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生什么气嘛,在牢里头,哪个不想女人哟。特别是…………哎…………你知道那什么,白面猴那天悄悄跟我说,说你好大一坨啊,干起来肯定特别爽,求我给说两句好话搭个线呢…………”

“滚你妈的,少他妈恶心老子。”

你的岁月已沉睡,你的疼痛已冰封,你的思念在此刻断绝。

月亮未曾泄密,你的点滴心事,依旧无人知。

等待虽然无比漫长,但宣判日如期而至,余勉生因走私贩卖毒品,数额巨大,情节恶劣,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没收非法所得,并处罚金。未与死刑沾上边,已算不幸中的万幸,但尚存一丝希望的人仍旧接受不了残酷现实,关淑和听到消息便晕厥过去,再醒来,整个人像是被抽掉魂魄,毫无神彩。

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干涸枯燥的生命,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关淑和在一夜之间老去,似乎也在一夜之间死去。

而余晋羡没有时间伤心,支付庞大的律师费之后,他面临的还有巨额罚金,以及景昌国际每况愈下的经营绩效。实在拉不下面子再跟女儿伸手要钱,又没有办法解决困境,那些峥嵘岁月早已离他远去,这里亦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战场,风光了大半辈子,敌不住岁月催人老。

仍是深夜时光,他终于拨通了田安妮的电话,听筒里她细微的叹息声,柔软了他的心,一生漫长岁月,曾今爱恨也已被风吹散,他同她说:“对不起——”

而回应他的却是绵延无际的沉默,余晋羡这才意识到,她说到做到,这一辈子,再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

一千一万个对不起,换不回奔流而去的时光,留不住她冷却的心,要有多愚蠢才能做尽那些错事仍不知回头,也许一直以来他就是一个卑鄙的逐利者,是金钱给了他勇气,敢在演讲台上扯弥天大谎,给台下野心勃勃的年轻人造一个旖旎丰满的梦。其实他余晋羡,跟高尚两个字从来挂不上边。

????他是这城市中任何一个孤独老去的背影,无助地坚持着,自以为是。

????最终挂断了电话,结束了这一场满含无奈与惋惜的默然。

????六月三十日,商业巨头景昌国际宣布破产,公司进入破产清算程序,余晋羡闭门不出,一切行政事宜交由财务总监顾怀君全权负责。连带着余敏柔与宁微澜也销声匿迹,不见踪影,有人说两母女飞去加拿大避祸,不再理景昌的烂摊子,只全力保住永安地产。

????但实事是余敏柔已病得没有力气走动,宁微澜全心全意守在医院照料,并不关心外界沸沸扬扬传言。

????午后接到何律师电话,他尽职尽责,一直在跟进陆满的案子,通知她陆满已经认罪,案件经过清楚明了,审理过程不会太长,更需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多半要在监狱里坐到神情猥琐皱纹满布。

????她之后的失魂落魄,怎么可能逃得过余敏柔的眼睛。

????突然间听见她说:“你走吧,今天就订机票,明天就走,今后财产分割都让律师处理,你去过你想要的自由生活,不必陪在这里,看着我一天天等死。”

????“什么?”

????“你放心,我没有力气去动那个人。只是不想看着你这幅伤心模样,远离是非之地,远离伤心地,是明智之举。”

????闻言,宁微澜一怔,忽而想到她的备用身份,是不是,做徐二宝会比做宁微澜轻松。

????未等她回答,医院走廊里突然想起了脚步声,来的人不少,一一穿着整齐制服,面容肃穆,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进来,为首的人就是上一回盘问过余敏柔却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李警官,这一回来势汹汹,势必要找回被余敏柔打落的脸面。

????“余女士,我们已经掌控确切证据,可证明你与发生于一九九三年的宁江心绑架案有直接联系,已得到检察院批准逮捕,请余女士配合警方工作,跟我们走一趟。”

????余敏柔神色未变,撑起身体按下呼叫铃。叫来看护陪着她换好衣服,画好妆,描绘出最完美笑容,去面对前方风霜雨雪,刀锋剑戟。“抓个人而已,居然老家李警官亲自走一趟,看来警察局真是闲疯了,人人都抢着出外勤,想要趁机捞一笔,不过可惜了,身边没带现金,以后再叫秘书去警察局发红包。”

????李警官说:“不用了,只怕到时候余女士也没时间管这些事。”

????余敏柔侧过脸来,低声在宁微澜耳边说:“最后一次,听妈妈的话,能做到吗?”

52不配

取保候审的申请被拒,余敏柔面临最长可达三十天的合法拘留时间,她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在强压之下有丝毫妥协,宁愿以如此孱弱不堪的身体硬抗,也不愿向她眼中的卑劣走狗们低头服罪。

与警方僵持,最终受困的是她自己,这个年当,一旦进了警局,被抓住定罪证据,早就不把人当人,管你是城中巨富或是路边乞丐,一样连天折磨严刑逼供,为年底奖金,为全国高达百分之八十的破案率,不折手段,毫无法纪可言。

邱振宇金盆洗手十余年后,却要为余敏柔出山,牵头组织律师团,连价码还没有来得及谈就投入工作。从前坐起来顺风顺水的刑事案,到眼下竟是处处碰壁,公检法相约整齐,任何要钱一律摇头,条条道路卡死,十几人的团队焦头烂额无处入手。

而宁微澜,照本期娱乐周刊原文,“身骄肉贵大小姐从天堂掉落地狱,从前不知柴米价,如今受够世态炎凉。”深夜饮苦酒,一页一页翻杂志里对那一位包装精美的宁微澜大段大段描写,从之前的天之娇女,转而写到命运多舛,前途未卜。大厦倾颓,她又能否逃得过?或是余敏柔仍有翻盘机会?一切都是未知之数,想知结局,只需静静等待。

一出大戏,冲突激烈,高*潮迭起,精彩绝伦。

她已彻底失去余敏柔庇荫,际遇如同港产剧里惯用情节,腆着脸低三下四去求人帮忙,遇到的一概是称忙,请她喝茶吃水果闲来没事多坐坐,绝口不提余敏柔的案子,更不要说开支票借钱。

从前那些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叛逆在此刻变作苍白可笑的神经过敏,实在矫情得让人作呕。宁微澜是谁?她在这一场战役中渺小得不值一提。血腥厮杀属于他们,功成名就也属于他们,热闹是昨夜浮夸,寂寥是今晨梦醒时的迷茫无措。

徐二宝更像是一个遥远虚无的幻想,生活在别处,体会不同被伤离别,欢乐美好,拥有那些不属于宁微澜的一切。

然而分不清你的世界里,有多少个还未丰满就已破碎的梦。

霍展年说:“你母亲的案子证据确凿,会在近期开庭,却不止是绑架杀人一个罪名。还有伪造遗嘱,强迫卖*淫,或许余敏柔不在乎谋杀罪名,但你我都知道,她好强到了极致,怎么能忍受文雪兰母女在她死前翻身,夺家产,抢永安,耀武扬威?。”

他就站在会议室门口,一件灰蓝色暗纹衬衫敞着领口,袖子也随意挽到手肘之上,右手揣在口袋里,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开会员工的惊诧,一步步狩猎人一般向她逼近,那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令人背脊发凉。

会开到一半,许多事还未交待完全,孙总监第一个站起来,含糊而恭谨地说:“宁小姐还有事,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画廊的事下次开会再讨论。”连桌上资料都未来得及整理便推门逃了出去。

嘉和欲言又止,最终选择沉默退开。

一时间塞得满当当的会议室变作一座空城,只剩下霍展年同宁微澜,默然而又固执地相互对峙着。

“你来做什么?”她浑身戒备,对霍展年的恐惧与厌恶交杂在一起,她眼中流露出的情绪是一根利刺,叫他如芒在背,烦躁难安。

“多久没见面,一开口就这样没有礼貌,真让人伤心。阿宁,这两个月来有没有想念干爹?”许久未见的浅薄想念都被她的眼神打碎,他失望于宁微澜的故作矜持,她还没有改变成他想要的模样——他再次失望,也不知对她的耐性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宁微澜的驯服时间远超预估,他心中所得的挫败感渐渐转化成躁动不安的愤怒,如果温柔小心不足以令她城府,那就用雷霆手段让她哭着求饶。

但此时此刻,她仍旧是当初模样,纤弱的身体倔强地驻扎在他眼前,不哭也不闹,而平静中渗出的冷漠才最让人焦躁。

他似乎已经无法忍耐,她不堪一击外表下潜藏的坚韧,令他亲手策划的结局不甚完美。

“何必拐弯抹角,你要来观赏我在窘迫不堪的境地里怎样苟延残喘?尽管来,反正画廊里到处是你的人,孙总监肯定第一时间向你报告,江心画廊出售在即,怎么样?干爹有没有兴趣出钱抢购?帮帮忙,解我燃眉之急。”她嗤笑,对霍展年的问候嗤之以鼻。

然而她的回应令他越发恼怒,梦中影像伸手可及,他便无视她的奋力反抗,一把将人抓紧怀里,填补胸中这些天来莫可名状的空虚寂寥。仿佛踏上一条不见归途的旅程,一路寻寻觅觅坎坷凄清,此刻终于见到依稀曙光,怎么忍得住不将胜利果实紧紧按在怀抱里。

长久的喟叹以及唇角止不住的微笑都在诉说着他无法掩饰的心境,他享受着却又厌恶着这一种烦人情绪,纷纷扰扰,繁杂多变,比人心更难掌控的是宁微澜,是上帝为他出的一道难题,无解的谜题。

“嘘——”一只手就足以困住她,另一只手在她灵秀的轮廓上游走,划过清润莹亮的眉眼,途径碧玉无暇的面颊,最终到达她绯红诱人的双唇。霍展年低下头,目光深深落进她的眼,仿佛是赤*裸裸剥光她所有防备。

“你说,我的阿宁是要做一个誓不低头却一无所有为生计奔波劳碌的打工妹,还是愿意乖乖认错把心交出来从此以后一样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呢?”

难以置信,眼前的霍展年竟是满怀柔情温柔相待的,令她的一层层上窜的恨意僵在半空,未躲开他倏然欺近的唇,紧靠着她的,传递着细微颤动,灼热呼吸,以及他口腔里淡淡烟草味。

“何必问我,你早知道答案。”她无法后退,直视他眼中陡然寂灭的光,冷静地掐灭他最后一丝希望,亦是他与她之间最后一席余地。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将为她的傲然不屈付出代价,而他,得到的并不是失望过后的决绝,而是庞杂而难以截获的渴求,他的高傲自负,他一路走来的成功顺遂,不允许他放弃,他几乎要欢呼叫好,这世上终于有一件东西如此难以攀折,致使他日夜煎熬,心痒难耐,即便千难万险也要伸手折下她。

口中哼着轻快舞曲,他揽住她的腰,握紧她的手,就在这间空旷的会议室里旋转摇摆,换来她惊异如同遇到神经病一样神情,忍不住闷笑,再一收手,温暖身体又回到他胸前,“放心,干爹不会让你等太久,或许你可能熬不住选择死…………”

“你未免太自大,揭开当年的绑架案,如果我母亲入狱,你也绝不可能逍遥法外。”

霍展年皱眉,揉着她耳垂的手突然用力,引她疼痛挣扎,眼神也随动作陡然间锐利难挡,“最后一句忠告,阿宁,你最好不要同我做对,连这个念头也不可以有,否则干爹就只好送你去大闸口监狱好好写悔过书了。”

她仰起头,无畏无惧,“那就试试看,霍展年,反正我即将穷困潦倒,不如豁出去,搏一把,好过窝窝囊囊仍你捏圆搓扁。”

而霍展年突然发笑,亲吻着她的耳垂,低声说:“阿宁,怎么办,你这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实在迷人,干爹都快要忍不住。可惜…………等以后安排最好的医生,将你修复如初,才配做我霍展年的女人。”

“呵呵呵——”她捂着肚子笑,仿佛观看票房大卖的喜剧片,乐得直不起腰,指着霍展年说,“配做你的女人?呵——霍展年,你还真以为你是英格兰王子欧罗巴贵族?够身份够地位对任何人趾高气扬指手画脚?金钱蒙蔽双眼,财富堆积欲*望,大约你早忘了,是谁无父无母穷人堆里长大,是谁做过龟公靠女友做妓*女养活,是谁出卖老大被人打断腿扔进海里,又是谁学人经商未果,亏掉所有家财与借款,跪在我外公门前磕头求施舍?假使你今天赢了又怎样?你永远都拜托不了你那些惨淡的肮脏的过去,它会如同影子一样跟随着你,时时刻刻告诫你,霍展年,你并不比任何人高贵,你没有资格看不起任何人,因为你就是这座城市里最卑贱最无耻的一个,你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用最卑劣的方法得来。可笑,这有什么可得意?难道要站在演讲台上告诉那些年轻无知的在校生,嘿,你们看,我霍展年有多无耻?”

不揭穿不代表不了解,不言语不表示不回击,她看着他,脸色气得发青,却无处反驳的神情,心中痛快无比,“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的不舍或是你的手下留情,因为是利益驱动你做任何事,而你,一个早已失去尊严与良知的人,从不会拒绝。如果你留下我,只代表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而绝不是源于你对我那些不可告人的欲*望。”

她微笑着,收拾好会议桌上散落的文件,“那么霍先生,我们法庭上见。”

而霍展年的裤兜里还藏着一枚婚戒,却因为他与她的不合时宜,而再无出场机会。

最后一次相遇,最后一次争吵,从此后不共戴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各种应酬。。。

真头痛

53烟花

震惊全城的谋杀案审判在即,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开庭前最后一次前去看望余敏柔,出门却被大批蹲守记着围堵,场面混乱如同偷情被抓的男明星,疯狂的娱记们要为人间正义而战,拥挤推阻,决不后退,而她身边六七个彪形大汉围拢保护,也劈不出一条光明大道。

“宁小姐,对于宁江心先生的死因你知情吗?对于亲生父母之间的仇杀你有什么看法?宁小姐,宁小姐…………”

“或者是宁小姐明知内情,但碍于财产继承守口如瓶,任由父亲死不瞑目?”

“对于宣称持有宁江心先生真实遗嘱的文雪兰母女,宁小姐预备怎么应对…………宁小姐,宁小姐请你说句话!”

更有人挤不进是非圈,站在阶梯上大喊,“宁小姐!可否告知邱振宇律师的突然请辞是什么原因?难道余敏柔女士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吓得律师都落跑?”

她穿一身漆黑西服,许久未曾修剪过的长发似一捧墨色的云浮沉在肩头,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纯黑墨镜,遮掉眼中深切的疲倦与仇恨,留给外界的是你永远也猜不透的诡秘笑容,有人说宁微澜颠覆了从前温柔乖顺形象,有人说她心地歹毒为名为利连父女亲情都可以不要,更有人说重压之下宁微澜彻底疯癫,夜夜与毒品做伴,早就不正常。

银灰色宾利车缓缓驶离人群,路上经过门庭冷落的景昌总部大楼,曾经那些在年会上立誓要为景昌奉献一生的优秀员工、精英份子大多已经找到下家,留下的是懒洋洋打杂工,在景昌一做二十年,如今依旧是扫一扫墙角的灰,不见任何改变。

只是物是人非。

昨夜邱振宇与她面对面坐在被清空的画廊会议室里,满含愧疚地致歉,实在料不到有一天竟然会被亲生子反咬一口,找到当年翁媳争产案里,余敏柔花重金请来的一位刑事专家,两位笔迹鉴定研究员,在他眼前摇晃着手中在余家搜寻出的宁微澜旧时笔迹,高昂头颅,从高处俯视着老父的不可置信与措手不及,邱一业终于落实梦中演练过千万遍的屠戮场景,言语似尖刀,划破那张属于生死宿敌的永恒不变的脸孔,父亲的冷静自持、道貌岸然,通通被他踩在脚下。

这仿佛才是邱一业的成人礼,他终于能够站在父亲面前,挺直了脊梁说:“是要等着那三个胆小怕事的专家去警察局自首,承认当年是在宁微澜协助下伪造出一份足够乱真的遗嘱,让法官判她三年□,还是您自己去当对全世界坦承,当年战无不胜的邱振宇邱大状,曾经因为一己私利伪造证据,知法犯法,而今终于悔悟,愿意接受法律公正审判。父亲,您一贯理性,一辈子只疯那么一次,那么这一回,您又要怎么选呢?”

手中的烟已悄然之间烧到尽头,父子之情,是否业已消散,化作点滴灰烬落在乳白色羊毛地毯上。

“原来你一直恨我……”一片死寂的夜,经不起一句哑然低叹。

“是啊。”咖啡就要凉透,支撑不起连夜奋斗,再给他一支烟的时间,把积攒了十几年的怨恨一次倾倒,邱一业也坐下来,看着窗外苍翠繁密的梧桐叶,回想往事,“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你当年发疯一样要跟母亲离婚的样子,后来才知道是为了有夫之妇余敏柔,可人家根本没把你当作一回事,你却可以为了她——抛妻弃子,绝情绝义。”

指间只剩下早早寂灭的半支烟,邱振宇陷进泥潭一样困扰的记忆里,来不及体会唇边一支烟冷却过后的苦涩滋味,自嘲地笑,笑自己自作自受,卑劣无耻,“你确实应该恨我,但宁微澜太无辜,她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你没有必要把她牵扯进来。”

“她无辜?”邱一业挑眉,不能相信父亲已然昏聩到这个程度,“她明知道宁江心的死是由余敏柔一手策划却不敢站出来为父申冤,连指认高涵都没胆量,最后只靠贩卖枪支弹药为高涵定罪,让他那样的人渣有机会活到现在,是,十五年钱她还小,不懂事,不能苛求,但争产案开庭时她已经十七岁,心智足够辨明是非,但她仍旧选择站在余敏柔一方,亲自操刀,伪造一份几近完美的遗嘱,让祖父晚年凄苦,亲姐妹流落街头,余敏柔做过什么,余家做过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你又见过她为无辜民众义正言辞?她只是蜷缩在余家庇荫下,假装善良美好,假装纯洁无辜,其实冷眼旁观,不在乎任何人生死。你看余勉生入狱她有没有掉一滴眼泪,景昌破产她又没有着急去余晋羡跟前要家产,直到余敏柔事发,她依旧冷静,冷漠得可怕。”

银色打火机随手指动作快速旋转,邱一业态度明朗,看不上余敏柔的狠毒,更不屑于宁微澜的伪善,“你信不信,余敏柔认罪伏诛,对她来说不过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等到景昌永安一起垮掉,她兴许要站在经贸大厦顶层大声欢呼,终于拜托麻烦,恢复自由身。”

邱振宇却沉吟许久,反驳道:“别人的苦难都不是苦难,把你换成她,可能早就已经不正常。”

邱一业即刻说:“父亲,您并不比余敏柔弱。好在我有个软弱却善良的母亲,独自支撑我度过最艰难的日子。”

“我亏欠你太多。”

“你亏欠最多的是我母亲,你需要道歉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邱振宇却不再言语了,他的烟已经凉透,双鬓斑白,早已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邱大状,错过的已无法弥补,握在手心里的正在流失,他站起身拍拍邱一业肩膀,这已算是近年来父子之间最亲密距离,“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开心,我愿意认罪,只是…………如果当初知道你是为报复而和微澜订婚,我一定不会答应。我们的恩怨就在我们之间解决,没有必要牵涉到其他人,最起码,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你。”

“爸爸,可惜这个世界,没有谁有资格无辜,就当是她倒霉,谁让她是余敏柔的女儿呢?先辞掉代理工作吧,有您在,余敏柔恐怕还要少坐几年牢,不过,显然这些对她已经没有意义。”他不在意地耸耸肩,笑得轻松惬意。

邱振宇再三道歉,害她无受牵连,又要独自面对混乱局面,承担罪责。而回应他的是她不同于年龄的冷静,反过来安慰他,“邱叔叔为什么说抱歉,你帮了我们家那么多,是我们要谢谢你才对。至于说邱一业的要求,希望您能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办法,我们家的事绝不能让您做牺牲。”

邱振宇说:“我当初决定做假遗嘱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过会有今天,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你不必心怀负疚,更没有必要告诉你母亲,她……她的身体实在撑不起。”

“我知道,我会有分寸。”

邱振宇起身告辞,嘱咐她注意身体,不要管外界传言,一只脚跨出门外,却仍是忍不住回过头来说:“阿宁,我一直很想问你。”

“您说——”她细细柔柔地笑着,仍旧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让人不忍伤害。

谁能借一双慧眼,分清这是虚假幻象,还是真挚美好。

邱振宇问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恨你母亲?”

宁微澜摇头,“怎么可能呢?无论发生过什么,她始终是我母亲,我怎么可能去恨她?”微笑,眼尾唇角一一上扬,无懈可击。

“这样就好。”

留给她最后一夜,与江心画廊独自相处。

两年的努力说不上多么锥心泣血艰苦卓绝创业路,画廊的发展一路平顺,有余晋羡与霍展年共同照应,能够有多少波折?连人事筛选都经霍展年亲自过目,未得他同意,任何差错都不会有。

可这终究是她付出心力全心全意投入的第一件事,未见花开就已凋零,在余家败落的大潮中,免不了被贱卖的命运。

她带走的只有父亲的画,被重新装裱的《微澜》依旧美丽,郁郁葱葱盛开在一旁,守卫着她的起伏人生。

大闸口监狱,白日烟花盛典。

何律师问她,怎么知道洪大荣那种地痞无赖会收钱去和霍展年做对,她笑说,有人天生见不得别人好,高涵在的时候洪大荣就想尽办法跟他做对,明面上斗不过就在暗地里给他设圈套穿小鞋,怎么卑鄙怎么来,现在高涵进了监狱,剩下的对头就变成霍展年,你说陆满是霍展年要灭口的人,能让霍展年头痛,又有钱收,洪大荣不可能不应。

宁微澜说:“辛苦您牵线搭桥两头跑,佣金一定按时入账。”

收钱做事,天经地义,何必客气?他做这一行二十年,见惯花钱买命,暗中交易的勾当,做起来得心应手,水到渠成。

既然雇主如此礼貌谦卑,他也应当送上几句不轻不重寒暄,“听说宁小姐卖掉了江心画廊,是在准备移民吗?我倒有不少朋友做移民中介,宁小姐如果需要可以到府上谈。”

“多谢,不过我暂时还没有移民计划。”

兴许何律师未问出口的疑惑与世人大都相同,原以为只是富家小姐闲着无聊同浑身刺青的古惑仔找刺激玩一玩而已,谁知道人家动了真感情,变卖家财也要救对方一条烂命,实在是千古奇闻,足够著书立传流传千古。

但在宁微澜眼里,钱与钱不同,人与人亦不同。

还有多少爱剩下?就算有始有终,做最后交代,回赠他在青山的风雪里英雄式的闪亮登场。

这个年代,坐牢才不是好吃好喝佛爷一样供着。

要吃饭就要劳作,教你多劳多得老实生活的道理,一连三天做烟花炮竹厂代工,严格执行安全生产归责,撵引线,装火药,高氯酸钾与铝镁合金侵蚀着双手,机械劳作,好几个小时不停,重复再重复,脖子都要负荷不了头颅重量,下一秒咔嚓一声折断,血流成河,如烟花一般绚烂。

谁在上铺阳*痿早*泄的二傻子依旧死皮赖脸坐他旁边,只是今天不知中了什么邪,鬼鬼祟祟频频回头,等到坐后排的刀疤佬终于跟他点头,突然间像是注入大剂量兴奋剂,一瞬间窜过来紧靠着陆满,神神秘秘地说:“陆满哥,一会刀疤哥放火,大家都往外逃,你就趁乱往西塔楼走,那里的守卫已经收了钱,不会拦你,你记得一路往北跑,高速出口不远处有一辆货柜车在等你,直接开到码头,你现在接应的渔船里躲一阵,凌晨三点有船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