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霍展年应当出席,但临时公事缠身,无暇顾及。宁微澜倒乐得轻松,连计划内采访都躲开,通通让给那位三十岁颓废绘画师。

她不擅取名,最满意画作也被随便叫做《原野孤星》,太通俗又太低调,普通人都看得懂,谁还敬你是艺术家。

阿Mo做画品经济多年,在展馆D区找到她,同她谈,有一位美丽女士出高价欲买《原野孤星》。宁微澜虽没有多少艺术家气质,但很有艺术家脾气,又不是靠此谋生,她的画作不多,一贯是只展不卖。

阿Mo很是失望,再去谈,十五分钟又回来,难掩兴奋之情,“那位女士出到十万,宁小姐,她肯出高价,一定是懂画有品,买回去也会高规格保管,哪还有什么理由不卖?”

可她不如以往一般好说话,依旧坚持,“你叫她去A区逛逛,欧阳先生一定很愿意卖画给她。”

“宁小姐——”

“阿Mo,好好工作。”

再遇到阿Mo时,她却领着屈婉玲与高炎,兴致勃勃来同她会面。

屈婉玲很是惊讶,“想不到竟然是你,宁小姐我和阿炎都很喜欢你的画,您能不能割爱,有偿赠与我们?到时结婚,我要将它挂在新房客厅里。”她已经十分客气,对待眼前这位她曾经嗤之以鼻的女人,生来不对盘的女人,看在那幅画作上,多留了情面。

真是讽刺,他要结婚,宁微澜难道还需送贺礼?“不好意思,我的画只展不卖。”

屈婉玲遭受拒绝,转头去看男朋友,求助。可高炎摊摊手,无奈地小声同她咬耳朵,“没办法,艺术家。”

但屈婉玲不甘心,“宁小姐,你开个价吧,多少我都付得起。”家中有金山银山难道日日看?当然要费尽心思挥霍,开口闭口财大气粗,一句话就将平民百姓堵得要呕血。

这幅孤星,孤星是陆满。然而他已不在,何必与人争一时之长短。“好啊,一百万,我等屈小姐把款项汇到我账户。阿Mo,你的泰国休假有了着落,快谢谢屈小姐。”

她一个不出名小画家,一幅画,怎么样也不值一百万,但屈婉玲脾气拧,好面子,话一出口绝没有收回的可能。

好在有个体贴男朋友,转身就安慰她,“Chris,拜托你好心给我一个讨好你的机会,那幅画让我来当礼物送你。”

前一秒阴云密布的练,这一刻云消雨散春光明媚,小女生就是好哄,不似某某人,油盐不进,倔强到死。

时钟走到五点整,画廊里人烟渐散。

高炎已被屈广宪叫走,故此宁微澜交待完明日展出需要改进事宜之后,便同屈婉玲一道乘电梯去地下停车场取车。

屈婉玲与宁微澜的座驾虽然停在同一个区,但相距甚远,出电梯后,她们几乎是背道而驰。一辆黑色Maxus商务车从入口驶来时,并没有人注意,两位女士只顾开锁上车,连头都不回,直到宁微澜感觉危险逼近,一回头,即刻被人捂住嘴,手帕上乙醚迅速发挥效力,致使她四肢乏力,头脑晕眩。

她被拖上车带走,过程不超过十秒,匪徒样貌更没有看清。

无妄之灾,人生中第二次被绑,能否脱险,全凭运气。作者有话要说:长评加更哎,我都为我自己感动

 72 绑匪

午夜十二点,原本不该有的热闹充斥人心,紧张的频率随针尖摆动,滴滴答答,一点点小声音就逼得出滔天怒火。首脑不正常,属下更遭殃。派出去的人毫无消息,一无所获。

“霍先生,你保险柜里一百零八颗南非钻,换你的小情人。明早九点半,再通知你交货时间。至于报不报警,你自己决定。”变声器发出的男声沙哑乖戾,一字一句带着莫名讽刺,对他所处一切了若指掌——他保险柜里的私藏,他所在乎的软肋,更包括他在一瞬间利益多寡的衡量。

而绑架杀人这类事,对方熟练老道,不给他反应时间,说完第一句已经挂电话,不要说三角定位追踪,就连信息消化都来不及。究竟是单纯为求财,还是另有所图?若报警,警察现一群收保护费的合法化黑社会,装一只窃听器要花三小时,啰啰嗦嗦更老婆老妈说今日绑架案,无缘回家吃饭,绝不是包小三陪二奶,三分钟就泄密,绑匪如此自信,很可能顷刻间撕票,没有任何犹疑。

本城敢动宁微澜的人屈指可数,最大嫌疑人却是最不肯动手的一个。

赵钱急匆匆从展馆回来,手里捏一本复刻光碟,坐在沙发上喘足了气才说:“展馆地下停车场记录,我给弄回来了,绑人带走时间不超过半分钟,绑匪又蒙面,车牌是假牌,基本上等于什么线索都没有。老板,我看还是先准备钱,他们只给二十四小时筹钱时间,可见只求财,在交钱之前宁小姐应该不会有事。”

“我最不想听‘应该’两个字。”

不必多久,周若愚便回来报告,只是可惜,三路人派出去竟然查不到丁点蛛丝马迹,“已经派人时时刻刻盯着屈广宪和高炎,但这两个人行程不变,只是单独会议开得长,屈广宪家中进进出出的人多起来,其他并没有异常状况出现。”

赵钱一个人又跑去餐厅,埋头吃面,听完周若愚报告,大喊大叫说:“我靠,居然不是高炎那小子干的?那还有谁嫌命长,敢动我嫂子?”

烟灰缸里已满满是烟头烟灰,微小的尸横遍野的场景,让人心情越发沉闷。似乎是从江北购地开始,事情的转向与发展早已经超出他的掌控。

周若愚皱着眉,斜靠在沙发上说:“现在唯一的办法,也不过是配合绑匪,交完赎金再说。”

“钱是小事。”才不过半夜,霍展年已然熬到双眼猩红,疲累不堪。年龄的增长,岁月的磨砺,加之突如其来冲击,足以击垮一个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

城市的另一端,两位肉票终于转醒,扯开罩住头的黑布,惨白的光线似山洪暴发,猛然冲进你眼耳口鼻,让人有一瞬间的不适与恍惚。她眯着眼看了看,发觉这场景再熟悉不过——城西废旧的工厂,高高架起的白炽灯与凹凸不平的地面,墙角被冷落依旧的纺织机也在咧着嘴嘲笑,这个女人足够傻,被绑还在想过去。

这是陆满差一点就被宁子昂打成残废的地方,她被扔在这里,代表着什么,她不敢想。

对面的女人也醒过来,第一句话是问她:“我怎么会被绑来这里?”仿佛被她连累,殃及无辜。

到底宁微澜是第二次被绑,又经历这样多,倒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大概是社会不公,财富不均,有人为赌一口气花掉一百万,有人却打二十四小时工不够糊口,因此抓到我们,用以寻求正义。”

“真倒霉,遇到你就没有好事。不过你想想清楚,对我,绑匪无论开口要多少钱,我爸都会给。至于你,一个二奶值不值五十万?霍先生搞不好早就想换女人,趁机摆脱你。”停了停又叽叽咕咕说:“没见过人这么老还给人做小三的,有什么意思,真不晓得他看上你哪一点。”虽说眼下都是难兄难弟,应当同仇敌忾以求生机,但屈婉玲对宁微澜始终放不下嫌隙,没办法,女人就是此类感情动物,第一眼就知道是朋友还是仇敌,屈婉玲对宁微澜保持着不屑,宁微澜对屈婉玲也保持着自始如一的没所谓。

宁微澜真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突然觉得屈婉玲的任性与骄傲也挺可爱,难道真是年老,开始喜欢单纯小朋友,“噢,谢您关心,这种时候还是听天由命吧。”

“你也只能听天由命。”到最后,一定不忘记回嘴,像个爱吵架爱记仇的小学生。

沉默中缓缓流逝的几小时,屈婉玲被绑在一台废旧机器上,挣扎了半个小时,就像在做无用功,半点效果没有,总算泄气,但也伴随着无名火,对着宁微澜喊,“真有意思,这里一个人没有,你却坐在那里优哉游哉等死。是不是知道霍先生不会花钱赎你,所以根本不抱希望,只等绑匪给你一枪?”

“屈小姐你自己想,他们绑人的手法老道熟练,现在怎么可能把我们俩单独扔在这里?监视的人不是没有,只是你看不见罢了。而且绑得这样牢固,你要脱身,光靠自己不可能。”

“所以我要你帮我呀!”

“我离你五米远,也被扎扎实实拷在千斤顶上,我要怎么才能帮得到你?”她无奈,大小脾气也分层次分等级,她从前那点小傲娇,在屈婉玲身上简直不值一提。

“你不会想办法?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等死。”

这位大小姐一刻不停地吵闹,令人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其实不必,绑匪主脑是谁,她心中早有定论。现在也不知是凌晨还是半夜,看不到时间更心慌、焦灼,他的狠会不会一并宣泄在她身上,连自己也不确定。

绑匪估计也被屈婉玲闹得烦了,终于从二楼厂房休息室里现身,给她们一人一只盒饭,再换上手铐,对屈婉玲恶狠狠叫嚷:“再吵就让楼上的男人一起轮了你!看你还叫不叫得出来。”

屈婉玲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类屈辱,但形势比人强,她又不是真的脑子不清醒,怎么会跟绑匪吵架,到底是乖乖点头,眼泪都要被吓出来。

这夜,绑匪对屈广宪开出的条件却是一亿五千万美金,汇入指定账户,三天之内完成,否则撕票。干净利落,绝不给对方讨价还价机会。

第二天一早九点,一屋子人通通熬夜未睡,电话铃变成惊魂铃,一响起来,人人激灵。霍展年接起电话,对方说清交易地点,嘱咐:“不管交钱的人是谁,只许单枪匹马来。任何人都不许跟着,否则,你知道后果。”继而结束通话。

赵钱自告奋勇,“我去吧老板,他们只求财,交完钱再不放人,我也一定把宁小姐完完整整带回来。”

人人心知肚明,霍展年不可能亲自去。一个玩物,并不值得冒生命危险相救。更何况,事情还未走到那一步。“你自己小心。”

只是这破旧厂房,卷闸门突然咯吱咯吱响,空旷的声音回荡,叫人毛骨悚然。

一辆中端小轿车缓缓驶入,后头跟一辆小型货柜车,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宁微澜与屈婉玲的手脚都被邦得紧紧,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此情此景,真配得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八个字。

屈婉玲吓得发抖,居然哭着问宁微澜,“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我还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她又何尝想死?

越惊诧越木然,谁知她背后冷冷全是汗,害怕得身心俱疲,喉头嘶哑。

小轿车上下来的,是精神状况不大正常的赵钱,昏昏沉沉晃晃悠悠,脚步都走不稳,身后跟着一位面生的黑衣男人,显然是小弟,陪着笑,急急忙忙来搀赵钱。一帮子看守人员接到他警告眼神,也连忙喊:“赵钱哥,罗峰哥。”一个一个点头哈腰,瞬间没了方才面对肉票时的嚣张气焰。

那位被称作罗峰的大哥,将赵钱扶到椅子上,便又笑着走到宁微澜身边,见她身上手铐脚镣一个不缺,装模作样呵斥他身边放头大耳手下,“怎么搞的!不是说了好好照顾宁小姐的?还把人绑成这样,让我回去怎么跟霍总交待!”

那人忙跑过来道歉,拿钥匙开锁,“我们这不都是按规矩办事嘛。罗峰哥,咱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大哥办好事——”

“行了行了,快放人吧。都关了一夜也差不多了。”

宁微澜简直一头雾水,望着罗峰近乎陌生的脸孔,她怎么也想不起是否在某地见过他,再看赵钱,歪倒在椅子上,依旧是昏昏沉沉喝醉酒的样子,恰时罗峰已经拖起她,往小车方向带。

一旁仍被绑得死死的屈婉玲,更加着急,心中有一千一万个疑问,却没胆量喊出口,只有眼睁睁看着宁微澜甩下她离开,令她彻彻底底被绝望情绪笼罩——这分明是阴谋,是霍展年故意设下的圈套。

而宁微澜,几乎是被罗峰一把扔进车里,快速关上车门,上好锁,将她与车外世界隔离。

车后座上只有一个人,在昏暗密闭的空间里,阒然微笑,满足的,快乐的,孩子似的笑。伸出手,紧紧将她抱拥。

他说:“别害怕,微澜,我会保护你。”

一阵恍惚,她几乎就要认为,这仍旧是九二山上,他如英雄般降临的那一刻,有七彩虹云,万丈光芒,划破层层密云,随凌冽寒风呼啸而来。那些,清清楚楚眉眼,一笔一划皆是陆满。

“陆满——”她心碎,呢喃,踽踽细语,无可言说——是他毁掉了她最初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喵喵……

 73 花朵

时空未曾遥远,就在六年前,虎狼伏出,风声凛凛的傍晚,他乘着风,踏着云,披荆斩棘而来。

那时候的陆满还是那样年轻、单薄、以及愚蠢。穿着廉价又粗糙的夹克衫,一双洗到没颜色的运动鞋,驾照也没有就敢从城区一路开到坟山旁。明明自己冻得发抖还敢咧着嘴笑,一遍遍问她,冷不冷,宁微澜,你冷不冷,趁机抱紧她,感受她。那一瞬间的满足与希冀,从前他为被人爱过,那一刻竟然学会爱人,机缘巧合,如同神迹。

那时候太还是个人人嫌弃的古惑仔,那时候她还是风光无限的宁大小姐,那时候一个吻可令多少不可能变作可能。

你说得对,生活都只在从前美好,房价也只在过去便宜。

近日寒潮南下,这座倚靠着南太平洋的城市也被冰封,温度逼近零下,羽绒服与羊绒大衣供不应求,平日门庭冷落的皮草商户也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把,业绩飘红。人人都想着发财,发大财,之后换老婆住大屋,天天大把钞票满地散,看所有人都低头弯腰。

这样的天气,她在四面漏风的废旧厂房里捱一夜,生病是必然。一路头晕脑胀,车似乎一直在兜圈子,以至于进入一座小宅,她根本分不清方向,一头倒下就睡,依靠的依然是他坚实宽广臂弯。

醒来时已至深夜,落地窗被关得紧紧,却拦不住皎皎月光从天而降,铺满一系乳白色羊绒地毯。

她被他揽在怀里,盖同一张被,捂出一身密密实实的汗。略略回头看他,庆幸着好在身上有一件衫,省去与他肌肤相贴的震颤。

陆满,哦不,是高炎,裸着上半身,结实精壮的胸膛贴合着她的背脊,以体温炙烤着她的心。

“醒了?”声音沙哑,性&感蛊惑并非刻意。

“……”

“要不要喝水?”不等她回答,他已掀开被子下床去,冷热水各掺一半,将水杯地给她,又自然而然地探她额头,口中说:“烧退了。果然还是土方奏效,睡了一天,饿不饿?”

她只怔怔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高炎早已想好对策,顺势坐在床边,与她平视,“想问什么就问吧。”

天上只剩一轮满月,孤孤单单,冷冷清清,一如宁微澜此刻心境。“算了,我并没有什么想问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从来他们你争我斗,都没有她的反抗余地。

作为弱者,最明智的选择是承受。

高炎说:“不,你不问那就我来说。屈广宪商人出身,利益第一,现在想要求和,不再同霍展年斗下去,但是没办法,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收手就能抽身。他选择反水,就要付出代价,屈婉玲必须死……”

“你听不懂中文吗?我早说不想知道!”

“你与屈婉玲同时被绑,为什么你可以毫发无损地回去,而屈婉玲却死得那样惨。更何况屈广宪支付巨额赎金,霍展年只交付一百零八颗南非钻?他手上拿不出现钱,他知道,绑匪怎么也清楚?赵钱死在绑架现场,被抓的绑匪都认霍展年做大哥。警察查不清楚事情始末,屈广宪却绝不会放过霍展年。呵——霍展年,一人发迹,就不给旁人留活路,这些年想要他死的人成百上千,我绝不是唯一。”他静静地陈述,伸手理顺她蓬松的长发,“我已经私底下与周若愚接触过,他也会配合我。微澜,你会明白的,或早或晚,总有一天。”他笃定。

“那好,高先生,请问你预备什么时候放我走?又凭什么确认我不会转过头就出卖你?不如现在就掏枪,一并解决我,省去后顾之后。”

他皱眉,握住她双肩,强迫她直视他的眼,他眼中一片澄亮,清晰地倒映着她的惊恐与怯懦,“你能不能不用这种语气跟我沟通?”

过后又似懊悔,手臂绕到她背后,不给她任何逃避的可能,开始自说自话,“微澜——你是不是怪我才出现时不肯认你?微澜,我当时真是吃错药……”断断续续,语无伦次,“我从前那么爱你,爱的那样卑微可怜,时时刻刻怕被你抛弃,做梦都想要混出头。我只是不甘心……又恨你……对不起,对不起,微澜,我们讲和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微澜你原谅我,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嗯?”

他亲吻她的唇,从浅浅的试探到恣意的深入,撩拨着她口中蜜一样甜腻的舌。这口唇的交缠似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紧密,嘭嘭嘭——是心跳,是他赤*裸的胸膛碾压着她的丰盈柔软,手臂也越缠越紧,藤蔓一般生生死死合抱,他终于得到,又不敢相信,口舌之间几乎就要完完整整吞噬她。

他喘息着,拨开她额前细碎刘海,痴迷地望着她的眼,湿漉漉沾着泪,小兽一样惹人怜爱。口中却说最冰冷字眼,带着恨,淬着毒,“不好,不要。高先生,我同你不熟。”

而他仿佛天生会做戏,看着她,祈求说:“我是陆满啊……微澜,微澜,你不能不要我……”

“不,你不是。”她闭上眼,脑中千万个声音穿梭来去,妥协、拒绝、或者是一同毁灭。如果时光倒流,她宁愿从来没有遇到过他,没有曾经浓烈的爱,如今又怎会痛到无法呼吸。

“微澜,不要骗自己,不要同自己的心作对,你知道我是谁,你爱我,你无法否定你爱我……”他像一名巫师,缠绵缱绻的亲吻中一点一点诱惑她的心,使她挣扎凄苦,使她日夜难安,使她陷入泥淖不得往生。

她从来尽力让自己活得轻松些,因生活本就不堪重负,但终究逃不过,这也许才是她命中劫数,避无可避。

第一次或无数次,他用温暖湿热的嘴唇膜拜她的身体,她皎洁的皮肤上仍覆辙一层薄汗,湿湿黏黏挽留着他粗糙的手掌心。

她侧过头,看着月光的影,任他剥去她身上最后一件衣。所有美好与丑恶,洁净与污秽,都在这凄然月光下无所遁形。

握住她细软莹白的小腿,抬高来,迎着光,令她含苞、绽放、绮丽芬芳。层层叠叠舒展开的鲜活花瓣,向他吐露着最是瑰丽的蕊。只是见花不见叶,她粉嫩干净如同幼&女。

她轻笑,自嘲自贬,“好看吗?”

他不说话,她再问:“好看吗?高先生?”

“……”

她抬起小腿,架在他肩上,似乎已无所谓到了极致——恬不知耻,“霍展年嫌我脏,不配跟他上床。于是给我做了永久除毛、处*女膜修复、私*处整形雕刻,一系列,一气呵成。一夜之间又变成未□的小姑娘,在床上矫揉造作装纯洁,得一身撕裂伤,血流得好像流产。不过没办法,谁叫金主喜欢?比起那些喜好特殊的,他算正常。你说是不是?高先生。”

他不语,翻过身,紧紧抱住她,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微澜……微澜……”如同地狱囚徒,祈求上帝救赎。

“还想知道什么?是我开枪杀他未遂,被抓回来饿到崩溃,趴在他脚下求一口饭吃,还是四年禁闭,监狱服刑一样赎那些他凭空捏造的罪?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手越收越紧,这拥抱令人窒息。

高炎咬着牙说:“我一定要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

宁微澜却说:“他伤我,比不过你深,因为我爱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千一万个对不起……可是微澜……微澜,我……”到最后,言语早已不足够,好在仍有一颗心是热的,在胸腔中跳动,给他足够时间赎罪。

眼泪糅杂在一处,分不清来自于谁,温度几何。只记得这些未完的爱与恨,折磨半生。

他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说:“没关系,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适当时候,我就应该让路。”她只是笑笑而已,这笑容却如同一把利剑,狠狠扎在他心上。

她被蒙上眼,扔在城市繁华商业街。

来往汹涌人潮,一瞬间袭来,海浪般将她轰然吞没。

似乎是九死一生回到霍展年宅邸,迎接她的却不是殷勤犒慰,而是霍展年阴沉的脸色,开口就问:“赵钱呢?”

“我不知道。”

霍展年手上这根烟,又快要燃尽,他耐着性子再问,“是谁绑你?主使人是不是高炎?”

“我不知道——”

她快速收声,因他火冒三丈,抬手就赏她一记耳光。“你现在跟我去警察局,去同警察说,你亲眼看见高炎出现,他是主谋。”

原来她失踪的这三天,屈婉玲早已被发现,横尸在废旧纺织厂内,而赵钱因吸毒过量已死亡,被抓的绑匪一个个都承认是受霍展年主使,跟赵钱接头。又有屈婉玲死前被赵钱强*暴的录像带寄到屈广宪家中,挑衅意味不言而喻。而霍展年购下江北区“地王”折合成美金恰好一亿五,屈广宪与警察登门闹事,他说他也交出一百零八颗南非钻,但谁信?绑匪怎么知道你家保险柜收藏多少珠宝,不必报警,更不必去银行,轻轻松松搞定绑匪,准时放人,从上到下毫无损伤。

警察手上没有直接证据,也不敢随意抓人。屈广宪被愤怒与悲伤冲昏了头,根本不去细想,只咬死一定要霍展年血债血偿。

“贱货,居然跟那个小瘪三串通一气来害我!”他指着门口说,“你滚,你他&妈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再说下去,他只怕自己气到掏枪,送她上路。

 74 圈套

霍展年叫她走,她立刻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身上的驼色羊绒外衣里还揣着交停车费时找回的三十五块零钱,这已是她的最后家当,此后露宿街头或是流浪小巷,听天由命。

脸颊被霍展年抽得红肿发热,寒风吹过更是火辣辣地疼。人还未走到社区门口,周若愚的车已经跟上来。“宁小姐上车吧,霍先生叫我来接你。”未见她上车,以为宁微澜仍在赌气,谁猜得到她在抱怨,一记耳光换不来五分钟清净时光,于是解释道:“霍先生也是一时气急,宁小姐,眼下这个状况独自出门闲逛,实在不明智。”屈广宪现在就是一头发了疯的狮子,天知道一气之下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首当其冲就是宁微澜,要拿她给屈婉玲填命。

宁微澜点点头,开门上了车,却不见周若愚掉头往回开,而是径直出了大门向左,上洛阳道。“去哪?”

“你不是在海边有一幢新别墅?先去那里住几天。”

“唔,又劳你亲自开车送。这些年光顾着看住我,耽误你做大事,真是不好意思。”

周若愚顿了顿,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算恰当。车窗外突然下起雨,雾蒙蒙一片,“没什么,做哪份工不是一样。”

下车时雨又停了,反复无常,像个重症精神病患者。富人别墅区,环境自然一流,只是假山假石人造湖,什么都是假的。

一进门,屋内保姆厨师司机俱在,足够她一人生活,当然还有特派员三名,虎背熊腰,匪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