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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远嫁至夜国的凤夫人,天下人都知道,已经死于暮方庵的大火中。

一名刺杀夜帝成功的舞姬,这个身份,轩辕聿要迎回她,无疑是最好的。

轩辕聿的眯起墨黑的瞳眸,睨着百里南,唇边仿似划出了一道弧度,却是没有一丝的笑意,仅有那冷如千年寒潭的声音响起:“阿南,想不到,朕和你,却又在这样的场合见面。”

“聿,这,其实就是朕和你最终的归途,我们的父皇,假扮做惺惺相惜这么多年,我们也扮了那么多年,不是吗?”

“朕欣赏你的坦率。确实,天下三分了太久,是该大一统了。”轩辕聿说完这句话,拔出佩剑:“不过,念在我们昔日同拜一师的情分上,朕再给你一个机会,假若,你能从朕的剑下逃得命去,那么,朕会考虑封你一个逍遥侯,如何?”

一泓秋水般的剑身,冽然生寒。

逍遥侯,从国君到侯爷,银啻苍有所忍,他确实无法忍的。

这么多年的卑委求全,为的就是问鼎大一统,成为开国之帝。

若不成功,便成仁。

他,该是明白的。

所以,这一次对决,无非是生死决。

剑锋划出半个弧圈,和着百里南眉宇间隐然一种傲意,直指轩辕聿。

周遭的巽,夜两军皆慢慢退散。

二人,剑锋相格,于当中空出的圈内,招招旋出。

慕湮站在一旁,看着百里南,是的,只看着百里南,当轩辕聿出现的那刻开始,很奇怪,她的目光丝毫没有流连于轩辕聿的身上,唯一追随的,仅是百里南。

这追随的目光,却看到,数十招后,百里南的呼吸渐渐沉重,手中的剑式亦缓了下来,毕竟他胸前的伤未愈合,加上数日来的积劳,显在运剑的果断上就逊于轩辕聿。

而轩辕聿剑势轻灵,不焦不躁,愈渐招招犀狠,衣裳带起疾风卷动气流,宛如一团明光的浮云只将百里南团团围住。

两人的身影悠忽来去,剑气吞吐,闪闪闪烁,突听得一声低喝,轩辕聿手中剑化为朵朵剑花,剑花过处,格开百里南的剑刃,直刺向他的胸前。

“不要!”慕湮只唤出这一声,飞身上前,竟是要以身去抵开这一剑。

轩辕聿眸光一收,生生地就将剑锋偏移,偏移间,一旁同时响起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湮儿,小心!”夕颜从士兵的队列中,飞奔进来。

她的身份,大部分守城的巽兵却是知晓的,是以,都自觉让开一条路,正因让开这条路,让她得以一路无阻地奔进,随后,快疾地将慕湮推开。

这一推开,她对上轩辕聿冷凝向她的眸光,这眸光,有些许的陌生,但,初见他时的欣喜抵过这些许陌生,她对着他,语音里,含着几许错综的情愫:“皇上,放——”

接下来的话,她说不出,再没有办法说出。

声音,突然消逝在空气里,仅剩下,她的唇还张着,眼底,闪过一缕不可置信,接着,是低徊向自个的胸前。

胸前,有血色的花朵绽出。

轩辕聿手中的剑刺进她的胸,穿胸而过,狠厉,决绝,就这么穿了过去。

剑尖,直刺入,她身后,另一个人的左胸。

那人,就是意识到不妙,正要上前推开她的百里南。

血,从她和百里南身子当中的锋刃处滴落。

一滴一滴,溅于地。

她的明媚的眸子,再抬起时,仅剩一抹悲凉的意味。

她看着他,手缓缓扶住那剑,他却随着这一扶,只将这剑再深深刺进些许,百里南的手也在这瞬间扶住夕颜的肩,夕颜的肩没有一丝中剑后该有的颤抖。

只是,平静地,仿若石雕。

而他能觉到左胸的疼痛,这种疼痛,那么清晰,那么透彻。

耳边,是谁的声音那样痛不欲生?

是慕湮的,她冲至轩辕聿跟前,伸手扶住那剑柄,却瑟瑟发抖着,再做不出更多的举动。

若拔剑,她不知道,夕颜的身子是否承受得住。

毕竟,这剑式穿过夕颜的身子,再刺进百里南的胸口啊。

那么深地穿透,她不敢拔。可不拔,夕颜的命,终究是会没了吧。

她犹豫间,却看到,手里的剑忽地一轻,一轻间,伴着“噗”地一声响起,她回身,只看到夕颜绝然地将剑从胸前拔出,不带一丝的犹豫。

剑拔出的瞬间,胸口,仿似有一块地方就空缺了,有冰冷的空气蔓进,这些冰冷一如那剑的锋利,将她血肉相连的某处,硬生生地割断。

帝王间的江山,果真,容不得的,是儿女的情长。

可,现在的她,穿着夜国的宫服,加上,之前大开城门放进夜军,并且在他本可以刺向夜帝时不知死活地跑出,想要阻止这一切。

他借着她的身子做挡,借机刺杀夜帝,亦是该的吧。

怨不得他啊。

要怨的,只是自己,做了太多的“蠢”事。

她想要说些什么,可,甫启唇,却仅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子,随着这口血的喷出,再没有力气一样,她能觉到,夜帝的手愈紧地扶住她,想要阻住她坠落的速度。

但,他的怀抱,不是她该要的。

从来不是。

他喜欢她的眼睛,因为,她的眼睛,或许能带给他一丝慰藉。

只是,很快,她的眼睛,就要闭上了吧。

再看不到一切。

陷入黑暗。

在这之前,让她再好好瞧一眼,轩辕聿,哪怕,是他将剑刺入她的胸中,她还是想瞧他一眼。

一眼,就好!

她的身子一挣,百里南的手,随着这一挣,终是撤去。

哪怕,这一挣,很轻微,很轻微。

眼前血雾弥漫,她看到,黄昏的夕阳在他俊美无双的脸上洒上片片的金晖。

她的手,想要向他伸出,快要死了吧,她希望,能死在他的怀里。

生命,如果只剩最后一刻,这就是她唯一的愿望。

让她投靠在他的怀里。

然,她的身子,仅是坠落在冰冷的地上,指尖,微动了一下,却再是伸不出去。

轩辕聿,为什么,他那么冷漠地站在那,连一丝怜惜疼痛的目光都吝啬给她呢?

为什么?

“你在,我就在,你不在,我也没有在的必要了。”

谁的话,在她耳边缠绕地盘旋起。

是她的。

是彼时她许他的话。

可,彼时,他没有回应她的这句话,不是吗?

所以,他平安归来时,她不在了,他却是会在的。

只是,彼时,哪怕没有他的回应,她依旧覆上自己的吻,一并,让心沦陷。

再没有力气了,胸口的疼痛,迅疾地钳住所以的思绪,她听到,慕湮跪于地上,将她抱起,痛哭失声,接着,意识在一道白光后,就这样,轻易地绷断了。

“皇上!贵妃娘娘,她——”随之奔到的墨阳将军喊出这句话,却生生地被轩辕聿的冷冽的目光止住所以的话语。

百里南的戎甲,悉数被涌出的鲜血濡湿,慕湮惊觉百里南倒下时,她的手中只抱着夕颜,再扶不得他。

她望向轩辕聿,素唇颤抖着,恁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周围,巽、夜两军依旧没有聚拢,也再聚不拢。

城楼那边,有更喧哗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瞬间弥漫的烟黄色气体,随着爆裂的声音,瞬间将整座杭京城笼罩……

夕颜再次醒来时,是卧于一张很柔软的床榻上,映入眼帘的脸,是一男子憨厚,稍肥的脸。

“大哥?”

是的,那男子的脸,正是纳兰福。

也是,她曾经的大哥,纳兰福。

“我,死了吗?”问出这句话,她的声音虽有些虚弱,却总算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身子随之一牵动,却是痛的无以复加。

纳兰福望着她,她是差点就死了,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

昏迷了大半月,如果能醒来,就说明情况会慢慢好转。

让人欣慰的是,终于,还是醒了。

“小妹,别动,你的伤势,仍要调理些许日子,才会好。”

思绪,哪怕之前是一片混沌,终有些什么事清晰的。

果然,泰远楼那次,是金蝉脱壳。

现在,她的大哥好生生地站在她眼前,她也没死,死的人是不会觉到痛的。

也就是说,她的父亲,纳兰敬德还活着。

可,为什么她会在这呢?

“这里很安全,再没有人会伤到你。”纳兰福轻柔地替她将身子稍翻了下,“再睡会。”

“父亲——”

“等到你恢复的差不多,父亲,会见你的。”

她摇头,她不能等到所谓的恢复得差不多。

隐隐觉得,这里,有着不对劲。

目光可及处,没有窗户,四周,都是明黄的岩壁,若不是拢这些许的纱幔,以及她睡的这张榻,感觉,就像是一处地宫。

纳兰福随着她的摇首,略蹙了下眉。

他是不希望吸引这么早见纳兰敬德,哪怕,纳兰敬德的意思,也是等夕颜一醒,就让他通知于他。

这当口,他听到后面,室门开启的声音,不用回首,就知道,纳兰敬德到了。

这里,四处都是供监视的小洞,纳兰敬德又岂会错过呢?

“父亲。”纳兰福回身,躬身行礼,“小妹刚刚醒来,她的身体还很虚弱。”

“我知道,你先下去。”纳兰敬德吩咐道。

“父亲——”

“下去。”纳兰敬德吩咐出这句话,径直走到纳兰夕颜的床畔,象昔日一样慈祥地看着夕颜,“小颜,醒了?”

纳兰福的身影消失在室门口,对于父亲的决定,他从来做不了任何的阻止。

惟有,顺从。

一切不顺从他的人,后果怎样,他都瞧到了。

哪怕,母亲死去的那日,他想出得地宫,父亲,都不允许。

母亲。

心里浮起这个词,纳兰福深深地吸进一口气,他摒去所有的念头,往外行去,却听得有暗人来禀报,说是纳兰禄来了。

他,果然是挡不住事了吧。

这数日间,浮起忙于杭京的部署,纳兰禄却真真的在檀寻,惹了不小的麻烦。

纳兰福往另一处石室行去。

这个弟弟,本来还指望着让他于明处,控得一国的兵力,这样,父亲的筹谋更能顺利的实施,却未料,始终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并且自以为是得听不进任何人说的话。

石室内,纳兰敬德很满意看到夕颜气色看起来不错,毕竟,这半月间,她的伤势理该在昏迷中脱离危险了。

“小颜,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还活着吧。”这句话,说得就像寻常的家话一样。

夕颜却听得清楚,这句话背后的分量。

如果纳兰敬德要挑明什么事,包括留下她这条命,仅说明,她对这位父亲,该还有利用价值吧。

在最爱她的那人,都放弃她时,纳兰敬德竟会留下她的命。

但,纳兰敬德如果能带走她,那么,是否说明——

她的脸色未变,心里,蓦地一滞,一滞间,纳兰敬德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目前,他们还没事。现在,举国都知道,杭京城内,两国国主握手言和,正商议国疆重新划分的事。”

这句话表面的意思是祥和的,可她知道,话的背后隐的意思,绝非这样。

“他们到底怎么了?”

哪怕,力气,还是虚无,有些话,却是要问出口,方能心安。

“我目前没把他们怎么,接下来,他们会怎样,就看你了。”

“果然,父亲留下我,是有心的。”

她顿了顿,缓缓道:“父亲,我再喊您一声父亲,我希望父亲,仍能象昔日一样慈爱。”

“我对你,一直都是慈爱的。”

“是吗?那算女儿求父亲一次,放手吧,父亲,您做了这么多事,放手,真的会比较快乐。”

“小颜,念在你刚刚醒来,对你说的这些话,为父只当是你病体未愈,不多做计较。”

“父亲——”

她再唤了一声,对于纳兰敬德,予她做的一切,她不会记怀,她记怀的,仅是怕纳兰敬德再伤到更多人。

如今看来,他筹谋这么多年的目的,或许很快,就会达到。

“小颜,为父是不快乐。”纳兰敬德说出这句话,眉心蹙得更紧间,“也罢,看来,为父是该让你真的一些事,你才能真的,为父会这么做的原因。为父这么做,其实,只是为了你生母讨还一个公道。你在旋龙洞,呆了那些许时间,应该能唤起你些许记忆了吧。如果还记不太清,那么为父就在这里,帮你想起一些事来。”

夕颜没有说话,静等着纳兰敬德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