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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师傅,我们都是你的徒弟,我们的秉性你该是最清楚的。”

张仲哑然。

确实,当他违背初衷以后,看着这群孩子慢慢成长为一国帝君,他自然清楚他们的秉性。

而再怎样,秉性,是不会改的。

一如,轩辕聿,看则冷峻淡漠,实是最重情义。

“聿,我知道,你下定的决心,我是劝不得的。可,正如你所说,若真用那个法子,你让她情何以堪呢?这大巽的河山,你又能交付谁?”

“她,朕已有妥善的安排。至于大巽,朕以为,颛无疑更适合。一名帝王,对女子,只能宠,不能爱,一旦爱了,就身不由己,离祸水亡国之日,也就不远了。”

“说到底,你不过是成全了别人。”

“不,这,本是朕欠下的。”轩辕聿沉声说出这句话,“师傅,若你早点将解毒的法子,告诉朕,或许,朕不会被欺瞒地,差点失去自己最爱的女子。”

让他怎么去说呢,彼时,他根本是不能说的。

因为,他不相信轩辕聿会用情这么深。

“不是我不愿说,只是,你知道,我要护全的人,也是她。”

护全她,不仅仅源于,她是伊氏的嫡系血脉。

更是由于,他的承诺。

于那人的承诺。

纵然,直到临别,她才要他允这件事,只是,从那年开始,夕颜对她,亦是重要的。

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可,如今,这份护全的代价,终究让他滞顿起来。

“既然如此,请师傅成全朕的心愿。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帮朕。”

“皇上!”张仲欲待再说些什么,但,所有的话语只梗于喉,要说出,堵着,仅能化为喟叹,落进心里。

阻不住,再说,不过是徒劳。

是的,现在,谁都知道,夕颜是轩辕聿的软肋。

对于轩辕聿的皇权,不啻是种威胁。

那么对于夕颜呢?

未必是好的。

旋龙洞的那次,谁能说,轩辕颛的做法是错的呢。

不过也是一举两得。

只可惜,这种一举两得,在感情的背景下,仅化为不耻。

“朕谢师傅成全。”轩辕聿说出这句话深深吁出一口气,“若可以,今晚,就开始吧。”

“这么快?”

“是,毕竟她的身孕已有六个月,这,不算快了。”

“好。”

张仲说出这个字,他知道,字里的份量是千斤的。

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让他无法喘息。

“师傅,你过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轩辕聿知道药已上好,纱布也包扎妥当了,却并没有立刻披上龙袍。

殿内的温暖,让他即便不着任何袍袄,仍是不会被冻到的,只是,微凉罢了。

他,需要片刻的清明。而不是龙袍披身的暖融。

张仲明白他的意思,轩辕聿仍是担心太后的。

当然,刚刚太后一进殿,他就进去,无疑是不妥的。

现在进去,若太后真有什么计较,也是必能被他阻断的。

“好。”他依旧只说出这个字,将那药瓶收回药箱。

这药,是没有必要全留给轩辕聿的。

只一瓶放在醉妃那‘糟蹋’就够了。

他走出书房,恰看到,被清扫干净的甬道上,匆匆行来一女子的身影,沿途的宫人皆俯首请安,那女子纵只穿着雪色袄裙,姝丽的容颜,却是让人不会忘记的。

但这份姝丽的背后,有稍纵即逝的一缕恐惶。

他携着药箱,兀自往承欢殿而去。

这些宫里的事,从来,就是他不愿意多理的。

不得不理的,只有李公公这样的帝王近身太监。

“姝美人,您这是——”

李公公眼瞅着西蔺姝直往御书房行去,忙迎上前去道。

“我要求见皇上,劳烦公公通禀。”

西蔺姝走得很急,她的脸上,犹带着一抹疲惫,然,这些疲惫后,还隐着一些什么。

在她高高耸起缀着火狐皮草襟子上,她竟是没有着任何妆的。

清水之姿,犹是动人,说得,概莫如她。

现在这个时辰,皇上该在御书房,刚刚从御书房出来的张院正更上映证了她的猜测。

只是,与李公公说话这会子,她却看到,莫菊从承欢殿出来,张院正去的方向,亦正是承欢殿。

难道——

她拢回心神,不去多想。

因为,再多想,于她今日之事,始终是无益的。

“这——”李公公侧头望了眼殿内,复道,“请姝美人稍候。”

李公公返身进殿,未几,出来时,已躬身道:“请姝美人进殿。”

“劳烦公公了。”西蔺姝款款进得殿去,将手中的赏银顺势,放入李公公示意进殿的手中。

李公公笑着放入袖中,对于主子的赏赐,他是不会多做拒绝的。

但,这些许赏银,却并不能让他为一个主子多做些什么。

源于,四面逢源,素是他惯做的。

西蔺姝缓缓进殿,她的步子迈得甚至是不稳的,这份不稳,别人眼里,不过是她朝见圣驾的惶恐所致。

惟有她知道,其中的滋味。

今日,再如何,她都是要面圣的。

为了,在宫里的未来,她不容许,出任何一步的纰漏。

也为了,另一场,不赢则输得一无所有的谋算。

“嫔妾参见皇上。”她福身行礼。

“免礼。”轩辕聿端坐御案后,方服了鹿血,纵是裸着上身,肌肤微凉,依旧觉到丹田的暖气不绝。

西蔺姝抬起脸,纵不是第一次,看轩辕聿劲健的身子,仍是会微微地脸红。

“怎这么早就赶回宫?”轩辕聿翻开折子,提起紫毫前,漫不经心地问出这句话。

“皇上,嫔妾昨晚梦见姐姐了,心下难定,一宿难眠,故尔,早早就启程回宫了。”

昨晚于她,哪怕梦见什么,不过都是场恶梦。

一场,让她宁愿不要发生的恶梦。

“哦。”轩辕聿应出这一声,虽听上去仍是漫不经心,但西蔺姝知道,他必是进了心的。

“姐姐在梦里数落嫔妾,说嫔妾即便进了宫,除了持着皇上的恩宠,做了生骄之事,却是从不曾替皇上解忧,姐姐对嫔妾甚是失望,让嫔妾好生地思过,说,嫔妾这样,枉费了皇上昔日的苦心。”

“是么?”轩辕聿的语声很淡很淡,“媺儿竟还会托梦于你,却始终不愿再进朕的梦来。”

“姐姐说了,她不是不愿进皇上的梦,只是怕皇上再牵挂于她,这么多年了,皇上好不容易忘了姐姐,她是不愿再让皇上陷进去了。”

这句话,分明带着心计,只是,这计只用了三分,情,亦是有七分的罢。

“好不容易忘了她?”轩辕聿剑眉紧锁,目光深黝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他想,她要什么,他是知道了。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份索要,于她,未必是好的。

她,再次利用西蔺媺在他心底愧疚,演出这一幕,又何必呢?

“皇上。”她走近轩辕聿,她能闻到空气里尚有没有散去的鹿血味道,她的衣袖相拂,散出更清幽的一种香味。这种香味只将鹿血的腥气一并地散去。

轩辕聿的眉心渐舒展开,薄唇勾起一道弧度,道:“朕,不会忘记媺儿,倘若昨晚,媺儿真对你说了那些话,你能记在心里就好。”

“嫔妾不会忘。嫔妾——”她行至轩辕聿跟前,手覆上他的龙袍,却看到,背后触目惊心缠绕着的纱布,不由失声,“皇上,您受伤了。”

“不过是皮外伤。无碍的。”

“无碍就好,皇上定是昨晚连夜赶回,受的伤吧。”她的语音低柔,袖底萦出的那些香气却是愈浓的。

轩辕聿闻得清楚这些香气,他只淡淡地笑着,略起身,道:“朕觉得有些头晕。”

“是么,皇上?那嫔妾扶您往后面的暖阁,稍做歇息,好么?”

“也好。”他由西蔺姝扶着,往殿后的暖阁行去。

所谓的暖阁,不过是垂挂着纱幔后的一方榻椅,西蔺姝将轩辕聿扶至榻椅上,却见他似昏昏睡去。

眉心略颦间,轻唤了一声:“皇上,皇上——”

轩辕聿没有丝毫的声音,她不再唤他,望了一眼关阖的殿门,轻轻一拉,她的袄裙慢慢的萎落于地。

轩辕聿,你,不能怪我。

是你,负情在先的。

若非你负情,我又岂会有今日?

所以,这,怪不得我了。

她在心底默念出这句话,纤手伸向轩辕聿……

张仲请完脉后,夕颜又睡到了晚膳时分方醒。

“娘娘,已是申时了,可要传膳?”莫菊瞧她醒了,轻声禀道。

“菊姑姑,你一直就守着本宫?”

夕颜看她并在殿外候着,只躬身于她的榻旁,有些尴尬地道。

明明记得入睡前,是让她不必随伺的。

看了一眼睡相,幸好,自怀孕来,身子笨重,她的睡相终究不至于太出格。

“回娘娘的话,即是太后吩咐奴婢照顾着娘娘,奴婢自然不敢出任何差池,守于娘娘榻前,亦是奴婢的职责。”

这职责,可真是让夕颜有些难耐起来。

她,不喜欢被人瞧着入睡。

一点都不。

当然,似乎,有一个人除外。

一念起时,她问出一句话,不再避讳:“皇上用了吗?”

“皇上——他——”莫菊的话语稍微缓了一缓,复道,“皇上还在御书房,并未传膳。”

“皇上仍在批阅折子?”

夕颜这句话,不过是自问,他真的为国事操劳至此了么?

“娘娘,奴婢先替您传膳吧。”莫菊避而不答,只继续禀示道。

“菊姑姑,先替本宫传顶暖轿来。”

“娘娘,您这是要做何?”

“本宫想去御书房,但,院正嘱咐本宫尽量卧榻歇息,所以,传顶暖轿,送本宫过去。”

“娘娘,这怕不好吧。”莫菊的眉心虽未颦,躬于裙前的手,却是拂拧了一下衣襟子。

“无碍的,另替本宫将皇上的晚膳一并传了去。”

“但,皇上批阅折子最忌人打扰。”

“再忌人打扰,总不能忘记用膳啊。”

夕颜语声里带了不悦,况且,如今轩辕聿,他的身上仍带着伤,不是么?

只是,她知道,这伤,也是断不能让宫人知晓的。

“诺。”莫菊应声,复出殿去,不过一会,就传来一顶暖轿。

所谓的暖轿,就是将辇变成宽大可依的榻轿,另在轿旁分别放了碳炉,上面又用纱幔遮着,即便是行在雪地里,亦是不会受寒的。

夕颜由莫菊、离秋扶着,上轿,再由四名太监抬着,往御书房行去。

因都在天曌宫内,不过一会,就到了。

李公公一直守在御书房外,远远瞧见夕颜的暖榻,忙一溜烟地小跑来。

“醉妃娘娘万安。”

“李公公来得正好,有劳公公通禀一声,本宫求见皇上。”

夕颜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御书房,似乎有些异样,一时间,又说不出这层异样在哪。

“这——恐怕指指点点现在不能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