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倒酒时,察觉对面睃来一道目光,他掀眸望去,是一个穿靛蓝锦袍的男人,看他时好像带着敌意。段俨想不起这人的脸,于是问侍从:“本王左手边第三个人是谁?”

那侍从悄悄看去一眼,附在他耳边低声答:“那是吏部尚书陶松然之子,户部侍郎陶临沅。”

段俨想了想,对此人并无印象,更不知何时得罪过他。

许是认错人了,他如此一想,客气地朝对方敬了杯酒,算是打了声招呼。

陶临沅握着手中酒杯,一时间五味陈杂,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最后索性一口全干了,辛辣的酒水滑过喉咙,一路烧到胃里面,非但没有一丁点好过,反而更加难受了些。

他从父亲陶松然那里得来消息,楚国公有意为殷岁晴寻找下一位良婿,不出意外会跟瑜郡王攀亲。

长安城的人都知道,瑜郡王早年丧妻,膝下只有一个未及弱冠的儿子,一直没有纳妾。虽不知其中原因,但殷岁晴若嫁给他,确实是一门再适合不过的好亲事。两家门第相当,嫁过去更不会委屈了殷氏。

陶临沅埋头闷酒,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他们才和离没几日,她便迫不及待要嫁人了?

尽管知道这事不是殷岁晴能做主的,但他依然恼她。恼她不顾旧情,恼她决绝果断,把十几年的恩情断得一干二净。若是能见她一面,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自作自受。当初她在他身边时,他不屑一顾,对她冷言冷语,现在多是报应到身上了,才会让他一个人念念不忘。

*

尤梅院门口有一个人徘徊许久,时不时探出脑袋观望,可惜除了偶尔传出的丝竹管乐声,其他的再听不到什么,更别提能看到堂屋情况了。

陶嫤失望地顺了顺将军的毛发,她刚才从孙启嫣口中得知男宾在此处设宴,特意路过此地,想趁机目睹瑜郡王尊容,可惜事与愿违,她这次怕是见不到了。

将军配合地叫了两声,身后白蕊不安地劝道:“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谁知道会有什么人出来…”

陶嫤应了一声,准备随她回去。

正欲走时,迎面来了两个侑酒的娘子,衣着光鲜,朝她施施然行了一礼便往尤梅院走去。陶嫤对她们并无兴趣,却被她们的对话攫住注意。

其中一人问:“方才走过去的是不是瑜郡王?”

另一个答:“瞧着有些像…今儿风大,也不知道他去观月亭做什么…”

陶嫤蓦地一怔。

不必她说,白蕊几乎就能猜到她的心思,顿时垮下一张脸来:“姑娘…”

果不其然,陶嫤脚步一转往她们所说的凉亭走去,“咱们也去看看。”

事关阿娘终身大事,她是万万不能马虎的。在阿娘嫁去瑜郡王府前,她一定得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免得才出狼窟,又入虎口。到那时两人隔得很远,她就不能时时陪在阿娘身边了。

白蕊为她的清誉着想,着急得直跺脚,“万一被人瞧见,姑娘的名声怎么办?”

“你以为我没想过?”陶嫤狡猾地笑了笑,娇靥粉嫩,说着举起怀里的将军,“我是来找它的,才不是故意乱跑。”

“…”白蕊无奈地叹了口气,论歪理她永远赢不过姑娘,只希望不要被其他人看到就是。

*

白蕊问过府里的丫鬟,确定观月亭的位子后,一边为陶嫤引路一边观察周围有无来人。

没走多远果然看到前方有个高挺的人影,衣着华贵,闲庭信步,正往假山上修建的凉亭走去,应当就是那位瑜郡王。他身后跟着一名仆从,看样子不大好接近。

白蕊忐忑道:“姑娘,咱们回去吧…”

陶嫤朝她做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我只是看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话音将落,将军忽地发出一声鸣叫,清脆尖细,引来前面的人回头。

她杵在原地,对上一双冷漠的眸子,那人脸庞年轻俊朗,同她想的完全不同。陶嫤怔忡,忘了反应。

不是说瑜郡王快四十了,为何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

恍惚间手一松,将军便蹿了出去。

它一溜烟来到那人脚边,侍从瞧见了,刚说出一个“世”字,它已经爬上他的靴子,龇了龇牙。

那人察觉,低头对上将军圆溜溜的双眸。

他弯腰把它揪起来,本以为是一只花斑小猫,仔细一看又不大像。他眉峰低压,见这只小东西准备咬他,抬手便要把它扔出去。

尚未脱手,便听那边传来一声“不要”。

廊下那道鹅黄色的小身影冲了过来,她急匆匆地来到跟前,伸手想夺走他手里的小豹子。奈何身高不够,又因着男女有别不能靠得太近,站在几步之外十分为难。

他问道:“这是你的?”

陶嫤点点头,虽然有点气恼他的粗鲁,但到底自己理亏在先,“是我的…你别扔…”

他提着将军送到她跟前,蹙眉道:“既然是你的,那便看好了,别让它出来随便伤人。”

陶嫤赶忙接过,表示把他的话记在心上了,“方才是我疏忽…”

对方并未在意,只不过对将军的品种有几分好奇,多看了两眼。见它露出锋利的牙齿时,眉峰微扬,“豹子?”

陶嫤嗯一声,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它平常不会这样…可能是这几天闷坏了,刚才才会失礼。”

言下之意,便是希望你别跟它一般见识。那人听明白了,确实没打算跟一只畜生斤斤计较。只是对这动物有点好奇,免不了多看两眼。

他怎么看都不像瑜郡王,光年龄就差了好大一截。陶嫤恍悟自己或许认错人了,既然不是瑜郡王,她便没有留下的必要,道过歉后便要离去。

尚未转身,那边侍从咋呼一声,大惊小怪地查看:“世子没事吧?”

说着一阵长吁短叹,“幸亏没受伤,若是让瑜郡王知道,免不了又要担忧!”

他是世子?

陶嫤抱着将军的手颤了颤,回头看去。

第20章 失态

段淳没走几步,大约是嫌那侍从吵闹,皱着眉头道了句:“闭嘴。”

他刚才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酒,这会儿有些目眩神迷,想到观月亭上吹吹风。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一只小豹子,所幸没出什么大事,否则他可不想惹上麻烦。

想到那个把豹子当宠物养的小姑娘,她看着才十二三岁,胆子倒是不小。段淳停在假山底下,再往上走便是观月亭,亭子共有二层,周围景色宜人。他举步迈上石阶,余光正好瞥见陶嫤的身影。

她仍站在原地,抱着那只小豹子若有所思,她似有所觉,抬头触及他的目光,模样一慌,转头便跑了。

跟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

段淳敛眸,淡声询问身后的侍从,“刚才的姑娘是谁?”

侍从亦不知晓,不过看那姑娘衣着打扮精贵,又能随意出入后院,“想必是今日宴请的女眷。”

段淳正想说什么,忽觉头疼更甚,于是不再多言,走上凉亭。

他的酒量浅,平常喝酒都会克制自己,但今日听来一个消息,高兴之余难免多喝了几杯。

楚国公有意与父亲结亲,将六姑娘指配给他。此事本与他无关,但听说殷氏曾育有一子一女,女儿比他小了五六岁。他从小没有兄弟姐妹,一人孤孤单单地长大,每当看到别的兄妹关系很好时,面上虽无动于衷,但心里总归有些渴望。

这事楚国公不好明说,毕竟提亲是该男方主动,他那边若是先开口,指不定会引来笑话。于是段淳有意无意向瑜郡王提了两句,意思是希望他能慎重考虑。

段俨是何等聪明的人,岂会不懂儿子的暗示?

不过他年纪大了,不比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早已没了那股冲动劲儿。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若是楚国公府六姑娘嫁进门来,他可能很久都不认识她,到那时她能受得了么?

正堂内段俨手持酒杯,不得不深思这个问题。

或许他们该见上一面?

*

陶嫤心有余悸地走回天香院,一路上脑子都懵懵的。

玉茗好不容易盼得两人回来,哪想竟是这副模样,赶忙把白蕊拉到一边询问:“姑娘怎么瞧着不对劲?你们去哪了?”

白蕊便将她们一路跟到观月亭,并遇见了瑜郡王世子的事告诉了她。玉茗听罢一脸唏嘘,恨不得狠狠拧她几下,她手劲儿大,一掐下去定是要青紫两三天,“你是榆木脑袋不成?好在没被其他人瞧见,他也不知道姑娘身份,若是给别人知道,姑娘的名声可怎么办?”

白蕊快要哭了,“我劝过姑娘几句,可是…”

她们都知道,姑娘的犟脾气一上来,端是十头牛都拉不住,她一个人如何劝服得了?

玉茗一想也是,这事不能全怪她。转头见陶嫤要往屋里走,忙跟了上去,“姑娘可是受惊了,不如婢子去跟孙姑娘说说,您到屋里休息一会?”

陶嫤停步,语气很是懊恼,“宴席还有多久结束?”

这会儿才过午时,离宴席结束还早得很。玉茗如实说了,她扁了扁嘴,表情颇为惆怅,却没多说什么。

她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太过鲁莽,然而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只能祈祷对方日后不要认出她来。虽然她没做错什么,更没有落人口实,但毕竟她是跟踪他去的,又把他误认为是他父亲,这事想一想就觉得窘迫。

玉茗跟刘氏说了她的情况,刘氏体贴地让她去孙启嫣房中休息,待到宴席快要结束时再命人叫她。

陶嫤谢过她的好意,来到孙启嫣居住的秋思居,没心思欣赏院里景物,踩着一片片火红的枫叶入了房间。听丫鬟说孙启嫣是去找她了,刚才她离开许久没回来,孙启嫣担心她迷路,便去周围转了转。

陶嫤一阵愧疚,“她还没回来?”

丫鬟正说话间,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旋即孙启嫣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面前,两靥泛红。“我听阿娘说你在这…”

陶嫤把她扶到榻上,又去一旁倒了杯清茶递到她手中,“你这是怎么了?活见鬼了似的。”

不是陶嫤夸大其词,而是她模样委实可疑。两人混得不大熟时,她一直都是娴静温柔的,从未露出这般风风火火的一面,目下不知怎么回事,竟让她如此失态。

孙启嫣小口小口地喝水,好片刻总算平静下来,但是脸上红霞却越来越深,一直蔓延到脖子耳根。

见她这样,陶嫤心思一转,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她一扫刚才抑郁的心情,唇畔含着一丝慧黠笑意,挥退一干丫鬟,“你是不是遇见谁了?”

孙启嫣慌张抬头,说话磕磕绊绊,“你…你怎么…”

陶嫤存心捉弄她,“我会占卜之术,夜观星象,你今日命犯桃花。”

孙启嫣到底不会轻信她的胡言乱语,被她这么一搅和,反而平静下来不少。“是…我去找你的路上撞着一个人,他好像有急事,像在找什么人。”

陶嫤疑惑地咦一声,按照上一世的发展,那个人八成是她大哥。但是大哥为何会到后院来,他有什么急事?

“他可有说什么事?”陶嫤好奇地问。

孙启嫣轻摇螓首,红晕未褪,“没说,我先回来了。”

如果不是大哥,那又是谁呢?

陶嫤正迷惑间,外头有丫鬟求见,说是有急事请她过去。

陶嫤霍地站起来,“谁让你来的?”

那丫鬟答:“陶公子。”

果然是大哥出事了,她忙走上前,顾不得多问:“快带我过去。”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人,她暂时不便跟孙启嫣透漏什么,遂安抚道:“我先过去看看,若是有事再命人知会你。”

孙启嫣惘惘,尚未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陶嫤已经走出很远了。

*

那丫鬟一路领着她到正堂,门外有四名仆从看守,远远看出很是严肃。陶嫤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里更加慌张,小跑着来到堂屋门口。

她扶着浮雕菱花门轻喘,待看清里头光景后,一瞬间愣住了。

屋里除了陶靖之外,还有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魏王,他们对面是喝得一塌糊涂的陶临沅。两个丫鬟在喂他喝醒酒汤,可是他却一点也不配合,挥手便将瓷碗打翻在地,莫名其妙地怒斥了声:“滚!”

陶嫤总算明白过来,原来是阿爹宴席上喝醉了,被他们两人扛到这里来醒酒。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府上设宴,或多或少会有几个不胜酒力的,事后留宿主人家中,或是被家眷抬回去都行。陶临沅平常酒量尚可,大抵是今日只顾喝闷酒,才会这么快便醉了。

现在宴席才进行到一半,他这副丑态被旁人看见,又是刚和离的关头,铁定要被人耻笑。

陶嫤走上前去,先对江衡道了声谢:“多谢魏王,家父给您添麻烦了。”

距离上回见面已经过去好些天,江衡看了看这位小姑娘,她比殷氏刚和离那阵子缓和多了,气色也不差。他对一个小姑娘这么关心,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必客气。”

那边陶临沅醉醺醺地倚靠在矮榻上,丫鬟束手无策,怯步不前。陶嫤让人重新准备一碗醒酒汤,她亲自端着走到跟前,“阿爹,把汤喝了我们回家吧。”

陶临沅眯起双眸看她,好半响才认出她来,咕哝着唤了句:“叫叫…”

这场景实在太熟悉,她已经见过他许多次喝醉酒的样子,所以分外冷静:“嗯。”

陶临沅苦涩地捂住双眼,“家里没有你阿娘了…”他翻了个身,后背微微颤抖,看着很是痛苦:“没有岁岁…”

岁岁是殷岁晴的小名。阿娘在时他从未换过,倒是她离开之后他经常叫这个名字。

陶嫤静静的,许久才道:“是你先不要她的。”

她上辈子虽然恨他,恼他,但他到底是她的生父。他养她疼她,她总不能弃他于不顾。

大概只有这时候,陶临沅才会说出心底的话,他说:“我没想过跟她和离…”

“可是你们已经和离了。”陶嫤把醒酒汤放在矮几上,不知为何鼻子有些酸涩,如果他不是阿爹,真想把他揪起来打一顿。

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他伤阿娘心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一天?

她提醒他:“阿娘会嫁给瑜郡王,跟他长相厮守。你喝再多的酒也没用,阿娘也不会回来了。”

陶临沅不语。

明明是个大男人,眼下背影却让人觉得格外孤寂。

*

喂陶临沅喝过醒酒汤后,陶靖还要到前面应付一干宾客,他暂时脱不开身。

陶嫤仰头,乖乖地答应下来,“哥哥回去吧,我会送阿爹回家的。”

陶靖始终不能放心,叫叫还小,万一遇到事情根本应付不来。然而宴席未散,陶家不能都走了,总要留一个下来。他为难地看向一旁的江衡,本想请他指派一名身手好的侍从,“不知魏王…”

出乎意料地,江衡睇向陶嫤,“本王送你们回去。”

他把刚才陶嫤和陶临沅的对话听入耳中,只有一个念头。

明明是是小不点,偏要伪装成大人模样,逞什么强?

第21章 意外

江衡与楚国公殷如关系交好,又跟殷岁晴是青梅竹马,这会儿送陶嫤回去,根本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何况宴上没什么要紧事,待得时间长了反而无趣,倒不如顺道跟她一块儿离开。江衡着人下去准备马车,转头见陶嫤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小脸绷得很严肃,好似他说了多么不得了的话。

江衡唇畔噙着一抹笑,乌黑深沉的眸子锁住她,“怎么,你不愿意?”

与其让一个侍从送他们回去,倒不如他亲自护送。毕竟陶临沅醉得不轻,万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她一个小姑娘如何对付得来?

陶嫤摆了摆手,懂事地道:“多谢魏王,阿爹今天给您添麻烦了,改日再上门跟您道谢。”

她刚才不是不愿意,是猛然间没转换过来,才看过陶临沅颓靡的醉容,表情自然不会有多好看。不过江衡要亲自送他们回府,着实让陶嫤有几分意外,印象中他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为何这次却愿意主动帮忙?

正思忖时,江衡府上的侍从分左右架起陶临沅,扶着他往外走。陶临沅喝过解酒汤后清醒不少,不如刚才那般混混沌沌,只是脚步仍有些飘。

陶嫤跟在后头出屋,扭头对陶靖道:“哥哥替我跟京兆尹夫人说一声,今日多谢她的款待与照顾,我得先走一步了。”

陶靖让她放心,“路上小心,待宴席结束我会替你传达的。”

她脆声一嗯,“京兆尹那里你也去说一说,就说阿爹身体不适,失陪之处,请他多担待。”

“是是。”陶靖语气中染上无奈,总觉得叫叫这阵子很爱操心,一本正经的语气配上她那张玲珑可爱的俏脸,显得有些滑稽。“快回去吧。”

他特意嘱咐陶嫤的两个大丫鬟照料她的安全,看着一行人从侧门离开,待马车走得远了,他才踅身走回尤梅院。

*

车厢里,白蕊和玉茗细心地照顾陶临沅,陶嫤坐在一旁,透过窗帘的缝隙,正好能看见外面骑马跟随他们的江衡。

陶临沅神智虽不清醒,但已经安静许多,静卧在榻上闭着眼睛。想必刚才被陶嫤打击得不轻,目下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过不多时,他口干舌燥,起身让人倒水。

“大爷再忍忍,马上就到陶府了…”这是马车上,哪来的水壶倒水?白蕊和玉茗面面相觑,一脸为难。

陶临沅漆黑的眸子扫了眼四周,见是在马车上,蹙着眉头问了句:“这是去哪?”

白蕊想着他果然喝糊涂了,连回府的路程都记不得,“回大爷,正要回陶府。”

“陶府…”他喃喃念了两句,转头见陶嫤也在马车上,正欲张口,忽地一阵头疼袭来。他按捏两下眉心,似是想起什么,毫无预兆地起身,打帘对车夫道:“去楚国公府。”

此话一出,车里的人皆一惊,连车夫都不由得握紧了缰绳。

大爷还敢去楚国公府?难道不怕被那一群男人打出来?

陶嫤本在抱着将军发愣,闻言忙否决他的话,“阿爹,你现在应该回家才是。”

陶临沅置若罔闻,非要亲眼看着车夫转向。

他根本就是还没清醒,陶嫤急了,这时候去楚国公府做什么?外公和舅舅们正在气头上,他专挑这时过去,不是送上门给他们教训吗?

陶嫤握着他的手臂,试图把他拉回车厢内,“阿爹!”

陶临沅踉踉跄跄后退两步,另一只手撑着车壁,微垂着头,模样痛苦,“叫叫,我只是想再见你阿娘一面。”

不过短短几天,却好像过了几个春秋一样。他清醒时压抑着自己不去想她,但喝醉之后,所有的情绪汹涌而至,最强烈的念头便是想见她。

陶嫤岂会如他所愿,转头吩咐车夫缘原路折返,“回陶府,哪都不准去!”

奈何陶临沅不听劝告,挣脱陶嫤的阻拦,来到车辕竟要抢夺车夫的缰绳。他是铁了心要去楚国公府,旁人怎么说都没用。两人争夺之下,前头的马儿受惊,发出一声长嘶,四蹄不安地踏动着。

一旁江衡察觉异常,骑马来到马车跟前,只见陶临沅握着缰绳便要调转马头。他一皱眉,前面是人来人往的街巷,四通八达,他这么冲撞过去难保不会发生意外。于是俯身去夺他手里的绳子,然而陶临沅动作更快,驾一声从他手里跑了出去,撞翻了街边小贩的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