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语言,避重就轻,同霍展年讲话,太需要技巧。压力无时无刻不在头顶盘桓,来一颗勇敢胶囊,“我遇到文雪兰,她来医院,想要我的命。子昂也在,一字不漏地告诉母亲,她或许避开我,来一趟青山处理文雪兰母女,听说把她女儿送给关佛爷调*教。我只怕她……好歹我们也是……血缘亲属……”

霍展年的眼色越来越冷,她便越发支支吾吾,到最后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只想盖起被子不露头。

霍展年厉声道:“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连一个电话都不肯打。阿宁,你长大了,不需要干爹了?是不是?”

眼看她吓得面色苍白,他自己也懊恼,为什么在阿宁面前,他好像被当做一只得了神经病的狮子,随时随地会扑上前撕咬她。可是天知道,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一句重话,更不要提动手,她每一根头发丝他都当作宝贝。

宁微澜究竟在怕什么,他如果有一天知道真相,多半会被气得大脑充血七窍生烟。

她嗫嚅,低头不敢看他,“我不是……”小手溜过来拉拉他衣袖,霍展年便只能叹一口气,认命。扶着她的脖子强迫她抬头,心疼得一抽,青紫淤痕明晃晃附着在皮肤上,诉说那一刻的惊心动魄,“斩草不除根。蠢货。”不知是骂余敏柔还是宁微澜。

“还疼吗?”霍展年问。

她怕挨骂,语调软软说疼。霍展年的神色适才缓和些许,片刻又皱眉,警告她,“看你以后还闹脾气满世界乱跑,回去之后老老实实待着,哪都不许去。”

“她女儿阿眉……母亲这么做,实在是有点太过分。”

“你要以德报怨?”

“我开口求妈妈,她只会变本加厉,只好来求干爹,关佛爷那里,还是干爹能说的上话。”

霍展年不说话,她只好低声细语求他,“我以后都不再闹脾气了,去哪里,做什么,都跟干爹报告了再去。”

霍展年失笑,“回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再逼你。”

她点头,画一个完美微笑。

心里却念着陆满,不知他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是穿透尘嚣的微光,她出现在眼前,他透过充血的双眼艰难地往上看,一点点,努力地望向那张在心中临摹过千万遍的面庞。

耳中空明,她的声音听来恍如隔世。

谁是陆满,谁是宁微澜,谁是谁的谁?这一刻谁能停止怀疑。

关佛爷到哪里都是一脸笑容,即便气氛尴尬如斯,他仍可做他的笑面佛爷,面不改色,“放心放心,知道陆满是宁小姐的朋友,大家都很文明,只是打个招呼,肯定没伤到腑脏。”

宁微澜的心早被揉成一团,眼看被打得面目模糊的陆满,一寸寸往她脚下爬,留身后一道道血迹,证明他的疼痛与挣扎。

旁边一位壮汉累得满头汗,仍抱怨,“这小子真能打,七八个兄弟轮番上阵才把他揍趴下。也抗揍,几个小时还没被打死。龟孙子命大,撑到现在。”

另一个说:“这小子倒是个情种,被打成破布一块,还嚷嚷着要救人,唉,哥们三十几岁的人都要被感动了。”

阿眉被人从和室里抬出来,浑身赤*裸,斑驳皮肤毫无遮掩地展示着前一刻的惨痛凌虐,满身的鞭痕,细小刀伤,还有重点部位的穿刺,只需一眼,就旁人浑身发痛。

他们抬她,抓着手臂小腿,好似抬一具尸体。

“别看。”霍展年宽厚手掌忽而遮挡在眼前,他握住她颤抖的双肩,低声安慰,“阿宁不怕,我们马上就走。”

里头两位中年男人绷着脸走出来,穿戴整齐,西装革履,好一双衣冠禽兽。见到霍展年才将隐怒收束,上前来握手,打招呼,“霍先生也来这里消遣?原来是同好,早知道可以一起来。”

另一位随声附和,转而低头看向轮椅中的宁微澜,细白的一张脸,如画眉眼,装扮是恰到好处的雅致,浑身干净到了极致,垂目之下,一片温柔。心念着真是极品,原来霍展年深谙此道,未能管住嘴,不经大脑,脱口而出,“这位小姐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下次一定要一起来。大家玩,才尽兴。”

霍展年放在她肩上的手突然收紧,好在他已练就一等一涵养,能忍得住不出手,只不过颔首点头,算一笔带过。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电视里报章上为人民疾苦振臂高呼的斗士,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宁微澜敞露的领口,直到被人请走,还时不时回头。

这个世界何曾干净过,处处都是罪恶。

“人要送去医院——”忽然间语不成调,她控制不住陡然冲出的哭腔,只好捂住嘴,却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停停走走,是心痛心酸的频率,“他好歹救过我,送他去医院,只当……只当还债……人情债,最难偿……”

话未完,已撞进陆满清亮的瞳仁里,坐在高处,低头眼看他眼中光亮一点点灭,是一朵花的盛极而衰,是一弯潮汐的至高而退,是最终的寂灭,沉沉坠入一片暗无天日的绝望里。

自她有记忆起,宁微澜从未如此重创过谁,而今三言两语便在他心上割一道裂口,心上的疼痛远远大过皮肉之苦,它呈海浪席卷之势,轰然冲过身体。

还有什么剩下,除却遍体鳞伤。

陆满仍在努力,憋一口气,爬向浅驼色裙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再靠近她一点点,再努力靠近她一点点,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命丧如此。

她身后是富丽堂皇琼楼玉宇,他脚下是肮脏糟粕贫贱陋室,为何总是那么远,远到将所有希望一瞬间掐灭,昨夜那一帧帧美好梦境仍留有余温,而今连触摸她裙摆都要经过千山万水。

终于,就在眼前。

他抬起手,一厘米距离。

霍展年说:“我们走,后续会有人来处理。”于是转动轮椅,于是擦身而过,于是陆满沾满血的右手颓然留在空中。

命运的残酷初露端倪,他却无从争辩。

一切是既定事实,除却那些虚妄梦想,他什么都无法给她。

“别哭,早说不让你进去,你偏要,结果吓成这样。”车内,霍展年轻轻拍她肩膀,低声安慰。

“我没哭。”嘴上倔强,一摸脸,全是泪。

霍展年忍不住笑,“傻孩子。”一盒纸巾递到她眼前,“你母亲那边,我会去说,不需要担心。作为回报,今晚陪干爹这个孤家寡人吃一顿饭?”

宁微澜却仿佛被伤透了心,手上抓一团面巾纸,哭得越发厉害。

霍展年自嘲,“不过是一顿饭,也不必吓成这样。”

隐秘的爱恋多么苦,苦得心肝俱裂。

享乐

如果早知现在的切肤之痛,你的当初还会不会那样义无反顾至死不渝?人人心中一笔明细,付出多少,回报多少,心伤心痛,资不抵债。

我爱你几斤几两,你爱我三年未满。到最后一本烂账,爱做破产处理,谁来清算。

至少还有星光,点缀寂寂夜幕,予取予求,未曾收过你分毫。破漏屋顶,汲取一室星光,亦算意外收获。

陆正华终于肯归家来,照看重伤消沉的儿子。

四十几岁的男人,整天赌赌赌,赌掉了万贯家财青春岁月,赌掉了做人的资本,如今剩下一滩烂泥,好在肯为儿子做一碗清水寡头长寿面。就蹲在床边伺候他吃喝,家里一张完好的凳子都找不出来,穿堂风呼呼刮过,剩多少温情通通带走。

冷冰冰,冷冰冰如同庭院积雪。

陆满躺在床上,疼痛早已消去。那些人说得没错,他是天生天养的贱骨头,被拆散了还能自行生长,命大命硬,就像厨房爬过的蟑螂,掉了脑袋还可以活。

谁给他天大胆量,敢去纠缠她,敢去造一场荒谬的梦,梦里梦外分不清谁扮演谁。

那年陆正华欠债外逃,他被人追得躲在下水道里三天三夜,同老鼠蟑螂做伴,听腐臭污水踏急促节奏逃离这座肮脏城市。死亡尽在咫尺,生活暗无天日,也敌不过今日绝望,一秒接一秒,碾压每一只细胞。

陆正华还是老一套,只敢指着陆满骂,“少给老子装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人家给面子,还给营养费,不然你一口面汤都喝不上。臭小子长大了啊,敢去玩英雄救美那一套。你以为你是谁?刘德华还是张学友?你跟阿眉一个是烂仔一个是妓*女,嘿,也正好,流氓配婊*子,绝配!”

陆满终于睁开眼,漆黑瞳仁似头顶苍穹,落满星辉。

“瞪,瞪什么瞪?臭小子还敢瞪老子,又找抽是不是?”陆正华突然间抖起来,将那一套父亲的本领使用得淋漓尽致,这千载难逢时刻,儿子被外人揍得没有反抗之力,此时不抖一抖威风,只怕要等到死前遗言,儿子才肯俯首帖耳,“关佛爷是什么人?你也敢惹?没有留下你一只手算额外开恩。我说,你真跟着霍展年混了?他那算什么东西?三姓家奴,笑面虎,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反咬你一口。陆满,你好了,绝对不许再去跟霍展年做事?宁愿你去做龟公,好过跟着霍展年,那个垃圾,畜生,婊*子养的……”

陆正华一路骂下去,等他累了,抽一根劣质香烟,盖过整屋子里漂浮的酸腐味道,文雪兰就住隔壁,领着阿眉来看,看这同样窘迫粗鄙的一家。

“我来看看陆满,谢他仁义。”

陆正华这个人,虽然自己过垃圾一样生活,却极其爱好对旁人指手画脚冷嘲热讽。文雪兰和他,算起来也是老熟人,彼此曾经怎样怎样风光,又如今怎么怎么落魄,相互间心知肚明。陆正华到底是十分看不起文雪兰的,连话也不屑多说。鼻子哼哼一声,算是答应,看看哭哭啼啼的文笑眉,不耐烦,踢陆满一脚,啐道:“没出息。”便站到角落里抽烟,一根接一根。

文雪兰说:“陆满,你是个好孩子,以后阿眉就托付给你,你文姨是什么样子你清楚,照顾不到阿眉的地方,你要多费心。”

陆满沉默,连呼吸都无力。

阿眉还在哭,“陆满陆满,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文雪兰跪坐在塌陷的床垫上,看陆满死气沉沉像一块破布,嗤笑,从兜里掏出一支手卷香烟,点燃了要塞到陆满嘴里,“不开心?试试这个,好东西,吸一口就上天堂。”

陆满依旧没有声响,陆正华是黑暗中窜出的一道鬼影,抓起文雪兰的手往外一甩,她便捏着那根烟跌坐在地板上。

陆正华破口大骂,“臭婊*子,你他妈给我儿子吸什么鬼东西?你滚,快带着你的婊*子女儿滚出去。陆满是你们能攀得上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玩意儿?滚!”

文雪兰爬起来,不甘示弱,骂回去,“陆正华你他妈又是什么好东西?给人做牛做马一辈子,还不是连饭都吃不饱?你当现在还是你大哥风光的时候?戬龙城早他妈换了主子,你就是一条没人要的狗!老娘给他吸一口是看得起他,陆满什么东西?我们家阿眉还配不上他?笑话,阿眉她爸爸要是还在,轮得到你们这些狗东西欺负我们母女?走!给脸不要脸,再也不要登他们家的门。”

阿眉委委屈屈去看陆满,谁知他像没了呼吸停止了心跳,悄无声息。

陆正华哄人,“滚滚滚滚,多看你一眼都嫌脏!你以为宁江心还会回来?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早死透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连警察都找不到线索,你陆正华凭什么说他死了?我告诉你,江心迟早要回来的,他会回来的,到时候你们就看着吧,我要让余敏柔一家人死无葬身之地!你们看着吧,看着吧……”文雪兰像是疯魔了,紧紧攥着阿眉,反反复复念叨,也不去细想陆正华为何如此肯定宁江心的死亡。

到了外头,冷风灌进嘴里,才清醒些许,阿眉小心翼翼问母亲,“妈,那个宁江心……就是我爸爸?”

“不,不是。”文雪兰连忙摇头,否认,“妈妈被气疯了,口无遮拦。从报纸上看到过这个名字,随口说的,你别认真。要离余敏柔宁微澜母女远远的,她们太狠了,太狠了……”

江心,你几时回来,看看她这些年受的苦,遭的罪,回望过去誓言,每一句她都未敢忘记。待到老去,心中也只有你一人,陪她埋葬这一生,欢乐苦楚,岁月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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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都说辞旧迎新,能不能把旧情人随着旧年辞去,腾出地位来换新宠,新的一年才算新鲜刺激。

宁微澜的私人电话好像被割掉舌头,有多少天没有响过?即便接通也不过是那个谁谁谁,多少年同学没有讲过几句话,嘘寒问暖,几句调笑,似乎就能把过去的不联系,不亲密立刻消弭,剩下的是老同学的亲热,时间地点,宁大小姐,你一定要赏光。

她庆幸自己腿伤未愈,能推托掉无数大大小小无聊聚会。

“恋爱了?再等对方电话?”余勉生从身后绕到眼前,忙忙碌碌大半年,为理想为生活,终于在除夕夜回归家庭。他是独子,肩上压力重重。舒朗眉目见窥见疲态,当然,男子汉大丈夫,多苦多难不习惯与人说,只在家中时,换一件轻松居家衫,假装一切安好,父母家人无需担心。

作为长兄,他不算合格。

“怎么会?只是有点晃神,发会呆。”

玻璃磡嵌的阳台,采光好,不透风,搭一件羊毛毯,一本书一只躺椅,足够消磨一下午。

在青山的二十几天就像一场短暂的梦,到现在,她已经开始怀疑,那个背她下山,为她暖脚的男孩子是否真实存在过。

“没有?那怎么会看着手机发呆?根据我多年经验,这是小女生谈恋爱基本表现,发痴发呆,白日做梦。”余勉生坐她对面,懒懒散散瘫在摇椅里,结局既定,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享受生活,“我们家阿宁也终于肯开窍了?哥哥我已经做好你嫁不出去养你一辈子的准备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是谁?我认不认识?难道是凌少坤?不如你给一点提示,我来猜,嗯——他是做什么职业?律师?医生?还是无所事事的二世祖?”

“要么半年不着家,要么一见面就审我。我去找外公聊天,看你还敢不敢跟来!”宁微澜招架不住,拉开身上温暖羊毛毯,穿鞋,就要走。

余勉生坐在椅子上笑,“你只管去,外公在和霍展年谈正事,你去凑什么热闹。”

宁微澜不信,“你这个人最不可信了,说了等我过生日就回来,结果影子也没看见,电话也不打,我再信你才怪。”

“阿宁!”余勉生叫住她,突然间正色道,“别总是什么事都答应,你才多大呢,正是该任性的时候,别老是那么懂事,让人看了怪难受的。”

“那你就乖一点,听话一点,多回来一点,我的压力就少多了。”拖着伤腿慢得像蜗牛,头也不回走出去,对未来,对生活,无忧无虑,从未曾放在心上。

这一回余勉生倒真没有骗她,余晋羡与霍展年在书房对坐饮茶,一位鹤发松颜,一位含章挺生。

普普通通书房,也能有沧海听涛,云中观海之感。

宁微澜不敢多停,趁未被发现,转身就要走。

隐隐约约只听见霍展年说:“我想要什么,老爷子再清楚不过。”

她许久未曾见过外公发怒,突然间身后,余晋羡厉声警告,“霍展年,你不要以为这一点点事就可以要挟我,我余晋羡不吃你这一套。”

霍展年态度谦和,宽慰道:“您注意身体,没必要生这么大的气,以后都是一家人,勉生有什么事情,我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外公已经大声叫人送客,她再不敢多做停留,一路跑回去找余勉生,可那一位是铁齿铜牙,一个字不肯透漏,摸摸她的头,还像在对小朋友,说:“大人的事情,大人会解决,你只管谈你的恋爱。“

端倪

这世界总不缺青年才俊,顶一张美好面皮,扮演少妇少女梦中情人。

这一位叫顾怀君,挺拔立在眼前,比财经杂志上经历无数后期制作的照片更明快鲜活,三十五岁而已,许多人还在营营碌碌为生计奔波,他已然成为余氏旗下最大产业景昌国际实业公司财务总监。余晋羡手下第一红人,在景昌工作十余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每一年最佳员工必然少不了他。

余晋羡教他来家中过年守岁,长辈发红包有他一份,写真挚祝福,来年美好祝愿,不比余勉生简陋。

宁微澜穿着余勉生亲自挑的礼物——一套毛茸茸家居服,帽子上还有耳朵两只,像一只外套的北极熊,傻呆呆单腿站在客厅中央,等这位才俊上前来,伸出手,笑意盈盈,“这位就是宁小姐?久仰大名,勉生时常提起你,我总羡慕你们兄妹感情好,我是顾怀君。”

“您好。”像是遭受突然袭击,她呆过十秒,瞬息已回过神来,顶着一头被余勉生揉乱的长发,礼貌招呼,“顾先生这一年在公司也辛苦了,在家里过年不要拘束,想要什么都跟我说,星星月亮我都能摘得到。”

余勉生一挑眉,去扶她坐沙发上,“就凭你?小瘸子一个,路都走不稳。”

“要你管?就会拆我的台,你这个人嘴巴最讨厌。在顾先生面前还不知道讲过我多少坏话,小心我跟外公告状,还跟小时候一样,打你屁股。”

余勉生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怀君你看,我这个妹妹是不是名副其实的小老虎,连景昌少东都敢欺负。”

顾怀君道,“你这个做哥哥的,让着妹妹当然应该。”

宁子昂只在一旁无聊地玩着手机,并不答话。

气氛总算活跃起来,有些许过年的热闹。余晋羡就在一旁,望着年轻人你来我往斗嘴,心情难得轻松。

到最后爆竹声响,辞旧迎新,余晋羡总要在饭桌上发表演说,年年相似,今年多了顾怀君,于是成为重点关注,双双举杯,“这些年,公司的事情我也不大管,都靠你们撑着才有今天的成绩,我敬你一杯,感谢你与景昌同舟共济。”

“您言重,这本来就是我份内的事情。”

余晋羡不语,饮过一杯酒,长久地叹息。

余勉生朝她使眼色,她是小辈里唯一的女孩子,撒个娇这种事次次轮到她头上,“不行,外公只顾和顾大哥讲话,还没有给我这一年做个总结,还有新年寄语。年年都有,怎么今年不给了?我从早上就开始紧张,只等着您训话。”

余晋羡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就你话多。今年马马虎虎蒙混过关,明年要风风光光顺利出嫁,就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压岁钱还没有拿够,就让我出嫁。”

后半夜是沉闷而严肃的,家中每一个人被轮番叫进书房里谈话,轮到宁微澜,余晋羡已然疲惫不堪。

“坐吧。”

她颤颤巍巍,挑一处远地点坐下。其实人人都有感觉,家中低气压,不复寻常,一定有大事发生,人人都在等,头顶的利剑落下,好过高悬一颗心,不上不下,忐忑不安。

手里的茶早已经凉透,余晋羡摆摆手,言简意赅,“你大哥出事了,不是小事,你要清楚。”

看她神色依旧,并无多大波澜,余晋羡继续说:“勉生手下设景昌子公司,去做生态城项目,一路不顺,劝他早抽身,可他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公司自资金周转不动,再没有钱投下去,他的子公司就只有等死,项目也要廉价卖掉,更有可能影响到景昌。景昌已经大不如前,难得有几个大项目,都需要钱,一个都不能放。你母亲那里一时之间也抽不出大笔资金,银行那边有人使绊子,根本谈不下来,想来只有卖掉你名下恒川报业,才够数目。”

宁微澜未能消化,仍咬着唇,沉默。

余晋羡长叹一口气,“勉生这回亏欠的数目惊人,又有小人作祟,不及时补上,怕要惹官非。你放心,解燃眉之急,以后再加倍补偿给你。你的嫁妆,该给的,外公一分都不会少。”

宁微澜对这些倒没有舍不舍得一说,家财太多,钱只不过数目,多多少少,没有太大意义。“该怎么办都听外公,只是恒川那么多员工要安顿好。我自己多一点少一点无所谓,能帮到大哥就好。”

“好,好孩子,外公没有看错你。明早你回景昌一趟,律师已经安排好,各路事宜有人指导,你不必担心。”

尔后道一句晚安,走出去,遇到余勉生,沉寂在走廊,抽一根烟,燃尽了所有力气。

抬眼看宁微澜,问:“怎么样?”面无表情。

宁微澜掐掉他含在嘴边的香烟,嫌恶地扔进烟灰缸,“能帮到你我就很开心,那本来就是景昌的产业,给我一个外姓人已经不合规矩,还回去,我反而轻松。只拜托你一条,少抽一根烟成不成?”嗅嗅他外衣,更受不了,“臭死人,你快回房洗澡换衣服洒一整瓶古龙水,还抽烟,当心明早起来老十岁。”

“好了,好了,知道了,宁微澜,你唠唠叨叨真像个小老太婆。”笑一笑又沉默,突然间将宁微澜塞进怀里,乱七八糟揉成一团,“是哥哥没用,以后一定十倍奉还。”

宁微澜气呼呼推开他,“就你话多,快回去睡觉,我明天还要去景昌大楼,你记得早起载我去。三五年难得去一次,我早就不记得路。”

“是是是,你是太后出行,我做开路先锋。”

一转身,你以为就此告一段落,其实不过初露端倪,险险开始。

睡前接到霍展年电话,他那一端传来烟花碎裂声响,低声徐徐,似一滴墨掉进清水里,晕开,缓慢而温柔的姿态,“阿宁在做什么?要睡了是不是?阿宁——新年快乐。”

“嗯,是要睡了。”她站在床边,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忙宽衣解带,自顾自的热闹着,“干爹新年快乐,恭喜发财,万事如意。”

老掉牙的祝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最要命是还带着一股执拗的认真劲,让他笑足三分钟,尔后清清嗓子,旁边有人问,霍先生跟谁讲话,笑得那么开心?

霍展年说:“在家乖不乖?红包拿的够不够?明天来鋭通,干爹这里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