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电视,新闻头条却在播,据可靠消息,永安地产所有人余敏柔乳腺癌复发,再次入院接受治疗,具体情况未知。再请几个自以为了解□的股票经济、资深媒体人,唧唧呱呱讨论一通,永安这样大的产业要留给谁,余敏柔只有一子一女,当然留给儿子大头,女儿始终要外嫁,不可能继承永安。又说儿子还小,女儿更得长辈垂爱,几个人吵吵吵,半个小时过去还没有结果,反倒讲起来那件轰动一时的争产案,两份遗嘱,真假难辨,法院判决又被驳回,峰回路转余敏柔笑到最后,其中秘辛无数,又讲余敏柔私生活,仿佛这几人成天闲得没事干,时时刻刻跟在余敏柔身后。

陆满去揽她肩膀,企图给她些安慰,谁知她面容沉静,靠在他肩头说:“其实我都知道。”不知指的是哪一件。

陆满说:“好,你是我的万能神。”

她那股莫名袭来的忧伤便被他一句话击溃,懊丧得只想将他抓起来,很抽一顿。“会不会安慰人?除了胡说八道还是胡说八道。还敢笑,没看见我有多难过。都不会哄一哄的吗?”

他自觉,把粗壮胳膊伸到他眼前,“掐吧,我尽量不出声,让你掐到过瘾。”

宁微澜这下倒只顾着生气了,最见不得陆满这副含冤莫白的死样子,一分钟化作青面獠牙鬼,张大嘴咬下去,又留一圈整齐牙印,还沾着口水,亮晶晶。

心疼地举着胳膊看了又看,望向宁微澜的眼神充满恐惧,“我说你,是不是哮天犬转世啊,逮着谁咬谁。快送我去医院,二十四小时之内要打一针狂犬育苗,晚了就没命了。”

“错了,我还真不是逮着谁咬谁,我就光咬你了。我要是哮天犬,你就是一根肉骨头,天天让我啃。”不要脸来真不要脸,说她是狗,她还敢大大方方承认,果然跟流氓在一起久了,脸皮也变城墙厚。

“那我也要反击!”陆满不甘示弱扑上来,轻轻松松将她压倒在羊毛地毯上,一时得意,坏笑着说,“想想我先从哪里下口,啊,你听,你的嘴唇在喊,好哥哥情哥哥快来咬我!”

这个幼稚鬼,宁微澜听得翻白眼,继而嘴唇一热,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重重将她包围。

她用口袋里最后一张二十块买一包巧克力,甜到发苦,唇齿留香,舌尖扫过她口中每一处,亦尝到巧克力浓香,沿舌尖味蕾,一股脑甜到心里。

“宝贝儿,你好甜……”他舔一舔嘴唇,像极了电车色狼。

宁微澜踹开他,“不许乱叫,我最恶心宝贝两个字,一口一个宝贝心肝,到最后连名字都不记得。哼,还想干什么?我要去洗澡,扶我起来,知不知道要尊老爱幼还要照顾老弱病残。”

陆满同学服务周到,已经将她打横抱起,往二楼走,笑嘻嘻说:“亲爱的,这叫公主抱。”

一只手完全失去作用,还要避开水,洗个澡艰难无比,陆满在卧室里等,绕两圈来敲门,“小姐,需不需要帮忙。”

里面人回,“你想得倒美。”

垂头丧气扑回床上,听浴室里滴滴嗒嗒水声想,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小姐,需不需要特殊服务。”

“滚开,别烦我。”她已经对独臂大侠的生活条件忍无可忍。

过不了两分钟,他又来,“小姐,需不需要专业的穿内衣服务呀?”

里头好半天不见吭声,等到他绝望,才听见宁微澜小小声说:“你进来,我衣服穿不上。”

兴奋地推开门,结果浴室太滑,一见面就扑街。

嗯,从下往上看,也有别样风景。

围城

三楼有一间偏僻卧室,建的是玻璃顶,睡觉时伴随头顶星光,墨色苍穹,一杯酒一首歌,能把心灌醉。

陆满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未干,湿漉漉立在头上,水珠一颗颗滴落在光滑背脊,顺着妖娆曲线,一路亲吻他小麦色紧致皮肤。这人还不自觉,只穿一条亚麻色长裤,松松挂在胯骨间,露出性感至极的人鱼线,还有身下遮不住的鲜明轮廓。

宁微澜在床上撑着脑袋默默想,如果陆满肯出来做,一定是响当当的头牌,一个月一百几十万入账不在话下。

陆满仍在懵懂中,看她穿一件墨绿色复古洋装,更衬得肤白如雪,像一只日光灯,到哪里都白得发亮。还有一双眼眸清亮,水汪汪似乎有清泉涌出,源源不断。懒懒模样活像一只小猫,让人想要将她团成一团放在膝盖上顺毛玩儿。

陆满扑过来,抱着她的腰,头枕在她胸上,像个半大孩子。

听她轻声叹,“陆满,我该回去了……”

他不语,静静贴着在她胸口,听她心跳,节奏缓慢。

吟游诗人在耳边唱,“I said there’d been a flood.

I said there’s nothing left. I hoped that you would e. I gave you my address. Your story was so long, The plot was so intense ……”

走到记忆最深处,揭开厚重伤疤,依然是血肉模糊,痛不欲生,好在还有酒精,给她足够勇气,再一遍叙述那些黑色画卷,是附骨之蛆,追随她半生。“让我想想,从出生讲起,还是从痛苦讲起。算了,反正都一样。出生即是痛苦。”她指尖无意识地穿过他浓密的发,时不时拨弄,眼却望向左侧温柔海浪,沉寂夜空,许多年一晃而过,星未变,海风依然,留不住的是时光,将爱的人彻头彻尾改变,“你有没有听说过香港永安地产,不过它和我母亲手下的永安地产早没有半点关系,二十年前倒是很风光,现在已经萎缩成一间二十人小公司,卖卖廉价笼屋而已。创办人是我祖父宁先行,白手起家,业界奇迹,都交给独子宁江心。可惜他生来要做一位神经质的艺术家,不会管理,不遵规矩,抓不到良机,北上求发展,创办永安国际地产公司,又遇到股灾,经融风暴,房价暴跌,好在还有一位出身良好的夫人,肯站出来撑起一片天。三岁时我父亲就已经退居二线,把公司事宜都交给母亲打理。她每天忙进忙出,同我道晚安的时间都没有。只剩父亲陪我,手把手教我写字画画,送我上学放学,暑期去各地旅行,结识一群好伙伴。那些年,虽然很少见到妈妈,但我过得很快乐。”

他静静地听,并不打扰,只在她哽咽时收紧手臂,让彼此拥得更紧,更深刻。

“到后来,他们更不常说话。唯一的交流是吵架,母亲责怪他没有用,事业重担都要她一个女人去扛,而他只是道歉,喊她小声一点,阿宁还没有睡。不过,这也难怪,母亲每天在外忙碌,见到有人风度翩翩事业有成,自然会跟守在家里一事无成的丈夫比较,结果是越来越不满越来越怨愤。悔不当初,为什么要一时昏了头,嫁给一个这样的窝囊废,只有一张脸能够迷惑人,会画画又怎么样?办画展买画具花的都是她的幸苦钱。公司上的事情只会听,听完一句有用的建议都没有,怎么比得上某某董事,某某总监有见地又有能力。就像舅妈说得,这个世界总不缺青年才俊,千万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再美丽的爱情又怎样,迟早要落进尘埃里,被生活,一点点碾碎。

她换个姿势,蜷缩身体,依在他温暖怀抱里,“我记得有一天,他突然抱着我,哭了很久。他说阿宁,妈妈不要我们了,怎么办?又说,不管未来怎样,爸爸会永远爱你。我那时候小,什么也不知道,还跟他说,爸爸,阿宁也会永远爱你。他眼泪才收住,又涌出来,抱着我坐在楼梯间,絮絮叨叨讲话,讲到太阳下山,两个人都饿的肚子咕咕叫。真傻,傻透了。再后来他们不再有机会吵架,已经开始谈离婚细则,双方都很冷静,连高声讲话都听不到。原以为就这样结束,直到文雪兰出现,她是我的钢琴老师,漂亮极了,人也温柔,我和爸爸都很喜欢她。再后来……她竟然跟我说,阿宁,老师送一个小弟弟陪你好不好?我点头,要妹妹。她和父亲都在笑,说阿宁会是个好姐姐。只是谁知道,母亲突然间不愿意离婚。”

她顿一顿,深呼吸,也不知什么坏习惯,又狠狠拧他侧腰一把,惹得他作势回击,才有些许放松,继续说:“她变成受害者,认为我和父亲联合起来背叛她,一生气把我关进储物室里。怎么哭怎么喊也不肯开门。好在爸爸回来,两个人又吵架,她不肯给钥匙,爸爸就一把踹开门,又打电话喊医生来,看我是不是被虐待。到有光的地方才看清,他被妈妈抓得一脸伤痕,外衣有长长破洞,应该是吵到动刀。真奇怪,最开始相爱,恨不得一夜白头,没过几年就恨不能杀死对方。爱情是什么?转头就变脸,太可怕。”

“陆满——”

“嗯?”

她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如果我有了孩子,无论婚姻多痛苦,只要他幸福,我怎么样都不会离婚。我自己受过的苦,不能再让他承受一次。”

在她唇上亲一下就离开,蜻蜓点水似的吻,他给予她的始终是微笑,“那太好了,等你嫁给我,无论到遇到什么,一辈子都不许离婚。”

“所以陆满,你一定要永远对我好,不许跟女生交往过密,不许认姐姐妹妹,不许随便消失,无论到了哪里,都要让我知道。”

“嗯嗯嗯。”他忙不迭点头,捏捏她粉生生脸颊,“还有什么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一次性说出来,老子都签了。只要花姑娘肯留下,其他都不管。”说着腆着脸来缠她,笑笑闹闹,一阵阴郁又过去。

阴郁都传给陆满,折腾一番,他大失所望,抱怨,“怎么就是不让亲啊,再不听话老子就要霸王硬上弓。”

宁微澜笑得喘不过气来,瞧他那个小模样就牙痒痒,还想去咬几口,或许她上辈子真是犬类。

“闹得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结果也没有离成。父亲被绑架,绑匪头目李国兴敢单枪匹马到警察与母亲谈判,从十亿谈到七亿,小皮卡把钱运走,结果父亲也没有回来。直到抓到李国兴,连他也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据他说,当时借一条船开到公海里,后来连人带船失踪。父亲从此人间蒸发,六年后宣告死亡,接下来就是旷日持久的争产案,双方各有一份遗嘱,真假难辨。一审再审,最终母亲获胜。没过多久祖父就过世,跟宁家那边也再没有联系。”

她所隐瞒的,是她深藏角落的过去,密不可宣。

宁微澜,从不是陆满想象中那样纯白无暇。

陆满说:“没关系,以后有我对你好。连同你爸爸妈妈亏欠的那份,都给你。一辈子爱你,永远爱你。”抓起她的手,亲了又亲,看着她,像一只等待奖励的小狗。

没等她心疼三秒,这人又来破坏气氛,“亲爱的,我可以申请霸王硬上弓了吗?”

抓住她的手按在身下,那一处鼓囊囊,烫手,“徐二宝,你看我硬得都要炸开了。再不救我我就要死了。”

宁微澜甩开他,“你不是还有右手?求人不如求己。”跳下床,光着脚就要往外跑,没走几步就被陆满压在门上,胸脯贴着冰冷门墙,挣脱不开。

难怪男人喜欢穿裙子的女人,有无限遐想,更方便办事。只要往上一提,他想要的就能尽收眼底。

他将自己停留在她柔韧双腿间,并不冒进,只是来回磨蹭,一点一点,彻底磨掉她的反抗之心。一时间身子软下来,连站都站不稳,他只好勉为其难扶住她,粗糙大手伸进裙子里,握住她胸前两只惴惴不安的小兔,手感好得不可思议,娇娇柔柔,更引发男人深埋心底的欲*望,他要破坏得更加彻底,更加急躁,揉得她心碎,软软糯糯语调喊,“陆满……够了吧……差不多够了吧……别……别这样……”

“什么?我不懂。”他更往前些,胯骨撞在她挺翘可爱的小屁股上,引得她惊呼,又开始骂人。陆满捏着他胸前一颗细小花蕊,在她耳边呵气,“你喊一声陆满哥哥,我就给你。”

紧咬着下唇,不服输,但脚尖踮地高高,两条细长雪白的腿都在颤,她显然撑不了多久,“陆满……求你了陆满!”

他摇摇头,找到一处噙着水的小沟,抬起她一条腿,侵入,伏击,酣战,不眠不休。

手心那一团肉摇摇荡荡跳动得厉害,他一拉裙子,将她仅剩的外壳剥落,露出莹白细腻的肌肤,点点星光是她身上不灭的图腾,闪烁旷野的高远。

又将她转过来,腾空,两条腿都盘在腰上,人却不离开,任旋转时的勾连,差点将他绞死。她胸前两只小兔儿被他撞得一甩一甩弹跳不止,时时蹭过他皮肤,撩动着他胸腔里,那一颗急速跳动的心脏。脑中唯有一个念头,要她,狠狠地要她,让她永远也离不开,永远也忘不了。

有时入得深了,她便仰起头,纤长的脖颈向上,仿佛一只引颈歌唱的天鹅,理性的优雅败给情感的挣扎,欲生欲死的快乐,谁也不会放过。

再后来又回到床上,和着一夜星光海浪,相拥入眠。

她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他仍在她身体里,紧紧把她藏在怀里,似是要就此将她融进骨血之中。

从来没有轻易的饶恕与简单的放过,霍展年是怎么样的人,宁微澜再清楚不过。

余家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连串打击,一一到位,让人措手不及。

当余敏柔的癌症成为头条新闻,似乎大家才记起这位人物,各大论坛里讨论余敏柔与宁江心的旷世爱情,许多小女生满怀艳羡,这时当然要杀出一位内部人士,告诫你,那都是假象,其实是余敏柔策划绑架宁江心,为的是永安地产,无限财富。又附图,各类报道,仔细分析,深入浅出,一时间掀起轩然大波,幸苦记者们医院家宅公司三处围堵,一定要挖到最劲爆新闻。

金钱面前,一切都渺小,何况是夫妻——一对最亲密的陌生人。

饥饿

墙上挂钟从一点走到五点,日光也渐渐消失不见。年轻秘书留着咖啡色长卷发,眼线尾端微微上翘,斜眼瞟过来,妩媚之极。看表再看表,这位在沙发上不肯走的小姐,很可能耽误她的下班时间。

宁微澜乘飞机,一落地就赶来鋭通实业总部大楼,留陆满乘火车转汽车,拿着她的小熊背包,慢慢悠悠往回赶。

四个小时的等待与冷遇,是霍展年施予的沉默的惩罚。那位当红女星白素素已经进去超过半小时,不知谈什么,要到私人办公室,一聊聊到天黑,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哪有那么多话好讲,不如省去前奏,直接入戏。

秘书已经走过来,带着一杯温水,“宁小姐,您需要喝水吗?”

她摆手,又回到公式化生活,展露公式化笑容,温驯而礼貌,“谢谢,我不渴。”

看了宁微澜许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紧嘴,回座位,假装临下班前最后的忙碌。

时针走到五点半,办公室的厚重玻璃门才被推开,白素素踩着尖利红底高跟鞋,笑盈盈走出来,身后是一位风度翩翩衣冠禽兽,迎面相遇,也不去看宁微澜一眼,转而问秘书,餐厅位置订好了没有。

她挑一件鹅黄色长袖洋装,立领上镶着暖融融动物毛,脱臼的手肘还挂在三角巾上,同白素素站在一起,倒像是个半大的孩子,心里恨得牙痒痒,仍是克服障碍,小小声喊:“干爹,能不能跟您聊几句,最多五分钟……”

霍展年只立在原地,静静看着她,缄默,辨不出喜怒。

白素素比她大几岁,看起来便要懂事得多,因气氛尴尬,肯主动来打招呼,“你好,你就是宁小姐吗?早就霍先生提过你,难得遇上,本人比照片里漂亮太多。我是白素素,很荣幸见到你。”

两个女人握手,笑容背后藏得是什么,不得而知,但好在表面祥和,三两句话,好到可以开一场姐妹派对。

“回来了?”霍展年终于肯出声,在她们谈到白素素的下一部电影之前,结束这场无聊到死的谈话。

“嗯,回来了。”

他招招手,把她引到身前来,扶着她尚在修养中的手臂,神态关切,“手肘还好吗?”

她摇头,呐呐说:“不再疼了。”

“我和白小姐约好一起吃晚餐,正好你在,也一起去。”用的是陈述句,不容置疑。

宁微澜偷偷望一眼白素素,那笑容僵在脸上,早不如先前轻松明媚,女人那一点点小心思,她再清楚不过,“那我改天再来,不打扰您和白小姐谈事情。”

应该习惯,习惯霍展年的独断专行,以及对她那些小小反抗的漠视。他只当没听见,拖着她那只健全无碍的手就往前走,路上只同白素素聊过几句,大多数时候沉默,更将默默跟在身后的宁微澜当作空气,只是握着她的手收紧再收紧,带着他隐忍多日的怒气,恨不得就在这样不边际的沉默中将她捏碎。

本以为霍展年会带白素素去法国餐厅,享受老时期的奢华浪漫,谁知来吃日本料理,宁微澜的右手残废,不要说拿筷子,平衡感更是差得惊人,完成跪坐这个姿势,左摇右摆,找不到重心,最后不小心把一桌子瓷器都扫落。她站起来,要去同店员道歉,霍展年却将她按住,“一点小事,没必要跟他们说对不起。”

白素素笑着说:“是宁小姐家教好,对谁都客客气气,半点架子都没有。”

霍展年显然不赞同,轻哼道:“也就是在外面装装样子,跟大人顶嘴、吵架,倒是跟街头浑身穿洞的小太妹没有区别。”

白素素不解,目光落在宁微澜身上又转回,心中一丛丛念头冒出来,哪一个都不像是真的。

接下来是宁微澜空着肚子傻傻看着这两人吃晚餐,听他们偶尔聊一聊代言上的事,白素素怕宁微澜无趣,还转挑些不轻不重的八卦讲,透露一小点内*幕,谁和谁在拍拖,谁和谁又在闹离婚,那个正当红的男演员其实不够一米八,诸如此类,正是女生们凑在一起最兴奋话题。

暗地里诅咒霍展年,这个小肚鸡肠的衣冠禽兽迟早下地狱,但也缓解不了铺天盖地无所不在的饥饿感,一遍一遍侵袭她脆弱神经,没忘记还有左手存在,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去夹一块粉嫩诱人的三文鱼,连芥末都不去沾了,最终目的只是完整地送进嘴里。

结果还是功亏一篑,三文鱼连同筷子齐齐掉落在桌面上,霍展年与白素素同时转过脸来看着她,看得她脸通红,那一股小脾气终于耐不住,要起身,得先向左倒下去,再匍匐着用一只手支撑身体爬起来,“你们先吃,我还有事,改日再见。”气冲冲往外走,留下霍展年对着敞开的门,摇头轻笑。

“看来今天不能亲自送你,一会我叫司机来。小孩子不懂事,做长辈的又不能不管,只能失陪了。”

“您忙,我自己搭车回去也没问题。”

霍展年已经起身往外走,“我叫司机在楼下等你。”

等他开车出来,那一位已经迎着风走了老远,听到喇叭声也不回头,把走路当作生命来对待。

“上车。”

她仍憋着一口气,扭过头不答话。

“上车,不然我直接开走,你去鋭通一万次也见不到人。”

这威胁有奇效,她开门上车,动作干净利落。

一路无言,渐渐宁微澜焦灼起来,道路越来越僻静,霍展年紧抿着唇,一语不发,要径直开去他的海景别墅。

“这么晚了,我看还是不要去打扰干爹,您靠边停车,我自己打车回去。”

霍展年的回应是——锁车门。

跑路无望,她瘫倒在座椅上,捏着发尾编辫子玩。忽而耳垂又被人当作玩具,揉来揉去,她偏头,又被抓回来,霍先生危险驾驶,空出一只手来揉完耳垂揉面颊,简直把宁微澜当作一团弹性十足的面,要做包子还是饺子?加不加馅儿?人都快被揉变形。

下车,更是拎着她手臂往里走,鞋也不必换,一口气甩在餐桌椅子上,自己却进了卧室,换一身舒适衣裤出来,抬眼问她:“想吃什么?”

“鲍参翅肚,熊掌驼峰,随便都可以。”

霍展年那张阴雨密布的脸,总算有些许笑容,但收得十分快,须臾间又回复孔夫子老古板面孔,“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等,我去给你煮一碗鸡汤面。”

宁微澜瞟一眼厨房,里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忍不住顶嘴,“哪里有鸡汤?厨房一滴水都没有。”

“有鸡精,有面条。”霍先生亲自下厨,谁敢拒绝,不要命了不是。

百无聊赖,霍展年的家冷冰冰一丝丝烟火气息也无,仿佛空置许久,也许根本就没有人住过。越想越慎得慌,于是转过头去看那位翻手云覆手雨的男人穿一件松松垮垮毛线衫,在厨房里来来回回忙碌,不像是做饭,倒像是巫婆配药水,喝一口,她就要变成他的奴隶,每天跪在脚下喊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约是饥寒交迫,未等到鸡汤面上桌,她已经昏昏然趴在餐座上睡过去。还有一个短暂的梦,梦里霍展年长着长长獠牙,恶狠狠看着她说,你看你的耳垂,被我拉成一根细面。

猛地醒来,耳垂又落到霍展年手里,他端着一碗热腾腾面条,捏着她的耳朵,居高临下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蓦然间成为一个简短而有力的冷笑话。

“起来吃面。”

“噢。”

碗放在跟前,筷子递到手里,等她吃完,连餐巾纸都奉上,这里服务到位,但服务态度极差,霍展年自始至终板着一张脸,好似她欠他一座金山不肯还。

“说吧,去哪了?”

终于熬到审问时间,她双手自然垂下,抬头挺胸,坐的笔直。

“回了明山岛的老房子。”

点一根烟,吞云吐雾,霍展年做好长久拷问的准备。“去干什么?”

“就是……想回去看看。”

霍展年轻笑,满含嘲讽,“你半夜从二楼跳下去,光着脚走一夜,就是为了回去看一眼?是你高估自己的智商,还是低估了我的?”

说谎的奥秘是,两眼一闭,一条路走到黑,爱信不信,“你觉得,我被你拧断了手,想找一个哭一场的地方,能去哪里?”

她那副可怜巴巴小模样,指控他的暴力伤害,但确是实事,无可辩驳,他仍是狠不下心,逼她到极限,“那天晚上谁收留你,谁借你钱,衣服,鞋帽。”

“我的朋友。”

霍展年不以为然,进一步问:“你的朋友?哪一位朋友,是男是女?父母是谁?既然在本市,怎么我会不知道。”

宁微澜被戳中脊梁骨,蹭一下站起来,小拳头握的紧紧,她的私人宇宙正燃烧,背后有熊熊烈焰如影随形,尽力压低了嗓音,放慢速度讲话,“是,您什么都知道。比如我那位好友姜安安,还是我给你们牵线搭桥,结果您三两句话,她倒是愿意为您出生入死赴汤蹈火。多可笑,我居然支持她去扳倒舅舅,真是蠢到了极点。干爹,您是不是时常在背后同姜安安一起,嘲笑宁微澜的低智商,把仇人当友人,挖心掏肺对人好。”

“谁给你的胆量,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

香烟终于被掐灭,三分钟,结束一生。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谁有空去讨论。

“对不起……”她道歉,深呼吸,将心中不断上窜的火苗扑灭,复又坐下,露出浅淡笑容,只当先前的冲动从来没有发生过,“我来找干爹谈事情,不该顶嘴。我只是想知道,我母亲生病入院的消息,以及污蔑她策划绑架案的流言,几时能够停止。”

霍展年不屑道:“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回来就能万事大吉,阿宁,你太高看你自己。”

宁微澜笑容不改,轻声答:“高涵说——母带在您手上,母亲她已经……撑不了多久,您能不能高抬贵手,看在几十年的交情上,放过她。我……我可以用父亲最后那份真实遗嘱跟您换。我可以找袁医生,做催眠,回忆当年父亲交代我的话。干爹,拖垮永安,您得到的也不过是间接收益,需要等三年五载,那份真遗嘱,文雪兰母女至少分五十亿,可惜身无分文请不起律师付不起诉讼费,您提五五分账,支持她们上诉,一两年官司结束,二十亿现金轻松入账,何乐而不为?”

“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下作?”

“当年您和王莘在背后支持祖父,结果败诉,两亿诉讼费,血本无归……”

霍展年失笑,一双鹰隼似的眼,牢牢将她锁住,“我的阿宁长大了,要跟干爹谈筹码,讲条件。余敏柔算个什么东西,二十几年对你不闻不问,发起疯来就要活活掐死你,现在倒好,你为了她,居然肯去回忆高涵,好,好一个大孝子,真是感人。可是宁微澜,干爹这么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又为什么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