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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宫出来后,江衡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去查那块乌木的出处,经过几个人的手中,都要一一告诉他。

他隐约能猜到此事并未江衍所为,江衍隐忍了这么多年,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愚钝的事来。

江衍有头脑,成熟稳重,今日若不是被逼至绝境,绝对不会这么慌乱。

那究竟是谁?

宫里要谋害皇上,又能近身接近他的人,是谁?

不排除其余几位皇子,他们想要陷害慧王,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他。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对,他们应当没机会对乌木做手脚,即便做了,皇上又怎会发现不了?

思绪有点乱,江衡忽然很想去陶府见陶嫤一面。

一个月不见她,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是不是跟他一样迫不及待?越想越控制不住自己,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人一马已经停在陶府门口了。

陶府门口的阍者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不明白他为何杵着不动。

其实江衡也想进去,但是他知道进去后依然见不到陶嫤,索性停在门口多看一会儿,想象她在府里生活的模样。

黄昏将至,天边云蒸霞蔚,染红了一大片天空。

此时陶嫤正在陪孙启嫣在后院散步,大夫说她要勤于走动,这样生产的时候才不会太痛苦。孙启嫣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偶尔还能感受到肚子的孩子在踏她,这不刚走着走着,她便忽然停下来,轻轻地把手放在小腹上,感受那个小生命的动弹。

陶嫤回头找她,“如意又踢你了么?”

她笑着点头,拉着她的手感受,“这么调皮,一定是个男孩子。”

陶嫤小心地把手贴上去,果真感受到了一下小小的动静,她觉得很稀奇,明明几个月前还瘪瘪的肚子,怎么一下子长出了一个小生命?

两人走累了便在亭里里坐一会,刚才出府买糕点的寒光回来了,提着食盒送到她们跟前,“姑娘,我刚才回来时看见魏王了。”

陶嫤转过头,诧异地盯着她。

她接着道:“魏王骑着马,好像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婢子回来的时候,他刚要离开。”

陶嫤哦一声,有点莫名的失落。

他们一个月没见,其实她也有点想他。

孙启嫣看出她那点小心思,一边暗道这姑娘真别扭,一边替她问道:“那魏王说什么了?”

寒光笑着点头,“魏王托婢子给姑娘带一句话。”

陶嫤抬眸,“什么话?”

寒光道:“魏王说还剩下两个月,请姑娘好好准备。”

准备什么?

别人听不明白话里的含义,但是陶嫤可是知道的。

那时候江衡对她说,他还有更流氓的时候,问她准备好了么?

陶嫤俏脸一红,低头把糕点从食盒里拿出来,不大自然道:“我知道了。”

孙启嫣忍不住替她说话:“这魏王的话是什么意思?府里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还能有什么?他跟叫叫多日不见,怎的就捎来这么一句话?”

陶嫤低头不语,没有解释。

*

两天后,让人乌木的结果尚未出来,江衡却再次被传入宫中。

这次不是出了什么事,而是皇上亲自叫他过去的。

江衡事先不知何时,踩着丹陛走近宣室殿,来到内殿。皇上瞧着比两日前精神多了,目下正坐在翘头案后,等着他来。

第128章

“儿臣拜见父皇。”江衡上前一拜。

皇上叫他起来,语重心长地问:“你可知朕叫你来是为何事?”

夹竹桃的毒素逐渐清除之后,他整个人都精神不少,不再如前阵子那么昏昏欲睡。之前经常召见周溥,便是为了让他给自己看诊,究竟是什么毛病。谁知道身体没出什么毛病,原来是被亲儿子下毒了。

提起这个他便痛心,只觉得养大了一群白眼狼。

江衡如实道:“儿臣不知。”

皇上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全公公拿给他的那封信扔到他面前,“你打开看看。”

江衡从翘头案上拿起信封,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今朝官员的名字。

“这上面的人你应当都知道,是跟江衍走的近的官员,其中有陶侍郎陶临沅。”皇上不怕他知道这些人,他底下的儿子没一个省油的灯,谁跟谁来往密切估计早就摸清楚了,就算没有这封信也一样。此次拿给他看,不过是为了给他敲个警钟,“陶侍郎与慧王频繁接触,你可知道?”

江衡隐约知道一些,皇上既然这么问,便是断定他知道的。

于是他没有否认:“父皇何出此言?”

皇上冷哼一声,“你跟广灵郡主的婚事就要到了,这时候他不忙着巴结你,却跟慧王牵扯不清。这其中,难道没有你的意思么?”

江衡立即便猜到了他的意思,一掀锦袍,跪在案前,“父皇明鉴,此事绝对与儿臣无关。”

皇上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什么。

坐到他的位子上,便不得不比别人想得多,几十年下来,心思也比他们都缜密。他半响才道:“如果真是你所为,让陶侍郎从中斡旋,假借他之手陷害慧王,倒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

江衡抬头,坦坦荡荡:“儿臣不会谋害父皇。”

皇上回过头,迎上他的双眼,掀唇笑了笑,“你认为朕会信么?”

他沉默。

皇上在槛窗前来回走了两趟,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留下斑驳日影。墨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分外清晰,一声一声响在空旷的殿宇中,许久之后,他才道:“朕目下信不过陶家,你跟广灵郡主的婚事,容朕再好好想想。”

江衡蹙眉,“父皇此话何意?”

皇上睇向他,“婚期再缓一缓。”

这是绝对不行的,江衡好不容易等到与陶嫤定亲,再过两个月便能娶她进门了,再缓一缓,缓到什么时候去?在这一方面,他很有自己的原则,语气坚定:“唯独此事不能缓,请父皇三思。”

皇上意外地好说话,给他选择的余地,“不缓也行,朕记得前不久皇后为你另外挑选了两门亲事,朕觉得右仆射家的千金模样周整,品行端庄,许你做侧妃如何?”

尚书右仆射对当今皇上忠心耿耿,若是把他的女儿嫁给江衡,一方面能稳定臣心,一方面还能牵制江衡的势力,不失为两全其美之计。江衡要娶陶嫤,不得不让皇上多心,楚国公和陶府两家都站在他那边,必须得有一家牵制他才行。

可惜皇上算错了江衡的决心,他答应过陶嫤不娶别人,这辈子便都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恕儿臣不尊,除了陶嫤,儿臣不会娶第二人。”

皇上一点也不奇怪他会拒绝,要是他真这么好说话,便不会一直到了三十岁身边还没个女人了。“这二者之中,你只能选一个。”

江衡不卑不亢,“哪个都不行。”

皇上硬生生地气笑了,对他实属无奈,“广灵郡主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不成?”

竟把他迷得七荤八素,非她不可了。

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对方不过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而已。明明在在场上威风凛凛,抗战杀敌的男人,还没成亲便成了妻奴,说出去真不怕给他们皇室丢人。

提起陶嫤,江衡笑道:“她没有给儿臣灌,是儿臣心甘情愿喝的。”

皇上摆了摆手,不想听他这些肉麻兮兮的话,“这话留着回去跟她说罢,别在这恶心朕。”

江衡起身,整了整衣袍,“父皇还有何事?”

那架势,明摆着就是想走。

皇上叫住他,端正神色问道:“乌木一事尚未完毕,究竟是否慧王所为,朕会调查得一清二楚。”

他颔首:“是。”

“对了。”皇上又道,“听说松州来了一拨契丹人,在城内闹事,扰得松州百姓不能太平。那是你的封地,你理应过去看看。”

江衡顿住,“有折冲校尉和仁勇副尉在,无需儿臣操心。”

皇上凝眸:“朕让你去,你就该去。”

松州的事江衡早已知晓,赵斌隔几天便会给他寄一封书信,信上内容写的十分详细。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赵斌跟吴权两人足以解决,皇上偏偏要他此时回去,无非是不想让他插手调查乌木一事,唯恐他在暗中动手脚罢了。

可是这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两个月。

能不能赶在三月十六之前回来都是个问题。

他试图争辩,“儿臣…”

皇上打算他的话,“你若是不去,便在朕方才说的那两个条件里选一个。”

他哪个都不想选,沉下脸道:“…儿臣遵命。”

皇上看他一眼,“下去罢。”

从宣室殿出来后,江衡没有骑马,牵马一步步走出宫门。

一路上想了很多,既然这两个月不能跟陶嫤想见,倒不如去松州一趟,顺道查看一番那边的情况。若是快马加鞭,应当能赶在三月十六之前回来,到那时正好是他跟陶嫤成亲的日子,比起在长安干等着,出去一趟未尝不可。

只不过要离开长安,离开她,心中始终有些不舍。

走出宫门,翻身上马,江衡往陶府的方向骑去。

走之前必须见她一面。

*

前院的丫鬟说庄皇后传召她入宫,陶嫤正在学绣莲花,惘惘地抬起头,“传我入宫?”

丫鬟颔首,“宫里的马车正在府外等着,说是请姑娘过去一趟。”

以前也有过这种事,庄皇后在宫里乏味了,便邀她进宫坐一坐。于是陶嫤没有疑惑,放下针线,起身换了身樱红春衫便跟着走出去。

陶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确实是宫里马车无疑。

陶嫤走上前去,白蕊掀开帘子正要请她进去,往里面看了一眼,登时僵住。

“你怎么了?”陶嫤踩着黄木凳走上车辕,疑惑地问道。

她随之看去,吃惊地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里面的人一把拉了进去。

江衡把她抱进怀里,抬眼看向白蕊。

白蕊哆嗦了一下,看了看陶嫤,再看了看他,最后犹豫着放下布帘。

外面的光线被隔绝后,车厢光线变暗。

车轮子辘辘前行,陶嫤抬头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

江衡捧起她的小脸,含笑双眸对上她,“本王若不在这,怎么能见得到你?”

她抿了下唇,知道他是指什么意思。

他居然用这种方法骗她,真是好无耻。

“叫叫,你好狠的心。”江衡握住她的手,强行掰开她的手指头缠握住她,“居然一个月不见本王。”

她不回答,僵硬地转移话题,“魏王舅舅带我去哪?白蕊呢,为何不让她上来?”

当然是去没有她们的地方,这时候他只想跟她好好待一会儿,没有旁人打扰。

江衡轻声道:“叫叫,我明日要去松州一趟。”

怀中娇躯明显僵了一下,陶嫤慢吞吞地转过脑袋,明亮潋滟的大眼睛盯着他,“为什么?”

江衡不欲告诉她朝中的事,简单叙述道:“松州出了点事,本王得回去看看。”

她不安地捏住他的袖子,“去多久?”

果然还是关心他的,这个小姑娘,只是喜欢口是心非罢了。

江衡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下,“两个月。”

那不正是他们成亲的时候么?松州距离长安这么远,万一他回不来怎么办?陶嫤一动不动,用眼神诉说控诉,扁扁嘴,无声地询问他。

江衡真是爱极了她的模样,无论她做什么表情,他都喜欢得紧。

“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在三月十六之前回来。”他把她圈在怀里,低声向她保证。

搁在以前,陶嫤会否定道:“我才没有担心这个。”

可是现在她却不信,“万一你回不来呢?”

江衡低声地笑,看着她问:“你是希望本王回来,还是不回来?”

她鼓起腮帮子瞪他。

这不是废话么!

“那你什么时候走?”陶嫤坐起来问道。

江衡本打算明日再走,但是一想,走得越早回来得便越早,于是临时改成今晚出发,这样说不定还能早回来一天。他告诉她:“跟你说完话便走。”

陶嫤没想到这么早,她跪坐在他腿上,直起小身板捧着他的头,一本正经地说:“你若是三月十六之前不回来,我就不嫁给你了。”

那怎么行?

江衡拧眉,想起宫中的周溥,拉下脸道:“你是本王的,谁都不许嫁。”

她咬着唇瓣,翘起嘴角,“我不管。”

说罢,大抵是觉得接下来的话太害羞,于是缩地身子,扑入他的怀中,伸出纤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腰,声音小小地:“那你就早点回来呀。”

这一霎,江衡整颗心都软了。

第129章

回到魏王府后,江衡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准备出发

尚未出府,管事过来道:“王爷,前阵子着人缝制的嫁衣连夜赶出来了。”

他脚步一顿,“拿来让本王看看。”

管事便让人捧上来。衣服是城中锦绣阁的人缝制的,锦绣阁的衣服做工精细,是长安城最好的招牌。

两个人一人捧着一个紫檀托盘,用红绸覆盖。江衡掀开红绸,露出里面大红的喜服,一件是他的,一件是陶嫤的。他拿起陶嫤那件展开,属于她的喜服赫然展开在他面前,衣服贴合着她的尺寸缝制,上面针脚完美,绣着凤穿牡丹图案,连袖口的花纹都精致得很。

衣服跟他的相比,实在很有些小。

江衡让锦绣阁的人拿着喜服,他后退两步仔细认真地看。

在脑海里想了想陶嫤穿上这衣服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舍不得走了。想起她今天娇憨地偎在他怀里,撒娇一般让他早点回来,便克制不住地想抱她。

江衡上前,把袖子拿在手中反复婆娑,许久之后才道:“明日把衣服送去陶府,亲手交到广灵郡主手中。”

管事应下,“王爷请放心,小人定当办妥。”

外面骏马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他出去便能出发,江衡踯躅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走出堂屋,“把本王的衣服收起来,本王两个月后便回来。”

他一应事宜都交代完毕,管事知道该怎么做,让他尽管放心。

当晚江衡从长安出发,他只带了两名随身侍卫,轻装上路。

他离开时陶嫤正在睡梦中,忽地惊醒,窗外黑蒙蒙一片,正是子时。这时候江衡应该出城了,她想起白天在马车上跟江衡说的那番话,这时才后知后觉地羞赧起来。

她脸蛋红红地缩进被子里,这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眨眼就过去了。他走了也好,若是留在京城,一定会时不时地过来找她一趟。她答应了阿娘不见他,到那时会很苦恼。

想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睁开眼天刚擦亮,窗外一遍蟹壳青,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一片黛青色中。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没有一丝一毫睡意,索性掀开被子坐起来,叫来白蕊玉茗,“我今天要去看望阿娘。”

殷岁晴嫁给瑜郡王后,陶嫤一直没有过去看望,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主要是觉得不方便,就算阿娘嫁了过去,那也不是她自己家,走动得太频繁也不好。不过今儿个实在是阿娘了,偶尔过去一趟,别人也说不了什么。

白蕊玉茗打来热水,伺候她洗漱,“姑娘怎么这么早醒了?”

她拿热巾子敷脸,从巾子下传出闷闷的声音:“我睡不着。”

听着有点可怜兮兮的。

白蕊想起昨天她跟魏王待在马车里,心想大约是跟魏王有关系,便没有多问。昨天魏王假冒皇后的名义找她,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迫于他的威严,白蕊当时只得走下马车,事后想起后悔了好久。

今天见她心情烦闷,忍不住道:“魏王府把姑娘的嫁衣送来了,您要不要看看?”

她动作一顿,“缝制好了?”

白蕊点点头,“刚才送来的,说是要亲手交给你。”

陶嫤抿唇,“送来让我看看。”

不多时锦绣阁的人捧着衣服走了进来,陶嫤让白蕊展开给她看,款式大小都很合适,她看过之后还挺满意,让白蕊赏了她们几两银子。等人退下后,陶嫤拿过来认真端详一番,琢磨着在哪里绣并蒂莲才好,就听白蕊道:“魏王对姑娘真是上心,连嫁衣都要亲自经手。”

陶嫤脸红了红,瞪她一眼,“不许胡说。”

白蕊笑道:“昨天眼巴巴地来见姑娘,今儿个就把嫁衣送来了,也不知明天会是什么。”

陶嫤顿了顿道:“魏王舅舅昨天就走了,明天不会有什么的。”

白蕊并不知道江衡离开一事,闻言一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