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

“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不过就是保险公司不想赔,找理由拖时间而已。大嫂在家休息久了,不知道外面的时事,墙倒众人推,我们家出了事保险公司也想搀和一把浑水摸鱼没什么可稀奇的,不过就是拉长审查时间,有合同在,他还敢不赔?大嫂喝口水,喘喘气,一点点小事,没必要激动成这样。”

余敏柔顿了顿,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宁微澜,仍能挂起虚伪造作笑容,继续对关淑和说教:“都是一家人,动不动哭哭啼啼喊打喊骂多没意思。勉生的案子明天就要开庭,虽然说是个无底洞,但是一家人,多大的无底洞都要填下去,大嫂你说是不是?”

一杯水送到关淑和眼前,关淑和不肯接,余敏柔也不肯放。姑嫂二人僵持许久,无声对峙。无奈关淑和虽然有一腔怨愤,却也敌不住余敏柔逼人气势,颓然接了玻璃杯放到一旁茶几上。

“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教。就算她没有勾结外人来抢鼎泰,但她实实在在跟个下三滥谈恋爱,说出去,你看看你还有没有面子出门跟人打招呼。”

嗤之以鼻,余敏柔笑,半分不让,“要说丢人,杀人贩毒进监狱都不怕了,阿宁谈个恋爱又算什么?大嫂好好养身体,闲着没事多看看报纸,上面写的比勉生自己告诉你的详尽得多。”

“你——!”

余敏柔总有本领把所有人气到心肌梗塞脑充血,关淑和的脸涨得通红,由看护顺着胸口才能喘得过气来。关淑和同余敏柔从来不对付,关淑和受正统教育,坚信女性一旦结婚就应该退守家庭,相夫教子,显然余敏柔辜负了她名字里‘敏柔’两个字,她是刚毅而坚韧的女权主义拥护者,恨不能造一个母系社会把男人都当奴隶驾驭。从前家中平顺,还可以装装样子你忍一时我退一步天下太平,现在变故突生,人人被逼出最丑恶面貌,表面的平和也再没有意义。

你不认我不义,家人同外人,利益之下,又有多少区别。

余敏柔拖着宁微澜去到二楼卧室,关紧门窗,接下来是密不可宣对话。

“你跟我说,你舅妈说的是不是真的?”

宁微澜抬眼看向忽然间焦躁不安的余敏柔,眼中却并未露出畏惧颜色,她仿佛等待已久,这一出隐秘而刺痛的情事,因为冲动而不可预知,因为差异而密不可宣,然而秘密存在的意义不就是等待着被揭晓的这一刻?

从小到达,她生长在余敏柔的强势掌控中,从未有过忤逆,而今居然幼稚得好像青春期少女,以反叛争吵为乐。

“您指的是哪一件?”

“你什么意思?”余敏柔显然惊怒,为女儿的无畏与挑衅,前几天的握手言和表露心迹全被这带着刺的笑容销毁,她皱眉,又带了厌恶。

宁微澜被这一丝丝透出的厌恶扎伤,继而无法控制地反击,一句话平平淡淡陈述不够味,一定要讲得尖酸刻薄人神共愤才有趣,于是说:“我确确实实跟这一位登报出名的抢劫犯谈恋爱,他刚过十九,足够判刑。舅妈说得也没错,他就是街头烂仔,靠恐吓砍人混日子,不务正业不思进取。至于鼎泰,我一无所知。您知道我的,胸无大志好吃懒做,除了按时分钱拿红利,其他什么事都不插手,怎么会管到鼎泰去?”

余敏柔的怒气已然到了临界点,她一病,脾气更加急躁,压低了嗓子,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训诫的话,“你怎么能自甘堕落到这种程度?那么烂的人你也要,不嫌脏?我好吃好喝把你养到这么大为的就是让你给小混混睡?你——你不至于真的……拜托告诉我,你只是玩玩而已,没有真的陷进去。”

然而这间屋,愤怒的不止余敏柔一个,宁微澜自己也弄不清楚,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怒火来自哪里,是对于陆满的迁怒,或是‘堕落’、‘烂’、‘小混混’诸如此类对她或者对陆满的太过贬低?时间过得太快没有机会深思,她已经反唇相讥,女人的言语总是比思想快,这是万年难解的谜题,“一个字不差,我甚至还想过要离家出走去跟着他风餐露宿睡街头,打工攒钱生孩子,做个滥赌鬼的黄脸婆,一辈子跟余家再没有瓜葛。可惜,我现在还坐在这里,顶着邱一业未婚妻头衔,跟您讨论我的往日情史,他却在牢里,坐到满脸皱纹才能出狱——”

余敏柔的手,未有迟疑地挥过来,令她住嘴。

连绵的病痛让这一记耳光失去力道,宁微澜并不躲,只直直地毫无遮掩地看着对方,眼神里交织着的是沉淀多年的怨恨与不甘,不甘于命运,不甘于父母,不甘于家庭。

可是千万种不甘,她也不过静静坐在这里,不曾真正反抗过。

宁微澜已经被钱养坏,成为一只吸血的蚊,蛀木的虫,寄生在余家,分离即死。

她这些小小的叛逆,更像一个个冷得出奇的笑话,短促而易忘。

宁微澜捂着脸平静地开口:“保险公司收到举报,多半又是霍展年在背后操作。舅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狐狸精扫把星,害苦了一家人,不如十八岁就嫁给霍展年。其实他哪是为我?他势必要将余家连根拔起,连我也不放过,一样要送进监狱。”

打完人,余敏柔又后悔,想要缓和关系,放缓了语速说:“他们没有实质证据,告不了你,保险公司那边也拖不了多久。估计只是小打小闹,吓吓你而已。”

“怎么会没有证据,那失踪的珠宝还不知道在哪里,如果刚好被查到在我后车厢里或是家中保险柜里怎么办?”

“这些并不是防不住,只是……阿宁,你忘了,还有重要人证没有处理。”余敏柔定定地看住她,眼中透出冷森森寒意,令人恐惧,“警方暂时还没有介入,没有盘问过劫匪和你的关系,快刀斩乱麻的最佳时机还没有过,阿宁,你要知道,如果他跳出来指认你,不管是真是假,霍展年都有本事让你把罪名坐实。他那种人,只要你露一点破绽,他就能令你万劫不复,不能不防。”

宁微澜一震,方才那一席话仿佛咀嚼透了才说:“您的意思是……要杀人灭口?”

杀人,杀一个不值钱的古惑仔只需要一个电话一张支票,不见血始终不见震撼,余敏柔神色淡然,好像在谈橱窗里新进的小洋装是不是太新潮太浮躁,“勉生已经是这个样子,绝不能再让你出事。男人嘛,现在舍不得,过几个月去香港去东京去伦敦购物到过瘾,也就有心情再换一个。又不需要你亲自动手,一个小混混的命,值不了你一只手包。”

“这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会去杀他,他也绝不会指认我污蔑我。”她看余敏柔,像在打量一个素未谋面的杀人狂。

“你信他?你信他在重压之下利益面前绝不会出卖你?”爱情里最薄弱的是信任,人生而多疑,更何况,余敏柔对所谓忠贞不渝的爱情早就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别傻了,他为什么会突然去抢劫,他难道没有打听过鼎泰是关淑和的产业,他早就决定跨出这一步,用一笔钱换你换自己,还等你犹豫?他拿了钱想办法提早出狱,照样一个接一个换女朋友,谁还记得你宁微澜是谁?”

“他不会……他不会的……”断断续续说出来,底气不足,连自己也不信自己。

余敏柔讥诮地笑着,痛恨着这世间的一切,“男人……几个信得过?几个靠得住?反正我活到五十几岁,从来没有遇到过。”

点头还是拒绝,相信或是背叛,抉择并不是抉择,而是将人逼到绝境的刀斧手。过往回忆是一张张画卷,接连漂浮在眼前,陆满的命就在她的一念之间,多可笑,从前爱得要生要死的恋人,今天居然要亲手扼杀。

面对一场豪赌,是堵上所有勇气去拼陆满的爱,还是就此收手,斩仓,切断所有风险。

谁能做出完美答卷。

“哥哥的案子明天开庭,他大概去忙庭审没有空管抢劫案。我需要见陆满一面,哪怕十分钟也好,我去请何律师安排秘密会面,只要肯花钱,没有办不成的。等我回来,我们再说。”

“你还是心软。”余敏柔感叹。

宁微澜说:“是,我不像你。”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没日没夜地在玩仙剑5前传无心写文啊刚玩到我最喜欢的妹子凌波死掉了,伤心死我了!!!!魔界之王龙溟和蜀山妹子凌波的爱情啊,萌死了虽然龙溟是个超级渣男,真相插他双眼o(︶︿︶)o 唉表示被游戏虐死了!!!过来虐一下你们!!!

冷香

全城翘首以待,景昌少东余勉生买卖毒案今日开庭。各地媒体记着集聚本区法院,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长镜头当成高射炮,对准大门里走出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必须捕捉准确,人人肩负主编叮嘱一定要挖到最新最快信息,为大众服务,也为薪资工作奔波。

开庭第一天最是无趣,检方宣读案卷资料占去一上午时间,但新闻如果无聊起来,谁还会挤出忙碌时间阅读。记者便对准检方辩方律师,出席家属,推推搡搡,话题尖锐,没有新闻也要制造新闻。

这里的热闹簇拥,与吸烟室里逼仄压抑空气,似天壤之别,镜头切换,让人一时眩晕,不知身在何处。

这房间大小相当于一间浴室,却不够浴室明亮,只在接近房顶处开一座狭长天窗,窗外灰蒙蒙天空,阳光消失无踪,连头顶一盏老旧日光灯都快失去唯一功能,像一位垂死挣扎的病人,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喘上一两口气,努力而艰难地活着。

是谁手中伟大而纯净的爱情,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握不住,她看着他的脸,一道染血结痂的伤疤,从眉骨蔓延到尔后,被岁月告知,对他的依恋无以为继。

新的伤疤总是不牢固,一不小心渗出血来,沿着狂放轮廓一路向下坠,不回头。

陆满不在意地笑笑,打架受伤,砍人搏命,这对他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不受伤才是值得注意的事,他与她不同,那么那么多不同,相爱时似飞蛾扑火,烧灼了双眼,只看得见美好,却将所有束缚抛却脑后,分开时似把连体人撕裂,骨肉分离,血流满地,痛过之后的彻底清醒更让人绝望。

原来,原来这一切不过一场戛然而止的梦。

你醒来,甚至不知何时拥有过这样一个旖旎却壮烈的梦。

“有没有烟?”陆满问。

宁微澜从黑色菱格包里找出半盒大卫杜夫,陆满要点烟,她拿的却是画着旗袍仕女的火柴盒。

谁能理解是怎么一回事,时间突然凝滞。

他嘴里含着白色滤嘴,微微垂下头,漆黑如墨的眼恰恰映出她纤细苍白的指尖,捏着一根细长红头火柴,将要划出一场细微烟花会。

他不看她,她亦不曾回望。

一切恰似海岸边初遇时,他认为她矫情做作,虚伪得令人作呕。

她将他看作一只被丢弃的垃圾袋,沉睡在装得过满的垃圾箱边,自甘堕落,无药可救。

突然间,陆满闷声笑起来,仿佛听到看到一个天大笑话,乐不可支,笑得胸腔震动,渐渐超出心脏负荷,疼痛无以复加,昨日昨夜苍白不可追忆。

他说:“我一般也就抽红塔山金白沙,打火机一块钱一只,上面画着各种裸女。运气不好买到个劣质超乎想象的,打火的时候还会爆炸。哈哈哈——我跟你说个事儿,我有个哥们,他妈的最喜欢收集这种打火机,买不起色*情杂志,就只好每天晚上对着打火机手*淫。靠,亏他视力好,那么小的图,老子可看不清。每天早上起来房间一对卫生纸,好像公共厕所,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

你看,连你手上一支火柴棍都敢摆出轻蔑姿态,鄙夷他的粗俗与不堪。

她爱他什么,他又为什么爱她?这课题奥义深邃,足够写一篇学术论文。

“别笑了——”长长的叹息,透出的是深切的无力,力不从心,无处入手。

陆满叼着那根烟讲话,品尝着烟身未被点燃之前的丝丝冷香,一颗心坠进深渊,痛苦着呐喊着,怎么还不到底,怎么还在下落,要被折磨多久才能得来一个痛快了结。

“怎么?老子笑一笑都要请示批准啊?哈!就要笑,你不知道这里才最刺激,每天晚上有人叫救命,打不过就要老老实实撅屁股给人操。不过呢,正经打架老子从来没输过,别看我脸上挂了彩,跟我动手那个杂种现在还躺在医疗室动不得。哎,我跟你说,昨晚上打完架居然有个小白脸跑过来要献身,哈哈哈哈哈……老子对男人屁股没兴趣——”

最终由一记耳光结束这段荒诞讽刺的剖白。

嘴里的烟被打掉,陆满依旧笑着,指着自己泛红的左脸说:“来来来,再来一个,用点劲,手臂抡圆了扇过来,最好一下把我扇成失忆,扇成神经病,再也不认识你宁微澜是谁,那我才要谢谢你。”

“你后悔了?”她郑重地,一字一句地问。

陆满勉强牵了牵嘴角,惨淡而落寞,再没有从前某时某地,星空一样璀璨纯白的笑靥,“对,我后悔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屈辱就是被你宁微澜当白痴一样耍。在你心里,我陆满是不是一只大玩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丢就丢?我以前还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现在我懂了,我他妈彻底懂了,你们这种人眼睛里怎么会有爱?你们的爱都给了钱,剩下的不够分,怎么会留给我,陆满,一个死穷鬼?宁小姐,我谢谢你肯花时间这么玩弄我。”

“啪——”

她果真抡圆了胳膊,给了陆满一记爆发力十足的耳刮子,打得他耳根震动,耳膜空鸣,整半张脸都麻木无知觉。

“怎么样,这一次够不够劲道,是不是足够把你打清醒,不再在我面前继续发神经。”

“呵——”他低笑,整个人陷进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摸不透,“打得好,打得真他妈的好——”话未完,人已经凶狠地扑上去,一把将她按在模糊地辨不清颜色的墙壁上,就着眉骨上低落的血,哺进她嘴里。

似夙世的仇敌,行进中的猎手,在唇齿间小小方寸之地纠缠撕咬,谁也不愿轻易放过了谁。

她的恨在心中煽风点火,鼓动着她在他干涩的唇上咬出一道流血的伤口。

如同骤然间收束的风雨,疼痛并未引来他变本加厉的报复,他的温柔出乎意料,忽而放缓节奏,徐徐含住她因哭泣而颤抖的双唇。

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变作相拥而泣的离愁别苦。

紧得不能再紧的拥抱,近得不能再近的心跳,却相隔着千山万水,难以跨越。

陆满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而她已然厌倦了这样反反复复无边无界的相互折磨,仿佛被关进牢笼里,看不见天日,等不到未来。

不如快刀斩乱麻,对,就像余敏柔口中说,快刀斩乱麻的时机还没有过。

“陆满,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抢鼎泰,别再跟我说谎。”她推开他,现实摆在眼前,即使她愿意为他吃糠咽菜,攒三个月薪资买一件外套,被老公小孩拖累成黄脸婆,也不可能嫁给高涵的儿子。

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也许根本就不是金钱地位,而是互相心中放不下的负累。

“你想问什么?也不必要拐弯抹角。”

那就摊开来,坦白讲,不怕谁伤谁,反正已经满身狼藉,“前几天保险公司收到匿名举报,有证据显示我和你背后勾结策划抢劫案,以求巨额保险赔付。你给我一个解释,是谁指使你去抢鼎泰珠宝行,抢劫来的珠宝又在哪里,又是谁,对你我的关系知道的这么清楚,手里还有一大堆偷拍证据。这个人,你我都清楚,是不是?”

陆满反问,针锋相对,“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和谁勾结,拿了钱故意陷害你?”

他的眼神锐利,让人无法对应,但宁微澜半分不退,干巴巴语调顶回去,“谁也不能否认这个可能性,不然你为什么会千挑万选选中鼎泰?市内比鼎泰更大更豪华的珠宝商行不算少,更凭你,不可能这么快就被警察抓住,还有抢走的珠宝毫无音讯,一个个疑点堆砌,我不得不这么想。”

“所以呢?”陆满失笑,一把抓住她瘦削肩膀,将她整个人拖到身前,捏着她下颌,迫使她扬起脸,对上他写满愤怒的双眼,“所以呢!你说啊!说啊!”

他的声音陡然放大,震得她脑中空白,下意识地退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满,同发怒的霍展年何其相似。

“陆满,你不要逼我。”

“哈?可笑,居然是我在逼你,竟然是我逼你。”他惊怒,犹疑,难以置信,爱人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张狰狞鬼魅,“坦白说吧宁微澜,你是不是想要我陆满的命,以绝后患?其实你心里早就认定了是我为了钱出卖你,又何必今天来这里,说一大堆废话,多此一举。倒不如直接派杀手来,倒还干干净净,我也死的痛快,不像这样……”

她的眼泪是昨夜惆怅的雨,织一张绵绵无缝的网,网住他的心,却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扼死在手心。

“你能保证吗?你能保证永不背叛吗,陆满?”

她控制不了,在他面前失态,痛哭流涕,毫无风度可言,一遍一遍,像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声嘶力竭地责问着,求一个答案。

“你什么都不能给,什么都不能。”她上前来,狠狠盯着他,前所未有的恨,恨得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你除了嘴里说爱我,你又给过我什么?是,你最痛苦,你受伤最多,全世界都他妈对不起你,我宁微澜活该欠你。陆满,你知道吗,也许最开始我就不应该开车去仓库,后来,你也不应该去九二山找我,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现在也不至于会在监狱里等待会面,也许我……也许我也会好过许多……”

如果这一切还未来得及发声,相逢相遇被时光无情错开,快乐伴随着痛苦也将不再存在。

活得麻木而平淡,未尝不是美好生活。

“你不明白,微澜,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需要明白,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他笑得坦然,或者是绝望到底的平静,低声说:“好啊,你来吧,我等着。也许你早就不记得,我说过我可以为你去死,现在你要走,我的话却不能就这么收回。你要我的命,我给你。”

“好啊,那你就等着吧。”她咬着牙,红着眼,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能示弱,转身挺直了背脊,摔门而去。

留他一人在阴暗潮湿的吸烟室里,默然蹲下*身,去捡墙角下被她打掉的那只白色香烟,烟上沾了灰,他却似乎看不见,依然放进嘴里,体味着,香烟上残存的一点点冰冷气息。

是冷得刺骨的香,凉到透心的味。

作者有话要说:啊啦啦啦啦仙剑5前传就要玩通关啦跟我基友讨论了一下,仙剑5前传跟古剑奇谭那不相似撒……相似度高于百分之三十……不过,凌波还是很得我心的只是男女主够烦够讨厌,死了活该,而且,真心是全部死光光的结局啊!仙剑系列才是真的虐好不好。

51骤雨

六月的天是孩子的脸,一眨眼嚎啕大哭,屋檐外一朵朵水花溅起,染湿了脚尖。

还未走出大闸口监狱,余敏柔的电话就追过来,问:“决定了吗?”

她向来只要结果,不管你是锥心泣血或是痛定思痛才迈出这一步,她雷厉风行刚毅果决,是业界巾帼英雄,无往而不利,早早失去一颗温柔缱绻的心,关注你那些爱恨缠绵的繁杂心事。

深呼吸,逼回了眼泪,对于余敏柔而言,哭泣最是软弱无用,最应该从生活中彻底剔除。

“我们谈过了,他——”

“他一时冲动被人利用,现在追悔莫及,他说他…………他说他愿意自己一个人扛,绝不会做假证污蔑我。您放心,他虽然年纪小不懂事,但绝不是见利忘义的小人——”

宁微澜的话还未说完,余敏柔便即刻反驳道:“你疯了?男人的三两句话就把你哄得团团转,我叮嘱你的话全部忘到脑后?跟一个烂仔谈恋爱,居然还动真感情。你不要跟我说,你爱他爱得不可自拔,宁愿自己死也要给他留一条活路?男人的话几时可信过?你到底还有没有智商?”

相较于余敏柔的躁怒,宁微澜却异常平静,在大闸口监狱大门前看往来亲属或背痛或留恋的脸孔,渐渐已接受这样操蛋的人生,过多思考,也于事无补,她俯首帖耳,臣服于命运。“妈——没有办法,我就是相信他,愿意相信他的每一句话。如果……如果我真的倒霉到那个程度,也是我自作自受,我的选择我的心甘情愿自己承受,不怪别人。”

也许吧,一个人一生总要傻过这一次,才对得起之后聪明的世故的自己。

“你下不了手,我帮你做决定…………”余敏柔仍不放弃,要为她永绝后患。

身心俱疲,她已无力争辩,“妈……请你不要在最后,逼我走。”

“走!你要走到哪里去?你要为了一个古惑仔跟我反目成仇,还是要跟余家断绝关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女儿!”余敏柔被刺到痛处,暴跳如雷。

“呵…………”细若无声的笑,回看往事,句句嘲讽,“您以为,我对余家,又有多少留恋。”

这一次选择走最蠢的一条路,低头踏进节奏轻快的雨幕里,任电话里余敏柔的厉声喝问通通湮没在潺潺雨声中。

追随着轻暖的风,单薄的彩虹,又能到哪里去。

而这样的夏夜,这样的星光,透过一扇狭窄铁窗,悄然亲吻他隽永而令人迷醉的侧脸。一张用尽所有优雅词汇也堆砌不出全貌的少年的脸,横亘着丑陋的血淋淋创口,愈合了又被撕开,仿佛永远不会再有痊愈的一天。这一道伤,那一瞬间的疼痛,仿佛将要写进永恒时光里,追随着你,成为永不能剥离的影。

但在脑海深处,你清楚地明白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这些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这个捧在心尖上的人,将会被时间抹去,只留下模糊的陌生的面孔,让你在某个承载着琥珀色日光的午后,或是人潮汹涌的十字街头,恍然间忆起,啊,这曾是我深爱过的人啊。

好不容易记得,原来我曾这样毫无保留奋不顾身地爱过这样一个人。

“宁微澜,宁微澜…………微澜…………”

月亮早已经不见踪影,天空阴云密布,天地无光,他的脸隐匿在沉默无言的黑暗中,无法窥测悲伤或苦楚,无法等待一句话的剖白。

他只是如此凄然而虔诚地如教徒一般重复着她的名字,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曾经,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给过他短促温柔,而这温柔将撑起他余下的未见轮廓的生命,这温柔来自宁微澜,一个他默默爱着的女人。

睡在上铺的那个二傻子又开始自high,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摇得整个上下床都要散架。他的时间越来越短,今天不到两分钟就“嗯啊”吼一声,消停下来。

陆满伸手到枕头底下搜出他藏了许久的宝贝,借着些微光线,轻轻抚摸照片中纯真无暇的小姑娘。

那个时候的她,该是多么快乐,一切苦难还未来得及发生,最美好的年华,最幸福的时光,全然被定格成照片中回头欢笑的红裙子小女孩。

他低声叹:“微澜…………微澜…………为什么宁微澜…………”

从此后,相见不如怀念。

二傻子完事后从上铺探出一个头来,饶有兴致地问陆满,“哎哟,陆满哥,攥着谁的照片呢?终于也想女人啦?要不要我把那个只白面猴抓过来给你泻泻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