,哆哆嗦嗦地咬着牙:“你、你…”

陶嫤没有理她,上前带着孙启嫣离开此地,经过何玉照时顺口道了句:“我带她去换衣服,借你房间一用。”

何玉照没想到她这么雷厉风行,也跟其余几人一样怔忡。

*

陶嫤身后跟着玉茗白蕊两个丫鬟,她以前来过定陵侯府几次,对何玉照的房间轻车熟路。

孙启嫣一路没开口,大概是疑惑她为什么替她解围,毕竟自认身份尊贵的人都不愿同她打交道,更别说为了她得罪工部侍郎的千金。

她停在廊庑转角前,鼓起勇气开口:“你大可不必…”

陶嫤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必什么?

等了半天没等到她下一句,不过她大概能猜出个大概,弯唇笑问:“你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的?若是别人我才不管,我只救你一个罢了。”

孙启嫣一震,更加诧异:“我?”

应当是自己的热情吓住了她,陶嫤松开她的手,苦恼地挠了挠脸颊,要怎么跟她解释呢?按理说她应该循序渐进才是,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对她好,不想再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上辈子她死得那么悲凉,只要想想都觉得难过。

若是这次不出差错,说不定她日后便会成为自己的大嫂。帮自家人一把,需要什么理由?

陶嫤笑了笑道:“就是你呀。”

孙启嫣脑子晕晕的,被这突如其来的殊荣砸得有点愣,“我阿娘家中是做酒楼生意的,年轻时常抛头露面…”

陶嫤扑哧一笑,“那又怎么了?”

她以为她不知道吗?还特意跟她说一遍?

陶嫤就差没揉她的头了,不过丈量了一下两人身高,她只得放弃,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先把你的衣服换了,免得一会儿着凉。”

孙启嫣眼眶热热的,伸手拽住她的衣摆,“谢谢…”

陶嫤回头一边走一边说话,“你以后受人欺负时,不要再忍气吞声了。你退步越多,她们就会越得寸进尺。”

再往前走就是何玉照的院子,她没注意前方情况,未料想转角处忽然走出一人。孙启嫣没来得及提醒,她便直直撞了过去。

*

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掌扶住陶嫤的肩膀,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叫叫?”

陶嫤猛地抬头,便见江衡的脸就在上方,深邃的眸子隐含笑意,若有所地地盯着她看。

陶嫤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而且他刚才叫她什么?

叫叫…他怎么叫得这么顺口?难道上回宫宴他们已经很熟了?

胳膊上传来的温度分外灼热,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魏王。”

江衡顺势松手,举止坦荡,“怎么走路不看路?”

她长睫毛倦倦地垂着,看起来乖巧可爱,“刚才走得太急了,冲撞了魏王,请您不要见怪。”

江衡想起她刚才气势汹汹的模样,好笑地问道:“什么得寸进尺?谁欺负你了?”

他居然听到了她的话…

那口气俨然在说“不要怕,舅舅替你出气”。

不过他到底不是她的亲舅舅,陶嫤可没敢这么早指望他。她摇摇头解释:“没有人欺负我。”

说着让玉茗送孙启嫣去何玉照房里换衣服,她没有跟去,就在这里等着,“前面有人不甚打翻了茶水,泼湿了京兆尹千金的衣服,我是来带她换衣服的。”

那些女儿家的小打小闹她不想说给他听,何况为了孙启嫣的名声着想,她也不该都告诉他。

江衡点点头,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态度简直就是长辈对小辈的疼爱,“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一步。”

说着举步欲走,陶嫤抬起水眸巴巴地看着他:“魏王来后院做什么?”

说她是小不点真是一点不假,她还没到他的胸口,江衡一只手就能把她举起来,难怪他只把她当小孩子。

江衡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直接告诉她:“前不久西域送来几匹良驹,听说有一匹被宜阳公主要走了,我便过来看看。”

陶嫤想起他的爱好,“你要去狩猎吗?”

江衡略有诧异,点了点头道:“过几天去。”

他每年回来都要去丘夷山狩猎,这会儿虽然入秋了,但山上总归还有些出来觅食的动物,权当玩乐一番。

陶嫤见他又要走,嗫嗫嚅嚅地开口:“能不能带我一起?”

江衡看了她一眼,“你想去?”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小模样很是诚恳:“将军现在虽然小,但是日后围猎一定会派上大用场,我想趁早锻炼一下它。魏王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不过是举手之劳,这倒没什么不行的。只不过,江衡想起她那天在蓬莱山上僵硬的模样,失笑调侃:“带你去没什么问题,但你不怕高了?”

陶嫤面上一窘,被反问得说不出话来。

江衡走过她身边,留下一句安抚的话:“若只想锻炼将军,你在一旁看着就是。届时我同你父亲说一声,去时叫上你。”

陶嫤忙回过头去,他身高腿长,已经走出去好远。

他身边只带着一名随侍,高大的背影看着很是可靠。

和离

不多时孙启嫣换好衣裳出来,身上已经爽利许多,她朝陶嫤感激一笑,“多谢郡主。”

陶嫤挽着她的胳膊大度道:“你不用同我客气,也别叫我郡主什么的。我的小名叫叫叫,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孙启嫣眨了眨眼,不如方才那般拘谨,“叫…什么?”

陶嫤重复了一遍,“叫叫。”

她这才听明白,忍不住弯了弯唇:“好特别的小名。”

陶嫤不止一次被人取笑过这名字了,这会儿显得很是淡定,“小时候阿娘嫌我吵,取这名字估计是想让我长点教训。”

说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回到八角亭中。

卢静也被带去换衣裳了,何玉照见她们并肩走来,不悦地抿了下唇,“她怎么穿我的衣服?”

时值晌午,宜阳公主准备带人去堂屋用膳,有几个姑娘到其他地方赏花去了,亭子并没有多少人。陶嫤不以为然地倒了杯茶,捧着茶杯喝了两口,“谁叫你们两个身高相似,你总不能让她穿丫鬟的衣服?”

说着看一眼何玉照,顺手也给她添了一杯茶,“你让卢静换谁的衣服?”

何玉照瞪了她一眼,“我的。”

“那不就是了。”陶嫤一摊手。

让工部侍郎的千金换主人的衣服,却让京兆尹千金换丫鬟的衣服,怎么都说不过去吧?何玉照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虽然不高兴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偏头看了陶嫤身旁的孙启嫣一眼,眼里写满了不待见。

转而看向陶嫤,意指卢静的事,“你这么泼了她一身茶,就不怕她回去跟父亲说?万一因此闹得两家不和怎么办?”

陶嫤轻笑,“她不会说的。”

“你为何知道?”

因为卢静不敢说。工部侍郎卢行冶是个十分严肃正经的人,若是知道此事,必定会追根究底,也就会知道卢静倒孙启嫣茶的事。依照卢侍郎的个性,一定会先追究卢静的过错再狠狠责罚她一顿,是以卢静根本不会告诉她父亲。

陶嫤不说,何玉照很想一直问下去,不巧正好到了午膳时间,一行人便随着前方女眷去了正堂。

用过午膳,陶嫤觉着没意思,便跟宜阳公主辞行离去。

殷氏要到傍晚才回,便让马车先送她回府。正好孙启嫣家中有事,陶嫤便跟她一起离开。

“正好我们顺路,你不如跟我坐一辆马车?”陶嫤踩着脚凳问道。

孙启嫣本想拒绝,但对上她亮晶晶的双眸,一时不忍点了点头,“那就劳烦你了…”

“说了不要同我这么客气嘛。”

马车上,陶嫤本想跟她坐在一起,但避免把她吓着,最后选择在对面落座。车内置放一张朱漆螺钿小几,还有几块妆花金银丝迎枕,陶嫤懒洋洋地倚在上头,“你急着回家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