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微微柔下来的时候,那个第一只飞入画布的白鹭忽然出现在了画面的左侧三分之一处,几乎是一瞬间,等她身体移开的时候,一个粉色、含苞欲放的荷花花骨朵就这样迎风而立了…

动作快到大家都没看清她是怎么落笔的。台下再一次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大幕缓缓地落下。

再次打开的时候,白鹭已经高飞了,一副清水荷花图就这样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与平时看惯的荷花图不太一样,似乎因为融入了音乐和舞蹈,眼前的图画更具有鲜活力。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有求于你(1)

从舞台下来,陆索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看手机。

果然,她没有猜错。他给她来信息了,而且还是两条。

——加油。

——相当赞的舞蹈,相当赞的水墨荷花,很棒。

没有太多情绪浮动的语气词,她甚至能想象他发信息时淡然沉静的表情。像他这样一个人,会有开怀大笑、抑或怒形于色的一面吗?

拽着手机试图从台上看下去的时候,她不禁这样问自己。

下面照例是黑压压的一片,台上的光亮只让她看到了前排几个校领导的脸。章礼从她后面走上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喊她去换衣服。

从更衣室出来,她趁着她们没注意,就给他回了一条:你来了,在哪里?

她们回座位的时候依旧是借着台上的光亮才看清的路。

“我们这个节目不是最后一个了么,怎么还有音乐?”下台阶的时候,姜芳芳好奇的问。

余玫淡哂:“难得有次机会,你还不让学校好好晒晒自己?”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玄乎?”姜芳芳表示自己没听懂。

余玫也没解释,直说:“回到位子一看你就知道了。”

落座的时候,陆索远下意识地又看看那个方向,还是黑黑的。掏出手机又看了看,没有短信。

“原来是学校的风景画,这样也行?”姜芳芳的声音把她的视线吸引到了台上,然后,陆索远带着几丝失望和焦虑的眼眸中,霎时就闪过了类似惊慌的情绪,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苍天啊,谁能告诉她,那些明信片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耳边,姜芳芳和章礼正兴致勃勃地猜测画面中的景色取自何处,而她,拽着手机只希望千万不要把有她的那张放出来。

自然,她彻底败给了墨菲定律。

秋日的太阳光亮一下子照暖了全场,她和喻怀旭的背影就这样出现在了大家面前。前后几乎同步,礼堂内“哇”得一声响起了不小的骚动。

不知怎的,陆索远就自动链接到了那天在论坛上看到的留言,莫名的心慌…

校领导开始感谢莅临嘉宾的时候,礼堂一下子被大灯照得通明。

陆索远急急的转头去看,那个位子上并没有人。

他来了,然后又走了?他会是看到那个照片之后走的吗?如果他看了那些照片,他会认出那个人是她吗?如果他认出来了,他会误会吗?会吗?会吗?

到后来,陆索远完全没听到校领导在说些什么,心里只是一个劲地在问自己,他会不会认出来,会不会误会…

这两个问题循环自问了N遍之后,她终于拽着手机冲出了礼堂。

夜晚的校园本来就显得冷清了些,再加之今夜有晚会,各幢教学楼的灯光也明显减少了。

走出礼堂大门,她尚未想好要和他说什么,就急匆匆地拨通了他的电话。

“主人,那家伙又来电话了!”诙谐逗人的语音叫喊后,轻快活泼的英文歌曲随之而来。陆索远怔了怔,下意识地去找声源。

礼堂外石柱旁站着两个人,一个好像是他们的副校长,另外一个居然是…程墨!

挂断手机电话的当下,那个愉快的铃声也停了下来。他居然用这样的铃声?

陆索远佯装看着夜空,做贼心虚似是抬手微微揉了揉鼻子,然后,鼻子一痒,“阿——嚏——”

如此大的动静引得石柱旁的两人齐齐看向她。陆索远微微点头以示抱歉,下了两层台阶就把自己藏到副校长视线扫不到的范围内。

冷风从领口、袖口灌进来的时候,一旁的副校长又继续开口了。“刚才见你从礼堂走出来,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前排给你预留的位置一直空着,我开始还以为你今天有直播。”

看来,副校长和程墨还挺熟的,居然给他在前排预留座位了。陆索远想,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前排坐的不是校领导就是政界要人,要不就是知名校友。而他,似乎都不是啊!

“原来确实有档节目要录的,不过事先答应了个朋友要过来看她表演,所以就延期了。至于座位,您和我说的时候,她已经把票给了我,所以我就没收您助理送来的票。再说,吴老您是了解我的,前排的位子太高调了。”程墨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楚地传到她的耳中,她看着路灯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为她不仅延后了节目的录制,还推掉了前排的座次。

这样的事实让她的小心脏多少有点接受不了。

“对了,还有那个请教国画的事情——”吴校长又开口了。

“我已经解决了。”

“那敢情好啊,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可不要客气。”寒风中,他们又聊了好一会…

“似乎应该准备一束花来庆贺你演出成功的。”面前的光亮被挡住的时候,程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陆索远抬头去看他,又看了眼侧身,吴校长已经走了。回头,她对他咧嘴笑笑,面上虽然平静无澜,心里却还是翻江倒海。

“你说什么?”意识到他刚才那句话是和自己说的,她追问。

程墨看着橘色路灯下这双纯澈明亮的眼眸,只觉似有柔光徐徐回荡在这剪水双瞳中。心房忽地像被丝质的缎带拂过,柔柔的,带着点痒酥,却很舒服。

“别动。”他抬手伸向她的右耳,指尖几乎已经触到了耳垂上的白色绒毛,但下一刻,他出于礼貌停住了。

“好像是刚才跳舞时沾到的墨,你擦擦吧。”说着,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递给了她,动作流畅到一塌糊涂。

陆索远的耳朵早已在他手伸过来的那一刻红了起来,此刻接过手帕使劲擦着耳朵,很快,就把右耳擦得通红一片。两只耳朵,一直一只热辣辣的,一只凉飕飕的,那个感觉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奇怪。

迎风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后,她就在程墨的敦促下回宿舍添衣服。

离开的时候礼堂里传出了热闹的响声,晚会似乎开始散场了。

走在依旧安静的校园小径,她忍不住问身后的程墨,“你坐在位子上的时候有被我同学认出来吗?”

“我是节目开始后入场的。”身后传来一阵树叶的响动声,他似乎抬手挡了挡斜出的枝桠。

想了下,她追问:“然后你就一直看到结束?”

“也不算到结束吧,最后一个介绍校园的电子相册没有看完。因为有个重要的电话,所以我就提前出去了。然后,就非常巧的遇到了你。”他回答时候,两人正好从小径转大道,高高的路灯从侧面照过来,陆索远稍一侧头就看到两人的背影随着步幅的移动一点一点的靠近,然后,完全靠在了一起。

她稍微歪了下头,然后,那副画面就变成了相依的姿势。

作者有话要说:求冒泡~~~~~~

其实我有求于你(2)

“怎么了?”已经走到前面的程墨发觉她没声响,忽然停住,转身问她。

陆索远赶紧摆正脑袋,“刚才跳舞的好像有点扭到了,所以这会儿活动下。”说完,她便装得真有其事似的,左右又晃了晃。

晃完,她轻松地嘿嘿一笑,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那么,你有觉得哪张风景画特别好看吗?或者,你印象最深刻的是哪张?”

她目光闪烁地看着他,有些担心。而程墨的脚步随着她问出的问题,突然就又停了。

难道说——

陆索远蓦地一惊。

“我们到了。”他看着她,面带笑容说得很平静。

陆索远看了眼面前熟悉的宿舍楼,不由得轻叹了声。这声轻叹,有着遗憾,有着释然,也有着她想要掩饰的情愫,很轻,却也很沉。 她想知道答案,却不是足够勇敢。

程墨沿着原路返回的时候,在转到小径的那个路口停了停。抬头看了看天空,昏黄黯淡的灯光在黑夜中散开了一圈光晕,虽然不够明亮,却很温馨。

低头看了眼自己一个人的背影,他的眼底漾开了淡淡的笑意。

路过礼堂门口的时候,一群人围在长桌前似乎在买卖东西。他走近一看,卖的竟是晚会上所播的校园风景的明信片。脑中不禁浮现她刚才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是想问他有没有认出她?

这样想着,他的嘴角忍不住扬得更高了。连掏钱买明信片的时候,声音也带着明显的笑意。

开车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条她的短信。

——不好意思,忘记把你的手套还给你了。你走了吗?

车子的近光灯开着,清晰的照亮了前行的路。

他在校门口,所以算是走了?

看了眼一旁座位上的明信片,他又笑了笑。指尖灵活地移动,很快就把回她的信息编辑好。

——没事,有劳你帮忙保管几天。我下周有任务要出国。好好准备期末考试,回国后我再联系你,加油。

元月下旬的时候北京降了一场大雪,于是整个期末考试都被盖上了一层酽酽的化不开的寒意。

一年中过的最快的时间,当属放假前的考试周了。考试一结束,欢乐的假期就近在眼前。

陆索远这学期的文化课不多,再加之她把要交的作品早早地就准备好了,所以停课开考后的第一周她就收拾了包裹,彻底解放了。

今年的年过得比较早,放假后的没几天,苏大师就在家里开始张罗年货和春节礼品的事情。陆索远一直跟着忙进忙出,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居然都已经小年夜了。

晚上睡觉前,她看着有星星却没月亮的夜空,习惯性就想起了程墨。

明天就是大年夜了,而他居然还没有回国。或者会不会是他已经回国了,却忘了联系自己?

如此一想,她赶紧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假设。程墨不是这样的人,他素来是说话算话的。

钻回被窝的时候,她掏出藏在枕头底下的手套,忍不住就戴了起来。手套不算太新,所以他应该戴了一阵子了。凑近鼻尖闻了闻,她觉得自己都还能嗅到属于他的气味。

眼睛缓缓闭上,脑中不禁浮现那天他牵她手的画面。那个感觉和现在差不多,暖暖的,还很开心。

除夕一早,她就被苏大师从床上拎了起来,说是一会有客人来要。

陆索远其实不太认识苏老爷子的那些老部下,虽然其中一个还笑着说她小时候是如何的伶牙俐齿,见义勇为。

进厨房帮忙泡茶的时候,陆索远问苏大师,“小时候爷爷带我去看过战斗机?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

苏大师问她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个,她一五一十就把刚才那个中将的话转述了一遍。

“这个恐怕你要自己去问爷爷了,兴许是你小时候你爸陪我出国进修那阵子发生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外公带你去的吧。”苏念把茶杯放在托盘里,就示意她去洗些水果出来。

拜年的短信从一早开始就没停过,她洗着苹果,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想——那些短信里会不会恰好有他的信息?

几乎下一秒,她就擦干了手去掏手机。无一例外都是过年的祝福短信,就连几个她常去消费的淘宝店都发了信息过来,却没有一条是他的。

所以,他还在忙?

一想到他大过年还在工作,陆索远不禁有点心疼。既然他没空给和自己联系,那她不如发个拜年短信问候下他好了。多个祝福,应该看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凄凉了吧!

把收件箱里的短信看了个遍,她都没有挑到一条顺眼的。想了想,她打开草稿箱,干脆一字一句地组织起了语言。花了半个多小时,她才把短信编辑好。排比这种句式,实在是太费脑细胞了。

短信发出去不到两分钟,他的回信就来了。好像,绝大多数情况下,他回复她的短信都是挺快的,她由己及人地推想了下,觉得程墨应该不算讨厌她。

把苹果擦干,顺便也把手擦干。

她放好苹果又去拿手机。

“刚下飞机就收到你与众不同的拜年短信,谢谢你,新年快乐!另外,赞一个,这短信写得真好。”陆索远读着,觉得心跳得都有点疼了。他居然发现这个短信是她自己编写的,居然发现了——

“yeah——”

她开心的一挥手,哐当一声,厨房里响起了“碎碎平安”的声音…

晚上,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春晚,她摸着手机一圈一圈地转着,在等他的信息。画面扫过春晚直播厅的观众席的时候,她忽然眼睛一亮,嘴角弯了起来。佯装起来到厨房去拿吃的,她快速又给程墨发了个短信,“你这会儿是不是在春晚演播大厅啊,我刚才看到你了。”

“?”程墨很快回复。

很快,他又补了一句——不好意思。不过真的有那么像么,已经有几个朋友这么问我了。我这会儿在家呢,和你一样,也在电视机前。

陆索远:“你们都没有入场券的么?

一会,电话就响了过来,阔别许久的声音响起在耳畔,“券是有的,我送给其他同事了。今天刚回国,难得可以休息,还是在家惬意点。在会场,还要担心会不会被镜头扫到,正襟危坐,太累了。你吃了么,我在下饺子,所以就电话了,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啊…

陆索远听着这熟悉而柔和的声音,正在迅速脑补画面:帅气温和的男主播在厨房柔和的灯光下,正往锅里一个一个的下着饺子。他的脸上带着笑意,戴着耳麦和她聊天…实在是太温馨了。

这是个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男人!

随意地聊了聊,陆索远看着时间,觉得他的饺子应该熟了,就很自觉的选择了退散。凡事适可而止,才能来日方长,这点道理,她是懂的。

谁知他却叫住了她,“初一到初七这几天你有空么,有个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陆索远想了想,挺意外。“初五可以吗?其他几天我要走亲戚。另外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你说得这么郑重,我未必能帮上忙的。”

“你可以的。”浅浅的笑声传来,“我肯定。那我们约在上次那个书店附近的星巴克见?”她隐约听到他捞饺子的声音。

“嗯,好。”离开客厅的时间太久,她也怕被苏大师询问,她收了手机,按捺着满腔欢喜就赶紧走了出去。

坐在沙发上又看完了两个节目。她忽然开口建议:“妈,一会我们去雍和宫烧香祈福吧,我要去许愿!”

“以前你不是从来没有兴趣的么?”陆立震在一旁笑着看她,大意觉得奇怪。

“这个,今时不同往日么!”她嘿嘿哈哈一个人傻乐。

往日无所求,现在不是不一样了么!月老,今天不是七夕,所以你应该不忙的噢,所以,走过路过,你应该能听到小女子的心声吧!

咧着嘴乐呵完,她忽然发现全家人都在看她。

“为什么今时不同往日?”苏大师看着她,问。

“因为我有所求啊!”陆索远眨巴着眼睛就说了出来,“除了每年的希望家人健康,阖家欢乐外,今年我很想去参加那个《艺术之约》的节目录制,想去现场开开眼界。”

半真半假地说完,她瞬间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伏笔这种事情,还是早一点埋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有求于你(3)

因为记挂着大年初五的见面,初一这天出门拜年的时候陆索远觉得自己竟有点不太舍得穿新衣。这种感觉有点像小时候过年穿新衣,表面欢呼雀跃,内心却担心紧张得要命,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新衣服弄脏了第二天不能穿。

初五吃过午饭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她对着镜子稍稍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戴上头箍、打理了下头发,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中忽然蹦出了两句完全不相关的诗词——对镜贴花黄、女为悦自者容。

讪讪地笑了笑。她想,莫非自己的语文是门卫教的?

午后的咖啡馆,日光懒懒的,从透明的玻璃窗照进来,落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了一道浅浅的影子。

如此安静,而又如此干净的画面。

陆索远走近的时候,发现他的咖啡还剩小半杯,桌上摆着一本书还有一个厚重的画册。她站着的这个角度恰好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睫毛,一根根,很浓密也很长,质感强烈得像是从名画中走出的一样。蓦地,她忽然就想起了自己那幅没有完成的工笔画。

微微感叹了下,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了。对上他慵懒惬意的笑容,她赶紧低头捋自己的刘海,避开了他略带探究的目光。