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敏柔说:“我就要走了,最不放心是你。生下你,却没有对你好过,现在还害得你面对这种境地,以后的人生要怎样过,只能由你自己把握了。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我是罪人。”

宁微澜摇头,“妈——”最后的最后,却也不能说出安慰的话来了,她的人生,原本一帆风顺,如果余敏柔能够在满腔恨意中后退一步。

金秋九月,这宗跨越十五年的争产案最终得到宣判,此案因证据不足,原告诉求法院不予以支持,由原告方承担诉讼费用。

文雪兰当即尖叫着大喊不公,一定要在上诉,哪怕上诉到北京也要让余敏柔吐出钱来。

霍展年只是笑笑,佩服余敏柔够狠,对自己也能下得了刀子,狠得下心。上诉已失去意义,他与余敏柔各自一胜一负,平局收场。

只是余敏柔并没有等来死刑执行的那一天。

秋风飒飒的日子,她已故去,生命如落叶一般悄然陨落,只在报纸上刊出她酣畅淋漓爱恨分明的一生,多多少少令人唏嘘。

宁微澜跪在灵堂里,磕头谢礼,送走最后一位前来吊唁的客人时,天已擦黑,秋风带着丝丝凉意钻进黑色风衣里。电话铃好似追魂一声声接连不断地想起,直到对方锲而不舍地第四次打来,她才接起电话,和善地问候,说抱歉,刚才有事没有听到。

何律师却说:“宁小姐,刚刚得到的消息,陆满用削尖了的牙刷捅伤了高涵,自己也被打得内出血,双双送往医院。我现在正往医院赶,你看…………”

“在哪?我跟你一起去。”她的人生,重重惊喜,应接不暇。

作者有话要说::-(

好悲桑的赶脚。。。

我的人生也是。。。。

59爆炸

命绳倾覆之下最后一线希望,陆满,阳光灿烂的陆满,好勇斗狠的陆满,天真不识岁月的陆满——她的生命之光,她的梦想之源,也将在此刻,如天边陨落的星辰,海中湮灭的潮汐,戛然而止,悄然而逝。

从城南入口进高速,城市中灰蒙蒙的风景闪影一样快速掠过,眼前是荒原一般无限延伸的道路。心是紧迫的,在胸腔中叫嚣着往前挤,仿佛已然感知危险的毗邻,她的第六感在宇宙鸿蒙中开窍,是上帝开的有一个荒诞不羁的玩笑。

再一次狠踩油门,发动机空鸣着要把道路撕碎。何律师的电话又接进来,没说一个字她都在向上帝祈祷,请仁慈的主不要摧毁她最后的希望,最后的——活下去的意念。

然而世人心知肚明,神明是你无望的追寻,从来没有奇迹,有的只是醉生梦死的片刻麻痹。

“宁小姐,刚刚接到消息,押运车在城南高速撞上前方一台急停的货柜车发生倾覆,救护车与押运车连环追尾,滚落到山下,车里的人生死不明…………”

“在哪?说具体位置。”

“离新元加油站大概八百米位置。”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她不断地安慰着自己,不过是车祸,陆满那样年轻,那样强壮,一定能爬出废墟,活着走到她面前。

留给眼泪的时间都没有,痛苦都藏在心里,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人,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因为是凌晨时段,事发地附近并没有因为车祸而拥堵起来,反常的是,连救援人员都还未赶到,高速路段上违规停车的只有宁微澜与何律师,前方一辆被撞得扭曲的货柜车,横在路中间,昭示着前一刻车祸的惨烈。

何律师指着山下车底朝天的两辆车说,“消防和交警都在来驰援的路上,陆满本身受的伤并不严重,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宁小姐…………宁小姐你不能下…………”这倒不像宁微澜的一贯作风,不管不顾往危险地带冲,深夜漆黑不见光亮,她深一脚浅一脚沿着山坡陡峭弧度往下溜,何律师暗叫一声不好,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她手腕,企图阻止她这一番自找麻烦的行为,“宁小姐,你下去也无补于事,天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万一你再出事要怎么办?况且,你难道没有闻到汽油味?一定是油箱漏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你…………”

“放手!”她猛地回头,那眼神凄厉,蒙蒙月光中,让人心生恐惧,“放手!我没时间跟你啰嗦!”

一时间被她唬住,他下意识地送了手,她便顺着山坡上湿润的土壤往下滑,又因这些年实在是娇娇贵贵不经风雨,连运动都少做,控制不住身体,上下不协调,脚步未能跟得上下滑的速度,一个不慎跌落在半人高的草丛里,何律师在高处大声喊着她的名字,远远的听不清楚。头上仿佛挨了一棍,整个人都不清醒,只觉得左脚膝盖撕裂般地痛,牛仔裤似乎湿得厉害,黏糊糊沾在小腿上,让人迈不开步子。

“陆满——”喉头颤动,生硬似乎被闷死在被子里,喊不出口,叫不出声。嘶哑如同宿醉过后的清晨,叫不醒睡在身旁的人。

她环绕着救护车,不断地敲打着窗户,透过车窗往里看,黑沉沉一片只看得见模糊的影,车里的人似乎都已陷入昏迷,没有人有力气给她一点点回应,一点点希望。

“陆满你出来,陆满你出来啊…………求你了,求求你了陆满…………别扔下我,别再扔下我一个人啊…………陆满…………”叫他一声陆满,已花光所有力气,积蓄已久的眼泪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她太累,太苦,苦得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失去,如果陆满再离开她,谁知道宁微澜还能够去哪里?天堂锦绣,还是地狱苦楚?

燃油泄漏的范围越发大了,四周冰冷的空气里浮动的都是刺鼻的汽油味。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消防救护人员终于赶到,何律师在路边叽叽咕咕同队长交涉,不多时已有消防队员滑下山,拖住她的腰往上递,交给另一人,“小姐,现在燃油泄漏太严重,随时有爆炸的可能,你必须离开这里。”

“救救他,拜托你救救他…………”声音哑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最可怕是消防队仍在整理器材的档口,宁微澜也不过才爬到半山腰,“砰”的一声山呼海啸,她被消防员扑倒在地,一时间脑中空鸣,嗡嗡作响,身后火光冲天,漆黑沉郁的夜空被这场倏然发生的爆炸点燃,烧红了半片天空。

何律师冲下来拍打着她的脸,反反复复问,“宁小姐,宁小姐你没事吧?没事吧宁小姐?”

而她木然如同一尊石像,呆呆望着远方如烟花般冲到最高处而又渐渐下落的火焰,怔怔地吐不出半个字。

何律师急匆匆说:“说不定还会有二次爆炸,宁小姐,不要逞一时之勇,保险起见,您还是跟我一起回上面去吧。”

她看着他,眼神空洞,毫无生气,呐呐道:“爆炸了?可是…………可是陆满在里面,爆炸了,他怎么办,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吗?”

“宁小姐,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拖住她手臂就开始向上爬,“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剩下的就只有交给警察去办了。宁小姐,你这样胡闹,不顾自己生命安危,我真的很难做。”

她抬头,茫然望着星空,独自呢喃道:“好像有人,一直在看着我…………”

生拉硬拽,她被塞进救护车里,瘫倒在座椅上,任由医生剪开她的牛仔裤,露出膝盖上一指长的伤口,此后清洗,缝合,疼痛并没能打扰她的悲伤。一瞬间,仿佛已失去同这个世界争辩的勇气,她安于命运,臣服于命运,他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秒钟时间足够毁掉她所拥有的一切。

深深的,无力的绝望,已无法治愈的伤口,血流如注。

等到天已蒙蒙亮,队长才上车来,对等到枯竭的宁微澜说:“人基本上都烧焦了,没有生还的,宁小姐,你节哀。”

她傻傻呆呆,想要站起来,走出去,再看一眼翻倒的救护车,燃烧的火焰,以及满身焦黑的陆满。可惜力不从心,全身血液不知道流向了哪里,眼前一片暗无天日的黑,倒下去,似乎就再也没有醒来的时候。

那就这样吧,就此死去,好过痛苦地支撑。

然而当霍展年的和煦目光撞进眼底时,她便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心愿再次落空。似乎总也逃不过这怪圈,无论走到哪里,都被霍展年紧紧抓在手心,逃脱不得。

“醒了?”霍展年问。

消毒药水刺鼻的味道钻进脑子里,将她的意志拉回现实——又是医院,雪白的床单,阴郁的天气,惨白的吊灯,随时随地的死亡气息围绕在身边。

霍展年扶着她坐起来,徐徐解释,“你血小板偏低,失血过多,又受了刺激,一时间晕过去,何律师陪你到医院,我是午后到的,看你睡的香就没有出声,怎么样,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陆满呢?”

“他?死了。”霍展年的回答云淡风轻,于他而言,捏死一条人命,实在是轻松不过的事情,更何况是陆满,没有脑子,自以为是的蠢货,给个诱饵就敢咬上钩。

闻言,宁微澜闭上眼,企图将胸中咆哮着即将汹涌而出的伤痛,只是喘息不定的胸脯泄漏了心事,他站在高出俯瞰她的痛苦挣扎,嘴角带着不屑的轻鄙的笑。

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是你做的?”

“你指哪一件?”

“指派陆满去杀亲生父亲,最后杀人灭口,不留半点痕迹,除了你,还有谁能有这么狠?抢劫金店只是个幌子是不是?赵钱说能让陆满出头立功的事情,其实是去做掉你的死对头高涵是不是?”

“是!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留他到今天?”霍展年没所谓地回道,“高涵是我的死对头,难道就不是你的仇人?叫陆满去杀他,其实根本不必威逼利诱,我只把从前高涵对你的作为,一字不落地告诉他而已,他就义愤填膺,发誓要他父亲偿命。我不过顺水推舟,做做好事,帮他一把,祝他下辈子投好胎,别再是又蠢又穷的马仔,自找死路。”

藏在被子里的手,死死攥紧了粗糙床单,她恨得牙痒,恨不得吃他的肉,拆他的骨,到最后却只能硬生生忍下来,对着一张道貌岸然的脸孔,缓慢的语调,咬着牙问:“我爱的人都死了,现在…………你满意了?”

霍展年牵起嘴角,笑了笑,双手撑在病床两侧,将她禁锢在胸前方寸之地,一点点低下头,缓缓靠近她雪白无暇的脸,却在触到她嘴唇之前停住,看着她的眼,似乎要将灵魂穿透,“以后,你的世界里只有我。”笃定而自负的胜利者姿态。

“不过现在——”他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柔软的唇,低声说,“我们先吃饭,好不好,嗯?阿宁。”

她偏过头,痛恨自己的毫无一用。

他像是新买一只宠物,饶有兴致地喂她吃饭,端茶递水都觉得新鲜,最后摸摸她的头,像是在夸奖一只听话的小狗,“下午我还有个会要开,就不陪你了,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等我回来。”

但宁微澜怎么会让他就这样轻轻松松揭过,下午三点,会议进行时,助理突然闯进来,在他耳边说:“霍先生,宁小姐在永安大厦楼顶。”

“什么意思?”

“恐怕是想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会好吗?

60报仇

天台上的风大得惊人,将整个城市的汹涌恨意都带到上空来,不断地,迂回地,在她耳边嘶吼咆哮。在她短暂且迷惘的一生中,从来没有一个时刻犹如现下,距离死亡如此接近,仿佛抱拥着死神在悬崖边起舞,一个不慎就要滑落深渊,跌得粉身碎骨。

但她心中似乎已没有余地分给恐惧或感伤,剧烈的痛苦过后,创口上留下的仅仅是空无一物的麻木,无留恋即无所求,身边的一切颓然静止,一支凉透了的烛火,一万年也等不来它的死灰复燃。

“想死?”

她听见他冷漠依旧的声线,暗含着自来有之的不可一世,以及对她的轻鄙与不屑,她始终不能领会,既然他对自己如此不屑一顾,又为何要在莫名时刻渗透出对她无底线的骄纵与宽容。这个世界太过复杂,爱与恨都说不清楚,快乐不快乐又有什么重要?

回过头,瘦得尖细的小脸上,一双湖水一样安静清澈的眼,仿佛在半梦半醒之间被叫醒,仍带着酥软朦胧的迷惘,似乎有那么一秒钟,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对面是谁,谁和谁,又有哪样复杂多变的纠葛。

“过来!”霍展年勾勾手指,下命令。

尔后她就要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谄媚地笑着奔到他裤脚边,当做所有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所谓辉煌战绩给了他太多异乎寻常的自信,以为每一个人,每一笔交易,都将臣服于他的绝对控制。

因而,她的倔强令他如鲠在喉,偶然深夜,也曾思索,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脆弱而纤细的身体里,装载着一颗比金刚石更坚硬强大的心脏,在他的认知里,宁微澜似乎永远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她也许反抗到底,也许虚以委蛇,也许一走了之,但绝不会是站在天台上用一个冷意森森的笑容告知他,见鬼去吧霍展年,你用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依然配不上宁微澜。

他陡然间怒极攻心,也顾不上她是不是会一时激愤往下跳,径直就往天台边沿走,要把她抓回来好好修理一顿。

霍展年只向前迈了一步,宁微澜撩起裙角,便熟练地从绑在大腿上的枪套里抽出一只精致小巧的伯莱塔手枪,漆黑枪口上配装着消音器,瞄准他眉心,动作流畅连贯,一气呵成,嘴角添一抹浅浅笑容,如同一只偷腥的猫,终于等到鱼儿上钩,可以堂堂正正两爪子。

“晚上好啊,干爹。”笑嘻嘻同霍展年打招呼,刚刚赶到的人还以为是晚安节目,轻松开场。

王特助一般处理日常事务,见到枪,一时面色惨白,手心里全是汗,磕磕巴巴想要劝说这位想不开的年轻小姑娘,“宁……宁小姐……有话好好说,没必要…………没必要搞成这样………………你先把枪放下,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啊…………”

宁微澜似乎被王特助紧张结巴的模样取悦,含着笑,声音轻快地安慰他,“不过就是一把破枪而已,王特助干嘛怕成这样,放心,我十几岁就拿枪当玩具,不会走火伤到你的。”转而看着霍展年,“您说是不是,干爹?”

霍展年紧抿着唇,鹰一样的眼锁住持枪笑谈的宁微澜,一层层紧迫压制着她快速跳动的心脏。“你十四岁时,我握着你的手,教你如何在近距离射击,一击毙命。你很聪明,很努力,学得很好,认真练习的样子实在可爱。”

“谢谢,还有…………”她皱着眉,一脸厌恶,“你真是恶心透顶,你不屑高涵,自己却还不是一样,是个有恋童癖的变态!”

“我和高涵不一样。”他一手插兜,身体微微倾斜,正是放松的姿态,似乎是在回想往事,几许甘甜,几许惆怅,半晌才开口,“高涵喜欢所有六七岁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而我的兴趣只在你。”

“所以我就应当感激涕零,认为你比高涵更高尚更伟大?”

霍展年说:“你不觉得感动吗?这么多年,干爹一只守着你,宠着你,费尽心思地讨好你,她们都说,没有女人不会被感动,除非是没有感觉的植物人,可是你看你,现在居然还拿枪指着干爹,真是令人伤心。”

“是谁说的?白素素?姜安安?或者是我还未见识过的女人?干爹真够风流,床上的女人数不清,偏偏还能在我面前一本正经地谈喜欢、守护?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虚伪得令人作呕。多么伟大的喜欢,喜欢到害死我的父母,兄长,掐灭我所有希望,毁掉我的家我的一切。难道我应当感激你,感谢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所有伤害?”深呼吸,她需要冷静,在最后的谈判力,她绝不能再输给对方。

绚烂晚霞似乎就在脚下,灼灼燃烧着一片微澜天空,云霞绯红了她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丝丝红云从耳后延伸至面颊,在屋顶晚风的细碎亲吻中,透着一层朦胧绯色,似一幅画卷,犹犹豫豫轻轻缓缓展开。

霍展年的心越发沉淀,“女人总爱玩飞蛾扑火的游戏,以为她付出身心,我就能感动停留。其实她们不知道,男人的心狠,超乎她们的想象。不过偶尔相约,当做生后调剂,也未尝不可。我的傻阿宁,你不会还在相信,会有男人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除非是又穷又丑没机会打野食,不然没人能忍得住。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对你好,你看,就连你拿枪指着我,我也还能包容你一时的任性。至于余敏柔他们,难道不是咎由自取?余敏柔买凶杀人,余敏文防火行凶,余勉生贩卖毒品,没有哪一件是栽赃陷害。举报犯罪,配合调查,我只是尽了良好市民应尽的义务而已。因为这个恨我,实在没道理。”

“呵呵……”宁微澜被他的话逗乐,乐不可支,“人渣就是人渣,没一个人渣都认为自己是高尚的救世主,没有半点过错。真奇怪,我还跟你谈这么多干什么,早就应该一枪了解了你,为社会清扫垃圾,为死去的人报仇泄恨。”

王特助在一旁急得跳脚,几度开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生怕刺激了持枪行凶的女人。

霍展年神色一凛,定定道:“你要想清楚后果,杀了我,你也一样要陪葬。”

“拜托——干爹老了,记性怎么差到这种程度。你不是才逼我做精神鉴定,我是神经病呀干爹,无行为能力人,袁医生、姜安安甚至邱一业都可作证,我杀你,不用负责的。最多被抓紧精神病院关几年,等评估正常了再放出来,反正到时候干爹你已经入土为安,尸体被蛇虫鼠蚁啃得骨头都不剩,谁还有心情为难我呢?”她轻笑着,一步步走近,直到枪口抵住霍展年胸腔,微笑再微笑,她最美的时刻,在他将死之前,仿佛一针麻醉剂,令他身心战栗,这样放肆而恣意的姿态,也许才是她卸下伪装的真实面貌。

“永别了,霍展年。”

仿佛枪响是起跑的命令,漆黑的天幕如同倾倒的墨,一瞬间浸染了戬龙城的寂寞黄昏,使红色的栖霞,金色的日光,通通变换成寂寂无声的黑,连同生命消逝的脚步渐渐演化成一张默然背景。

王特助才要逃跑,宁微澜的枪口就已经指向他,“你知道,我并不想杀你。”

“宁…………宁小姐…………我…………我…………”他吓得就要尿裤子。

“所以——”她扔给他一只实验瓶,里头一颗粉红色巧克力豆,“自己配合一点,把这个吞了,放心,不是毒药,只是让你好好睡一夜的好东西,香港G水,三千块一颗,不便宜的。”

王特助还在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她已扣动扳机,好心关怀,“要不要我帮你?”

“不……不用……”一闭眼,药丸就进了肚子。

她嘴里说着,“很好。”枪托却朝他脑后狠狠砸过去,瞬时便昏了,人事不晓,这算是上双保险,因时间紧迫等不到药效发作,她就要背上背包,换好行装,带着徐二宝的身份证件,往机场去。

还有两个小时,时间掐得刚刚好,着一未来似乎就在眼前,但却隔层玻璃,撞不开,进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说,我不是个好人!

61饥饿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暗淡的,找不到一丝光亮的天幕,星期五的夜晚,离岸的人群是斩不断的溪流,缓缓流向回家方向。

航站楼的灯火不灭,初秋的寒意穿透每一件轻薄外套,万向轮摩擦地板,发出低哑哭泣。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去路,是殊途同归或是各自天涯,一座索然无味的机场,每一秒写多少感人故事?

九千公里航程,十二小时飞行,抵达渔人码头与九曲花街的温柔,安安静静睡一觉,醒来就是崭新人生,告别失去,告别痛苦,告别深井之中无望的嘶吼,告别关于宁微澜的一切,去开启一扇透着微光的门。

希望是装点可爱的精灵,带着天真无邪笑容,给你一个虚妄而美好的影,似海洛因,造一场缤纷绚烂的梦——是你的醉梦浮生,是你的朦胧泪眼,是你的无言结局。

她双手抱膝,蜷缩在狭窄座椅上,一遍一遍,默然祈祷,过往种种,不听不想不怨,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空旷的候机厅,广播里熟悉的女声温柔反复,“去往旧金山的乘客请注意,您乘坐的MU557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T11号登机口上飞机,谢谢,祝您旅途愉快。”

依稀间抬起头,发觉四周人群陆陆续续收拾行李,手持登机牌离开。她似乎懵懂,四下环顾,这样的平静如常反而令人惊慌难定,就是这样而已吗?命运之神终于大发慈悲,肯放她一马?

受宠若惊,她几乎就要掉下泪来,等到热情的空乘人员看过她的登机牌,提醒,“徐小姐,商务舱在前一个登机口登机,您需要往回走。”

“哦,好的。”

透过一层钢化玻璃,巨大的A380客机如同她的诺亚方舟,承载着所有希望所有憧憬,停滞在眼前。

最后一秒,最后一次核对证件,起帆的船就要离港,从此海阔天空再不回头。

捏着护照的手,满满都是汗,每一根细微神经都超过负荷,随时要歇业罢工,她还能撑到及时,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恐惧、渴望、冲动、追寻,无数种心绪掺杂交织,甘与苦,酸与涩,这一刻尝尽人生百味。

“徐小姐,祝您旅途愉快。”空姐的口红偏橘,色彩饱和度高,可惜不够滋润,仔细看,多多少少找得到唇纹,不够完美,但这也许是她见过的最美一双唇,说的是她期盼的句子。

“谢谢,谢谢。”

亲爱的陆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