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怕得要命,还要强迫自己伪装出一副淡定模样,可惜那双潋滟大眼泄露了她的情绪,里头的惊惧表露无遗。江衡往下看,这才注意到她从头到尾抱着的小东西,一眼便认出是西域进贡的豹子,“你是为了救它?”

陶嫤颔首,把将军举起来给他看,一大一小两只无辜的眼睛盯着他:“它叫将军,是宜阳公主送给我的。”

要说将军无辜,那绝对是错觉。它毫无预兆地朝江衡叫一声,伸手便要往他脸上挠去。

江衡后退一步,丝毫没被将军的凶悍吓住,反而觉得稀罕。大晋女子中泰半贤淑温婉,极少有人姑娘敢接触豹子,眼前这个小不点显然跟别人不一样,竟然从小便将这种危险的生物当宠物喂养。

江衡揉了揉它的脑袋,“将军?为何给它起这个名字。”

陶嫤声音清脆,“因为很威风。”

这理由真是简单,他随口道:“我也是将军。”

经他一说陶嫤才想起来,他于五年前被皇上封为正三品骠骑大将军,但因魏王这个身份过于瞩目,她才一时没想起来。

两人一同往麟德殿走去,他身高腿长,步子迈得比陶嫤大,陶嫤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他,“那你介意跟他重名吗?”

江衡停步,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小豹子,“它比我威风,更适合这个名字。”

他是指方才将军差点抓伤他的事,陶嫤歉疚地解释:“将军一遇到生人便会如此,不是针对您的意思。”

江衡漫不经心地应一声,并未放在心上,一路将她领到麟德殿前。回头看去,她还在远处慢慢走着,绷着小脸不大痛快。

他方才走得太快,忘了照应她,一不留神便甩开这么一大截。

陶嫤在后头紧赶慢赶了一阵子,始终撵不上他的脚步,索性破罐子破摔慢吞吞地跟在后面。麟德殿前种着两排密密的梨树,洁白花瓣簇拥成团,轻飘飘而下时犹如落雪,她踩着踩着花瓣雨朝江衡走去,雨中娇韵清癯,素肌晶莹,竟比梨花还要皎白。

将军由玉茗秋空看管,除了殿外看守的宫人外,此处仅有他们两人。

直至陶嫤跟上来,江衡才转身走上丹陛,这回照顾了她步伐的大小,始终不紧不慢地与她保持着三步距离。

*

殿内群臣业已落座完毕,男眷在前,女眷在后,前方宝座龙头椅上坐着当今圣上。

江衡进去时引来不少注目,他径直走到皇上右下方坐下,朝身边楚国公殷如点了点头。楚国公一把年纪却心态开朗,笑呵呵地与江衡攀谈。他是府里公认的的老顽童,连家里夫人都拿他没办法。

陶嫤见外公跟江衡有说有笑,找到自己的位子落座,左手边是何玉照,右手边是尚书户部郎中的孙女。

何玉照扭头好奇地问:“你刚才去哪了?这么久都不回来,我让舅舅去找你的。”

面前摆着几样点心,冻酥山花糕雕刻精致,上面饰以月季花瓣,让人看了竟舍不得下口。陶嫤想起自己在山上的窘态,没好气地埋怨道:“还不是你没看好将军,让它乱跑乱窜,我为了救它才耽误了时辰。”

好在皇上胸怀宽广,并未在意,她才免于责难。

何玉照不以为然地摊了摊手,“怎么能怪我呢?那小家伙生性凶猛,我是为了众姐妹的安危着想。”

既然如此,又何必特意把它要去?

陶嫤拿银勺舀了一口冻酥山,冰凉香甜的溢满口腔,她唇角微翘,“嗯,真是难为你了。”

何玉照察觉她情绪不对,还当是她生气了,有眼力见儿地把一碟透花糍推到她跟前,好言好语地赔罪,“好了好了,我下回不随意动它就是了。”

陶嫤敏锐地捉住她话里漏洞,偏头看去,“你若是反悔呢?”

她竖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起誓:“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陶嫤轻笑,“你最好能记住。”

何玉照不信神佛一说,起这个誓言不过随口一说,想让她消气罢了。然而她的反应似乎跟自己预料的不一样,究竟哪儿不一样却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心头莫名一怵。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何玉照抛之脑后,她与陶嫤和好如初,说起别的话题。

不多时宴上鼓乐鸣奏,头饰珠翠的舞女鱼贯而入,水袖轻扬,踏着舞点旋转纵送,献出一支霓裳羽衣舞。她们步履轻盈,似踩在云端,时而激烈时而舒缓。织金孔雀翠衣骤然绽放,嫣然灵巧的舞姿在乐曲中如鱼得水,赏心悦目。

陶嫤看多了这种舞曲,没有多大兴趣,不经意看向前方高坐上挺拔英武的男人,视线一顿。

江衡正在同楚国公谈话,察觉有人注视,循着目光看去,没想到刚才的小不点竟在看他。

楚国公是她外公,想到两人的推杯换盏,难道她是怕他灌醉这老家伙?

江衡放下酒杯,倒了一杯清茶朝陶嫤示意,仰头一饮而尽。

他这是什么意思?

陶嫤迅速收回视线,专心致志地盯着前面的舞姬,抿着粉唇略显不解。

那边江衡笑了笑,继续若无其事地回应身边的人,仿佛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

宴席结束后便是到太液池赏月,皇上让众人先留步,命一旁的宦官宣读圣意。

魏王江衡在松州驻守有功,为大晋效忠,被封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食实封八百户。这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没料到的是,楚国公殷如的外孙女、吏部尚书陶松然的孙女陶嫤竟被亲封为广灵郡主,食实封三百户,与公主同等待遇。

这可让人大为诧异,陶嫤顶着众人注目上去谢恩,因着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她这回显得有条不紊,不过感恩之意却是表露无遗。

从麟德殿退出后,各种目光落在她身上,羡慕、探疑、嫉妒…陶嫤走得平稳,对她们浑不在意,怎么看是她们的事,她还是活得比她们都好。

何玉照一直处于怔忡状态,连周围的人搭话都没心思回应。她抬眸往前方看去,陶嫤笑意娇软,哄得庄皇后舒畅开怀。

惊艳

月朗风清,滢滢如水。

一盘圆月高悬在长安城上方,凉风习习,月明星稀。回陶府的马车辘辘而行,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陶嫤疲惫地倚靠在殷氏身上,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进宫一趟好累。”

殷氏以为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好笑地拧了拧她的鼻子,“被皇上封为郡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

紧跟着圣意到来的,还有十二名侍婢和几十匹绫罗绸缎等,殷氏欣慰地想,她的叫叫日后是不愁吃穿用度的,光那三百户人家上缴的赋税便够她享用一辈子了。如此殊荣的待遇,不知要羡煞多少旁人。

叫叫这么乖巧慧黠,又生得玲珑精致,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娶走她的闺女?

三个月后她便满十三岁了,再没两年及笄之后就该考虑婚事了。殷氏心中千万个舍不得,她膝下仅有这么个女儿,偏偏又懂事贴心得紧,日后若是嫁给别人不知该如何伤心难过。

这么一想殷氏就受不住了,掏出绢帕点了点眼角。

陶嫤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反常,连忙坐直身子慌张地问道:“阿娘哭什么?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

殷氏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失态,别过头拭去眼泪,“与你无关,是我想到一些事有感而发罢了。”

脚边的将军低低叫了两声,纵身跳到陶嫤腿上,仰起头看殷氏。

陶嫤以为阿娘怎么了,没有心思搭理它,端是不问到底誓不罢休的架势:“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说罢不见殷氏回应,语气变得可怜:“阿娘不要哭,你哭起来我也难受…”

殷氏待情绪平静后才转回身,见她苦兮兮地拧着眉头,不禁扑哧一笑:“我是想你快长大了,等你及笄之后,便找一门好亲事定下来。”

陶嫤一滞,没有说话。

上一世她及笄前几天,殷氏难产死于白云谣中,一尸两命。她连及笄礼都没有过,一直为殷氏守孝了三年。三年后她变成大姑娘,错过了姑娘家最美好的那几年,自然也错过了寻求姻缘的好时期。然而她是郡主,家世地位显赫,依然有不少人上门求亲,要挑一门好亲事并不难。

但看多了殷氏和陶临沅的争吵怨恨,陶嫤对婚姻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她宁愿独自一人过活,踽踽独行,也好过两个不合适的人勉强凑在一块。双方都不痛快,最后落得像阿娘一样的下场。

所以她才会二十二岁了还没嫁人,有人传言她在府里养了面首,正是她买入府的官奴周溥。

陶嫤听后只觉得好笑,周溥虽住在陶府,但她只是养着他而已,他们之间可是毫无关系。

想起那个清隽温和却不能说话的男子,陶嫤生出一丝遗憾,不知他这辈子过得如何?是否仍会被抄家沦为官奴?

*

殷氏唤回她的神智,抿唇一笑道:“叫叫想什么?可是有哪家中意的男子,阿娘替你上上心。”

陶嫤回神,软绵绵地唤了声阿娘,“我才十二呢!您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呀?”

“我倒想永远把你留在身边,可你看有哪家是这样的?”殷氏不无惆怅,大抵想到了自己的婚姻,敛眸轻声嘲笑,“婚姻大事,自然是越周全越好。阿娘不想让你步我的后尘,后半生活得不痛快。”

殷氏未出阁前是率直骄傲的国公府三姑娘,楚国公为她挑选亲事时,她偷偷见过陶临沅一面。当时她被他英姿潇洒的身影吸引,对这门婚事没有抗拒,直到她嫁入陶府才知道,他曾有一位心心念念的侍妾,因为身份低贱,不能提升为正室,迫于父母压力才娶她入门。

她对爱情怀揣的那点儿期盼,在这里被践踏得支离破碎,再也没有当初的热忱。

若是可以,她希望叫叫能嫁给疼她爱她的男人,始终如一,千万不要像她一般。

陶嫤听得难过,紧紧地握住殷氏的手,“阿娘,你是不是过得一点也不痛快?”

殷氏看向她,笑容柔和,“有叫叫在阿娘就很快乐。”

可是这样的日子始终会害了她,最后死在别人手中。她一点也不痛快,连死的那一瞬都含着怨恨。陶嫤坚决地摇头,她不能让这一幕再发生一次,阿娘现在好好的,她还有许多机会救她。

破镜重圆这种事,素来只存在话剧本子里。

陶嫤思忖良久:“阿娘,你想过跟阿爹和离吗?”

殷氏一惊,显然没料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种话,“这可不是儿戏,叫叫莫非希望我们如此?”

大晋民风开放,男女婚姻跟前朝相比自由得多,和离之后对女方影响不大,更不会牵连家族声誉。只要双方自愿,和离后男女婚嫁从此各不相干,若是殷氏愿意,不愁找不到更好的人家。

陶嫤敛眸,两排浓密的睫羽像小扇子一般,“我不想看到阿娘为难,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您不必考虑我跟大哥的意见,我们一定站在您这边。”

殷氏缄默,认真思考她的话。

*

陶嫤弯腰抱起焦虑的将军,佯装漫不经心地开口:“阿娘,今天玉照告诉我一句话。她说男人都是一个样,得不到的才最好,真是这样吗?”

何玉照比陶嫤心思成熟,两个姑娘家凑在一块儿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殷氏对此并不怀疑。

她怔了怔,“这…”

不待她开口,陶嫤偏头笑吟吟地望过去,“那如果阿娘不要阿爹了,他会怎么样呢?”

殷氏脾气高傲,有时对陶临沅不满会当众驳他的面子,常常弄得他颜面尽失。陶临沅又不是会低头的人,是以两人吵架成了家常便饭,陶嫤几乎没见他们和颜悦色地交谈过。

陶嫤逗弄将军,伸出掌心让它舔弄,“您常告诉我要找一个对我好的人,可是阿娘想过没有,如果连我都对自己不好,那又有谁会对我好?”

将军愉悦地鸣叫几声,陶嫤弯起眉眼,娇颜俏丽,纯真无邪。

她说:“阿娘,您也要对自己好。”

这番话有些离经叛道,从未有人这么奉劝过她,殷氏有如醍醐灌顶,惘惘地看着笑眯眯的陶嫤。几乎所有人都要她忍让,大度,因为她是陶临沅的正妻,未来的当家主母。偏偏她的小女儿跟旁人不一样,她要她抛下丈夫,为自己而活。

马车转眼行至陶府门口,殷氏踩着木凳下车,仍在思索陶嫤的话。

她并不迟钝,有些事只需一点便透。

陶临沅先一步抵达,目下正在石阶上等候。

殷氏行至跟前,他道:“我送你回白云谣。”

今晚宫宴两人几乎没有见面,哪怕是遇到了,也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陶临沅静静地看着殷氏,她与他共处了十来年,似乎从未像今晚这般美丽出众过。

殷氏心里装着事,眼里带着几分疑惑和探究,没有冷言回讽,更多的是陌生。

她不言语,径直往前走。

陶嫤提前一步回了重龄院,行至一半忽地回头,远远地见陶临沅跟在殷氏身后,面色略有复杂。

上一世陶临沅虽然为了殷氏醉生梦死,但他到底有错在先,若不是因为他,阿娘不会走得如此不甘。

说不怨恨是假的,她要替阿娘讨回来,就像何玉照说的那样。

男人,得不到的才最好。

*

天色已经不早,白云谣内,殷氏坐在四鸟绕花枝菱镜前卸下满头珠翠,正欲到一旁盥洗,转头见陶临沅还坐在榻上,“你不回去?”

两人分房睡许久,这几年他一直住在望月轩中,若是没有必要绝不在她这里留宿。

陶临沅让丫鬟伺候更衣,面无表情道:“我今晚歇在这里。”

殷氏拢了拢眉尖,她现在思绪乱得很,根本没心思伺候他,自然也不想见到他,“我这儿没有你的衣裳。”

言下之意就是你快走吧。

逐客令下的如此明显,陶临沅怎会听不出来。他动作一僵,“以前放在这里的衣服呢?”

殷氏想起事情始末,忍俊不禁,“叫叫扔了。”

这可不是她撒谎,而是前几天陶嫤气势汹汹的过来,把陶临沅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全扔了出去,一面扔一面跟她说:“阿娘以后别再留阿爹的东西。”

那次是因为陶临沅日日宿在陆氏房中,照顾小产后的陆氏,可把陶嫤气的不轻。看着是闹脾气,其实是她故意为之。

他不是不来白云谣么?既然如此,那么日后都不要来了,来了也没有他的位子。

这姑娘是从小被宠坏了,脾气骄纵任性,竟然连亲爹的东西都敢扔。陶临沅本该觉得生气,然而更多的,却是被眼前殷氏的笑靥吸引。

酥颊含笑,冰姿玉肌,便带微嗔。

她有多久没对他笑过?

好像从叫叫出生后,她就从未给过他好脸色。他几乎忘了她笑时什么模样,这次惊艳一见,如浮光掠影,转瞬即逝。

殷氏敛起笑意对他道:“我今天累了,你回去吧。”

说着让丫鬟送他回去,她到铜盂前洗漱沐浴。

直至菱花门在眼前掩上,陶临沅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胸口一处,好像那儿痒得厉害。

姐妹

中秋宴过去不久,定陵侯府送来请帖,宜阳公主邀请殷氏和陶嫤去府上赏花做客。

定陵侯府的秋菊闻名长安,是宜阳公主一手培养的,有些人想看都看不到。今次设宴,邀请的全是长安城簪缨世族的女眷。

陶嫤一早收拾妥帖,她这会儿年纪小,稍微打扮一下便明亮溢彩。两只水粉色宝相花纹袖子随着她的跑动飞扬,像一只翩跹的蝴蝶,袖中藏着女儿家的淡香,不多张扬,却让人心驰神往。

“阿娘阿娘!”清脆声音响在白云谣上空,陶嫤推门而入,扑向坐在镜奁前的殷氏怀中。

白术正在给殷氏梳头,吓得躲到一边儿去,笑看着这位小祖宗撒娇。

殷氏侧身捏了捏她的脸蛋,显得十分无奈:“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

陶嫤抬头仔细端详她的妆容,不满地撅嘴,“我要替阿娘选头面,挑衣服。”

自从中秋宴后她便跟上瘾了似的,每天都盯着殷氏穿什么、戴什么,稍微有一点儿不满意便要重换,争取每天都让殷氏光彩照人,全方面花样碾压陆氏一百遍。

殷氏被她折腾过几回,倒也习惯了,“由你来吧。”

陶嫤如愿以偿,笑眯眯地指导白术如何为殷氏梳妆。口头工夫她尚且可以,但要真上手那便不行了,是以只能一边说一边给白术递花钿,“阿娘戴这个好看。”

钿雀繁复瑰丽,造型与牡丹花瓣相似,花瓣层叠,两边镶嵌着细小的红蓝宝石,花心站立着一只金孔雀。用这个佩戴在殷氏侧髻上,下面再斜插两支如意金钗,懒怠之中别有一番妩丽滋味。

白术忍不住夸赞:“姑娘眼光真好。”

陶嫤得意地笑了笑,“是阿娘生得貌美,戴什么都好看。”

没有人不喜欢听到赞扬,殷氏嗔笑道:“小滑头。”

陶嫤去一旁柜子里挑了身蜜合色缠枝梅纹褙子,又选了配套的衫裙让殷氏换上,看似随意的装束,却处处都透着精细。

磨磨蹭蹭好一阵子总算到了时辰,几人走出白云谣,正好在路上遇见匆匆往外走的陶妘。

陶妘是二爷陶临沐的长女,比陶嫤小了几个月,因为平常性格沉默寡言,是以同她接触得并不多。

她形色匆忙,见到殷氏后端正地行了一礼,“大娘。”

殷氏让她起来,关切一句:“何事如此匆忙?”

陶妘虽面无表情,但眼神中露出焦虑,“是阿娘不甚从阁楼楼梯摔了下来,我正要去请郎中。”

闻言殷氏一惊,“怎的这么不小心,可有大碍?”

陶妘摇摇头,“没有大碍,幸亏只扭伤了脚。”顿了顿道:“多谢大娘关怀。”

若不是着急出门,殷氏肯定要前去探看一番的,得知常氏没出什么大事也就放心了。她见陶妘身后只跟着一个丫鬟,担心她一个小姑娘家出门不安全,便问她道:“正好我们也要出门,路上路过医馆,不如顺道带你一程?”

陶妘微微一愣,不经意地往陶嫤看去一眼,低头道:“那就有劳大娘了。”

*

马车里,陶嫤跟殷氏坐在一边,对面端坐着一本正经的陶妘。

陶嫤不断地往陶妘那边看,直把她清秀端丽的脸蛋看出了不自在,“阿姐有事吗?”

起初她还能装没看见,后来陶嫤的眼神愈加明显,她想忽视都没办法,脸上甚至浮起薄薄一层粉色。

陶嫤微笑着摇头,“没事呀。”

然后继续看她。

陶妘抬眸迎上她的目光,然后一滞,绷紧了小脸僵硬地看向另一边。

陶嫤就是喜欢逗她,她从以前就是这样,明明面上装得一脸严肃,跟个小大人一般,其实心里比谁都诚实。

上辈子陶嫤不喜欢她,总觉得她心怀鬼胎、不像好人。然而她死后,她却是府里唯一一个在灵堂守了她三天三夜的人。

在死后还能被人这样记得,应当是一种福分。陶嫤心想,或许陶妘跟自己想的不一样,这辈子她应当对她更宽容耐心一些,她只是不擅长同人沟通罢了。

殷氏没注意两人之间的动静,亲切地问陶妘:“妘娘最近功课如何,在女学可否适应?”

太学院从去年开始开设女学,头两年先让达官贵人家的姑娘入院学习,每年一次试考,若是有能力出众者,可允许在朝为官。大晋几百年来可没有女人当官的例子,若是能成为第一位女官,可是要名流史册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