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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在批阅折子,对么?”

“回娘娘的话,皇上是在御书房中。”这句话,小李子答得甚是巧妙,反正,横竖是抓不到他的茬子就好。

“再批阅折子,总是要用膳的,若耽误了龙体,李公公,这罪,你担得起么?”夕颜正色道,从李公公模棱两可的话里,好象远不是批阅折子这么简单。

“奴才担不起,只是皇上现在真的不能见娘娘。”他公公欲言又止地望了一眼身后的御书房。

“谁在御书房内?”夕颜从他这暗示的一眼里敏锐地觉到什么,问道。

“回娘娘的话,姝美人未时进得书房,现在还在里面呢。”

未时?距此已有一个时辰了。

若是禀事,或者其他,也早该出来了吧。

她复望了一眼书房,这才察觉,原来她觉到的异样,不啻在于,诺大的御书房,乌丫丫的一片,竟没有掌灯。

心下清明。

批阅折子,怎会不掌灯?

除非——

她止了心神不去想这些,但,却止不了自己立刻回殿的念头。

忆起下午那事,她凭什么做任何幽怨状呢?

他为好,连那样的冲动,都硬生生地熬了回去。

她不该再不知足了。

即便,太后要她多加照拂他的龙体,然,若一直这么憋熬着,难道对龙体就是好的么?

她拢回心神,笑道:“那本宫是来得不巧了,有劳公公,等皇上传了,将这膳,奉于皇上。”

绕是这般说着,心下,却真的好难受。

原来,要扮做贤惠通达,确是比宫心谋算,都要难啊。

不去望那书房,这样,就不会再多添一分难受。

她是纳兰夕颜,她才不要做一名深宫怨妇呢。

那样,就不是她了,不是么?

“对了,别说本宫来过。”复叮咛出这一句,她吩咐道,“既然皇上操心国事,本宫不该打扰,回殿。”

“娘娘。”离秋轻声地在榻旁道。

“外面太冷了,还是殿里暖和,回去吧。”

她彻底转过脸去,一并将脸低着,捂进银貂毛的襟子中,恁谁都瞧不到她的神态。

因为,即便心里怎样自我安慰,她却是做不到坦然淡定的。

在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幕,说出这些话后,她再做到坦然淡定,除非,她仍是那个迂不可及的夕颜!

她知道,分明有些什么,在她心里萌芽的那刻起,她就做不回迂腐的夕颜了。

固然迂腐的样子,不啻为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然,这层保护,一并阻去的,却是那些萌芽带来的灿烂。

没有仰起脸,她知道,今晚的夜空,应该是漆黑的,不会有闪闪碎星的灿烂。

因为,没有他陪在她身旁。

一切,就都俨然失色了。

曾几何时,他恰已成了,给予她灿烂的来源。

她不想再回承欢殿,可,若现在回了侧殿,岂非是让他知道,她出过殿呢?

她是不要他知道的。

承欢殿,这个殿名,真是不错的。

甫躺到承欢殿的榻上,莫菊早率着一众宫人奉上精致的晚膳。

她动了动筷箸,并不觉得难以下咽,反是用得很快很急,心底有一处的空落,仿佛用这些膳食填下去,就不会再空空如也。

“娘娘,您用慢点。”离秋不仅在一边道。

“嗯。”夕颜应了一声,一筷又已出去,随意夹起红烧的肘子,才咽进喉口,莫名地,引起了一阵干呕。

离秋骇得忙把蓝花瓷的痰盂移到夕颜的身下,只这一吐,夕颜却是将晚上所用的悉数吐了出去。

“娘娘即不喜用,何必勉强自个呢?”离秋一边轻拍着夕颜的背,一边道。

“不过是害喜,怎叫不喜用呢?”夕颜接过丝帕拭唇,复用了漱口水,顿觉整个心,仿似随着这一吐,都空了。

“您这样,若让皇上知道,定又是舍不得的。”

“不许告诉皇上,听到了么?不要连这些小事,都去烦着皇上!”夕颜把漱水的杯子搁到一旁宫女捧着的托盘内,正色道,“都撤了吧,本宫想歇息了。”

“娘娘,您方才用的都吐了,奴婢再让膳房给您另备些吧?”

“不用了。本宫突然不饿了。”夕颜倦怠地说出这句话,手挥了挥,复倚回榻上。

一旁,莫菊奉上湿软的绵巾,夕颜用这方绵巾捂住脸,不知道,是绵巾本是湿的,抑或是,她的脸上,突然有些湿意,只叫她就这么捂着,再不愿撤手。

“娘娘,您拭完了么?”莫菊瞧她久久不动,终忍不住地道。

夕颜并不说话,仍是把脸埋进这方绵巾里。

绵巾初时的暖意早就散去,唯剩一些冰凉的湿润在肆意着。

肆意于她本就冰凉的脸上。

她怎能开口,若开口,她生怕,声音就会泄露自己的情绪。

她不能泄露啊。

坦然淡定,这是必须的。

殿内,忽然很清寂。

似乎,连一点的声音都不再有。

莫菊和离秋,看起来,真的很识眼色,这样,甚好。

不用她再费心于宫人面前隐瞒。

她渐渐松去捂住脸的力度,捂得久了,在这层冰凉湿冷间,有些呼吸不畅。

但,随着些许的空气进入鼻端时,她突觉得,绵巾似被谁用力地拉开。

她下意地一拽,却已是来不及。

拉开的力气太大,拉开的速度也让她措不及防。

绵巾从她的脸上离开,她的脸,湿滑滑地,连带,垂落于额前的青丝都被沾上些许的湿意,贴在她的脸颊,让她的脸,看起来,狼狈极了。

这份狼狈悉数落进一双墨黑深黝的眸底,这双眸底,没有以往瞧着她的柔意,只蕴了她看得懂的冰魄之气。

这层冰魄迅速冻结了她脸上的湿意,让她下意识地往榻后避了一避。

这一避,只让那双墨黑眸子的主人欺身上来。

每次,都这样,她一避,他就不容了……

作者题外话:即将进入全文大高潮,雪希望,大家能继续牵着雪的手,走下去。结局,会很美好,但过程,不会永远这样温馨。不然,譬如白水,流过身体,没有痕迹。

突破点公布:一是苍,二是湮。这俩个人物,将是雪的突破处。当然,主线仍是不会变的,贯彻雪的素来行文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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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璃华宫。

垂着漫天的粉色华纱,层层叠叠粉色华纱中,一柔若无骨的纤手轻轻拂过,只在拂过最后一缕垂挂的缨络时,这只手,狠狠地一拽,那些许的华纱,顷刻间,就落萎下来。

落萎成一地荒芜的粉色。

是的,荒芜。

心,若荒芜了,该有多好。

就是还有着些许什么,才会心魔不散,因着心魔,方会一错再错。

直到,再无法回头。

“恭喜娘娘。”近身宫女彩鸢上得前来,“奴婢给娘娘准备了温汤沐浴。”

显见刚刚彤史是按着规矩,将这一笔记录在册,同时,告知了璃华宫的宫女,准备侍寝后按着规矩的沐浴温汤。

当然,这次的沐浴温汤里,加添加了些许养身的药草,不同于侍寝前单单的洁身。西蔺姝没有应声,她闻得到漂浮在空气里,那种药草的味道,和着她衣袖间溢出的味道,交融在一起,有刹那的恍惚,让她只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不过是以为。

发生过的一切不会因着她的以为而有所变化。

“都下去吧。”

“娘娘——”彩鸢颦了一下眉,终是道,“诺。”

纵仅伺候了这位娘娘三年,却是熟谙这位娘娘的脾性。

娘娘的吩咐在这璃华宫内,就是不容任何质疑,必须执行的吩咐。

哪怕之前,娘娘的盛宠,看上去淡薄了些许,可,今日,不是照样得了皇上的宠幸吗?

这样,也不妄费她一直尽心伺候着娘娘。

这宫里,哪怕为奴为婢,都是有着盼头的,因为,主子得了脸,做奴才也能跟着得脸。

只是,哪怕昔日娘娘盛宠,却终究是一名美人。

眼瞅着,和娘娘同进宫的那些主子,除了死去的不提,位份都渐渐升了上去。

惟独,她的主子,看上去比谁都好,实际上,却没见落得有多好。

眼见着今日侍寝回来,又瞧着脸色不对,她一时噤了声,只让那些宫女都退出殿去候着。

这宫里主子的事,做奴才的,始终是看不透的,若看透了,或许,也就成了主子。

西蔺姝绕到屏风后的浴桶中,水温是怡人的,浴桶底下架空抬高的地方,另放了少量的银碳慢慢地烤着,以保持恒温。

她褪去身上的罗裳,纤细的玉腿,慢慢地淌进浴桶之内。

褐色的温汤,很温暖。

只是这份温暖,温暖不了心,也涤不去身上的污渍。

她浸在温汤下的手,慢慢地伸到褐色的温汤深处,将腿间那些假想的污渍不停地擦拭着。

是的,假想。

虽然彼时,她不能彻底净身,可有些污渍却早已拭去,如今假想的,不过是那里,还有着一些肮脏的痕迹。

是的,很脏啊。

现在,总算可以彻底地清洗了,她不停地擦着,擦着。

犹记起,方才,轩辕聿闻到她袖中的香味时,却只说倦困,这点,虽出于意料之外,但,也是好的。

她扶他睡卧于榻上,裸着身子卧于榻旁,不过一个时辰,他便醒来,那一刻,她是怕的,她担心,他瞧出些什么,只是,他仅是淡漠地走出暖阁,传了李公公,让彤史记于金册。

那一刻,她攫紧的心,方松了下来。

只要这样,就够了。

既然他负她,那就不能怪她了。

纵然,这么做,起初,并非是她所愿。

她的手慢慢的擦着,直到,娇嫩的肌肤被擦破,才收了手。

再擦,其实那些肮脏的地方,仍会在的。

只是擦了,心里好受些罢了。

“太后驾到!”

殿外,传来通传声,接着,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间或传来彩鸢欲阻不敢阻的声音:“太后,姝美人尚在沐浴。太后——”

“大胆奴才,敢挡太后的凤驾不成?一旁是一老嬷嬷的喝斥声。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彩鸢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而那脚步声分明是离得近了。

西蔺姝并没有出得浴桶,她仍是坐于桶中,心如桶中的温汤一般,波澜不惊。

太后,不过是太后。

自她进宫,就一直不容她的太后。

她是谁,除了宫里姝美人这一身份,她还是当朝侍中如今唯一的千金。

难道,父亲真的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深宫任人欺凌,不管不顾吗?

不过现在,那人是太后,名义上最尊贵的女子。

可,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她的唇边浮出一抹冷冽的笑意,这抹笑意在抬首间,悉数散去。

“姝美人,就是这么见驾的么?”太后径直走进屏风后,其余的宫人显然被摒至了屏风的彼端。

“嫔妾参见太后。”西蔺姝浸在浴桶里,微福身,说出这句话。

她犹搁在桶沿的手,有水滴子,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地坠落下去,落在铺了厚厚毡毯的地上,却是一点声响都不会得的。

“哀家看来不用免你的礼了,怎么,泡在这温汤水里,自以为,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么?”太后慢慢走到西蔺姝的跟前,言辞咄咄地道。

“恕嫔妾愚钝,不明白太后的意思。”西蔺姝收回手,蓦地在太后面前,缓缓站起身子。

她的身子,晶莹玲珑,此时,稍躬身福礼间,从浴桶内走出,只曳出别样的华姿来。

太后瞧着她出浴的样子,曾几何时,她也如此明媚,但,皆随着时间的逝去,红颜苍老,再觅不得昔日的风采。

念及往昔,心,瞬间柔软,纵如此,眼前的女子,却是她容不得的。

“姝美人,媚惑皇上白日宣淫,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